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朱二话不说,牵着蓝儿走出舱室,负气之下想着立即就要乘黑木鸦离去,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照顾御稚真习惯了,把御稚真一个人留在这船上,还是不忍心,还是等她的朋友水月寒来了再说吧。
不知为什么,刚才向御稚真发泄了一通情绪,郁闷却并未消解,心里还是很难受,少年谢丹朱望着茫茫天水,怅然若失,这是成长的情绪吗?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扑朔迷离
远在万里外、冉冉青莲上的六御立时感受到了乾湖客船上御稚真情绪的波动,这风姿绝代的女郎秀眉蹙起,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一边白发苍苍的伊婆婆问道:“六御姑姑这是怎么了?”
六御葱白手指捻着腿边的青莲,说道:“谢丹朱还敢发火了,真是过分。”
伊婆婆问:“丹朱怎么发火的?”
六御抿着红润的唇,过了一会方道:“谢丹朱责怪御稚真欺瞒他,说不想送御稚真去擒龙城了,要分道扬镳,气愤!”
伊婆婆笑了,说道:“那是丹朱对小御上心了啊,在意她了,六御姑姑真是太纯了,连这都不知道吗?”
六御横了伊婆婆一眼:“小伊,你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伊婆婆笑眯眯道:“小伊怎么敢,不过小伊当年有些经历嘛——丹朱发火并不要紧,我想问的是,六御姑姑现在对丹朱感觉如何?”
六御很快地回答:“没感觉,还是那样,他竟要独自上路,真是气人。”
伊婆婆笑得有些狡猾:“六御姑姑也会生气吗?”
绿裙鲜嫩与座下青莲叶好似一体的女郎六御蹙眉不语。
伊婆婆道:“远途同行的男女,最易生情,丹朱对小御生情了,六御姑姑你怎么办?”
六御唇边浮起笑意,有些得意,说道:“这有什么要紧,难道小御是别人吗?”
伊婆婆道:“可是小御寿命是短促的,这怎么办?”
六御道:“这难不倒我。”
伊婆婆笑着叹气:“唉,六御姑姑的初恋啊,千年等一回,真是费周折,丹朱那孩子也执拗的,小御不要太难为他。”
六御道:“嗯,走着瞧吧。”
……
乾湖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目力可及的水天相接处也变得近了,西风慢一阵紧一阵,已经有零星的雪花飞落。
蓝儿抓着谢丹朱的手,一直跟着哥哥,寒冬天气,这小女孩儿依然是白色的小裙子,下面露粉藕一般的小腿,上面露着粉搓玉琢的小胳膊,让人看着都觉得冷。
谢丹朱摸了摸蓝儿的小胳膊,有点凉,但不冷,便将小女孩抱起,问:“蓝儿,你说哥哥刚才做得对不对?”
蓝儿点头,丹朱哥哥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谢丹朱笑了笑,回头看着舱室,舱室内的御稚真悄无声息,心道:“我何必在意她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呢,反正送她到擒龙城就算不负六御姑姑所托,了却了一件事,现在走了一半多路程了,却要各走各的,唉,这事做得实在不漂亮。”
但少年人的心气,要他回舱去向御稚真说软话,那谢丹朱做不到,他是个认真的人,因为心里实在是很在意御稚真瞒他之事的,而对不在意的人,尽可以随时转换心境,笑嘻嘻解决表面矛盾,其实心里留着芥蒂——
傍晚时分,零星的雪花渐大,成了小雪,就见南边天际,一道虹光掠近,在客舱上空一个盘旋,虹光中一个女子声音问:“请问六御婆婆是在这船上吗?”
话音未落,虹光落地,现出一个中年美妇的身影,月色裙裳,淡雅宜人,眸光清澈而又锐利,在众人脸上一扫,那些船工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动弹了,想法也没有。
谢丹朱听这中年美妇这么问,心中一动:“难道御姐姐就是六御姑姑?这不可能啊,声音也不像,不过声音作不得准,那个小鬼面还可男可女呢,只是六御姑姑怎么会要我送去擒龙城,好玩也不是这么玩的,难道御姐姐是真的有病?是啊,修炼者也绝不是什么病都没有的,不然又怎么会死。”
御稚真出现在舱门前,那中年美妇立即惊喜地问:“是六御婆婆?”
