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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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大官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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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这两年前的短时间之内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他的父亲入狱,而四哥暴毙,原本一个殷实的家庭瞬间破败了下来,至于具体的原因他没敢仔细去追问,相信该说的自然会说出来。

    他当下要面对这个羸弱家庭的残酷现状,尽管他的身体还只有十五岁不到。

    听老妇人说原本被抄家之时凭借嫂嫂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维持了一段生活,还勉勉强强的过得去,但由于他的突然发病,一下将家中剩下不多的家产全部典卖完,一下变得窘迫了起来。

    穷困,极度的穷困,家中有一台简陋的老式织布机,是租镇上织造东家的,没有佃田,也没有劳力,这是用来维持这个家的唯一手段,家中唯一的收入就是嫂嫂去镇上的织造场帮佣和盲眼的老妇人在家纺线赚取一些工钱。

    范铭偷偷的盘查了整个房屋中的‘家产’,唯一值钱的恐怕就算那口铁锅了,另外还存有糙麦、黍子一石,大概也就是一百斤多点,没有多少油水这也只是够三口人一个多月的口粮,也就是说现实的状况是家中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下去。

    弄清楚现状之后范铭生出了一股浓烈的危机感,范铭在心中盘算了几天,该如何来将这个破败到极致的家庭拯救出来。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看能不能找点生意来做,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在印象中宋朝的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已经非常的发达,甚至超过了唐朝鼎盛时期的数倍余,但一想又随之摇头,没有本钱,再加上不熟悉情况和交通不便,这一切都是空话。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弄明白了这一切之后,范铭打算先熟悉下周围的环境,盲眼的老妇人道:“娘,我想去县城,顺便瞧瞧有没啥活!”这么多天下来,虽然叫娘还有点不习惯,但已经勉强能够顺畅的说出口了。

    第二天一早,在老妇人泛着欣慰的笑容中范铭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临行前老妇人摸索着从床底抠出一只玉镯子和二十文铜钱塞到了他的手中,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感动,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个家中的全部家当了。

    清河村离县城不算太远,翻过两座山大概二十里的路程,当然,他也没有计划做什么,只是想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了解下这个时代的具体民生,这样才能够迅速的融入现在的社会当中。

    二十里的距离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到一上午的时间范铭就来到了所谓的县城当中,谈不上失望,但一丝丝的不忿还是有的,这个应天府下属畿县远没有想象当中的繁华,但总体还算有个县城的模样,各行各业仿佛都很齐全,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

    范铭衡量了下自身,心中不断划算这自己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起步,任何一个事业起步都非常的重要,有时候人的起步就决定了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然而,他发现自己严重的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他的年龄。

    十四岁多的年纪虽然已经不算小了,但对于应征一些好职位的话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虽然勉强会写毛笔字,但账房、文书这种专业性非常强的职位是轮不到他来染指的。

    能够适应他的职业只能是学徒、跑堂之类的职位了,但仔细考量了一下学徒和跑堂的工作状况和收入,范铭立即否认了这种想法,与其赚这么少的钱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去买苦力,反倒钱多点,还可以补贴一下家中环境。

    在城门口的面摊上,范铭花三文钱要了一碗削面,揉了揉发酸了膝盖,滋溜溜的喝着热汤将一碗面下了肚,他以前就从来没发现一碗清汤面能够这么好吃。

    吃完之后又在城内徘徊了一阵,确定了没有再发现什么机会的他失望透顶的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社会上打磨了这么久的他从来就不会相信什么事情是可以随便得来的,只有先踏踏实实的把自己的底子打好,才能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从而有所建树。

    望了望天色倒是还早,沿途上范铭反倒不像早上那么的急了,沿途一路打量,倒也见识了不少那个时代没有的植物和动物,还有一些风土人情,这倒让他看出一些弯弯道道的来。

    他发现这个时代的由于交通的不发达,所谓的商品经济完全就是围绕着衣食住行这四个大的方面来进行。

    而行的这方面却是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如果将来有了一些资本,开一家运输行倒是一本万利的行当,但眼下这些都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要实行起来的话难度应该不下于造一枚火箭,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

    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前赶着,在快要接近家中的时候,范铭特意绕道去清河乡所转了转,他意外的发现这个小镇还颇有几分繁华的味道。

    在靠近乡所周围有几个小型的陶瓷作坊,还几个织造作坊,虽然他不能够到里面真的去看到什么,但他还是远远的看到了一些做工时的情形,想来他的那个小嫂子也是在这里其中的一个作坊中做活。

