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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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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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修只是低头看着她包扎得严实的手,笑笑:“或者,姑娘如果愿意拿手上的东西跟我换,那也是可以的。” 
他温厚而锐利的目光盯着那只包裹严实的右手,那笙猛然烫着般跳了开去,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听得旁边杨公泉猛然惊呼:“快看!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死了!” 
一行人闻声过去,看到杨公泉正在山道边翻看几具新死的尸体———黯淡的斜阳下,只见那几个人也是中州打扮,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堆叠在一起,血流满地。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使那些人丧命的却不是刚才沿路上看见的凶禽猛兽,身上的断箭、遍布的刀痕,显然是被人屠杀。 
这里离山下已经很近了,难道有强盗出没?正在想的时候,山下草丛忽然分开,几十张劲弩从草叶间露出,瞄准了这一行人。 
杨公泉看到那些弓箭手一色青白间杂的羽衣,认得那是泽之国官衙中行走的侍卫队,连忙挥手大叫:“官爷莫射!官爷莫射!都是中州来的旅人,不是强盗歹人!” 
“就是要杀中州来的。”带头的侍卫一听,反而冷哼一声,一挥手,“郡守大人接到传谕:凡是今日从天阙东来的人,统统杀无赦!” 
声音一落,劲弩呼啸而来,一行人连忙躲避,往后逃去。那个小姐脚小走不动,跌倒在山路上,书生想拉她,但是劲弩如雨般落下来,登时将他们射杀在当地! 
“快跑!”慕容修上来一把拉住那笙用力往回拖。 
* * * * 
外来者进入云荒的第一夜。夜色笼罩了大地,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天鹅绒轻轻覆盖上了明净光滑的镜湖。雾气弥漫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似乎在云荒大陆中心拉开了庞大的纱幕。雾气烟水中,影影绰绰,无数幻象在夜幕下游弋。星垂平野。天狼已经脱出了轨道,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然而 
昭明星却出现在云荒上空,忽上忽下,白色而无光,宛如飘忽的白灵。那是如同天狼一样不祥的战星,它出现之地必将兴起战争。 
夜幕下,同时默默仰望那一颗战星的、不知道有几双眼睛。 
镜湖上,骏马的双翅轻轻掠过湖面的雾气,从烟水中腾起,离开了空茫的无色城。 
飞马背上,今夜领军的却是一朱一青两名男女骑士。 
“青塬,你看,昭明星出现在伽蓝城上空!”勒马望天,朱衣女子喃喃对同伴说,她已非青春年少的少女,一举一动都有成熟女子说不出的动人风姿,美艳而尊贵。她掠了掠发丝,看着天空:“唉……平静了九十年,终归要打仗了。” 
青衣少年看着远处伽蓝圣城的方向,忽然道:“沧流军团! 所有骑士都齐齐一惊,朱衣女子手一挥,身后马上所有的黑衣骑士陡然幻灭无形。她转头看过去,只见星光下,远处伽蓝白塔顶端仿佛有一片乌云腾起,飞速向着东方掠过去。 
映着明月,可以看见那些乌云般迅速移动的居然是展开双翅的黑色大鸟,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大鸟的翅膀却不同于一般鸟类飞翔的姿势,而只是平平掠过空气,发出奇怪的声音。 
“是风隼!”女子看着飞过去的大鸟,大惊,“他们从伽蓝城里派出了风隼!” 
除了那次鲛人造反之外,几十年来,没见过沧流帝国方面出动过军团中的风隼。看来这一次十巫是动真格了……东方慕士塔格雪山上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冰族得知了吗? 
“什么?”吃了一惊,少年青塬看着天空,勒住了天马,“冰夷不是严禁国人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说那是空桑流毒吗?他们烧了所有占卜、幻术、祈天甚至历法的典籍,只留下了营造、冶炼、农耕方面的书———可现在……他们居然乘着神鸟飞天?” 