御稚真淡淡道:“不是,我名御稚真,不过我认得六御,那碧竹符就是她给我的,水月寒,我要渡湖,你送我过去。”
这天水门宗主夫人水月寒有些疑惑,这个纤弱女郎的气息与她曾经遇到过的六御婆婆很相似,那次她并没有看到六御婆婆的容貌,但对六御婆婆那样的人来说容貌是可以任意改变的,可清新气质不会变——
不过既然这个御稚真说她不是六御婆婆,水月寒自然不敢多问,只要是六御婆婆的人,她都会恭恭敬敬效劳,说道:“好,那就由我送御姑娘过湖,御姑娘要怎么过去,就这样乘船吗?”
御稚真道:“是。”
水月寒将绿竹符递还给御稚真,又看看谢丹朱和蓝儿,那少年衣衫单薄显然是修炼中人,略略察探,少年灵慧境将成,修炼进度罕见,但那个小女孩却是看不出魄轮凝结的迹象,可偏偏又是露胳膊露腿,显然不是一般人,难道这小女孩修为更在她之上,超过了魂丹境?那个御稚真她也看不清修为,像是俗世凡人——
水月寒含笑问谢丹朱兄妹:“你们两位与御姑娘是一起的吗?”
谢丹朱还没答话,御稚真却道:“不是一路的,上岸后就分道。”说罢就进舱室去了。
谢丹朱见御稚真和他怄气,他反而气消了,对水月寒道:“水前辈,我姐姐和我生气呢,你别在意。”
水月寒微笑点头,走到客船艉楼,袖子一扬,三股风徐徐而起,将三面大帆吹得饱满,客船开始加速往西北航行,那三股风凝聚不散,呈旋风状,一直鼓荡着大帆前行,并且越来越快,客船行驶的速度似乎比风行灵鹤还快一些。
水月寒回到前舱,见那个少年和小女孩依旧站在船舷边上,这时雪已经越下越大了,船行得快,雪花飞舞扑人脸面。
“这位小师兄和小妹妹怎么不进舱里,你姐姐赶你们出来?”水月寒问。
舱室里的御稚真说道:“没这回事。”走到舱门前,对水月寒道:“天夫人,请进。”斜睨了谢丹朱一眼,说:“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谢丹朱看着御稚真消瘦的容颜,那单薄的身体风大一些都要被吹折,心下不忍,说道:“御姐姐,是我不好,我还陪你去擒龙城。”
御稚真冷冷道:“不敢劳烦大驾,我自会去。”
谢丹朱少年人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已经有意和好了,御稚真却不给他台阶下,负气道:“那行,各走各的。”牵着蓝儿进舱室,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水月寒看着御稚真和谢丹朱,暗暗纳罕,看来这个高瘦女郎真的不是六御婆婆,六御婆婆会和一个少年人怄气吗?
有水月寒驾舟,千里水路,一夜之间就过了,次日一早,谢丹朱立在船首,看着远处的湖岸山峦,心里闷闷不乐。
客船在北岸码头停泊,谢丹朱先上岸,看着水月寒为御稚真安排了一辆马车,还特意找了一名女子驾车,御稚真瞥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谢丹朱和蓝儿,然后搴帘上车,马车辚辚北去。
水月寒向谢丹朱招了招手,谢丹朱走近前躬身问:“水前辈有什么吩咐?”
水月寒道:“好生照顾你姐姐,她生机黯淡,我也不知是何缘故!”
谢丹朱心头一紧,这些日子见御稚真身体一直还好,而且又见她对阴灵珠、法宝什么的了如指掌,这岂是俗世女子的见识,先前又杀鼍护舟,显示了强大的实力,就淡忘了她的病,以为这是御稚真骗他的——
谢丹朱答应道:“多谢水前辈提醒,晚辈就是奉六御姑姑之命护送御姐姐去擒龙城看病的。”
水月寒问:“小师兄是在哪里见到六御婆婆的?”
谢丹朱道:“是在虎跃州舞阳镇。”
水月寒自言自语道:“六御婆婆终于肯出来游历了吗?”又道:“好,你追那马车去吧,你是男子,御姑娘又有病,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些?”
