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地将对手的那只斗蝎顶在了斗蝎盆子的边缘,用已经完全断裂了的蛰针一下又一下地将那只斗蝎慢慢刺得失去了抵抗能力。
嘬着牙花子,站在那公子哥儿对面的斗蝎玩家禁不住带着些许不服的口气吆喝起来:“感情真是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不要命的就怕又不要命又不要脸的!这位小爷,您这玩法。。。。。。也太没规矩了?!”
嗤笑一声,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很是不屑地朝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玩家笑道:“玩还讲究那么多规矩,那您还不如上清华大学念书去?!小爷这辈子就不喜欢讲规矩,玩得起的小爷陪着,玩不起的,您玩。。。。。。蛋去!”
被这话一激,那已经斗输了两头斗蝎的玩家登时瞪大了眼睛:“嘿!还真碰上个不讲究的!我说小子,眼瞅着你手里头这只野蝎子也差不离玩完了,我倒是睁大了眼睛瞅着,看你这不讲规矩的能赢到啥时候?!”
嘴角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笑容,那公子哥儿顺手从斗蝎桌子旁提起了一只精致的斗蝎篮子,从里面抓出了一只用兔毛仔细包裹着的斗蝎钳,伸手将斗蝎盆子那只用点金石伺候出来的野蝎子夹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公子哥儿抬手将那野蝎子扔到了脚边,一脚将那已经斗残了的野蝎子踩了个稀烂。
在一连串倒抽冷气的声音里,那公子哥儿翻手从斗蝎篮子里摸出了一只先让是新竹丝编制而成的斗蝎罐子,大大咧咧地将那斗蝎罐子揭开了盖:“叫你看看小爷手里这只蝎子,你就明白小爷能赢到了啥时候?!”
只打眼一看那只猛地跃出了斗蝎罐子的斗蝎,齐三爷捻着下颌短须的手猛地一抖,生生地拽断了两三根胡须!
全身青紫,且灵动异常,但在跃入斗蝎盆子里霸场子之后,却是立刻贴着斗蝎盆子边缘蛰伏下来,甚至两本该高高竖起的尾部都紧贴着身子,活脱脱就是个蓄势待发的刺客模样。。。。。。
就这样的斗蝎,显然是经过了积年斗蝎玩家的精心调教,非两三年水磨功夫不成的上等玩意!能伺候出这种斗蝎的玩家都暂且不论,能让这样的玩家把自己精心伺候出来的斗蝎,卖给一个对斗蝎这行啥都不懂的公子哥儿去糟蹋着玩。。。。。。
这公子哥儿到底是有多大的来头?
这公子哥儿又得有多少钱去糟蹋?!
耳中听着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汇聚而成的声浪,那公子哥儿乜斜着眼睛朝着纳九爷与相有豹占据着的那张斗蝎桌子瞥去:“不就是七杀蝎么?一群穷棒子走道捡了狗屎金、赶着热乎劲儿就朝着自己脸上糊!小爷今儿就把这话放这儿了——小爷这只七杀蝎是用了九九八十一只三年蝎堆虿盆里养出来、再用点金石伺候成的!今年秋虫会,我老张家。。。。。。”
话音将落未落之时,半月楼下猛地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伴随着那嘈杂的吵闹声,一个看守在半月楼门前的打行刀手疾步冲上了三楼,站在楼梯口亮开嗓门吆喝道:“有关外来的张家少爷没有?您家里头有人在楼下,说是您家府上有急事!”
诧异地拧起了眉头,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顿时懊丧地嘟囔起来:“这老东西还真是属狗的,都能找到这儿来了。。。。。。”
也不搭理自己对面已经重新换过了一名斗蝎玩家,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扬声朝着那站在楼梯口的打行刀手叫道:“是我们府里的下人,让他上来说话!”
