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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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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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簇拥着的众人大吃一惊:方才他称宁致远为驸马,已有许多人不懂,这时听他的说法,难道,那位马上就要与宁致远拜堂成亲的新娘,居然是位公主?众人不由得俱竖起了双耳,凝神静听。

宁致远笑道:“二位王爷太抬爱了!在这儿站着说话不方便,在下斗胆,想请二位王爷移驾宅内,稍坐,叙上一叙,如何?”于是众人拥着二王齐往里走。一众太监、侍卫、宫女,除留少部分在门外照料马匹、轿子,其余的也全进来了,其中许多人都或端或抬、或捧或提地拿着各式大大小小的红漆盒子、箱子。

才到二门,宁澹明迎出作揖寒暄。赵长佑抢上去扶住他的手臂:“敢问,您就是驸马的父亲大人吗?我和端王此次造访贵府,一则贺喜,二则,我二人受另一人所托,昭阳公主殿下乃是我大宋身份尊崇的公主,她的亲事,怎敢草率?是以,这人要我二人来补齐公主下尚的一应礼仪,方既不会轻慢了公主殿下,也不会辱没了宁老爷子的家声。”

宁澹明无限感激:虽然他从不争名逐利,且对昭阳公主也是打心眼儿里的一百个满意,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况宁致远又是武林第一大帮的掌门人,一言一行,均须谨慎。这次儿子觅得佳偶,但一个难题却来了,昭阳公主的身份不能泄露,以免有居心叵测的人,说些什么宁致远要投靠朝廷,故才与晏府退婚的闲话。但秘而不宣的结果,却又另生事端,人言凿凿,都道新娘来路不明,八成是有不可告人之处……这些闲言碎语,宁家父子听入耳中,初不过一笑置之,但后来听得多了,终觉气闷。正不知该如何才好时,竞来了两位王爷,要堂堂正正地为二人操持婚典,这可真是磕头碰着天了!

而群雄却想:这位睿王说,二人此来,是受“另一人”所托,却不知这“另一人”是谁?按朝廷规制,公主亲事,向由皇帝主持,莫非……这“另一人”就是当今皇上?不管怎么说,宁致远今天的这个面子,可真是被撑得十成十了。想这江湖中人的亲事,再豪阔排场,也不过花钱买个热闹而已,从来还没听说过,有谁成亲时能请动一位地方官员来,更遑论位极尊贵的王爷了。而宁致远所娶之女,竟是位不折不扣的公主!这种风光气派,却不是拿银子就能买得来的……

眼瞅众人脸上那又羡又妒的神情,四海会弟子心中俱大呼痛快,而对睿王、端王,还有那“另一人”,越发添了好感。宁澹明恭敬地道:“这样最好,老夫和犬子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老夫素和官府没有往来,不知今天的这场婚事,该怎么操办?”

第四十五章 洞房停红烛

到中堂,肃客入座,宁致远侍立父亲身侧。赵长佑笑道:“公主位号尊崇,她的亲事,须有两位媒人,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大宾老爷’。今天,我也不客气了,就是坤宅的媒人,”一指端王,“乾宅的那一位,就是他的差使。”

宁家父子微笑着答应了。赵长佑又道昭阳公主的亲事,也要行“六礼”,先“纳采”,然后“问名”,求婚允准,方始“纳吉”,再“纳币”、“请期”、“亲迎”。但此次喜期仓促,“六礼”之仪,也只得从权了。依照古礼,“纳采”须以雁为贽,另尚有十礼:合欢草、嘉禾、胶、九子蒲、苇草、棉絮、长命缕、干漆,还有两块坚石。取的都是吉祥长久、百年好合的意头。

宁家父子大为踌躇:依礼,这十样吉礼,均须由男家置办齐全后,再携往女家求亲,可这时却往哪儿找这些东西去?别的不说,现正值隆冬,大雁早已南飞,十礼中的头一样就无法可想。

赵长佑笑说,十礼他已全带来了。手一抬,肃立阶下的十名太监鱼贯而上,手中金方盘所盛的,正是十礼,只有那只身披黄绫的灰雁,却是抱在一名太监手中。待马骅等人接过十礼,再由宁致远亲手一一交与赵长佑,他右手虚抬了抬,十名太监又将十礼接了回去。

接下来,就要行“问名”之礼了。赵长佑、宁澹明、端王、宁致远俱到堂正中。赵长佑处左边上首,宁澹明在下,庄容问道:“请示公主殿下芳名?”

