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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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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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你一定认识死者,你们的最后一次通话,确定了他所在的位置,所以你就到马丁?路德市来找他了。”

这话好像已经断定我是凶手了,我不禁发怒道:“你是辩护律师还是检察官?”

“对不起,我说的是警方手中的证据,这些证据很可能决定陪审团的意见。还有,法医已完成了对死者的检验,死因是心脏被锐器戳穿,凶器就是你手中的尖刀,死亡时间在昨晚二十一点左右——你被捕之前十分钟,警方认为你完全具备作案时间与条件。”

“住嘴!”

我仰起头盯着律师的眼睛,直接看到了他的心里话——

“中国人,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你就是杀人凶手!你没办法为自己解释,连编个谎话的勇气都没有。大概死者生前与你有仇,你骗得了邀请函与签证,飞到美国来杀人报仇吧!”

读心术……

“史密斯先生,我想要更换辩护律师。”

不需要再犹豫了,我不能让这位律师先生,把我“辩护”到电椅上!

律师的脸色一变:“高先生,我是法庭指定的律师。”

“前提是我没有钱请律师,其实我可以请到最好的律师。”

“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了,那我先告辞了,请保重!”

当他打开防弹玻璃门,我却喊了一声:“等一等,我有权利打电话吗?就打一个电话!”

律师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眼神感到恐惧,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独自被关着,回想噩梦般的昨晚——在那栋鬼楼似的公寓,我发现常青死在血泊之中,当我慌乱之中冲向电梯,却被两个警察抓个正着。他们用枪指着我的头,并把我的双手铐起来,向我宣读“你有权保持沉默……”的米兰达警告。

于是我保持沉默,既然这是我的权利。

大批警察赶到凶案现场,当我被押解到楼下,却再也见不到所谓的“吴秘书”。只有我的行李留在路边,与我一同被送回警局。

没错,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一个当代版的“白虎节堂”事件!

一路上没有说话,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怎会出现在凶杀现场?因为打酱油路过吗?

警方认为我不会英语,关进这间小屋以后,除了给我送两次牢饭,就再没来审问过我。孤独地度过漫漫长夜,直到今天清晨,才有这位指定的史密斯律师姗姗来迟。

突然,一个警察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律师说你要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

“给你三分钟,只准打一个!”

警察把我带出小屋,来到隔壁的一张桌子前,让我戴着手铐打电话。

想了十秒钟,我拨通了一个中国的手机号码。

不是妈妈,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手机。

她的名字叫莫妮卡。

二十四小时后。

美国,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

不再是警察局的小房间,我被转移到州立看守所。经过一番可耻的检查,与抢劫犯和强奸犯关在一起。我拒绝与任何人说话,即便是那些狂躁凶残的家伙,新人通常会挨他们的拳头,或者遭到更悲惨的侮辱。

然而,我的沉默让“室友”们感到害怕,从一个惯犯的眼睛里,读心术发现:“这个中国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会不会有武功?像李小龙那样,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把我打个半死?”

感谢香港功夫电影,他们居然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一直蜷缩在床铺上,在半睡半醒之间,度过了被捕后的第二夜。

清晨,有个狱警打开房门,叫着我的名字说:“高能,有人来看你!”

我困惑地走出班房,来到探望室,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等着我。

又是那张混血的面孔,栗色波浪的长发,丝绸之路上的眼睛,还有那个神秘的名字。

“莫妮卡!”

是她,不是做梦!一个昼夜之间,就像从一千年前,穿越时空来到我面前。

当我的双手还在僵硬,她已将头埋在我的怀中,像只小动物一样剧烈起伏。

这样更令人心魂荡漾,心跳几乎要冲破150,耳根子烫得发红,又不敢真正抱紧她,因为狱警始终站在旁边,还有头顶正对的摄像头,这些眼睛让人无地自容——我是一个囚犯!

突然胆怯起来,连轻吻一下的勇气都没了,只能和她一起颤抖。她的眼神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惜,却什么话都没有。与以往的吵吵嚷嚷相比,莫妮卡此刻的沉默,才让我感到真正的恐惧。她不是自称无所不能样样神通吗?怎么回到了她的美国,却变得如此一筹莫展?如果连她都无法救我,那么麻烦可真就大了!

这回轮到我先说话:“你……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快就来了?”

“接到你的电话是上海的半夜,我立刻订了第二天清晨的航班,从上海飞往洛杉矶。同时订好洛杉矶飞往马丁?路德市的航班。当中几乎没停过,就从洛杉矶来到这里。”她回头看看土里土气的狱警,“这也是我第一次到阿尔斯兰州。”

“莫妮卡,我对你这么重要吗?”

她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失望:“你说呢?”

“对不起。”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心里话吗?你看不出来吗?”