眼睛朝着站在人群中的齐三爷看过,在得到了齐三爷点头认可之后,那打行刀手飞快地冲下了楼梯。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身穿着南绸马褂、头顶帽子上缀着一块翡翠帽正,连手指头上都带着俩硕大珍珠戒指的半老汉子,急三火四地冲上了半月楼的三楼。
也顾不上细细打量周遭人群中对自己投来关注目光的诸人,那半老汉子习惯性地将左手握拳,竖起了大拇指朝着自己右臂的肘部搁去。但在将这动作做出了一半之后,却又硬生生的将那明显带着关外礼仪习惯的动作换成了抱拳作揖。
连着作了两个罗圈揖,那半老汉子长出了一口气,径直挤过了人群,站到了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身边:“我的个小。。。。。。少爷,我可算是找着您了!老爷都着急上火了,说今儿晚上掌灯时分、回关外的火车开之前要是再找不见您,全家上下伺候您的下人,就得等着老爷行军法了!”
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倒是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抽出了一根金黄的荠草撩拨着自己刚刚放进斗蝎盆子里的那只斗蝎:“那就行军法呗!当年他不就是靠着手狠心黑才站住了脚?一个头磕在地下的拜把子兄弟都敢下黑手,杀几个下人算什么?能吓得住谁呢?!”
抓耳挠腮带跺脚,那半老汉子差不离要给那公子哥儿跪下了:“我的个小。。。。。。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个下人吧!不说伺候着您有功劳,您就念在我们这帮子下人。。。。。。”
不等那半老汉子絮叨完,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儿已经眉毛倒竖地厉声叱喝道:“你们还敢跟我提功劳?一个转眼没留神盯着你们,你们都能把我屋里的法国香水拿出去卖给窑姐!这些年要不是懒得搭理你们这些个家贼,别说老头子要朝着你们行军法,我都能让大哥崩了你们!”
似乎是话说得急了些,那生得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话音里没了刻意憋出来的沙哑,反倒是露出了少许的女声!有耳朵尖的玩家仔细一听,顿时嗤笑出声:“嘿。。。。。。今年这秋虫会可真是邪门到家了——母蝎子也爬出来了嘿!”
“我说呢,生得这么白白净净的好皮囊,哪家少爷能养得这么精致?闹半天是一雌儿。。。。。。。”
“这可好!四九城里打从有秋虫会起就没见过堂客进过门,难不成也得跟戏班子一样,坤角儿也出女戏子玩?”
面对着四起的哄笑声,那乔装改扮而成的公子哥儿顿时赤红了脸颊,尖利着嗓门叫嚷起来:“女的怎么了?凭什么就许你们老爷们赌钱听戏逛窑子,就不许女人玩个蝎子?!”
冷笑一声,站在斗蝎桌子另一头的玩家拨动着荠草,将已经放进了斗蝎盆子的斗蝎收回了斗蝎罐子里:“您这位小姑奶奶说的是——爱玩什么,那由得您自己!只不过。。。。。。四九城里,我估摸着还没人肯再拿着蝎子陪小姑奶奶您玩下去!说个实在话——赢了没脸、输了更丢人!”
眼瞅着那乔装成公子哥儿的姑娘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半老汉子着急得连连朝着周遭哄笑着的斗蝎玩家打躬作揖:“各位爷包涵!各位爷抬抬手!各位爷。。。。。。”
几乎将身子弯到了极点,那朝着诸人不断作揖的半老汉子在周遭的哄笑声少许消停些之后,扭头朝着那乔装成公子哥儿的姑娘哀求道:“小。。。。。。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您的奶娘吧!真要是老爷行了军法,那她也得搭进去啊!这眼瞅着就到了火车开车的时候了,您就。。。。。。”
狠狠地一跺脚,那气得满脸通红的姑娘咬着细碎洁白的牙齿,愤愤地朝着那半老汉子冷喝道:“每回都拿着奶娘来说话,赶明儿我给她一笔钱,让她回奉天乡下养老去,倒看谁还护着你们这帮子家贼!”
瞪着不断点头哈腰的半老汉子,那气得满脸通红的姑娘顺手抓起了斗蝎钳子,重重地砸到了那半老汉子的身上:“还杵在这儿干嘛?还嫌弃不够丢人的?!”