    在不远处他还看到了一个村学,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读书时,让范铭心中不由的一动。大宋正是一个文人崛起的时代,没有学问在这个时代是寸步难行,这个学问当然指的是孔孟黄老之道,这恰恰是自己的薄弱之处,而村学就是自己必经的一道桥梁,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来这里的作坊做工,顺便听听课,长点学问。

第4章 曹府()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站在村学门前的那棵大树下,听着内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范铭仿佛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境界。

    浮躁的心在这一刻也随之平静了下来,嗤然一笑,这些似熟而生的文言文在这一刻看来却是那么的亲切,但真正的要自己应用起来还是力有不逮。

    或许应该要重新将这五经四书好好的回炉一遍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不是真的像史料上记载的一样,商人的地位普遍得到了提升和承认,如果比想象中的低的话那就要重新的考虑将来的路。

    一声清脆的钟响,范铭蓦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是接近暮色。

    一路想着心事,迎着天边那血红的残阳迈开步子往自家的那两间茅草房走去,拐过几条泥泞的黄泥道,范铭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笼罩在暮色中的那间简陋茅草屋。

    走近一点,范铭蓦然发现在那间破落的茅草屋前矗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倚在门前的柴垛旁不时的倾斜着耳朵,仿佛在努力的接收着什么,那道身影在那落寞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凄凉,风中摇曳着。

    范铭顿时停住了脚步,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触动了一下,霎时间被这充满温情的画面所感动,心中也不由的浮现起“倚门盼儿归”的场景来。

    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亲情的浓烈,这一刻他突然间明悟了,这种母亲对儿子的深情是人世间不论在什么年代都存在的至情。

    “娘,我回来了!”范铭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叫了出来,没有一丝的生涩和勉强。

    “儿啊,走累了吧,我估摸着天色暗了,你也应该回来了,就准备好了茶饭,这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你就到了。”在听到范铭声音的那一刻秦氏脸上的皱纹就像花一样瞬间的绽放了开来,眉目间充满着慈爱与欢喜。

    那发自心底的关切和欣慰让草木都为之动情,秦氏一边念叨,一边用那布满青筋的手在他的身上上下打探了一遍,生怕大病初愈的范铭再遭到了什么意外。

    “嗯!”范铭应了一声就随着范秦氏进了屋子,屋中没有灯,他知道这是为了节省。

    范铭就在外屋门口的大灶旁舀了点热水,狠狠的擦了把身子,洗去一身的尘华,顿时轻松了不少,蓦然间范铭突然发现这个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东西,问道:“娘,嫂嫂哪儿去了,还在织造作坊么!”

    “你不是才刚好么,加上我的眼睛也越来越塌了,新妇(儿媳)寻思着多揽点活,好给家里多添点生计!”范秦氏本来充满笑容的脸上一时间再次凝固了下去,对于这个儿媳她心中一直存在着愧疚。

    范铭眼眉动了动,心中掠过一丝担忧,咬了咬牙在麻布衣服上擦干了手中的水渍,“娘,我去接嫂嫂回来,天快夜了,怕是路上她一个人不安生。”

    “去吧。”范秦氏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在范铭走出几步之后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朝外面喊道:“五郎,把柴垛边上的那把柴刀带上!”

    “嗯!”走出几步远的范铭回过来点了点头,抄起放在柴垛旁边的柴刀,插在裤腰带上大步往乡所的方向奔去。

    由于来回走了几遍,路程对于范铭来说已经非常的熟悉,寻着老路一直到了乡所,他记得嫂嫂说过他的织造作坊是在清河旁的那个曹大户家,但具体位置却是没有搞清楚,不过想来一个乡所屁大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太难找。

    果不其然,在靠西边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斗大的杨红灯笼,上面写着诺大的一个曹字,没有迟疑,直奔曹府的大门方向而去。

    来到曹府的大门前,范铭被下了一跳,蓦然发现曹府非常的大气,两尊一人高的石虎盘卧大门两旁,气势比之县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想而知这家肯定是有权有势的背景人家。

    他还没有想到在清河乡这个小地方能够出现这样一个大户人家,也不由地在门前呆立了片刻。

    老远处,曹府的老门房老福头就盯上了范铭这条单支的身影,直到凑到眼前才发现是个刚长出毛的小家伙,上下打量了一番,蓦然一惊,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你是范家那个病秧小子!”

