《还珠楼主_蜀山剑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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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蜀山剑侠传-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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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下人,例由随隐亲族中晚辈和本门徒弟以及旧日仆婢家人值役,本来人数甚多。自萧父去世,萧逸继位村主,屡说避世之人,俱应力作,俗世尊卑贵贱,不宜再论,意欲免去服役之例。村中诸长老再三相劝,说村中事繁,已经操心,哪能再使劳力?况且全村能有今日,俱出萧逸祖孙父子三代之赐,都供役使,也是应该,何必拘泥?萧逸此举,原为讨爱妻欢心,使随隐的人都成一样,无形中把乃岳身份也自提高。见众人苦劝,想下折中办法,作为以幼事长,有事弟子服其劳。于亲戚、门人、旧仆中,选出些男女佣人,不问身份高下,专以年齿长幼和辈数高低,来定去取,分期轮值。平时家中只用三人:一个管着厨下,一个经营洒扫,一个帮带小孩。遇上年节事忙,再行随时添用。三人中有两个按期轮值,且不说他。惟独这雷二娘,本是萧家平辈亲戚,父母双亡,只剩她自己,刚订了婚,男的忽得暴病而死。男女两方从小同时长大,都是爱好结亲,情爱至厚,立誓不再嫁人。身又伶仔孤苦,分了点田,也不惯操作。自愿投到村主家中服役,把田业让给别人。欧阳霜见她忠诚细心,善于照料小孩,甚是看重,相待极厚。萧逸一见是她,同时又发现她手旁遗有引火之物,颇似进房点灯,被人打倒神气。情知有异,忙取火先将灯点上,再一注视,果是被人点了哑穴。
  灯光一亮,小孩急喊爹爹,声已哭哑。回顾欧阳霜和爱子萧珍,俱无踪迹。两小儿女各自站在床上,一个扶着床栏杆,一个竟颤巍巍走到床边,同张小手,哭喊:〃爹爹快来!〃
  摇摇欲跌。萧逸见状,心疼已极。当时情绪如麻,恐小儿女不小心,跌倒受伤,不顾先救大人,急纵过去,恰值萧琏伸手扑来,一把抱住,没有跌倒。萧璇也跟着扑到萧逸怀中,齐声哭喊:〃爹爹,我要妈妈呀!〃萧逸匆促忙乱中,地下还倒卧着一个大人,不知受伤轻重,哪顾得再哄小孩。忙喊:〃乖乖莫闹,妈妈一会就来,快些坐下,爹爹还有点事。〃说罢,欲将小儿放下。原来两小兄妹早已醒转,见娘不在,室中暗黑,又怕又急,早哭过几次,委屈了好些时,又一心想着妈妈,乍见亲爹,哪肯放手,抱紧乃父肩膀,哑声大哭要娘,坚不肯释。萧逸好容易解开这个,那个又复抱紧。见小孩禀赋甚强,人小力大,硬放恐怕受伤,哄既不听,吓又不忍;更恐时辰太久,伤人不易复原。万般无奈,只把两个小兄妹一同抱起,走到雷二娘身侧,勉强匀出一手,将她穴道点活,救醒转来。刚回手抱起儿女,未及问讯,雷二娘张口便急喊道:〃大嫂子走了,三侄子也不知往哪里去了,这怎么得了呀!〃萧逸闻言,头脑立时晕了一下,好似焦雷击顶,目定神呆,半晌做声不得。小孩哪知甚事,仍是哑着喉咙,一味哭闹要妈,萧逸还得耐着心哄他们,可是不得其法,小孩又聪明,哪里肯信,非当时妈妈到来不可,于是越哄越哭。大人见他们哭得眼肿喉哑,又没法子哄劝,闹得萧逸如醉如痴,心似刀割。一面勉强哄着怀中儿女,昏沉沉瞪着一双泪眼,望着雷二娘,竟未想起问话。