“那不是真的鸟,青塬。你不经常出来巡逻,所以没有看到过它们吧?”叫红鸢的女子温和地微笑着,耐心地向年少的同僚解释,“那是木头和铝片做成的木鸟。那些木隼从六万四千尺的 
白塔顶端滑翔而下,空中转折轻灵,可以三日三夜不落地,飞遍整个云荒。” 
“木鸟也能飞?”青衣少年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天空,“那些冰夷……那些冰夷,竟能有如此技艺?不用神力,也能上天入地?” 
“沧流帝国制造这些东西,也是预备着将来和无色城开战吧? 
不然如何能对付我们的天马和冥灵战士。”红鸢点头叹息,目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据说,除了风隼之外,沧流帝国‘征天军团’里面还有更高一级、能翱翔一月而不落的‘比翼鸟’,以及至今谁都没有见过的‘迦楼逻’。” 
“他们那么强?”青塬喃喃自语,脸有忧色,“如果这样,我们空桑人要重见天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后悔了吗?青塬?”红鸢笑了起来,看着少年,“当日如果你跟着义父青王投降冰族,如今早该在北方九嶷那里封地为王了呢!哪里用过着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青塬蹙眉,颇为不悦:“赤王,你不要讽刺我了。我哪里后悔过。” 
赤王红鸢没有说话,看了看这位诸王中最年轻的青王,忽然点点头:“那么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不和你父王走?为什么要和我们其余五部之王留守伽蓝这座孤城呢?谁都知道伽蓝城迟早要完的,你哥哥都随着你父王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呢?” 
“赤王,你怀疑我吗?”仿佛受了伤害,青塬猛然抬头看着年长自己一轮的女子。 
“不愧是夏御使的遗腹子……还是有风骨的。”红鸢掠了掠头发,悠然笑了起来,低下头拍拍马脖子,“我们快点回去把冰夷出动‘风隼’的消息禀告皇太子和大司命吧!” 
天马昂首长嘶一声,展开双翅。 
在骏马腾空之时,美丽的赤王回头看了一下云荒的东方: 
“奇怪……皇太子都返回了,那些风隼为什么还要前往东方呢?” 
离桃源郡不远的某处天空下,一个坐在篝火旁边的黑衣男子拉起披风,阻挡入夜的寒气,望着天空,招呼旁边的少女:“汀,你看———是昭明星啊!天狼已经脱离了流程,现在昭明也冒出来了……这个国家看来是免不了大乱一场了。” 
“对主人来说,无论这个天下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吧?”水蓝色头发的少女提着水笑吟吟地过来了,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皮袋, 
“主人反正只要有酒喝、有钱赌就可以了。” 
“呵呵,你昨天还说没有酒了?”接过皮袋晃了晃,听到里面的声音,黑衣男子大笑起来,看着水蓝色长发的娇小少女,“汀,你这个小骗子。” 
“明天才能到桃源郡,我怕主人喝光了,今天晚上就要馋嘴了。”那个叫汀的少女开始借着火光准备晚饭,把鲜鱼剖开放在 
火上烤着,撅起了嘴,“但是,我说主人啊,你就不能一天不喝酒给汀看看吗?” 
“你就不能不叫我‘主人’吗?”仰头喝了一大口,擦擦嘴角,黑衣男子皱眉,“小家伙,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样叫,我又不是那些把鲛人当奴隶的家伙!”
