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琉璃纪- 第36部分

　　　　大家马上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排好了队，看来所有的队员们都希望能去国都看看。云涛迟疑了片刻，然后刻意排到了队尾。很快，第一名新队员就拿到了他的放行条，正满面笑容地准备离开。但安队长补充道：“有效期是三天，这三天你们可以自由出入基地。等会儿办公室的陈小姐会来发制服和作战服给你们，你们可以等领了衣服再走。不想等也行，假期是你们的私人时间，你们可以在国都自己买些喜欢的衣服穿。她会交给老孟，你们回来的时候再拿。”

　　　　“那个，队长，我不等了……”那新队员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从五岁的时候就想着去国都的游乐场去看看了……昨晚上一夜都没睡着，想马上就去……”

　　　　原来没睡好的人不止自己一个。云涛微笑起来，其他队员们微笑起来，安队长也微笑起来：“这个，不用向我报告啊。”

　　　　“是，队长。”那队员还是习惯性地这么回答一声，然后转身，迟疑片刻之后迈开脚步，紧紧地抓着放行条走出宿舍。安队长无奈地摇了摇头，高声喊道：“记得带好证件，还有你的工资。”

　　　　“是，队长，我都带好啦。”那队员回答一句之后，快步走远了。

　　　　很快，这些新队员们都领到了自己的放行条。他们大部分人没有等待，直接离开了。只有两三个人没有急着走，而是回到了宿舍等待发放制服。云涛刻意留在最后，等安队长把放行条交给他之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道：“队长，请问……要在国都找人该怎么找？”

　　　　“亲戚吗？还是朋友？”安队长一边收拾纸笔，一边随意地问道：“国都有出租车。你在街上看到那种披着黄黑两色绶带的马拉的车就是出租车了。告诉车夫地址，他就会送你过去……车费不贵，十度电够你在国都兜一整圈。”

　　　　“我不知道地址……”云涛尴尬地回答道。

　　　　安队长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找？……说来你们进训练营十年了，也难怪，刚才你连受益人都没填……不知道地址，那就麻烦了。”

　　　　云涛失望地叹息一声：“是训练中心那个梁医生。她不是先回国都了吗……”

　　　　安队长啼笑皆非：“你们这些孩子……唉，算了。是她的话，我帮你问问吧。明天我再给你答复。”

　　　　云涛这才高兴起来，忙不迭地道谢，然后退出安队长的办公室。等他吃完早餐再回到宿舍的时候，陈小姐和老孟，还有安队长已经在门口，围着一辆拖车讨论着什么。

　　　　他大步走了过去，马上就看到车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纸箱。陈小姐招手把他叫到车边，然后在纸箱中找到那个写着一百一十七号的打开，清点了一下其中的衣物，递给云涛一张清单：“你点点看，有没有错误。”

　　　　云涛照着清单，检查了箱子里满满的衣物。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衣服。虽然都是公司的统一款式，但数量和种类都十分惊人：三套夏装，两套春装，两套冬装，一套西装礼服还有一件羊毛大衣……三套内衣裤，四双袜子……就连鞋子都超出他的想象，帆布鞋，胶鞋，皮鞋，不同环境下适用的战靴……光是拖鞋就有两双。云涛只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传说中的富豪，奢侈得简直不像话。他记得小时候孤儿院旁边的村里，最富裕的那户人家的主人也只有两三双鞋子而已。

　　　　当然，他检查得最仔细的，还是那两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最期待的黑色紧身衣。这两套作战服闪耀着金属光泽，云涛拂过它们的表面，感受着那奇怪面料的顺滑和坚韧，心中涌起一种近似于虔诚的感觉。

　　　　“没有错。”良久之后，云涛才猛然回过神来，在清单上签了字，递还给陈小姐。陈小姐补充道：“以后公司还会定期补充……如果个人原因造成破损，需要额外多领，就要从你自己的工资里扣除相应的成本费用了。如果是在任务中损坏的，那就由公司负担。”

　　　　“好的。”云涛答应道。我会爱惜这些衣服的，他想。

　　　　“你先拿回去试试，不合身再来找我换。——都是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身材数据裁剪的，应该不会。”陈小姐细心地交代道。

　　　　“我们的身材数据？”云涛惊讶地问道：“每个人？”

　　　　陈小姐微笑起来，她的笑容既不做作，也不夸张，而是恰到好处，令人舒心：“对。安队长刚刚和我说，你想找你们训练中心的那位梁医生。就是她回来以后把你们的身体各方面的数据移交给了这里的医疗中心，建立档案。”

第八十二章　想象中的样子（）　
云涛明白过来，作为突击队员，他们总是伴随着危险。所以医疗部门必须掌握他们身体的详细情况，以便随时救治。这些身体资料当然也包括身高三围这种基本数据。