赵长佑道:“慧仪,聪慧的慧,仪容的仪。”再往下,就该问昭阳公主是何人所出,但宁澹明却绕过了这一段,直接问道:“排行第几?”

赵长佑答:“是先帝的第十七女。”

宁澹明又问:“请示公主殿下的生辰八字。”两名宫女捧来一个垫着绣龙凤黄缎的金盘,盘中盛一锦盒,赵长佑捧起锦盒,转奉宁澹明。宁澹明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黄金打造的全帖,上面恭楷镌劾着昭阳公主的生辰八字。前面俱是明知故问,无关紧要,只有这时取得了昭阳公主的庚帖,才算是得到了女家的允诺,“纳采”、“问名”之礼,至此方功德圆满。接下来的“纳吉、”“纳币”、“请期”、“亲迎”等礼,也依礼完成。

赵长佑、宁澹明等人复坐下。赵长佑笑道:“出京时太匆忙,我俩也没带什么像样的贺礼——来人啊!”阶下上来了四名太监,手中四具金圆盘中,是四色贺礼:一面古色古香的汉建元年间的大乐富贵蟠龙纹镜,一副珠光圆润的珍珠头面,一对镂雕龙风碧玉佩,最后是一具镶嵌七宝的五足带座金香薰。

这时堂下已观者如堵,俱是赶来观看皇家公主出嫁的大场面的。其中有识货之人,看了这四色贺礼,心思:嗯,仅止那面汉代铜镜,市价就不会少于五万两黄金,其余三礼,价值也不会低于此数。而这么昂贵的贺礼,这位睿王居然还说是“不像样”?天家之富贵,今天才总算是得见一斑了。

又听赵长佑道:“公主下尚,须有陪嫁,嫁妆有人托我带来了,还望请宁老爷子和驸马笑纳。”九名早已候立阶下的太监捧着覆着龙凤图案黄缎的金盘,缓步上阶,在堂中一字排开。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睁大了双眼,都要看看公主的嫁妆是什么。却见那些黄缎平平的,不知所覆何物。不过,只看九名太监步履轻快,神色从容,便知盘中盛的不会是沉重压手的物事。

赐福上前,将黄缎一一揭下。“哇!天哪!俺的天爷哟!”立刻,人群中响起了潮水般的惊讶、赞叹声。

九具金盘中,闪烁出一片璀璨明丽的光华,刹那间,就连堂内粗如儿臂的数十支明亮的南越蜜烛,也全失去了颜色。光华,来自一粒粒大如鸽卵的明珠,每盘十二粒,九盘共计一百零八粒!

一百零八粒明珠,在烛火的映射下,流光溢彩,晶莹圆润,珠光闪烁得人眼无法直视,每一粒明珠,都如在滴溜溜地转动,放射出耀眼的光辉。整个中堂,立刻都浸沐在这比阳光还要明亮灿烂百倍的熠熠光华中了。这样一粒明珠,世上已是万金难求,而此时,却是一百零八颗明珠,粒粒一般大小、一般圆润、一般光泽,这才真正是世所罕见的无价珍宝了。

赵长佑又催宁致远更换吉服,好配他驸马爷的身份。在他的笑声中,又上来了八名太监,各捧冠、带、衣、靴等物,不由分说,便簇拥着宁致远去后堂更换。而端王则嘻嘻笑着,请宁澹明找人带路,他要去伺候昭阳公主更衣。

宁澹明此时除了笑,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马骅自告奋勇,领了端王及八名宫女,到第五进院子昭阳公主的房外,恭请开门。昭阳公主已得了讯息,正在疑惑:本朝的六王之中,并没有一位端王呀?遂隔门相询。端王嘻嘻笑着道:“姑姑,是我呀,我是长僖!”

“咦?”她急忙开门,“长僖?怎么会是你?你几时成了端王了?”

“那是几天前,十九郎才求父皇封的。”赵长僖端详了一下她,妒羡相掺,“姑姑,你可好了,抛下我们,一个人跑这纳福来了。”

昭阳公主微微一笑:“延年哥哥还好吗?”

