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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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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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当堂扣押。
  一切仪式按步就班举行如仪,最后是知府大人一声朗叱:“带人证!”
  六名巡捕从候讯室带出八名汉子,有些人携带着布袋。八个人在证人阶跪倒,从容淡迫
甚有秩序。
  南巡检呈上一个卷宗,欠身禀告:“上禀大人。这是柳家随堂呈送的证人名单,共有八
名。年籍均详载在附册内。八人计本府龙阳县一名,长沙府湘阴县三名,岳卅府岳阳县三
名,澧州一名,卷附各该证人所属州县照磨所,以及里邻所出具的公文证明,请大人过目。
卑职收件时,曾仔细详核,各种文件皆为真品,但尚需本府照磨所严加核对查验真伪。”
  “等他们作证完毕。”知府大人一面翻卷宗一面说:“替他们办理一切具保之后,再行
文派专人前往履查,不可误事。”
  “卑职遵命办理。”
  “朱勇。”知府大人威严地唱名:“报上你的年籍。”
  “小的朱勇,年三十六岁,长沙府湘阴县老鹳洲黑塘村人氏。”证人中的一个穿褐衫的
人回话:“三代打渔为生,渔区在老鳖潭至湘口。”
  “正月二十六日上午巳牌左右,你在做什么?”
  “小的在湘口湖面,与同村的三艘渔舟,在改定位钩。其他三位船主是……”
  “我问你,当时湖面情形如何?”
  “湘江口有木排下放,西面也有不少木排东漂,从排屋的数目估计,约有一百排以
上……”
  “估计不算数。”知府大人打断证人的话:“你还看到什么?”
  “十余里外湖心,有一座双桅货船扬帆西驶。”
  “还有呢?”
  “湖面浪涛汹涌,但无烟无雾十分明朗,除了漂流的木排,只有那艘货船最近,远处二
十里外也有一片帆影,太远了看不清。”
  “没有湖寇抢劫?”
  “哦!那是头一天二十五日的事。”证人说:“也是巳牌时分,三艘贼船抢劫一艘双桅
船,离岸约埂余里,是湖北岸石首桂花港贼首分水飞鱼廖贵达的贼船,抢了货物便走了。货
船好像太慌张,升帆时突然自己翻覆了,可能是心慌急于逃离,升帆估错了风。那些船夫是
乘所拖的小艇向西划走的,那时,贼人的船早已远出十里外了。”
  “大人明鉴,这人说谎!”赵大德情急大叫:“小的船被劫,报案时有案可稽,分明是
正月二十六日……”
  “住口!”知府大人沉叱:“问到你你再说。”
  “小的……”赵大德仍想说,却被公人制止了。
  “陈湘。”知府大人映另一证人:“报你的年籍。”
  “小的陈湘。”另一名证人说:“年四十二岁,澧州石碑坊兴隆巷人氏,在南大街天兴
宝号当采办伙计,随船往来澧州武昌采办货物。”
  “本月初五你在何处?那天未牌时分看到了些什么?”
  “在船上,船从洪沾洲返航,未牌时分舟经橘洲东面三四里湖面。当时,少东主也在船
上,看到三艘船在七八里外交战,炮声隆隆,硝烟飞腾。少东主知道是湖寇与官兵交战,命
船主转航逃避,没料到仅驶了两里左右,便发现少了一艘船,另一艘贼船,从东面逃掉
了。”
  知府大人凌厉的目光,盯住了曾三爷。曾三爷刚站起想发话,知府大人手一伸,禁止曾
三爷开口。
  “陈湘。”知府大人转向证人说:“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决难更改的铁
证,不需画押便生效力,如有一句假话,必须负伪证反坐重刑,知道吗?”
  “小的知道,”陈湘用坚定的口吻答复:“小的有家有小,怎敢作伪证断送身家性命?
船上有敞少东主在,船伙计共有十二名,人入都可以征明小人的话句句是真。”
  “你怎知道是贼船?”