看着不管不顾转身而去的姑娘,那半老汉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手脚飞快地收拾起了那姑娘扔在斗蝎桌子上的一应杂物。在看到那只始终静静蛰伏在斗蝎盆子里的七杀蝎时,半老汉子情不自禁地重重叹了口气,轻声咕哝着将那只七杀蝎毛手毛脚地收进了斗蝎罐子:“唉。。。。。。上万大洋买一只蝎子,左不过玩半拉月就得腻味了,天知道能扔哪个犄角旮旯去?这败家败得也太。。。。。。”
眉尖轻轻一跳,齐三爷不露声色地朝着始终侍立在自己身侧不远的管家盯了一眼,再朝着那已经收拾了一应杂物、正朝着楼梯口走去的半老汉子看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暗地文章
半月楼后边的大院子里,一直都备着几个僻静的雅间。寻常来半月楼里雅集的爷们要是想寻个僻静地方聊个私房话,大都是让半月楼里的伙计领着进雅间细聊。
也是为了让聊些私房话的爷们心里头踏实,寻常进了雅间之后,半月楼里的伙计手脚飞快地给进了雅间的爷们摆上茶点,或是按照那些想聊私房话的爷们要求的那样、一溜小跑的奔了各处出名的老字号酒楼。不出一壶茶的功夫,提着大食盒的伙计就能站在雅间里,把四碗八碟美味佳肴摆满了八仙桌!
这之后,半月楼的小伙计会知趣地退出雅间。不听到雅间里招呼人伺候的铜铃铛响起来,方圆三丈之内绝不会有一个闲人!
往常日子里,半月楼的雅间里总断不了要聊些私房话的爷们。可在秋虫会这么热闹的雅集上,半月楼后院的雅间倒是空空荡荡,没几间有客人。
独自占了一间雅间,齐三爷已经把一壶酽酽的高茉莉花茶喝成了白水,也好几次想要站起身来走出雅间,看看管家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半月楼。但在犹豫再三之后,齐三爷却还是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把玩起了手上的那两枚古玉核桃。
差不多过了有两顿饭的功夫,齐三爷猛地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了雅间的门口。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管家那明显带着紧张的声音隔着厚实的门板传了进来:“老爷,事儿打听清楚了!”
猛地站起了身子,齐三爷险些要冲到房门前!
强压着心头的悸动,齐三爷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八仙桌,却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这才稳着嗓门低声叫道:“进来说话吧!”
伸手推开了雅间那厚实的榆木房门,跑得满头大汗的管家顾不上身后还站着个半月楼里伺候雅间客人的小伙计,张嘴就想朝着齐三爷说话。但在看到齐三爷微一瞪眼之后,管家却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返身关上了雅间那厚实的榆木房门。
伸出了两根手指,齐三爷将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朝着管家推了推:“喝完了这杯茶再说话!凡事没点子静气,毛毛躁躁的只能坏事!”
也许是跑得渴急了,管家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端过那杯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伸手抹了抹嘴唇:“回老爷的话,都打听明白了!那闯秋虫会的雌儿是关外。。。。。。关外张大帅的小闺女!”
眉尖一挑,齐三爷顿时冷笑一声:“哼。。。。。。好大的胆子,坑人坑到了三老爷头上来了!关外张大帅虽说是胡匪出身,可是家规极严!几房夫人也都恪教守礼,相夫教子,从无懈怠!这么个任性妄为、在四九城里抛头露面的小闺女。。。。。。这攒局坑人的也太马虎了,连充样儿的底细都不摸清楚,就敢来四九城里发财?!”
像是因为喘息已定,站在齐三爷面前的管家再次回复了他那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恭谨地朝着齐三爷回应道:“起初我也觉得是有人想攒局坑人,可后来我仔细一打听,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六国大饭店三天前的确是接应了一批东北来的客人,虽说登记的号本上写的是东北林氏,可北平警察局里那些个坐庄的主儿,这些天全都守在六国大饭店里伺候着。听六国大饭店的茶房说,这帮人明面上都管一位爷叫东家,可私底下。。。。。。都管这群东北客人里的一位爷叫——大帅!再说了,能包下六国大饭店里两层楼来攒局,这开销场面也忒大了些?”
