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如何？”
“我们几个这趟上界，悠闲顶花篮的仙娥可见不到了，九重天戒备增强，守卫增加，听不到仙娥们笑语盈盈，即使过路，都是低头匆匆，三五成队，连各宫邸侍候的天官近侍都是一把防身的长匕首别在腰里，不论天官仙娥还是守卫巡将，脖子上都挂个木哨子，有什么情况就吹哨，哪里哨声一响，附近巡守的将士立刻就到。”
“这么严肃”
“所以消息一定是真的。可能也是迫于形势压力，再加上二殿下心若磐石不愿挂帅出山，眼下帝君也没其他办法，就同意了玉帝的决策，龙皮鼓当日就被轩辕殿的镇殿将军抬到天君宫暂放，我们给帝君送完贺礼，拉车从神道上过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镇殿将军双臂举着大鼓，几个亲侍各拿着鼓槌鼓架去天君宫。我俩好奇，还专门跑去天君宫里看了一回，自小殿下去了极寒之地，原本的妃嫔作鸟兽散，那些未分封的公子，有母妃的都一道儿离开了，没有母妃的都被帝君养在轩辕殿。原本的侍从仙娥都被分到各宫，天君宫就荒废了。我们跟去看的时候，那面龙皮鼓就被安放在前院儿，还有九重云巅的白菊，全都被移种到了院落里，天君宫以前的绿植无人打理浇灌已经枯萎，现在宫阁里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天官，还有几个老嬷嬷做些擦洗事务，反正今时不如往日”
“没事，日升日落兴衰更替罢了，没有枯萎哪来新生呢？若天君之位平稳过渡到云藏头上，天君宫就能迎来新主，万象更新岂不更好？”
“说是这么说，但看到那场面还是有感触啊”侍卫道，“往年也是我们几个给帝君玉帝送年礼，同镇殿的将军们都熟，待他安置好龙皮鼓，搭话说了几句，他说天工阁的工匠现在已经在九重云巅集结准备修葺高台，原本的高台足够宽敞，但被玉帝嫌弃，说此回是比武夺帅是要选出神界的统帅来对付九黎巫众的，就两层石台不够恢弘，显现不出我等驱除九黎诛尽巫众的决心。”
“花架子。”寒少宇道，“驱除九黎诛尽巫众跟石台有半文钱关系吗？张百忍真是歪主意多，有财力有精力没处施展，瞎破费！”
“帝君或许也是这么觉得，可又能如何？”侍卫打了个哈欠，长吁一口气，“上回武神们败了一场，见识到九黎蚩方的厉害，西岐封神的那些将领自此也知道了巫众和当年苏妲己那帮祸害不可同日而语，听说那灌口二郎养伤期间憋火得很，每日都要打碎数十盏酒樽撒火，喝醉酒就鞭笞近侍发泄，听说二帝有意比武夺帅，头一个便遣近侍给他舅舅去了道书信，直言上回是大意，希望他舅舅再给他一次机会，再战必驱九黎之兵”
第762章 论二郎（）
“大话！”寒少宇嗤笑道，“这对舅甥，舅舅窝囊怕事，外甥激进急躁，凡人都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他家，是‘不是一家神偏进一家门’，我也不知如何评述，只好说这对舅甥有怨有仇，却为了各自的利益，做了一殿的君臣。”
“二殿下说得不错，不过玉帝虽然窝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听说此次修葺高台的款项均是由他私库所拨，帝君本想同他均摊，但被回绝。所以我们都觉得玉帝是真的想为选帅的事情尽一份心力，可惜他也只能出出钱财，其他却做不得”
“那张百忍可是答应杨戬？”
“看了书信，生气得紧，说四海八荒天上地下安稳这么多年，连他这外甥也废了，就同九黎对阵一次，屁滚尿流损兵折将，还有脸面再写书信来扰他，还说这回自个的脸面也被他丢尽，面上无光，再允他挂帅不是又要丢脸？”侍卫挠了挠脑袋，“还说了一些特别难听的话，同我讲这事儿的天官没说，只强调特别难听罢了”