我现在才发觉,读心术只能读出思维与情绪,却读不出非理智的感情,因为心底的感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也无从感知其语言。

“我——不知道。”

“你在想究竟是你对我这么重要,还是你对我背后的人这么重要?原来我也有读心术?”

莫妮卡让我无地自容,我索性正视她的脸,那双美丽的混血眼球:“你背后的人?是谁?”

“就是前天晚上你想要见却未能见到的人!”

她终于亲口承认了!

前天晚上,我被当做杀人犯而被捕的晚上,我想要见却未能见到的人,正是天空集团全球CEO高思国。

“谢谢你,我一直在等待你的这句话。”

“好,就算我欠你这句话,古英雄。”

“对不起,我在这里叫高能。”

“我不管你到底叫什么!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背后的那个人,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你——你为什么看不起自己?”

也许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夜,看到镜子里的我开始,就从来没有看得起自己过!

我不想在狱警的面前太激动,转换到更重要的话题:“你是来救我的吗?”

“是!”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我的脸无比严肃,又补充了一句,“仅凭我的一面之词。”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是遭人陷害的,从我刚接起你的电话,我就确信无疑——你是一个巨大阴谋的牺牲品!”

读心术对这种思维看得一清二楚,莫妮卡的眼睛告诉我,这就是她所想的真心话。

“巨大阴谋。”我难过地点点头,在她面前显露脆弱,“没错,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大到让我们都无法想象。”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等我回答继续道,“因为,你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除了我。”

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原本我来美国的一切,都依靠常青的安排,却没想到千里迢迢过来,却是来发现他的尸体!该死的是,我还被当做杀死他的凶手!这个时候能去找端木良吗?大概他也以为是我干的吧,毕竟他知道我从心底厌恶常青,正好趁着去美国的机会干掉他。我还能给谁打电话呢?难道要告诉妈妈我成了杀人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只有莫妮卡有可能救我,如果她仍然对我感兴趣。

但我真的信任她吗?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将为你聘请最好的律师,不惜任何代价为你洗清冤屈。”

“时间到了!”

狱警走过来,粗暴地将我从莫妮卡面前拖走。她嘴唇颤抖着看着我,像一尊欧亚草原上的古老雕塑。而我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拖入深不见底的监狱深处……

这一晚。

我仍在看守所保持沉默,这种令人恐惧的沉默,让我成为嫌犯们眼中的异类。没人敢来招惹我,尤其当我用狼似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家伙。有人说我是香港来的职业杀手,也有人说我是旧金山华人黑社会的,更有人说我是某个传说中的变态杀人狂。

囚室整夜难以入眠,除了防备黑暗中的惯犯,脑中回想几十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场景——到现在为止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究竟是在行使“米兰达权利”,还是对真相感到胆怯?这是自己性格中的一贯弱点,害怕别人不相信我的话,害怕被当做一个无知的白痴,居然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为杀人罪行开脱?

西部高原的夜异常寒冷,白天可以眺望落基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相比洛杉矶已是两个世界。后半夜越来越难熬,躺在单薄的床上瑟瑟发抖,天亮才支撑不住失去意识。

我梦到了常青。

案发的荒凉公寓楼内,昏暗的白色走廊,他独自摇晃着向我走来。直到近前才看清他一身蓝色风衣,高高的衣领竖着掩盖两颊,中间隐藏一张惨白的脸,僵尸般深陷的眼窝。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腐尸臭味,似乎有蝇蛆自眼睛爬出来,胸口溢出大摊黑色血液,紧接着又凝固成污渍……常青越近就越让我窒息,感到空气中有一只大手,紧扼我的咽喉。

“不!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你!”

在睡梦中叫喊起来,大概也是我在这间囚室说的第一句话。

奇怪的是梦中的世界还在继续,并未回到凌晨的看守所,眼前还是公寓楼的走廊,蓝衣包裹的常青看着我,发出嘶哑的低音:“记住你的任务!”

真被这个老家伙彻底雷倒了!雷得我在梦里迎风凌乱!他被人捅死变成鬼魂,却还惦记着那该死的任务!

我对着常青的僵尸喊道:“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你?”

“是他!”

“他是谁?”

“是他!”

我讨厌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还是不告诉我,那就下地狱去吧!”

“是他!”

不幸的常青依然在重复,于是我飞起一脚蹬到他身上,把他从五楼窗口踹了下去。

趴到被砸破的窗口,只见一条蓝色风衣的影子,被风卷入黑暗的荒野,转眼消失无踪。

感觉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早就该送常青下地狱了,是哪位朋友代替我做了这件事呢?