转悠着手中的两枚古玉核桃,齐三爷沉吟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道:“就这半拉月的日子,四九城里倒是真来了不少外路的客人。。。。。。”
像是表功一般,管家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张残破的纸片,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齐三爷的眼前:“这是从六国大饭店收拾屋子的杂役手头弄来的东西,像是个什么。。。。。。协商会的章程?”
接过了那张纸片,齐三爷只是粗粗一扫那纸片上断续的字句,顿时便换了副脸色:“南北协商会议?这国民政府还真是大手笔。。。。。。”
愈发恭谨地点了点头,管家的话语里透出的得意显而易见:“我追着那姑娘一直到了六国大饭店,亲眼见着那姑娘进了六国大饭店的门。在那张大帅住着的那层楼,楼梯口的警卫都没拦着她!还有来半月楼找她的那位,我也搭上线了!说是张大帅平时最疼这小闺女,有时候闹得实在是不成话了,最多也就是骂上几句,轻易舍不得动一指头!”
眼睛一亮,齐三爷顿时将手中那张残破的纸片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那只七杀蝎的来路,弄明白了?”
重重地点了点头,管家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弄明白了!说是张大帅的这小闺女平日里就喜欢玩鹰斗狗,折腾些稀罕玩意。下面的人凑趣,就花了大价钱,给这位小姐送上了这七杀蝎和点金石,顺带着还告诉这小姐每年四九城里都有这斗蝎的秋虫会!可巧这张大帅要来北平城里议事,这位小姐软磨硬泡的就跟着来了。。。。。。”
抬手制止了管家的絮叨,齐三爷慢慢站起了身子,来回在宽敞的雅间里踱步,好半天才扭头朝着管家喝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北平?”
“晚上十点的火车,说是直接回奉天!”
“那只七杀蝎,还有那块点金石。。。。。。”
“我瞅着有门儿!就方才在半月楼里找张大帅家小姐的那位,是张大帅家里一位太太手下的碎催!瞅那位一口烟牙。。。。。。手头上只怕不宽裕!”
利落地一转身,齐三爷朝着管家一挥手:“去办!价钱不论!只要能弄到那只七杀蝎和那块点金石,往后少说十年,四九城里玩斗蝎的规矩、来路,就只能是德胜门齐家说了算!”
看着管家领命而去,齐三爷却是再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抓过了招呼人伺候的铃铛轻轻一晃。不出片刻功夫,半月楼里专门伺候雅间客人的小伙计已经站在雅间门口,毕恭毕敬地和声招呼道:“三老爷,您有啥吩咐?”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铜铃铛放回了桌上,齐三爷温声朝着门外伺候的小伙计叫道:“另开一间雅间,收拾一桌上好的燕翅席,再请天字二号雅间的那位爷过去!”
利索地答应了一声,最多有两袋烟的功夫,雅间门外再次传来了小伙计那殷勤而又恭敬的声音:“三老爷,您吩咐的燕翅席已经备得了,就在天字一号雅间,天字二号雅间的那位爷已经过去候着您了!”
踱着四方步,齐三爷在小伙计的殷勤引领之下,穿花绕树地朝着被花树假山遮掩着的天字一号雅间走去。才刚刚看到天字一号雅间那用几株名贵花树的树冠构成的月亮门,一位身穿西装,生得斯文儒雅、如同学者模样的青年人已经早早地迎了出来,远远便朝着齐三爷抱拳笑道:“三老爷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同样拱了拱手,齐三爷也是客客气气地微笑着:“有劳左先生久候,怠慢怠慢!”
脸色微微一滞,那学者模样的青年人一边伸手肃客,一边朝着齐三爷笑道:“齐三爷贵人事忙,我这做晚辈的略等片刻自然是应该的,哪里说得上什么怠慢?”
在摆好了燕翅席的八仙桌边分宾主坐定,看着伺候雅间的小伙计关上了雅间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