 汀用汲来的清水洗着木薯和野菜,抬头对着黑衣人微微一笑:“正是因为主人不是那种家伙,汀才会叫主人‘主人’的呀。” 
“……”被那一连串的“主人”弄得头晕,黑衣男子明知辩不过伶牙俐齿的汀,只好拿起皮袋来喝了一大口,却发现里面的酒只剩下几滴了,更感觉郁闷,用力把皮袋远远扔开,嘟哝道: 
“如果走得快一些,大约明天下午就能到桃源郡了吧?听说那里有家如意赌坊,里面老板娘酿得一手好酒……” 
“主人先别引馋虫了,吃鱼吧。”听到黑衣人肚子咕咕叫,汀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烤好的鱼递到他手里,然后又低下头去削块茎的皮,洗野菜的叶子。 
黑衣人拿着用树叶包好的鱼,却没有吃,只是借着泯灭的火光看一边辛勤劳作的少女。 
虽然已经一百多岁了,作为鲛人的她还像个孩子。身材很娇小,手和脚踝都很纤细,仿佛琉璃般易碎。汀有着一头美丽的水蓝色长发。这种明显的特征都能让云荒空桑任何人一眼就认出这 
位少女的鲛人身份———为此不知道曾有多少官府的人在街上拦截住两个人,要求看起来落魄潦倒的他拿出这个鲛人的丹书,以证明他的确是她的拥有者。 
这样的盘查全部都以他拉着汀逃之夭夭,背后留下一堆被打倒的士兵而告终。 
“汀。”看着她,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等她放下手中的野菜,转过头来时,他叹了口气,“跟着我太辛苦了,经常在野外露宿,时不时还要遇到决战的对手不知道死在哪里……可不是女孩子该受的———你还是自己走吧,反正你的丹书我早烧掉了,你是自由的了。” 
“主人,看来你又喝得糊涂了。”汀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一大片烂菜叶子丢到他脸上,“我不在,你喝醉酒躺到马道上谁拖你回来?我不在,你难道天天吃生鱼啃生菜?我不在,你又输光了谁去赎你?” 
“呃?”居然没能避开,烂菜叶子啪的一声拍到黑衣人脸上。想了想,倒真的想不出那几个“我不在”会如何收场,他讷讷半天,终于抓抓头发笑了起来。为缓解尴尬,他捏住菜茎把贴在脸上的菜叶子扯开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大一株葵蕨啊……” 
“是红芥!”汀没好气地翻翻眼睛,“连这些都分不清,看还不饿死你!” 
晚饭终于做完了,汀坐到了他身边,用树叶包着野菜饭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许久,看着旷野上显得分外璀璨的星空,忽 
然开口道:“主人,其实我真的很想跟你去桃源郡……我想去看看‘那个人’。” 
“嗯,”显然知道少女想见的是谁,黑衣人微微皱眉,“你真的相信那个传言吗?” 
汀转过了头,很认真地看着主人,点头:“是的,我相信我们的海皇终究会回来。文鳐带来了少主回归的消息,复国军里其 
他姐妹兄弟们都说近日少主就要返回云荒了!各位兄弟姐妹都想去迎接少主的归来呢,所以我想第一个去桃源郡!” 
“你们传言里的那个救世英雄……是叫苏摩吧?”黑衣人看着星空淡然摇头,他年纪看起来在三十左右,眼睛深邃,笑起来的时候有风霜的痕迹,冷笑道,“只会骗女人,那家伙算什么英雄了?如果不是他,白璎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那些空桑人活该!这么多年来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也要让他们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汀冷笑起来,那个笑容让她本来明亮纯真的脸忽然冷酷起来,“我们鲛人卑贱,不是人是畜生,活该被当宠物玩弄,但是这样说来被鲛人玩过的空桑太子妃不是更贱?” 
“住口!”黑衣人猛然截口,沉下了脸,眉间怒意十足。然而,正说得激动的汀没有听从,继续刻毒地宣泄:“海皇回来了,龙神一定会被放出。等我们鲛人重新称霸,就把千年来欺压我们的所有畜生统统杀掉!” 
“啪!”黑衣人眉间怒气闪现,不等她说完,一扬手将汀打倒在地,怒斥,“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像什么?和那群你所憎恨的禽兽没区别了!” 
“主人……”嘴角被打出了血,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愣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抱住他的脚,“对不起,我忘了白璎郡主是主人的师妹……但是、但是我一想起那些空桑人,我就忍不住———我只想杀光那些禽兽!” 
