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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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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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若走阳关大道,只怕不出一时三刻,你、你、你,”昭阳伸食指点着脸色发绿的采苹、采蓝、采绿,“还有本宫,还不都得被他追上?到那时候……还想跑?哼!做春秋大梦去吧!”

采绿苦着脸道:“殿下也太把他当回事了吧,依奴婢看,他压根儿就不会来追的。”

采蓝也插口道:“昨天他说什么这次来金城,就专为了要带殿下回京,根本就是胡诌,他不过是凑巧在这儿撞上殿下了,才顺口这样讲的。”

昭阳听三人叽叽呱呱地只是抱怨自己,可自己此时何尝不也是被颠得七荤八素。耳听三人仍喋喋不休,她心火勃发:“哼!才给了三分好颜色,这就都要开染坊啦?”三人见她色变,暗悔自己一时兴奋,大意失言,忙闭了口,不敢再说。

昭阳余怒未息地道:“都怪十九郎,这个该死的臭小子,这一个多月来,为了找他,害得本宫到处乱跑,今天又走这种鬼都不走的鬼路,哼,哪天他被本宫拿住了,不好好地拾掇拾掇他,本宫就誓不……”言犹未了,忽然车外“唧哩哩”一声哨响,尖锐高亢,刺破晴空。紧接着,车子四周亦有同样的哨声响起应和。车子猛地停顿,力量来得太骤,四人猝不及防,均飞跌在了车板上。

采蓝颤声道:“殿下,不……不好了,他追来了!”一看其余三人,连昭阳在内,全都脸色发白。然后听车外林兴在大声喝问:“是谁在挡路?”

采苹掀起车帷一角,见车前方的路正中,矗立着五名蓝衣汉子,正中一人,年不过二十,面皮黑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明亮神气。这青年一抱拳,笑道:“这位官爷,您老的话……却是说错了,俺们兄弟几个,不是要拦您们的车。”

林兴喝问:“那……你们五个人这样站做一排,横在路中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青年回头,笑问身后四人,“这位官爷问咱们,为什么站在这儿,挡住他的去路,这是什么意思?”

四名大汉齐声大笑道:“俺们是瞅着这儿天气太干,也太热,车中的贵人跑了这老远的路,肯定口渴了,只怕也觉着累,是以俺们想请他到俺们的地盘上去歇歇,喝杯清茶,才好再接着赶路。”

林兴目光闪动,笑了:“哦!……原来……我们是遇到好客的东主了?想请我家主人去喝杯清茶?好说,好说!只不过……”暗暗攥紧了刀把,“却不知你们中的谁有这个本事,能驾得了这车,去你们的地盘上?”

“倒想看看小弟的这双拳头,能不能赶得了这车?”青年足尖踮地,腾空跃起,一拳便击向林兴面门。

林兴既然是侍卫长,自有一身过人的功夫,他在入宫前,一柄伏虎连环刀已使得出神入化,早臻武林一流高手之境。若非家中上有高龄的双亲,下有六个嗷嗷待哺的儿女,谁也不会甘心委身侍从之列,做一个日夜侍候他人的奴才。

现他见对方跃起的身法,心中不禁一凛:这是凌绝轻功!莫非……他竟是泰山真人张凌虚的传人?再看青年迎面击来的一拳,左手虚握,右手划了一个弧形,虚中有实,已包含了十二式变化、六招后着,隐隐带得有风雷之声。他急忙后仰,左手五指并作掌刀,横格青年右拳,右手刀直斫对方左胁下空门,出刀凌厉,又快又狠,是攻对方之必救的一式“抽刀断水”。

青年身在半空,眼见这一刀来势劲疾,自己万万闪避不开,竟毫不惊慌,哈哈一笑,击出的右拳倏地张开,变击为抓,竟以五指作龙形,撮住了猛挥过来的刀背。不等林兴反应过来,青年右手向外一拨,刀的准头便歪了,一刀劈空;同时借着刀身上的大力,身形倒掠三丈,一个翻转,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好!”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响起,这是三十多人一齐发出来的。

原来林兴的手下见这青年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展示了极高妙的拳招、轻功身法、应敌的能力,及以力打力的巧劲,无不激赏,遂不自禁地齐声喝彩。

林兴亦是十分佩服,看了看对方,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急问道:“刚才阁下使的这一招,可是‘龙虎际会’?”