唯一倒霉的是,这件事被嫁祸到了我的头上。

梦,醒了。

睁开眼睛,铁窗外已是黎明,有个嫌犯恐惧地看着我,大概听到了刚才的梦话。显然我在梦里说的是母语,他们不可能听懂我的话,故而对我更加又惊又怕。

至于梦中常青的僵尸形象,恐怕是他躺在验尸房里的真实样子吧?想象法医用解剖刀切开他身体和内脏的情景,竟让我有了一种快感,就像我在梦中将他踢下楼去。

不,猛地摇了摇头,我怎会有这样一种欲望,残忍而嗜血的欲望?就像包裹常青的一身蓝衣——蓝衣社,那才是我原本的归宿?难道以前的古英雄,是表面像个温驯的绵羊,到黑夜却变得无情的恶魔吗?

白天。

莫妮卡又来探监了。

一身黑色套装,CHANEL镶钻墨镜,掩盖乌黑的混血眼睛。一个中年白人男子跟着她,提着公文包,穿着笔挺的西装,目不斜视地走进看守所。

看着她身边的男人,我把激动的情绪收敛起来,严肃地用英文说:“你好,请问你是?”

“乔治·萨顿。”

他严谨地与我握了握手,莫妮卡摘下墨镜说:“高能,萨顿先生是美国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当然也是价格最为昂贵的,他打的官司99%都是赢的。”

“99%?”我皱起眉头,用汉语轻声问,“可是——莫妮卡,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阴沉?”

她迅速转过脸去,躲避着我锐利的目光,用英语对萨顿律师说:“请你和他说吧。”

“你好,高先生,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将竭尽全力为你服务,也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好,我能申请假释吗?”

“我已向法官提出了假释申请,莫妮卡女士愿意付出100万美元的保释金——这将创下阿尔斯兰州的最高纪录。但非常遗憾的是,假释申请被法官驳回了,因为对你的指控是一级谋杀罪,而且警方提供的证据很充分。抱歉!法官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你是持商务签证入境的外国人,很有可能趁机潜逃,所以不准假释。”

听律师说完啰里巴唆一大堆话,结果还是得洗干净屁股蹲牢房,我愤愤地握紧拳头。不过莫妮卡愿意为我付100万——美元,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啊:“好吧,那我就继续和那些强奸犯、抢劫犯关在一起,反正我也是个杀人犯。”

“高先生,今早我刚接手你的案子,请给我时间熟悉案情和证据。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会赢,但以我多年的经验,我有信心为你打赢官司!”

我暗暗瞥了一眼莫妮卡,她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我只能苦笑道:“但愿如此。”

“让我们研究一下案情吧。”

三人坐在桌子前,萨顿律师摊开一堆文件说:“这是我从警方复印来的资料,已初步调查过案发地的情况,整栋公寓楼的产权都属于死者,是他在五年多前买下来的。”

“整栋公寓楼?”

常青干吗在这个鬼地方买那么多房子呢?

“没错,这栋楼归他所有,但他从未在这住过。公寓楼内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三楼与四楼出租给几户外国劳工,租金也非常低廉。警方询问了那晚的住户,至少有五个人表示在案发时,听到楼上传来的惨叫声。根据现场勘察情况,特别是喷溅到墙壁上的血迹,确定513房就是凶案第一现场,凶手没有移动过尸体。”

“这是对我非常不利的证据吧?”

“没错。”萨顿律师面色凝重地盯着我,“高先生,不管你有什么隐情,请一定要告诉我全部事实。”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原来他也怀疑我是凶手!既然律师都这么想了,他干吗还要来为我辩护呢?

“你是想要问——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吧?”

“高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没杀人!”

还没等萨顿律师解释,我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很好,能告诉我全部过程吗?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案发当晚,我坐飞机来到马丁?路德市,有个四十多岁的华人男子来机场接我,他的中文相当流利,自称天空集团全球CEO的秘书,说天空集团的大老板要见我。他开车带着我来到案发的公寓楼,让我到513房间找大老板。结果我刚走进房间,就发现了常青的尸体。”

来美国才几天时间,我的口语水平竟已突飞猛进。

“好的,我会去看机场的监控录像。”律师已录下我的话,又在本子上记了几句,“高先生,你认识死者常青吗?”

“认识。”

“他和你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一分钟,在莫妮卡和律师面前,我究竟该怎么说呢?为了蓝衣社的大业,冒充高能万里迢迢飞来美国,骗取天空集团大老板高思国的信任?如果就这样说出来,莫妮卡会把我掐死吗?不,不能告诉她这些,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与常青之间的秘密,即便他埋进坟墓也不能泄露!

“他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在中国与我见过一面。他帮我搞到了美国的签证,让我飞来美国找他。”

我迅速给自己编了个理由,却被莫妮卡戳穿了:“你撒谎!”

为什么她的口气就像该死的检察官?!

“对不起,继续说下去吧。”她不愿让律师留下对我不好的印象,“Sorry,乔治,我不该打断你们。”

“好的,高先生,你说有人来机场接你,要带你去见天空集团大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天空集团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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