“汀……我知道你和你的族人吃过很多苦,”黑衣人叹了口气,低下头抚摩她的长发,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想杀光所有空桑人和冰族吗?可我也是空桑人啊……” 
“……”汀抽噎着,半晌讷讷,“可主人是好人。”“我以前也杀过很多人,也养过鲛人奴隶。”他的目光深远起来,微微叹息,“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可以绝对的。汀,你还太小,不了解这个世间的复杂纷繁———但是,既然你跟着我走遍云荒,希望你能从中学到让你成长的东西,让你的心能容下黑夜与白昼。” 
“嗯。”汀用力点头,“主人,我会好好学的,你千万不可以扔下我。” 
黑衣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家伙,我如果要扔下你走掉,你哪里能跟得上我啊?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眼泪都一大把了。我们走到中州去的旅费都够了呐。” 
他抹着汀的脸,为她擦去泪水,然后展开了手掌———掌心上一把明珠奕奕生辉。 
鲛人织水成绡,坠泪成珠,那就是被称为“鲛人泪”的明珠———陆 上之人对珍宝无止境的贪婪,也是鲛人一族世代遭到捕猎、蓄养为奴的重要原因。 
汀连忙擦眼睛,在草地上寻找散落的珍珠,自己已经很久不曾哭过,旅费都要不够了。顿了许久,黑衣人声音忽然黯然下去,看着天尽头那座白色的塔:“多高的塔啊……那丫头就眼一闭跳了下去。想想那个时候她的心情吧!刚听说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瞬间忽然想把所有鲛人统统杀光!” 
“主人。”听到那样充满杀气的话,汀有些畏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也曾那么憎恨过鲛人吗?那么……为 什么在空桑人被激怒,要屠杀帝都所有鲛人的时候,你却拼了命袒护我们呢?如果不那样,主人您也不会被放逐啊。” 
“呵……跟你说过,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可以绝对的。”黑衣人笑起来了,摇摇头,“以杀止杀是永远没个头的啊。我西京身为空桑大将军———剑圣的传人,让我屠戮手无寸铁的奴隶,我做不到。当然了,也是因为那时候可爱的汀用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的缘故吧?” 
他笑着,把自己手里的食物放到汀的手心,自己转身躺下: 
“你吃吧,我饱了。” 
汀红着脸接过,啃了几口,忽然忍不住开口:“主人……” 
“嗯。”在篝火旁躺下,黑衣人用披风裹着身子,把靴子垫在头底下已经昏昏欲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真是云荒最‘强’的剑客啊,”少女看着抱着靴子舒服睡去的黑衣人,微微摇头苦笑,“居然能不觉得靴子臭?” 
同样的星空下,桃源郡里有人凭窗而望。 
那是一个中年美妇,身着雪青洒花百叠裙,红绫抹胸,丰肌胜雪,颈中挂着白玉璎珞,臂上戴着翡翠点金臂环,长发用一枝 
五凤含珠簪挽住了。眉如黛画,目似秋水,丽色无双,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儿。 
然而,这个显然是风尘中的女子,却只是仰望着天空,那些近在咫尺的喧闹声、吆喝声、笑谑声、推牌九掷骰子声,全都到不了心头,她看着天尽头那座矗立在夜幕下的白色巨塔,喃喃自语:“昭明星都出来了……乱离起了,他也该来了吧。” 
“如意夫人!来来,一起喝个同心杯吧!”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醉醺醺地嚷着,酒气扑面而来。那位被称为 
“如意夫人”的女子被打断了心思,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却脸上堆起了笑,转过身去:“呦,薛爷今夜脸色好得很啊,应该是赢了不少钱吧?” 
“嘿嘿,是啊!老子今夜手风好得很!来来来,老板娘快来喝一杯……”满脸红光的汉子大笑着揽着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 
盏递到她面前,“你们坊里酿的‘醉颜红’如同夫人你一样让人一闻就醉醺醺……” 
如意夫人也不推辞,笑着低下头就着他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如意赌坊果然能如薛爷的意吧?以后薛爷可要多多照顾才好呢!”然后转头挥了挥帕子,大声唤:“翠儿!你个小妮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薛爷去那边下注发财?” 
好容易应付了那些客人,赌坊的老板娘转到了屏风后。旁边的喧闹声不停传来,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卷袖划拳之声震天响,如意夫人却是避开了众人,独自继续对着夜空发呆。 
“夫人。”忽然间,贴身侍女采荷匆匆走过来,脸色惊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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