青年微笑:“承让,承让!老兄你的那招‘抽刀断水’,也挺叫兄弟我佩服的。”

两人虽只过了一招,但在这一招之中,均发觉对方的武功十分了得,于是便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林兴抱拳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四海会泰山总会的五大护会堂主之一,‘铁拳’马骅马少侠?”

那青年正是马骅。他目光闪动,赞道:“林侍卫长好眼力!就这么一下子,就看出了小弟这一招的称呼和小弟的身份来历,真不愧是赵长安的贴身侍卫,驾前侍卫长。”

林兴虽在宫中,但对江湖上的大事小情却并不陌生。他知四海会虽是武林的第一大帮,却从不做那些仗势凌人、无理强横的勾当。他自问自己一帮人并无任何开罪四海会的地方,一颗心遂放了下来,笑道:“马少侠,这是宸王宫的车驾。”言下之意,马骅他们定是误会了,错把宸王宫的车当做了别的什么他们要劫的车子了。

马骅笑道:“要是宸王宫的车子,那就对了。”

林兴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莫非……”

马骅接着道:“对了!我们今天的确是要来接殿下到我们的地界上去坐坐。不过,我们没什么坏念头,不过打扰殿下一盏茶的工夫,就恭送殿下继续赶路。林侍卫长,你看如何?”

林兴踌躇:仅看马骅刚才的那一招,已是十分了得,自己跟他交手,三百招内倒还对付,三百招后,自己可就要落下风了。且看他身后的四人,目中精光大盛,双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内功深厚。真要是打起来了,己方胜算不多,况四海会素以侠义著称,马骅身为五大护会堂主之一,自也是言出必行之人。对方既已言明,只是请主人去“坐坐”,且看神色也不像有何恶意,不如请示一下主人,就去喝一盏这“清茶”,又有何妨?

他才想到此,却听车内采苹尖声叫道:“不去,什么‘死害晦’?也配请殿下喝茶?”

原来,昭阳听到四海会居然要请她回金城,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里跑出来,现岂肯再自投罗网?且她自出生之日起,便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从来只有她命人如何如何,几曾有过被强请了去“喝茶”的时候?她听林、马对话,只对采苹一使眼色,采苹即刻心领神会。

林兴心中叹了口气,道:“马少侠,我家主人不愿意去,请马少侠别让我这个当侍卫的夹在中间作难。”

马骅笑了:“不会让林侍卫长为难的。”身形左闪,一晃眼,已欺至车辕前,右手一抄,便抓住了驭马的缰绳。赶车的侍卫未料掉他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一怔,只觉自己左肩一股大力涌到,“哎呀”一声,翻跌下来。

林兴“嗨”的一声,刀交左手,“刷刷刷”三刀,兜头劈将过来。刀光雪亮,被清晨的阳光一照,愈发耀眼,林兴身旁的两名侍卫被这刀光闪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马骅一笑,左掌在车辕上一拍,飞掠二丈,“呼”的一拳击向林兴前胸。他这一招后发先至,林兴的三刀才堪堪劈出,他这一拳已扫到了林兴胸前。林兴矬身,右腕下沉,三刀已化作一刀,直削对方的右肩。

三十余骑侍卫也呼啸着,向四名挡路的汉子冲杀过去,意欲仗着人多马疾,突围而去。岂知这时山道两旁哨声又起,不知打哪儿又跃出许多人来,疾如飞鹰,往众侍卫的头顶飞菠口听“唉哟、啊呀、抨抨”声不绝,三十余侍卫,只一眨眼的工夫,倒有十余人栽落马下。

赶车侍卫见势头不对,急忙抖开缰绳,欲催马夺路而逃。忽然,半空中什么一闪,未等反应过来,便觉自己右肋下一麻,“咕咚”一声,连对手什么样子都没瞧见,就已一头栽倒路旁。