  雷二娘已知道一半原委,见他这样,老大不忍,也不禁眼泪汪汪,十分伤感。无亲身受奸人挟持,不得不昧一点良心,说些不实不尽的假话。略定喘息,凄然劝慰道:〃村主先莫伤心。大嫂走时,因我拼命苦拦,遂将我点倒。她是决不会再回来的了。不过我看三儿决未带走,我是心里明白,不能转动。这般大雪寒天,等我来看着小娃儿,你快些寻她回来要紧。〃一句话把萧逸提醒,忙把两小儿交给雷二娘,起身想往外跑。不料小孩子仍然抢扑身上,伸出小手,将手臂紧紧抱定不放,口里乱哭乱喊,力竭声嘶,嘴皮都发了乌色。萧璇性子更烈,几乎闭过气去。萧逸不忍心硬走,重又把二小儿抱将过来。这两个小兄妹任凭怎哄,只是不听。雷二娘刚刚醒转,坐立尚且勉强,不能走动。萧逸心似油煎,真神无主。因顾念二个子女,恐怕万一急昏倒地,事更大糟。万般无奈中,还得竭力克制自己,平息心气,不敢过于着急。停了一会,好容易和儿女说好,说:〃妈和哥哥到山底下,风雪太大,不能上来,非爹去拉不可,你没听哥哥哭吗?两个乖娃娃等一会,让爹爹接他们去。〃这原是骗小孩子的话,才一说完,外屋一阵风过,果然听见萧珍哭喊着妈,隐隐传来。两小兄妹本来不信,闻言俱在侧耳凝听,一听哥哥哭声,方始信以为真,也不再拉紧,一同推着萧逸的手,指着外面,直喊哥哥。萧逸听出爱子定在屋外风雪中啼哭,心中怦怦直跳,正赶小孩松了手,一句话也不愿再说,径把两个儿女往床上一放,口中急说:〃乖娃娃莫哭,我就来了。〃
  人早往外奔去。
  出房门时,还仿佛听得爱子哭喊妈妈之声,急于救转,匆匆奔出,没有细辨方向。等跑到平台上面,见寒风刮面,雪花如掌,积雪已经尺许,下得正大。再侧耳谛听哭声所在,哪里还有。料知爱子必然冻倒在地,大雪迷茫,地方又大,何处寻找?早知如此,今日不和贱人动武也好。越想越悔,又痛又急。在平台上冒着寒风大雪,东听听,西听听,更无半点声息。勉强平息心情,回忆两次哭声。第一次室内所闻,仿佛就在屋后。但那地方是一片半山上的竹园,妻室逃时,必然翻山而走,方向不对;并且园中多蛇,子女从来不去。如说不是,声音又似那方传来。再者山崖相隔甚远,哭声也传不到。反正探听不出,姑且往园中找一回试试。于是回走穿堂门,走出屋后,口里狂喊珍儿,脚底飞跑。才出堂门,嘴刚一开,便灌了满口的雪。声音吃风刮转,连自己也觉不甚洪亮。情急寻子,且不管它。仗着一身内功,不畏大雪崎岖,将气一提,施展踏雪无痕的本领,飞步往竹园中跑去。
  竹园因山而置,分作上下两层。每年全村吃用的笋和竹子,十九取给于此。地甚宽大,幸是隆冬时节,经过农隙一番斫取,行列萧疏,不甚茂密。不似夏秋之交,绿云千亩,碍风蔽日。密的地方,人如侧身而过,比较易走得多。萧逸在竹林内边喊边找,四处乱看,眼里似要冒出火来。眉睫上飘集的雪花,遇热消融,满脸乱流,随擦随有。眼看走了一半,仍无回音。正在焦急失望,忽瞥见前面的雪隆起数尺长一条,仿佛下有石块。心中一动,方要用脚去拨,猛发现一个人头,依稀在雪中露出。忙伸手一拨,竟是萧珍倒扑雪里,已经闭过气去。想是冻倒不久,童阳之体,脸上犹有余热。雪势虽大,只将身子盖没,头部雪积不住,胸前还有余温,尚还可救。可是时候稍久,只要晚来片刻,怕不冻成冰块才怪。忙先脱下衣服,将他抱起回走。想起爱子头上连帽子也未戴,周身冰湿,两只棉鞋俱都不在脚上,衣裤俱被竹枝挂破,袜底也穿破了好几个孔洞,料在雪中寻娘奔驰多时,力竭倒地。心疼已极,不由一阵悲酸,哭出声来。
  一路飞跑,回到屋内。雷二娘正抱两个小兄妹在哄劝。另一女婢因日里主人有话,除雷二娘外,不唤不许到前面来,与厨婢枯坐厨房烤火,久候传餐,无有音信。适才仿佛听得主人两声急喊,到前面窥探,被雷二娘唤住,命她升火取暖。刚把烘炉取来,放在二娘身前,回取青杠炭,在生火塔。见主人抱了小主人,面色铁青,狼狈走进,俱都吓了一跳。尤其雷二娘,萧珍差不多是她带大,心中明白,又愧又悲,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萧逸更连眼泪也急了回去,将爱子放在床上,先取两重棉被,连头盖上,微露口鼻。颤着悲声,急喊快取衣服、开水、姜汤。人却奔向衣柜,一阵乱翻,寻出两套棉衣裤。那么精明干练的人,竟闹了个手忙脚乱。中小衣还未寻到,又想起救人为要。忙丢下衣服,上床嘴对萧珍的嘴,往里渡热气。两三口后,方始想以内家按摩之法,暗骂自己该死。用力一扯,先撕破湿衣脱去,两手搓热,按着穴道,浑身给他揉搓。等到女婢往厨房取来姜汤、热水,又唤了厨娘同来相助时,萧珍己一声〃妈妈〃,哭醒还阳。两小兄妹被这一阵人翻马乱,反倒停了哭声,只一递一声喊着〃妈妈〃,中间又夹喊两声〃哥哥〃。听萧珍苏醒,一哭妈妈,又跟着大哭起来。