“不过到底是亲外甥，而且二郎真君奇袭九黎败北，玉帝也知其中有自己部分原因，但比武夺帅这事儿已经敲定，他也不好再坐龙撵跑到轩辕殿去找帝君商谈，也听那近侍说了杨戬自养伤禁足以来烦躁抑郁，怕这外甥真憋出毛病来，就遣天官传了口谕，说杨戬败阵在先，实难使四海八荒再信服他有统兵之能，如若执意挂帅，待过了年节，校场擂台大开之日便去同天下英豪比武夺帅，赢了头筹，帅印自然奉上。”另一个侍卫道，“咱们回来时，路过杨二郎府上，只瞄了一眼，就见那厮赤膊上身，汗流浃背在耍自个的三尖两刃刀了，看来是憋着一口气操练，誓死要待开擂之日，打遍天下英雄争夺帅印。要说这杨戬也真是九重天上神界的一朵奇葩，我看他前胸后背有好几处要命的伤，想必是当日扶助武王伐纣征伐所留，该说是个英豪吧，偏偏急躁得很，当年娘亲被亲舅舅压在桃花山下，也曾对玉帝恨之入骨，上了玉泉山，拜师玉鼎真人，劈山救母，扶助姬发，被姜上人评‘智勇双全，功高千古’。但那都是在下界，自封神上天之后，他似乎就被称颂得有点飘了，先是对自个的亲妹子下毒手还要追杀亲外甥，又是对付闹天宫的猕孙还要太上老君使阴招相帮反正之前亲近的那些部下，这些年都不敢触二郎真君的霉头，杨戬那厮也就待他那条哮天犬始终如一，是个神仙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在凡界，干坏事的不一定是坏人，也有可能是误入歧途的好人。同样的道理放在神界也说得通。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本就是善恶好坏的矛盾集合体，通过他所表现出的单一行为来评定善恶好坏本就是件很离谱的事情。”寒少宇道，“而这位灌口二郎，他就更矛盾了，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本身心肠不坏，扔在贪污腐败勾心斗角的神仙堆里也算清正的好神仙了，但这位仁兄目的性太强，他拜师的本因是为劈山救母，他扶助姬发的本因是玉鼎真人叮嘱，顺应天意而为，他对亲妹子下毒手追杀外甥是为了维护天条的尊严也是为了巩固自个在天界的地位，他收拾闹天宫的猕孙，默认太上老君使阴招相助，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从这些看来，他似乎又不是个好神仙，所以综合来说，我觉得他是上界之后，被凡间的那些信徒捧得太高忘乎所以，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所以要让他找回初心，该推他一多半庙宇，多蛊惑些说书先生，多编点他同仙娥仙俊的风流事来骂骂他，再把他贬下凡去做个下神官体味几百年的民情疾苦，等到他的名声很臭很臭的时候，他也就知道自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说完忘光，也不知道自个说了什么，俩侍卫噗噗直乐，爽朗笑声自脑袋顶传来，仰头，窗户早开，小鸟单手支着脑袋笑成了傻子。
“坏鸟儿你笑什么？”寒少宇问道，“过个年你这么开心，那我以后天天陪你过年如何？”
鸟儿不笑了，但唇还翘着，“你是傻的么？如何天天过年？”
“只要你开心，管他哪一日，想过年就过年呗！”
俩侍卫几乎日日看他黏青先生是如何不要脸的，一个拽一个猫腰离开回避，鸟儿瞥他们一眼，那俩货脚步加快彻底消失，鸟儿看他，清澈的眼睛被烛光映的很亮，炯炯有神，鸟崽子卧在旁边案桌上，歪头看鸟儿再看他，看他再看鸟儿，不知想什么，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你刚刚在笑什么？”寒少宇又问了一遍，“我说了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
“你难道真没意识到自个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吗？”鸟儿问他，“真的一点儿也没意识到？”