谢丹朱惭愧道:“是。”朝水月寒施了一礼,快步追御稚真的马车去了。
水月寒立在码头上,不远处是巨鼍主隆庆等人恭敬侍立,隆庆暗暗庆幸没对谢丹朱三人过分无礼,哪里想到宗主夫人一见到那绿竹符就会亲自赶来送谢丹朱三人渡湖啊。
水月寒看着谢丹朱和蓝儿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心道:“六御婆婆出潜渊岛,应该是洪范大陆有大事要发生了吧,这个御稚真、姓谢的少年,还有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孩,都很神秘,奇人奇事越多,大乱将生。”
水月寒扫了隆庆等人一眼,一道虹光起于足下,整个人凌空飞起,往乾湖之南飞去,一个时辰飞出六百余里,白雪纷飞中,看到东边不远处有一群约百余只风行灵鹤往西飞,灵鹤背上都有人,风行灵鹤是下品灵器,也算不得什么,但这么一大群却是少见,这是哪个门派的精英弟子大规模出动?
风行灵鹤过后,又有五只中品飞行灵器锦毛鹰押后飞过,这绝对是某个大派精英尽出了。
乾湖是天水宗的地界,其他门派如此大规模出动,事非寻常,恐怕对本门不利,水月寒决定悄悄跟上去看看。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废祠的雪
风吹过来,片片雪花如白蝶飞舞,随风飘来荡去,不肯轻易落地。
乾湖以北的雪,更为冰晶莹澈,蓝儿蹦蹦跳跳地走着,一只手握在丹朱哥哥掌中,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着,看一片片雪花落到小手上,慢慢融化消失,很快手掌上就湿漉漉了,这时,蓝儿就会握一下小拳头,再摊开小手时,手掌上的雪水就已经干了,又可以接住雪花看它融化,就这样简单的重复,小女孩儿玩得不亦乐乎——
谢丹朱还有长袖青衫,蓝儿一直是露胳膊露腿的小裙子,谢丹朱曾想带她去成衣铺买衣服,她就一个劲摇头,她就爱这件当初她第一次看到谢青蓝穿的裙子,这一年多过去了,谢青蓝的那条白裙子已经小了、旧了、不能穿了,蓝儿却还穿着,永远合身,洁白如新——
谢丹朱牵着蓝儿的手跟在御稚真的马车后,路上行人侧目,有人说道:“瞧这个做哥哥的,这大冷天让妹妹穿裙子,我瞧着都浑身作冷,还赤头在雪天里走,也有十七、八岁了吧,还这么不晓事,这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谢丹朱挠头,侧头看着蓝儿,雪花除了落到蓝儿摊开的掌心上,不能沾蓝儿的身,倒是他自己,现在头发和双肩都已经湿了,又想着御稚真的病,不禁加快了脚步——
……
为御稚真驾车的那个巨鼍帮的女车夫歪着头往后看了看,对车厢里的御稚真道:“御姑娘,那与你一起下船的少年和小女孩跟在你的车后呢,有什么问题吗?”