  这时萧逸万箭穿心,也无比苦痛。一阵伤心过度,俯伏到爱子枕前,几乎急昏过去。心中却又明白,放着三个无母之儿,还病不得。硬把心肠撇开,缓一缓气,睁开二目,对萧珍道:
  〃珍儿莫哭。我日里出门,你不是和妈在一处么?她往哪里去了?〃萧珍浑身嗦嗦乱抖,牙齿捉对儿不住寒战,交击有声,只管抽噎痛哭,透不过气来。两个小的,已经哭岔了声,一味哑号,惨不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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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九一回 雪虐风饕 凄绝思母泪  人亡物在 愁煞断肠人
 
  萧逸无计慰解,急得不住乱打乱抓,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悔恨不已。这一来,先将三个小兄妹哭声止住。萧珍首先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抱住萧逸头颈,急喊:〃爹爹!〃两小兄妹也争着扑上床来,齐爬向萧逸身上,哑哑乱喊。萧逸想不到哭声因此而止,立时将计就计,哭说道:〃孩儿哭,爹爹心疼。要爹爹不打,非得你三个乖乖不哭才不打呢。再要哭,爹爹就要死了。〃萧珍忙说:〃儿不敢了,爹爹不打。〃两小兄妹也抢着嘴动手摇,意似说爹爹我不哭了。萧逸见一个大的冻得死去活来,两个小的哭得失音哑哑,嘴皮乱动,不能吐字。暗忖:〃儿女都是如此至性刚烈,以后每日牵衣索母,哭啼不休,这种凄苦日子如何过法?〃一面心酸肠断,还得设辞来哄劝。好容易硬说软说,连哄带吓,将三小儿女劝住,又想起他们晚来俱未进食。悔念一萌,又妄想这么大风雪,村外荒山绝地,妻室或者尚未逃出村去,无奈自己无法分身寻找。想了想,反正明早村人不见妻室,也是难免丢人,不如早些发动。但盼和爱子一样,寻得人回来更好,否则寻来尸首,也总算生儿育女,多年夫妻一场。
  忙命雷二娘速去楼上撞钟聚众,等近处的人到来,不必相见,可说女村主雪前外出,迷路不归,恐有疏失,传布全村分头寻找。那钟就在房后峰腰钟楼上面,除有令典大事,或是甚么凶警,轻易不能擅撞。雷二娘明知主妇死尸必在竹园以内,被雪埋上,只是不能出口,领命自去,依言传语不提。
  雷二娘走后,室中火已生旺,火盆内红焰熊熊,室中逐渐温暖。萧逸取来衣服,将爱子湿衣换下。又换了一床干净棉被盖好。由果盆内取了些柑子,递与两个小的。又将红糖冲的姜汤,与爱子服了一碗。耳听楼上钟声当当当响过两阵,大雪阻音,甚显沉闷。过了一会,才听雷二娘在堂屋内和来人说话。萧逸方寸已乱,守着三个心爱的小儿女,头昏心烦,反闹得一点心思也没有,不知该想甚么是好。最后还是萧珍颤声说道:〃爹爹,我不哭。你叫二娘打钟,是找我妈吗?我已把竹园都找遍了。〃说罢,两眼眶中泪水早忍不住似断线珍珠一般挂了下来。这一句话把萧逸提醒,才想起今日家庭中发生如此巨变,只顾寻救爱子,竟忘了向雷二娘询问妻室出走经过。她平日会带小孩,最得主妇信任,怎会将她点倒在地?莫非阿鸿那个畜生去而复归,与贱人相约偕逃,被二娘拦阻,将她点倒不成?想到这里,不由忿火中烧,咬牙切齿。正欲出口咒骂,一眼望见爱子满脸泪痕;萧璇、萧琏两个小兄妹,一人手里捏着一个柑子,也不剥,也不玩,并坐床上,一同眼泪汪汪望着自己,好似静盼回话。