    惊悚半晌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命真硬,这都让你活过来了。”

    老福头脸上的表情变化被范铭看在眼中,显然他对这个死而复生的他相对来说还是算友善,本身应该也是一个纯朴之人,善意对着他笑了笑,“我是来寻我家嫂嫂的,我娘让我来寻她,她是在这里做工么。”

    老福头点了点头,“说起来范张氏还真是贤良淑德,你们一家三口搬到清河我是看在眼里的,老的老,少的少,瞎的瞎,病的病,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要不是她低声下气的求我们大管家,我看你们家早就死光了,你小子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后可要挑起家中的担子来了。”

    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心想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伟大,能够为夫家如此的呕心沥血,这要搁在新世纪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诚恳的点了点头,“我今后不会在让我娘和嫂嫂受苦的。”

    “唉!”老福头叹了一声气,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窝棚,“去吧,范张氏是在给我家老爷做工,就在那里!”

    顺着老福头的指引,范铭来到了紧靠着曹府的一处大型梁木架构的堂屋前。

    顺着缝隙处他看到了这间窝棚的全貌,这间超长的大堂屋中摆放了数十架大型的纺纱机和数十台稍小的织布机,有其中几台还在唧唧的运转着。

    他的心中再次被震惊了一把,这简直就是后世的精密车间翻版啊,想不到在一个这么偏僻的乡下竟然会出现如此先进的生产管理方法。

    门口守卫着两个家丁,杵着两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二手水火棍,上面的漆大部分已经斑驳了,但气势倒是非常的足。

    见范铭的到来,两人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望着他,想来楚丘县还没有人胆子大到敢打曹府织造厂的主意,也因此没有把这他给放在眼里。

第5章 小嫂子() 
在缝隙中看到嫂嫂张氏婉儿那熟悉的背影之后,范铭反倒是不急了,坐在正对织造车间不远处的一个树墩上远远的眺望着大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嫂嫂出来。

    对于这个长得像小倩的嫂嫂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疙瘩,他无法面对这个年岁只不过比他大了三四岁的嫂嫂,半个月来他始终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但心中却忍不住有种冲动要保护她。

    估摸着时间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范铭心中一喜就要迎上去,但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种抗拒感,不敢直接面对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天色还有些许的亮光,能够让他很清楚的看到她每一个动作的细节,在对着一人行礼之后手中攥着一把丝线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身形越走越远,转过一个弯步入一条小径之后,张婉儿的消没在视线之中。

    范铭这才醒悟了过来,快步的跟上前去。

    转过弯的那一刻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因为前方这条直道上已经没有了张婉儿的踪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浮起。

    这条路直接通向家中,其他再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人怎么会突然间消失了?

    一直以来他的第六感就非常的灵敏,尤其是对于一些突发事件,小心的抽出了插在背后的柴刀,小心的在四处搜寻了起来。

    果然在小路旁一户人家的柴垛后,范铭隐隐的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踮着脚步小声的凑了上去。

    “小娘子,今天你可是要从了我,我可忍了很多天了!”一个轻佻而又尖刻的声音从柴垛后响起,范铭一惊,小心的蹲了下来,静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官人请再宽限两天,奴家一定将钱还上!”这声柔弱的声音让范铭心中一沉,是嫂嫂,范铭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在盘算该这么解决当下的危机。

    “再宽限,宽限到什么时候?”那尖刻的声音声量再提高了几分。

    那人的话仿佛击中了张婉儿的痛处,用那柔弱的声音诺诺回答道:“只需再过几天,领了月钱就可以了!”

    “嗟嗟!”那人干笑了两声,那笑容中充满了调戏的味道,“小娘子,其实,那几个钱我根本就不在乎,只要你从了我,今后兴许我还可以给你花用哩!”

    在两人对话的当儿,范铭已经从悄悄的退到了三百米远的小路上。

    倒不是他怂了,而是他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光明正大把那人给吓跑,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现在对村里的情况不熟悉,如果冒然来硬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也会埋下祸根。

    “嫂嫂,你在哪儿吗?”隔着老远,范铭就喊了起来,在这夜幕即下的当儿显得格外的刺耳。

    听到范铭声音的这一刻张婉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面对着这恶狼般的眼睛,心中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一把闪过那人的威逼势力范围,高声答应道:“五郎,是你么?”

    那人一时被范铭的声音吓了一愣神,再加上心存不轨,一时没阻止住面前的这个小娘子,再想制止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

    也只好跟着踏了出来,看清楚范铭之后,打了个哈哈,“范五郎啊,身子可都好透彻了?”

    范铭前行了两步,将张婉儿一把挡在身后,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长的跟猴子一样精瘦的人,顿时放下心来,原来是胡三。

    他听范秦氏提起过,此人是个混子,有个娘舅是清河乡的耆长(相当于一个乡的长老兼派出所所长),这个胡三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大坏事,也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在乡里经常干些偷鸡摸狗和诱骗小媳妇的勾当。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笑了笑,“差不多好透彻了,这还得多亏乡亲们的照顾,我来接我嫂子回去,我娘还等着呢,回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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