“好什么好?”赵长僖笑容消逝了,“他为人谋,无不妥帖,可一轮到他自己,哪一次不是搞得一团糟?”

昭阳公主亦低下了头:“就这样,还有人巴不得他快些死呢!”马骅的头也低下来了。

“算了算了,姑姑的吉时要紧,可不敢误了。”赵长僖忙打岔,“姑姑你快换妆吧。”吩咐身后肃立的八名宫女,“快伺候公主殿下更衣。”

宫女进到屋内,关了门,先伺候昭阳公主褪下原先的礼服,卸了才梳的高髻,换上一袭百鸟朝凤金黄色大袖丝线罗袄襦,下着大红色鸳鸯戏水千褶曳地罗裙。这裙幅长达九幅,中施细裥,裙方一上身,便有一阵馥郁的香气飘散。再披一件祎衣,衣上织绣两雉,并列成行。称为“摇翟”,外套夜红龙凤纹对襟宽袖褙子。然后挽一个万年同心誓,鬓上簪六支龙凤蝶簪钗梳篦,然后再戴上一缕金云月冠,冠土缀满了七宝,冠顶部饰金色朱雀,再在额发的位置,安插镶玉白角梳子,梳齿上下相合,正是六数。

穿戴已毕,要到行礼的吉时了,房外又来了八名宫女催请。八名宫女为她头上覆了一方红绫绣金双喜字喜帕,搀了她款款出房,在赵长僖、马骅等人的簇拥下,在一片震耳欲聋、喧闹欢快的鼓乐声中,到了中堂。

宁致远已换好吉服相候了,只见他着大红四盘雕细锦对襟大袖丝袍,上以金、银及五色丝线绣祥云、麒麟、如意、仙鹤等图案,腰系紫云镂金带,金带两侧悬白玉双鱼镶珠佩,头戴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幞头正中嵌一块美玉,幞头下檐上缀两排小珠,黄金附蝉,两侧饰以貂尾,脚踏黑革靴。这样一身,比之刚才更衬得他在俊逸潇洒、光彩照人之外,又别添了一份尊贵。“这下才是我大宋的驸马爷了!”赵长僖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唱礼官高声宣示。于是宁致远与昭阳公主男左女右,并肩而立。唱礼官道:“拜天!”二人在红地毡上拜倒,叩头,起身。然后拜地,接着拜高堂。宁澹明端坐正中的太师椅中,欣然受了二人的大礼。待昭阳公主被送进了洞房,赵长佑、赵长僖即行告辞。

“姓花的,你个狗贼!莫走!菁华妹她人现在哪里?”忽然,人群中打雷般暴喝一声,打破了堂中花团锦簇的场面。然后,一个铁塔壮汉,“忽”的一声,不管不顾,疾向赵长佑、端王身后的一个青衫中年美男子猛扑过去。

众人倒没留意这个跟在二王身后,左眉尖上有一颗朱砂痣的中年人。壮汉人随声至,双掌一式“日贯天河”,分击中年人双耳。他这一击用足了全力,其快如风。谁料,他快,中年人更快,袍袖一拂,壮汉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一拂带歪了身形,刚暗喊得一声“不好”,中年人顺势在他左腰上一拍,紧接着往前一送,壮汉身不由己,在半空中掉了个弯,向一众围拢来看热闹的贺客横摔了出去。

眼瞅这二百多斤就要兜头砸在两名贺客身上,这时,稍高的那贺客一把扯住壮汉腰带,使劲往后一带i已消减了他下坠的力道,跟着向右轻轻一掷,一式“顺水推舟”,再看时,壮汉已落地,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出数步,然后站稳了。

“看不出,管三爷的‘云中擒雁七十二手’已炉火纯青!”有人窃窃私语,“他刚才的那一式‘万里云天’,一扯一带,无论时间、方位、力道都拿捏得十分到位,这才化解了阴大怪的下堕之势。”

“嗨!‘万里云天’固然不错,可那个姓花的竟是手指都不动一根,只把袍袖这么一甩,就消减了……哇!憨货,又上去了!”