寒少宇认真摇头，鸟儿伸出手掐了他的脸，“非要我点明？大年三十神君大人你真是笨死了！”
“笨死了笨死了！我又笨死了！”寒少宇的脸有点疼，龇牙咧嘴道，“你聪明，你最聪明，我跟你讨教，坏鸟你直接告诉我吧，别作弄我了！”
鸟儿撒手，倒是没再难为他，“你看，你刚刚说要让杨戬找回初心，就要推倒他的庙宇，传播他的流言，把他贬庶下界去做下神官体味民情疾苦，要把他的名声折腾得很臭”
“是又怎么样？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得对？”鸟儿笑眯眼，“你确定此种举动是为帮杨戬找回初心不是为报复他三番两次对你无礼？你看，除了贬庶下界，你的建议都同你自己的经历分不开。因为你懒，所以下界的庙宇早就被推倒不剩啥，连信徒也早散得没影儿，还有那些风流事的流言，你确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就真没有丁点打击报复的心思？”
第763章 开嗓儿（）
打击报复的心思？
寒少宇确定自个没有，但言语之间是否下意识掺了点儿，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牙将在院里张罗了几大桌，有多少年他这神殿过节没这么热闹团圆过，之后同鸟儿结伴去妖市兜了一圈，仙怪们恰好也在过年节聚大桌吃饭，便又吃了一次。
鸟崽子黏堂叔只好带着一起，那对凤凰夫妻偷懒早睡，临走凤熙只叮嘱将他儿子囫囵个带出去再囫囵个带回来，还说他不留门只留窗，回来不必敲门，自将他儿子从窗子塞进来就好，反正他自个能蹦跶上床不必操心。
凤熙说这话寒少宇翻了好几个白眼，心说当父母不必经过任何试炼真是件可怕的事情，阿烈对儿子是管束太多，你和你老婆是心大的没边儿，懒到连门都不给儿子留，你们这窝老鸟爹妈当得都有问题，别赶下一回投胎风水轮流，轮到你儿子变你爹，你变你儿子的儿子，你以前是怎么对待他的，他也调过头来怎么对待你。
鸟崽子一路噙着小鸟的青衣后摆，摇摇晃晃迈着小爪子走路，小鸟每次回头看他，鸟崽子都会张着小嘴冲鸟儿叫几声，他家小鸟本就清柔的眉眼，便在雏鸟软糯的调子里柔润如水，看着赏心悦目，寒少宇跟在后头，只觉得整颗心都酥了。
“可惜不是白羽毛蓝眼睛，不然就应验了。”
走到妖市入口，彩灯之下鸟儿回头看鸟崽子，轻声说了这么句，鸟崽子懵懂看他，摇了摇小尾巴。
“即使是白羽毛蓝眼睛也应验不了。”寒少宇道。
鸟儿心情颇好，挑起一边眉问他：“为何？”
“因为不是自家的鸟崽子，那一声‘爹’，怎么算都差着”寒少宇笑答，“堂叔和爹这关系可差远了，即使你把他收为儿子，那也是干儿子，也只会叫你干爹！”
“干爹也是爹”
小鸟一袭青衣站在彩灯之下，青衣后缀着个‘小尾巴’，鸟崽子看他又看鸟，看鸟再看他，拍拍翅膀跳了两跳，大概是走累不想走了，啄啄鸟儿小腿，鸟儿便俯下身体将他抱起来，鸟崽子在鸟儿怀里团成个粉粉的毛球，将小尖嘴搁在鸟儿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悬挂的一串彩灯。
“哇”
寒少宇一怔，鸟儿也一怔，鸟儿看看鸟崽子，眨眼，“木头，他是不是说话了”
“哇”
像是印证，鸟崽子张开尖利的小嘴，又是这么一声。
寒少宇挑眉，“算不得说话吧，就一抒发感慨的感叹词儿，从破壳到如今这才几天？不过开嗓这么早，倒真算得神族里的一朵奇葩了。”
鸟崽子咯咯一笑，清亮的童子音，寒少宇心说真还真是奇葩了，一般神族从蛋里破壳起码半年才能开嗓，三年才能化形，女孩子开嗓相对男孩子较早，但也起码也要半年工夫，凤熙这儿子真是天赋异禀的奇葩，这么早就要说话，难不成是在阿菁肚子里憋的？
鸟儿似乎觉得鸟崽子笑特别好玩，伸手挠他痒痒，鸟崽子便踢腾着金黄的小爪子在鸟儿怀里笑得滚来滚去。鸟儿边作弄鸟崽子边道：“今日神君大人听到旧日君主被逼无奈以至于要设擂台比武选帅，就没什么感触吗？”
“有。”彩灯之下寒少宇真诚答，“荒唐。”