　　　　这没什么问题。他更关心去哪儿找梁医生，所以马上急不可耐地问道：“梁医生也在这个保安总部里吗？”

　　　　陈小姐摇摇头：“还不清楚。她是从医疗部门借调过来的，你们的训练结束以后，她就回医疗中心报到了。今天或者明天，我找机会帮你问问医疗中心的同事吧。——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云涛愣了愣，想起自己和梁医生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这让他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没，没有……我就是以前在训练中心经常受伤，受了一百次伤，都是梁医生照顾我……所以想去看看她。”

　　　　陈小姐和安队长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惊奇。这时另几个还没有去国都的新队员也过来领取制服，于是陈小姐便中断了话题：“好，我会帮你打听的。”

　　　　“谢谢。”云涛感激地鞠躬。再次得到梁医生的消息让他感到很开心。而陈小姐赶紧摆手：“不用。我的工作就是协助你们突击队的成员解决问题，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云涛开心地一笑，扛起自己的衣物箱便走向宿舍。正在暂时不领的队员的衣物的老孟在背后追加了一句：“你们换下来要洗的衣服就放在我办公室门口那个大桶里就好。我会给你们送到后勤部去洗。”

　　　　“好，我知道了。”云涛答应一声，越发感到自己现在的生活难以想象。成箱的衣物，而且还不用自己洗。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实际上他现在是在苜蓿地里饿着肚子睡觉，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梦境。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马上迫不及待地翻出一套紧身衣，换了上去。陈小姐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非常合身。柔滑坚韧的面料紧紧的绷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肌肉的线条，但完全没有什么紧压的感觉，只是像多了一层皮肤，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他走进卫生间，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紧身衣让他显得更高大，更强壮，更健美。只是那层流动的金属光泽让他看起来不像人，而是像一台机器……不对，是一把武器。

　　　　再背上一把长剑，端起一把步枪，这个形象就完美了。虽然过程和结果和他想象的都有些不一样，但现在镜子里的那个人，就完全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自己应该成为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做起了动作，动作越来越大。他摆出挥剑的姿势，摆出瞄准的姿势，摆出踢腿的姿势，摆出胜利的姿势。他一边做着这些幼稚可笑的动作，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微笑，冷笑，轻蔑地笑，得意地笑，嘿嘿讪笑，哈哈大笑。他想象着自己在战斗中的形象，想象着自己怎么分解变异狗的身体，想象着自己怎么砍伐叛军的头颅。他生硬地摆出那些太久没做而忘了该怎么做的表情，恐惧，冷酷，慌乱，坚决，想象着自己现在就在孤儿院，在孩子们惊讶而崇拜的目光中冲进一大群黑色蚯蚓，毫不留情地殴打它们。他挥起一剑，把三条蚯蚓砍成六段，然后剑刃落下，把另一条蚯蚓剖成绝对均匀的两爿。他刺出一剑，从一条蚯蚓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大嘴里捅进去，一直捅穿它的身体，剑尖从它尾部冒出，然后他收回长剑，反手取下自动步枪，哒哒哒地扫射。最后他突然停止动作，因为他终于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并不像突击队员，而像一个傻逼。

　　　　这个发现让他慌乱起来。条件反射地看了看周围，但这里是他自己宿舍的卫生间，并没有其他人。他松了口气，赶紧飞快地脱下紧身衣，换上一套青黑色的制服，喘着粗气检查了一下制服胸前的编号和天火公司的标记，然后像做贼一样把紧身衣收了起来。

　　　　等他把衣物在那只旧衣柜中摆好，拿着换下来的那套平民衣物来到宿舍楼下时，其他队员们也已经领完了各自的制服。老孟正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把拖车上的其他衣物箱搬进楼中，安队长和陈小姐在一边看着。云涛把手中的衣服放到老孟说的那只大木桶里，然后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打了个招呼，然后道：“我现在去国都……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安队长打量着他，满脸笑容：“很精神啊。你去吧，好好放松。没什么要注意的，一般没人敢招惹我们，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无理和别人挑起冲突。万一发生冲突，注意下手不要太重，尽量别打死人。毕竟这里是国都，政府多少能发挥一些效力，我们公司名义上也要遵守政府的法律。”

　　　　“是，我知道了。”云涛答应一声，又向陈小姐道了别，然后转身走向总部大门的方向。

　　　　安队长和陈小姐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之后，安队长突然有些担忧地问道：“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从孩子开始就被关在山里十年，现在突然让他们自己出去活动，还是在国都……肯定会出意外的。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懂，很多人连买东西都不会。他们对太多东西完全没有概念，一旦没人带着，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陈小姐摇了摇头：“李主任没有正式告诉我原因。但我听到他和负责祝融计划的几位专家谈过，好像是说，不但要求他们运气好，还要心理素质好——他们心理素质都很好，但是没有面对过陌生复杂而且真实的环境。这也是一场测试吧。”