他躺在沙砾中,眼睁睁看着一个蓝衫青年大鸟般飞到车辕上,操起缰绳,顺手一鞭,驱动马车,一阵疾风般绝尘而去。

车被劫走,林兴吃惊不小,他一连五刀逼开马骅,就要去追。但他才掠出不足三丈远,眼前人影疾晃,马骅已笑嘻嘻地挡住了他:“林侍卫长,我家少掌门不过是请你家殿下去聊聊,你不用这么着急上火,大热天的,中了暑可不好。”

林兴大吼一声,连环刀直劈对方面门,招招只攻不守,马骅虽然说笑,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漫漫黄沙中,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车一路狂奔,车内四人均被颠得昏天黑地,全身骨头好像都被一根根地拆散了。也不知这一通跑,走了有多远,到了什么地方,只觉道路渐渐平坦了,好像还有了流水声。终于,驾车人一声吆喝:“吁!”车总算是慢慢地停下了。

待车停稳,驾车人一掀车帷,微笑招呼:“到了!请殿下下车吧。”趴在车板上的昭阳定了定神,抬手扶正早歪到一边去的金冠,瞪视这人,却见在翦翦的清风中,一名青年,正侧坐车辕。

他身着柔软的碧蓝色长衫,那长衫在明丽的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微光,腰系一根深蓝丝带。发髻光洁,笑容潇洒,气度从容,美玉般的脸上,一双清眸,如中秋之良月,又似夏夜之明星,闪闪发亮,相貌举止俊朗神气,令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意。

昭阳愣了一下,心想: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另一个跟赵长安一样出众的人!回过神来,不禁大怒道:“强盗!反了你了!光天化日下,敢劫本宫的车驾?”

青年微笑,拱手道:“在下四海会宁致远,因怕弟兄们不擅驾车,惊了王驾,故亲来侍奉。现冒昧请殿下移驾到此一叙,有何冒犯之处,还望请殿下见谅。”

昭阳不答话,爬起身来,游目四顾,见车停在两座山梁之间,山脚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水轻快地喧哗着绕过车旁;岸边东一堆、西一簇地零落着丛丛杂树,虽是在这苦寒之地,又复人秋,但触目处却依然芳草过膝、绿意盎然,好一片明朗清新的秀色。

车周围三三两两地,围着十一二个人。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年纪相貌虽各不相同,却俱气宇轩昂,从容不迫。只扫一眼,昭阳已明白:这帮人无一平庸之辈!其中尤以宁致远最为出众,是这一帮人的头头!

宁致远跟众兄弟打过招呼,回首注视昭阳道:“殿下,颠簸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不想下来歇歇脚,喝盏茶吗?”

昭阳这才看见,远处山路的尽头,有几间茅舍、一个草亭凌河而立。一眼望过去,说不出的清幽舒适、安闲宁静。她斜眼瞥了瞥宁致远,这帮强贼对自己好像并无恶意,但却又为何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劫来这里?她回顾身旁采苹等三人,皆面色发白,浑身发抖,而对方却人人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相形之下,己方已经明显落了下风。

这时,见对方有的人眼中已流露出了讥诮轻蔑之意,这激起昭阳的争强好胜之心。况对方不但人数三倍于己,且看那架势,武功也都不弱。自己不会武功,采苹三人也都是三脚猫的功夫,自己就算想赖在车里,又能挨得了几时?于是她霍地起身,昂然道:“歇歇脚就歇歇脚,喝盏茶就喝盏茶,你们既诚意相邀,本宫又何必推辞?”言毕一纵身,跳下车来。

她一展动身形,车下众人表面上虽仍懒懒散散,若无其事,实则心中均已高度戒备。有几名沉不住气的,连兵刃都握在手中了。

但见她这一跃,身形虽然轻灵,却无丝毫的内功根基,落地时地面不平,被一块碎石硌了脚,身子一歪,“扑通”一下,居然摔趴在了地上!

众人当即两眼发直,不知这位武功天下第一的宸王殿下,是在闹哪一门子的玄虚?

昭阳狼狈至极,急欲赶快爬起身来,但脚踝扭伤了,剧痛钻心,用力撑了几下,却是枉然。她恼羞成怒,不禁大发娇嗔:“瞪着眼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扶本宫起来?”