  “贼船升起的三角长幡,二十里外都可以看到得,那是悍匪六爪龙的旗号,专门沉船的
恶毒湖匪。那伙悍匪的巢穴,就在敝地澧卅鳖山。那些匪徒胆大包天,经常在州城出没,小
人如果碰上他们,一定可以认出一些匪徒来,让他们上法场。请问大老爷,那个人是谁?”
  随着语音,陈湘用手指向曾三爷。
  “不要问他是谁,你认识他?”知府大人问。
  “小人见过。”陈湘大声说:“去年中秋后三天,小人亲眼看到他在澧州码头的一艘快
船上,与六爪龙的爪牙飞鱼范老七,鬼鬼崇崇躲在船中喝酒聊天……”
  “胡说!”曾三爷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起来狂叫。
  “坐下!”知府大人沉叱。
  “小人绝不胡说。”陈湘的嗓音提高了一倍:“把你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你。我就在邻
舟整理帐册,就在你们的舱窗外,不但亲眼看到你,更清楚地听到你向飞鱼范老七抱怨,说
五月里洪沾洲那笔买卖,你只收到一批古画,几个玉器,和几件金饰,三百两银子,除了分
给刘老一半之外,自己所得实在太少。而六月里知廖洲那趟买卖。分给杨爷三分之二,所剩
寥廖无几,要求寨主下次一定要公平分配,而且要多分一成……”
  “胡说八道。”曾三爷真急了,忍不住狂叫。
  “何推官。”知府大人转首向推官大人问:“去年这几件案件,苦主都报了案,原
卷……”
  “回大人,不必查原卷,下官都记得。”推官大人欠身答:“五月里洪沾洲劫案,六爪
龙洗劫退职的辰州府推官骆大人的船,船被击沉,骆大人全家与十四名船夫皆获救,派人来
府报案,一家老少至岳州府向罗知府合贷返乡去了。六月里六爪龙在长廖洲湖面,洗劫武昌
府聚珍银号的搜购古玩奇珍快船,船沉货失,船夫被折桅击毙一人,其余人皆被湘阴的钻风
船所救,载来本府报案。”
  知府大人的目光,冷森森地落在曾三爷脸上。
  “公祖大人明鉴。”曾三爷发狂般站起叫:“晚生家财百万,书香世家,怎会……”
  “书香之家,暗通匪类。”堂外厢着审的人中,有人大叫:“派人去搜他的家,不怕搜
不出贼证来。这位衣冠败类经常说外出游山玩水,原来是去与强盗勾结……”
  两个公人抢出,一巴掌把那人打得住了嘴。
  “大老爷明鉴。”柳志柏抓住机会说话:“曾三爷与刘百万是知交好友,证人陈湘所说
的刘老,会不会指的是刘百万?小民让他从岳州搭便船返乡,与六爪龙的贼船遭遇时,是他
要求小民不要与贼船交锋,甚至出面制止小民发射弩炮呢。”
  看审的人大哗,议论纷纷,而且有人大声咒骂。
  峰回路转,局面全部改观。
  “卑职记起了一件事。”南巡检站起大声说:“五天前刘、杨两家结亲,龙阳杨家当家
人是绰号称分水犀的杨永盛,是个不怎么检点的江湖枭雄,证人陈湘所说的杨爷,很可能是
他,这人虽未带案,但往来的人中,都是不三不四的江湖名人,极有可能交通匪类。”
  案情急转直下,知府大人脸色大变。
  “何推官。”知府大人抓起签牌:“速领人搜查曾、刘两家。南巡检,速率丁勇赶赴龙
阳搜查杨家,限日落之前,行文至龙阳县会办。此案改日再审,嫌犯还押,原告及证人留置
录供,退堂!”