　　　　安队长叹息一声：“祝融计划……到底是要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努力这么久……而且现在还没有成功的希望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八十三章　普罗米修斯（）　
听到这个问题，陈小姐迟疑片刻，看了看四周，确定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轻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听说是董事长亲自要求进行的计划，目的是为了得到一种超级战士……据说，一个那样的超级战士就可以打败一百个突击队员。”

　　　　安队长的表情先是惊讶，接着就像是受到了侮辱：“一对一百？”

　　　　陈小姐赶紧道：“那应该是夸张的说法吧。和万人敌之类的形容词差不多的意思。”

　　　　“嗯。”安队长仍然没有高兴起来，继续问道：“为什么出问题？是这个计划不切实际吗？”

　　　　“具体的我还是不知道……”陈小姐显得谨慎万分：“只听到了一个词被多次提起：叫做普罗米修斯战甲。”

　　　　“普罗米修斯，战甲。”安队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我们也别猜了。好不容易放假，既然上面不让我带着他们，我也乐得清闲。那个……”安队长的语气突然变得迟疑起来：“一直受你照顾，我想，趁现在有时间，请你吃顿饭，多少表示一下感谢……”

　　　　陈小姐也一下子显得迟疑起来：“对你们进行支援是我的工作！是应该的，份内事……”

　　　　安队长局促不安，这个时候他的表现不比那些新兵们强多少，但还是坚持道：“不，认真负责和敷衍了事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陈小姐欲言又止，良久之后，才轻声回答道：“好的。”

　　　　安队长越来越失望的神情一下子绽放开来，笑道：“好，那我下午五点，去办公室接你。”

　　　　“行。”陈小姐答应一声，便道：“那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好。”安队长笑得合不拢嘴，陈小姐则赶紧逃跑一样离开了宿舍楼。老孟则突然在安队长身后冒出来，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安队长讪笑一声，也不分辨，便也走向总部大门的方向。

　　　　此时云涛已经来到了大门口。他现在穿着正式突击队员的制服，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让他自在了很多。看着总部内来来往往的其他穿着不同制服的人，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成为了公司的一员。

　　　　黑色大理石的拱门在阳光下仍然威严，门边的花还在迎风盛放。云涛停下脚步，短暂地观察了片刻，然后走向大门边那道供行人使用的出口。那里站着两名门卫，一男一女，都是普通保安队员。走近了之后云涛看到，他们和自己一样年轻，而且似乎是特别挑选出来的，身材挺拔不输突击队员，相貌则男的英俊而女的漂亮，脸上的笑容令人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请出示证件。”云涛走到门口之后，那名男门卫迎上前来，微笑着挡在云涛面前。

　　　　云涛把证件和放行条递了过去。门卫仔细检查一遍，又反复打量云涛片刻，才用更热情也更恭敬的语气说道：“长官，您的证件和放行条没有问题。请。”

　　　　又一次被人称呼为长官，云涛还是感觉难以适应。他接过证件和放行条装好，看着那欠着身退回去的门卫，还是忍不住说道：“谢谢。”

　　　　“诶？长官，……不用客气……”那门卫显然没想到云涛会向他道谢。这时大门另一侧的入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云涛马上看过去，却只见几个平民拼命想要往门里冲，两个门卫拦不住他们，高喊道：“有人入侵！有人入侵！”

　　　　“防暴队，我们遭到攻击——”

　　　　一群防暴队员马上从云涛身后不远处的保安室冲了出来，直奔发生骚乱的地方。他们跑过云涛身边时，云涛听见他们的交谈：

　　　　“妈的，天天都有。烦死了。”

　　　　“刚才我对二你要不起，我跑了啊。”

　　　　“知道了，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公司就不该让这些刁民到这里来。”

　　　　“没办法嘛，这里是国都，多少要装装样子，给政府一点面子，允许普通民众表达合理诉求什么的……”

　　　　“所以天天就有一堆人跑到我们这里闹事？真扯淡。”

　　　　防暴队员们一边说，一边迅速跑到了大门入口边。他们饿虎扑食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那几个平民，把他们捆了起来。然后一位领导模样的西装男从保安室走到他们附近，喊道：“去叫警察！把他们遣送原籍，永远不许进入国都！”

　　　　而那些平民中为首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则愤怒而悲伤地喊叫着：“我要见姓黄的！我们在这等了三个月了，说好了会惩罚凶手，为什么还不给我们答复！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七条人命呢，你们就这样拖着就想算了？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并没有什么需要云涛帮忙的地方。他注视着防暴队员们拖走那些平民，然后走出大门。这时候他才看到，保安总部大门外，路对面，远远近近地聚集着不少平民。他们或站或坐，还有些人躺在路边脏兮兮的席子或者破布上。大部分都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还有些则显然身染重病或者已经残疾。

　　　　云涛注意到，他们都举着，或者扶着，或者胸口挂着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