鸟儿露出挫败的神情，“我是说你就没有丁点的惭愧？就真的没有丁点的触动？”
“没有。”寒少宇又答，“我觉得我该放过自己的良心。”
鸟儿一脸挫败看他半晌，摆摆手不言，抱着鸟崽子入了妖市。
“阿臣！”寒少宇却突然叫住他，“你是否会觉得我”
“不觉得。”他话未说完，鸟儿答得斩钉截铁，“真英雄？伟丈夫？那都是旁人许的名头，除了被人说道传出去名声好听一点儿，其实什么意义都没有。一个口头常挂‘道义己任’的伪君子，或许还不如一个口头常挂‘事不关己’的真小人活得逍遥自在，世道如厮，不论神界还是人间都一样，哪儿有那么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再说我陪了你那么长时间，你是什么样子，清楚得很，名声再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是个好神仙的事实，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无关道义名声，也无关身份地位”
寒少宇笑了笑，“你不觉得就好。”
鸟儿也笑了笑，“旁人觉得也无所谓。”
他俩去妖市，年夜饭早开，那些仙怪喝得半醉，互相挤兑打闹热闹得不得了，进酒楼四面一扫不见老板娘，问及卖馅饼的，答说老板娘开场就喝高了，早被小厮抬下去歇息。
“这数月生意如何？”
“托神君大人的洪福，好得不得了，往年在长安时，没神仙庇护，从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开门做买卖，如今就不一样了，从秋到冬，不过三个月工夫，到手的银钱养活一家老小二十多口还有结余”
“那就好！”
仙怪们添了筷子碗盘，仙怪们拿酒来敬，寒少宇来者不拒，轮到那卖首饰的娘们时，那娘们端着酒碗眨眼，扫他再扫鸟儿，扫鸟儿再扫他，最后一双纤细的眼睛闪着精光落在了盘在青鸟怀里的鸟崽子身上，鸟崽子缩成一团藏在鸟儿前襟，自坐下开始，便不叫也不闹，八成是酒楼里的妖气让他有点害怕。
“神君大人同青官何时添了个小的？”
“嗯”寒少宇听这一声要答，突觉她这话蹊跷，一想不对，双目圆睁，“嗯？”
“我说的不对？”
小鸟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对！你说的对！前几日添的，神君大人添的！”
那些仙怪连“哦”数声，全都举杯庆贺说着不得了的话，寒少宇被七八张嘴围着，仙怪们吵吵闹闹，开口解释也没人肯听，纵使他素日脸皮再厚，此时也难掩尴尬之色。
“那这儿不对！”那娘们又开口，寒少宇恨不得掐死她，“青官这有点不对嘿！”
“如何不对？”
鸟儿笑问，鸟崽子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娘们瞧，又往鸟儿衣袍里缩了缩。
“这这娃娃是蛋里孵的吧？”
“不假。”
“那这数月神君大人时不时来咱这儿转转，可他没显怀啊！”
第764章 奇行种（）
寒少宇看那些仙怪眼神飘忽双颊通红，哈哈大笑眼缠血丝，也知他们这是喝大发了糊涂，忘了他们家还有只显怀数月的母鸟儿。
青鸟哈哈大笑，顺着那娘们的话调侃他“没显怀”云云，寒少宇动唇欲辩，想想自个又是何必，能逗鸟儿笑笑就好了，何必如此较真儿。
后来混熟，鸟崽子倒是敢从鸟儿怀里跳出来玩闹，迈着两只金黄的小爪子在大圆桌上踱步，啄这个野仙一口，啄那个妖怪一下。
有野仙立马认出这是凤凰崽，有妖怪酒醒拍了拍脑袋，“喔这孩子是凤熙神君的儿子啊！”
一时附和声不绝，附和完毕，又是哀叹
“那何时才能见到青官同神君大人的鸟崽子啊”
寒少宇翻了个白眼喝酒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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