御稚真道:“没事,让他们跟着。”声气衰弱,这雪天让她很难受。
谢丹朱这时快步走了上来,对那女车夫道:“这位大姐,让我来驾车吧,你回码头去,这去擒龙城还有一千多里呢。”
女车夫忠心耿耿道:“不行,隆帮主吩咐过的,要我把这位御姑娘送到擒龙城。”
这里离码头才两里路,谢丹朱道:“车里是我姐姐,还是我驾车送她去擒龙城,你回去对隆庆帮主说一声就是了。”
车厢里的御稚真道:“谁是你姐姐!”声音如冰凌碎裂,冷清凄切。
谢丹朱道:“好了姐姐,别生我的气了,我衣服都雪落湿了,去擒龙城还很远,咱们何必劳烦这位大姐。”
御稚真没声音了。
谢丹朱取十颗下品青铜晶石给那女车夫,说道:“你赶紧回去对隆庆帮主复命,快去。”
那女车夫接了晶石,谢了一声,又道:“那你稍等,我去请示帮主。”飞跑回码头了,过了一会,女车夫远远的站在码头路口向这边挥手,显示隆庆帮主已有示下,谢丹朱自管启程。
蓝儿跳上车辕坐着,谢丹朱叩了叩车厢壁,说道:“御姐姐,那我们上路了,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我有时有点犟脾气,你是姐姐,要担待我一些对吧,好了,出发。”
马车向北驶出二十余里,那雪越下越大,纷乱迷蒙,难辩前路,谢丹朱回头对车厢道:“御姐姐,我们找个地方避下雪吧,等雪下小了再走。”
御稚真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丹朱便一边驱车前行,一边注意看道路两边,又行了数里,见道旁寒林枯木露出屋檐一角,便驾车转进去,却是一座废祠,破败不堪,正祠三楹,左边都已经坍塌。
谢丹朱停下马车,先进废祠看看,蛛网尘丝,鸟兽粪迹,污秽不堪,出来对马车里的御稚真道:“御姐姐,你还是呆在马车里,这废祠太脏,我和蓝儿就在檐下避雪。”
御稚真道:“我要出来透透气。”
谢丹朱“哦”的一声,帮着打开车门,伸手来扶御稚真——
御稚真稍一迟疑,把手交给谢丹朱,下了马车,紧走几步,来到废祠檐下,轻轻抽回手,拂去胸前沾着的几片雪花,侧头见谢丹朱呆呆的看着她,微感羞涩,口气却是不善:“看什么看!”
谢丹朱道:“姐姐的手真冷,我去生堆火给姐姐取暖吧。”
御稚真道:“不用,冷天我就是这样的。”
这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听得有几个人踩着雪向这边快步走来,一人道:“真他娘的倒霉,都快到岸边了,灵鹤突然就没用了,栽进水里,弄得一身湿淋淋。”
另一人道:“风行灵鹤在雪天飞行很勉强的,好歹也算争气,到岸边才栽倒,若在湖中央落水,咱们虽不至于淹死,也是个大麻烦。”
先前那人道:“壶长老催得太急了,神剑都被人抢走了,现在就是夺回那阴灵珠又有什么用。”
另一人“嘘”的一声:“别发牢骚了,让壶长老听到定会责罚你,老庄主、少庄主和刘长老三人出马,定能夺回神剑,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山庄了。”
先前那人道:“这也真是怪事,几代庄主找了几百年找不到神剑,那个心魔宗的黑虎一下子就找到了!”
另一人道:“心魔宗邪术极多,应该是有特殊的秘法,不说了,你们看这道车辙,还没被雪淹没,往小树林去了,我们去看看。”
废祠檐下的谢丹朱听到这几人的对话,眉头微皱,这是古剑山庄的弟子,他们应该是追大小鬼面人一伙的,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四个戴着扁圆竹笠的古剑山庄精英弟子出现在废祠前,一眼就看到立在檐下的谢丹朱三人,那四个古剑山庄弟子大吃一惊的样子,四人互相看看,微微点头,其中两人缓步走近,左首那人向谢丹朱笑道:“三位在这里避雪吗,请让一下,我们也要避一下雪,这雪真是大啊。”
谢丹朱一看四人那神色就知道不对劲,一捻右手中指的银光戒,喝道:“站住!”
那二人见谢丹朱很警觉,也就不装模作样了,左首那人道:“把珠子交出来,饶你三人不死。”
谢丹朱道:“什么珠子?”
那人冷笑道:“别装糊涂,逍遥岛的人杀死我古剑山庄弟子,夺了珠子,你黄雀在后,又从逍遥岛的人手里抢了珠子去,你把珠子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三人。”
谢丹朱心道:“当日我夺珠时,唯一幸存的俞剑雄已经逃跑了,只有逍遥岛的人知道珠子在我手上,难道古剑山庄的人已经追踪到了逍遥岛的人,逼问出这事了?”
突然发现后面的两个古剑山庄弟子不见了踪影,谢丹朱立感不妙,叫声:“蓝儿,走。”将御稚真横抱起来,往右急闪。
“沙沙”两声,两道青色剑芒从谢丹朱和御稚真立足处划过,留下两道深痕,这古剑山庄弟子口里说着留下珠子就放谢丹朱三人走,暗地里却是痛下杀手。
谢丹朱怒喝:“去死吧。”右臂向后,手掌一切,一道雪亮的银光划过废祠,废祠摧枯拉朽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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