这一声清脆明丽,如莺啼笛奏,露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却不似刚才粗着嗓子说话一般。一干四海会中人听了,更是惊奇:怎么?原来赵长安是个女的?宁致远距她最近,犹豫了一下,便欲上前。不料方一举步,昭阳便挨马蜂蜇了似的尖叫:“什么臭男人,不准碰本宫!”原来她是在喝斥正在发愣的采苹、采绿、采蓝来搀她。

采苹、采蓝慌忙下车,一左一右扶起她,采绿则捡起摔飞出去的那柄檀香描花洒金山水折扇,于是四女走向草亭。宁致远和众兄弟仍在发愣,只闪身,任由她们过去。

昭阳每走一步,额上便冒一层虚汗,只走出十几步,终于耐不住剧痛和羞愤,眼泪夺眶而出。宁致远看了,老大不忍,于是疾步上前,硬着头皮搭讪:“咳咳……这位……姑娘,这路不好走,让在下扶你去草亭中先歇一歇,好吗?”

昭阳黑了脸,就要拒绝,无奈采苹、采蓝亦是一头热汗。她俩既要搀扶昭阳,还要顾及脚下那些坑坑洼洼的路坑,走得亦极是艰难。这时二女的四只妙目中不由得都流露出乞盼昭阳恩准的意思了。

昭阳只得把头扭到一边,任由宁致远搀住自己。宁致远脚尖一点,昭阳只觉二人便都轻飘飘地飞起来了,朝阳抚照,晨风吹拂,一缕清冽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脸上柔柔的,痒痒的,舒服极了。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这样!就这样跟他一直飞下去,不要停!但念头还未转完,二人已到了草亭之中。

宁致远扶她坐在椅中,递过一盏新沏的三迤青眉茶:“这位姑娘,今天是在下和兄弟们失礼了,可姑娘怎么也自称赵长安?并乘坐宸王宫的车驾?宸王世子殿下,是姑娘您的什么人?”

昭阳的足踝仍一阵阵地胀痛不已。此时的她心火极旺,一开口,便劈头盖脸地骂将过去:“本宫本就姓赵,名字就爱叫长安,关你们这些土匪何事?宸王宫的车有什么了不起?本公主要坐,是他赵长安的荣耀,这又跟你们这帮强盗有何相干?赵长安是本宫的一个奴才跟班,只配替本宫提鞋牵马。本宫高兴时,赏他个好脸色,要是惹恼了本宫,那还不是任由本宫爱打便打,爱骂便骂,他几时敢回过一句嘴来?……”

宁致远坐在对面的一张椅上,静静地听着,等她骂完了,才问:“姑娘是公主?恕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怎么在王宫里,也会有一位公主?”

“呸!”昭阳公主脸涨得通红,“本宫是先帝的第十七女,封号昭阳,赵长安是本宫的晚辈。你们这些草寇,懂不懂我大宋皇室的规制礼仪?”

挨了这一大通排揎,宁致远和众兄弟大眼瞪小眼,尽皆苦笑。马骅已甩脱林兴赶到这里,正碰上昭阳大发公主脾气,听得亦是头大如斗。宁致远轻咳两声:“哦,这样说来,赵长安倒要尊殿下您一声姑姑了?”

昭阳公主恚怒愈甚:“什么?你这个从不念书的山贼,你在胡扯些什么?他敢叫本宫姑姑?本宫有那么老吗?”

宁致远只觉这天底下不讲理的人多得很,自己今天运气太差,竟撞上了其中最最难缠的一位。不能再跟这位公主殿下缠夹不清地纠扯那些辈分称呼的事情了。于是他岔开话题:“今天这事都怪在下,其实,在下的本心,不是要跟公主殿下和宸王世子殿下为难……”

“那你把本宫劫到这来做什么?”

“喔,在下是想跟宸王世子殿下打听一个人,却错把公主殿下认作了宸王世子殿下,对不住了,在下现在先给殿下赔礼。”不愠不火地说到这儿,他起身,躬身抱拳,向对方作了一揖。

对方认错道歉,话又句句都说在理上,昭阳公主怒气便消了大半,但拉着的脸,一时三刻还放不下来,只得悻悻地说:“罢了,罢了,不知者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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