  府城闹翻了天,谣言满天飞。
  一个时辰后,推官大人高坐在曾家的大厅上,宅院四周三步一冈,五步一哨。百十名丁
勇和巡捕,在宅院各处穷搜赃物。
  先后呈上三批珍宝古董古画,经过曾家的内眷指证,皆不是曾家的财物,一口否认曾经
见过这些东西,更不知为何出现在家中的。
  刘家也同时被丁勇包围,不等推官大人到达,已从地窖内起出不少珍宝,这些珍宝把刘
百万吓傻了,指天誓日坚称从来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反咬搜查的一口,指称是搜查人员故意
栽赃的,但搜查时由刘忠带往地窖,搜出时有目共睹,反咬的证据太薄弱了。
  两家所搜出的物品一入府衙,与苦主的失物单一对照,果然有一半是脏物,另一半来路
不明。
  曾三爷与刘百万皆被囚入大牢,曾刘两家受到严密的封锁。男女老少皆被分别监视看
管,鬼哭神嚎。
  全城沸沸扬扬,谣言鹊起。
  第三天,南巡检狼狈而回,带去的二十名巡捕受伤五名,三名失踪。据南巡捕声称,当
晚克期乘快舟抵达龙阳,至县衙投文,县衙只有三、五个当值的人,好不容易办妥手续,当
地的巡检召集好人手,已经是二更未三更初了,而且显然人手不足,必须出动了勇民壮,那
可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解决的事,次日天没亮,兵发东关镇龙阁杨家,在城门内东大街等候开
城门时,便受到一群蒙面人猝然偷袭,打了便爬城跳濠逃走。到了杨家,杨家已人去宅空,
据左邻右舍供称,杨家在昨日入黑之前,人便陆续出东关走了。街坊的人根本不知到底发生
了些什么事。搜查的结果,杨宅只留下笨重的家具。鬼影具无,显然事先已走漏了风声。
  又过了三天,近午时分,在大堂开释的柳志柏,大踏步在南巡检的护送下走出衙门外,
迎接他的,是大群欢呼的市民,爆竹声响澈云霄,他含着满目热泪,投入乃父母的怀中放声
大哭,毕竟他还是个大孩子,从沉重冤屈与死亡之神手中逃得性命,他悲伤难忍自是情理中
事。
  拜过祖先叩谢神恩之后,父子俩在书房中闭门密谈。
  “爹,那位帮助孩儿的田姓恩人。”他向乃父问:“到底是何来路?”
  “为父也感到奇怪,除了自称姓田之外,他什么都没说。”柳尚智苦笑:“只叫为父放
心,一切听他安排。再就是要为父探监时。通知你在升堂时要说那些话。为父派去的十八个
人,其实一无所获,却在开堂的前片刻,平空冒出八个证人,这位姓田的人,真是神通广大
不可思议。”
  “姓田……”他低头目语:“姓田……晤!孩儿知道他是谁了。”
  “柏儿,是谁?”
  “这……孩儿还不敢确定。”他说:“孩儿要跑一趟橘洲,必有所获。爹,明天孩儿就
走。”
  他想起了田倩倩,想起了周总管。依稀,倩倩温婉清丽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幻现。
数天中,倩倩衣不解带照料他,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阳世,没有一个大闺女有勇气敢这样对
待一个异性陌生人,除非他是白痴,不然该深深体会到倩倩所给予他的海样深情。
  他又想起青梅竹马的恋人刘玉秀,老天!好狠毒的女人!他不禁连打冷战,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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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夜静更深,他在自己的卧室中秉灯静坐,思路纷纭。
  窗外的院子里传出轻响,他像猎豹般跃下床穿靴。
  “玉秀,你不该这样对待我。”他坐在桌旁向窗外幽幽地说:“你不接受我的爱,我并
没有勉强你.从小到大,我没在你面前说过一句重的话,我默默承受你刘家所给予我的屈
辱,我……”
  窗户被推开了,玉秀一身劲装跳窗而入,来意不善。
  “我摆脱了监视的人。”玉秀寒着脸说:“我可没存心害你,昨天,我才从二哥口中,
探出杨家陷害你的阴谋。柳志柏,你也够狠。”
  “你……”
  “你却是存心坑害我家的。”玉秀抢着说:“你那些证人,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栽的赃
物更是恶毒……”
  “玉秀,请听我说……”