众人正在对方才二人快逾脱兔的一番交手品头论足之际,却见阴大怪才一站稳,一扭身,红着熊眼,又向中年人猛扑过去了。只看他牙齿“咯咯”作响的模样,亦知他对这中年人有多么痛恨!变起仓促,谁也没料到,阴大怪这个贺客;竟会在宁致远大喜的日子里,在他的新宅中,对另一名贺客暴起发难。

未待马骅等人阻拦,他已到了中年人面前:“狗贼,还俺的菁华妹来!”两只醋钵大、毛茸茸的拳头又招呼过去了。这次中年人袖都懒得拂了,微微一笑,侧身,脚步一滑,已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对方连环击来的三掌。但未待他停步,另外六掌又已跟踪而至,但这六掌却又击了个空。只见他衣袂飘飘,身形灵逸,左一步,右一步,如花间闲步,便将那看似已封住了他前进、后退、闪躲所有去路的拳掌全避开了。

“丽人行!花郎,你……你真是花君子花尽欢?”一女子惊呼。一听这声喊,人群中起了不小的骚动:什么?这个王府侍卫是花君子花尽欢?当年那个以轻功独步天下的花君子花尽欢?九年前他神秘失踪,不意今天会在此现身,且还做了一名卑下的王府侍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纷纷往前挤,都要看看这个当年名噪一时的六大高手之一的丰姿美仪和他的轻功身法。

其实,刚才花尽欢才一进来,宁致远就留意了:咦?他左眉尖上有一颗朱砂红痣,难道……他就是赵长安的贴身侍卫华静君?是了!他恍然大悟:何以自己与二王素昧平生,二王却会及时赶到,替自己解围?莫非……这一切均是赵长安的策划?可自己与他素未谋面,甚至可以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他却为何要帮自己?

这时,他见阴大怪摆明了不是花尽欢的对手,却偏还一味地死缠烂打,不禁皱眉。丛景天亦皱眉,抢到阴大怪面前,举手一格。阴大怪正一式“天昏地暗”击出,突觉一股柔韧的大力扑面而至,紧接着双腕就被叼住了。他变招奇快,双臂向下一坠,欲使“千斤坠”脱开对方掌握,但他一身刚猛的气力,在制住他双腕的人面前却是毫无用处。丛景天微微一笑,向怀内一拉他的手,然后十指张开,向上一递,已抓牢了他的双肩:“阴爷,有话好说,何至于大动肝火?”

阴大怪用力挣了几挣,挣不脱:“老丛,这是老子跟那个小白脸的事,你甭管!”听他将早已过中年的花尽欢叫作“小白脸”,众宾客无不莞尔。

“阴爷,今天是我家少掌门的大喜日子,你和花爷之间有什么事,尽可等喝了喜酒、席散之后再谈。现在,阴爷要卖丛某一个面子,莫要扰了大伙的兴致!”

阴大怪乍见老情敌,血脉贲张之下,恨不能一拳就将含笑静立一旁、好像这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花尽欢捣成肉酱。但他连运了五六次功,却就是挣不开丛景天的双掌,遂声嘶力竭地怒吼:“狗贼,说!你到底把菁华妹弄哪儿去了?”

花尽欢负手,双肩一耸,嗤鼻一笑:“什么青花、青叶的,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个狗娘养的……”花尽欢怒道:“住口!阴大怪,你嘴里放干净些,我花某一生会过的女子虽多,可却从没不认账的时候。你的那个什么青花,我既说过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阴大怪怒吼:“呸!二十六年前的洛阳牡丹花会上,她瞧见了你一眼,回家来以后,就饭不吃,觉不睡,神神道道的,成天就念咒一样地念你,没几天她人就不见了。要不是私逃了去找你,她还会去找谁?”

花尽欢不耐烦地道:“阴大怪,今天是人家的喜期,就是想跟我扯这些陈年旧账,你也最好是放到今天以后再扯,如何?”

阴大怪想了想,咬牙:“好!”听他允诺不再闹事,丛景天当即放手:“阴爷,请随我来。”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往一条游廊走去。走了不到三步路,两名弟子有事来向丛景天请示。阴大怪趁机抽身,偷溜回来,缀在花尽欢身后,抬眼四下里一张,见并无人留意到他,遂摸出一柄薄而锋利的短刀,一刀疾刺毫无防备的花尽欢后背。快逾闪电的刀锋,在嘈杂喧闹的鼓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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