  当时心肠一酸,没骂出口。心想:〃萧珍既知往竹园寻娘,也许知道一点。〃便向他道:〃乖儿莫伤心,我定跟你把妈寻回就是。〃还要往下问时,萧珍流泪答道:〃妈被仙人带走,要好几年才回来的,爹往哪里找去呀?〃萧逸当他初醒胡说,便问:〃这里哪有仙人?你只说你妈走是甚么时候,你在屋里么?有别人来过没有?〃
  萧珍位道:〃白天爹爹吃完饭一走,妈妈叫二娘黄昏前再进来带弟妹,她要带我们三弟兄睡个晌午。回房以后,连喂了弟弟妹妹三回奶,喝了好几大碗米汤,奶头都被弟弟妹妹咬紫了,还要强喂。说:'我把这剩的点精血,给你两个小冤孽吃个饱吧。'我问妈妈为甚么叫弟妹是冤孽,妈妈把我抱住亲热,叫我们三个喊她,又逼着叫我也吃一口奶。我吃了一口,只是湿阴阴,连一点奶都没到嘴。那时妈真把我三个爱极了,又亲弟弟妹妹,又亲我,一个也不舍丢下似的。过了一会,弟弟妹妹睡了。妈便拖我陪她,说娘儿四个一齐睡晌午。我睡在枕上和妈对脸,说舅舅回家,二天还来的事,不知怎的,我也睡着了。好像还听得有人和雷二娘说悄悄话,声音很低。天冷,我想再睡一会儿,等妈喊我再起。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越等越没听妈喊我。我再装睡翻过身来,偷眼一看,妈已不在床上。喊了两声,不听答应。天都快黑了,外面有风,还不知道下大雪呢。连忙爬起,屋里火也灭了。弟妹睡得很香,冷清清的又没有灯。跑到外屋门口,遇见二娘倒在门口地上。忽然想起妈妈睡时,和我说过她爱竹园风景,少时说不定要去一趟,你爹回来,叫他去那里找我,那里蛇多,你却不许前去的话。又找出一根上次回家扫墓的铺盖索,说是年下捆束东西用。当时我正想睡,没有留心。这时连喊二娘,她只哼哼,爬不起来。我去拉她,她将眼皮连挤,叫我莫拉。问她妈呢?她不会说话,只拿眼睛朝外看,流下眼泪水来。我忙问是走了么?她却眼泪汪汪眨了两眨。我本有点心惊肉跳,觉得妈妈要有甚么不好,见了这样,一着急,便往外跑。出门一看,天正下着大雪。妈最爱干净,这般大雪天,怎会出去?再想起今天说话神气古怪,与往日大不相同,又和爹爹打过一架,越发担心。忙跑到竹园里一看,一根铺盖索,打了个活扣,悬在大竹竿上。地下有妈妈的脚印,雪还未盖上,好似才到过没有多久。可是走出几步,就没有了。急得我在竹林里面哭喊乱跑,满处找妈妈。风又大,雪又大,一直没听回音。后来我把竿竿竹子全都摸遍,周身冻木,也未找见妈妈。对面一阵大风夹着一堆大雪打来,一个冷战,倒在地上。耳边好像听见有一个女人口音说道:'痴儿,你母亲在此寻死,被仙人救走了,莫要伤心,过几年定要回来的。你爹就来救你,且委屈你受一会冻,应这一难吧。'以后便人事不知。醒来在爹爹床上,又好像是做梦一样。这几句话先都忘了,后听爹爹叫二娘打钟,才想起来的。〃
  萧逸话未听完,既痛娇妻,复怜爱子,不禁泪如雨下。虽然疑奸之念未释,听到她母子如此可怜,早把适才忿恨之心又消灭了个净尽。暗忖:〃照此说法,和她午饭前后神情,分明早蓄死志。既寻短见,为何索在人亡,遍寻无着?想因这等死法不妥,临死变计。尸首必然还在竹园附近,时候已久,断定必无活路。〃想起平日恩爱之情,悲痛欲死。始终仍未把仙人救走之言信以为真,只是万般无奈而已。萧逸最受全村人爱戴,一听说萧逸主妇雪中失迷,除畹秋和萧元、魏氏三奸外,人人焦急,无异身受。又都知他夫妻素日和美,人又贤能端庄,谁也没往坏处想,都打算把她寻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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