  “你该听我说。”玉秀霸道的老毛病丝毫不改:“就算杨家做得过份,你也不该如此绝
请把我家也攀上。算你狠,一下子就击中了要害,想不到你一个平平庸庸,胆小怯懦的人,
竟然工于心计,一网打尽了三家人。”
  “玉秀……”他急急分辨。”
  “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你赢了。”玉秀不让他分辨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我不
是一个没有勇气认错或失败的人。今晚我来,可说是来求你的。”
  “玉秀,你说得太客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玉秀向地接近,令他心动的明媚笑容出现了:“志柏,我承认以
往我看错了你,这次事故,证明了你的智慧、胆识、谋略、手段,都高人一等老谋深算。我
相信你必定有能力设法让刘、曾两家脱罪,至少也该让我刘家得见天日。你我十余载青梅竹
马……”
  “玉秀,请听我说。”他不想再提青梅竹马“这件事我无能为力,情势不是我的能力所
能控制得了的……”
  “你拒绝我的请求了?”玉秀脸色又变,笑容消失得好快。“你策划报复周全慎密,当
然也可以扭转情势……”
  “扭转情势之后,遭殃的必定是我,我……”
  “你不答应,今晚就得遭殃。”玉秀凶狠地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也知道我的武
功造诣,我随时可以要你死,不信立可分晓。”声落手扬,五颗寒星破空电射。
  他左手大袖一挥,破空的厉声乍起,寒星失踪。
  “五虎断魂钉!”他脸色大变:“中者无救,你这恶毒的女人!我的梦总算醒了,你真
想要我的命。”
  玉秀大吃一惊,像是见了鬼,骇然惊呼:“你……你真是柳……柳志柏?你?你真是
那……那位和我一起长大,一……一打架就……就躲避的柳二哥?”
  “千真万确。只是,我突然觉得你不认识我了。”
  “你……你为何以……以前那么怯懦?”
  “是家师教诲我的,他老人家说:大智若愚大勇若怯。”
  “你师父是谁?”
  “二十年前,天下四大剑侠之一,南衡逸士乐公玉衡。”
  “你可恶!原来你是个身怀绝技的大骗子……”玉秀激动地尖叫,手一抄拔出腰带所佩
的匕首,发疯似的冲上,兜胸就是一记灵蛇吐信,手下绝情,毫无顾忌猛攻要害。
  他更快地左闪,右手伸出袖口,奇准地反扣住对方握匕的右手脉门向下一扭一按,玉秀
尖叫一声向下挫伏在他脚下。
  “我不伤害你。”他将五枚晶亮的五虎断魂钉丢在玉秀的脚前,黯然长叹一声:“宁可
你无情,下可我无义;毕竟我曾经爱了你十几年。”
  玉秀感到手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一蹦而起。
  “志柏……”她竭力狂呼:“柳二哥……”
  室中一切依旧,但柳志柏形影已杳。
  谯楼传来五更鼓声,室中灯光重现,柳志柏穿着停当,在桌上整理他要带往橘洲田家的
礼物。他家境富裕,前往拜望田家,当然不能秀才人情纸一张,少不了携些不至于丢脸的礼
物,一只拜匣,一只礼盒,都装得满满的,另加几匹上等苏绸,数幅苏绣。
  正在整理,蓦地似有所觉,停止包扎,举头瞥了明窗一眼,明窗是虚掩的,先前刘玉秀
就是从这座明窗跳窗而入,窗外那座小院子,黑沉沉静悄悄难辨景物。
  他移开面前的礼物,挪过对面的茶盘。
  “进来坐。”他开始斟茶,“茶水尚温,喝一杯可以提神,希望尊驾此来并非怀有恶
意,贴在厢房檐下那位朋友,也请入室一叙,在下是十分好客的。”
  窗外传出一声豪笑,窗门缓缓推开,两个人影飘入,脚下轻灵落地无声。
  “咦!怎么会是你两位?”他颇感意外:“你们好大的胆子,出没府城加入无人之境。
请坐,你们来做什么?”
  是六爪龙和飞鱼范老七,两人居然穿了青绸长相,袍袂掖在腰带上,没带兵刃。
  “哈哈!小伙子,不要说话语中带刺,须知我老人家不吃你那一套。”六爪龙大马金刀
地在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上次叨扰了你一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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