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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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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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就已经惹来心魔,以前是哥哥们没空管教好你,以后断不可再让你行差踏错了。

  “啊——!”

  嘶哑悲愤的两声惨呼,似要把生命最后的力量都迸发出来,向上天哭诉自己所遭受的人间酷刑。

  却是那两个突遭横祸的宫娥已经熬打不过,双双一缕香魂随风逝了。

  阴森森的大殿上刮过一阵冷风,刮起浓重的血腥气,窗外树影摇动,有如鬼魅。

  “鬼~鬼啊——!”

  远远处,五皇子的寝殿又传来撕心裂肺般的惨呼。

  又来了!

  禁卫们忙乱的脚步又一次响砌回廊,然后,再次无功而返。

  轩辕凤翔握碎了掌下的紫檀扶手,决心不会让自己的弟弟成为整个轩辕皇朝最大的笑话。

七、

  淡淡的静心檀香溢满水晶帘低挂的小小佛堂。

  全身素裳坐在蒲团上的女子闭目合什,白玉般的手上一串紫水晶佛珠偶尔在佛前烛光映照下,散发出幽幽紫芒。

  仔细看她的脸,年岁已经不轻,眼角、嘴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只是保养得相当好,肤色仍显白皙细腻,跟时下流行的大眼、小鼻、樱唇的纤弱美人不同,她的长相有点太过严厉了,方正的下巴,相对比较阔大也不想学别人美人妆而去刻意画小的嘴,挺直的鼻子,眼睛闭合着,神态庄严,有如佛龛上的观音。

  这刚健婀娜的女子便是现而今的太后,轩辕皇朝的圣母皇太后戚芩芳。

  此刻她脸上全无妆点,披散下的发如水一般垂落身后,缎子似的青丝中已渗杂了微微白影。长达数年的皇叔之乱的确也让她吃了些苦头,从那场战乱中走来,一向刚强的太后突然信起了命,舍身出家带发修行,说是要给血族相残的儿子们祈福。

  “凤翔,辰儿的病还是没有起色么?”

  此刻,听到水晶帘上的珠窜发出轻脆的碰击声,眼也没抬的太后缓缓向来人处询问道。

  对于小儿子的“病”她也是急在心头。可是已经请国师开天眼查看过了,他说找不到鬼物,那就是的确没有。她也就只能再静心向老天祈福,入佛堂斋戒十日,念经咏法为爱子求菩萨保护。

  “是,儿臣已经在想办法了,请母后不必太过挂心。”

  太后并不是他的生母,不过轩辕凤翔也并不在意这个事实。

  由于小凤辰的关系,这个太后对自己已经算是很好,几乎视同己出,让他自己都忘了生母是一早被父皇遗忘在冷宫的宫人的事实。

  而且很奇妙的,他在长相上竟然也与凤辰诸多相似,一见而明的兄弟血缘关系,不知道太后是否因此而更疼爱他,总之血肉嫡亲的大皇子坐上皇位后,今上与太后都将二皇子视做心腹大将是铁打的事实。

  “我怎么听说凤辰是被那个教书先生的鬼给缠住了?那先生还是哀家细挑出来派过去伺候凤辰的,怎敢如此大胆,扰我皇族安宁!?”

  太后足不出户,可不代表她就如表象所见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蒲团上的太后眼睛一睁开,瞬间掠过的凌厉光芒竟叫人心头一寒,不敢小觑这个现在只知道吃素念佛的老太太。

  “这……”

  轩辕凤翔心念电转,一时间不能明白太后到底知道了多少,但那个禁忌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谅那些宫人也没个胆,敢在太后面前嚼她最心爱的幼子的舌根——怕不直接叫太后让人拖出去乱棒打死。

  “也没什么。五弟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骄纵了些。先生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和寻常子弟一样管教,有一次五弟恼了,也是顽皮,把他从船上推了下去,谁知道那先生一介书生身子骨弱,好好儿的就冻死了。五弟反而受了惊吓,这才惹出祸事来。”

  推到那先生的管教方式出问题就好,反正打小他们皇家的子弟骄纵也是有名的,因下人冒犯或是伺候不周而死几条人命没啥稀奇。

  “哦。”

  这样一说,果然太后紧蹙的眉就舒展了几分,摇了摇头叹气道:“哀家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辰儿也是,杀生虽然是妄行,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这样吧,你找些道人,去给那枉死的先生做几场水陆道场,化了他去,结点善缘,也就是了。”

  太后自觉此举已经够尽仁尽义。

  天下掌权者的权,哪一步不是靠流血争斗得来的?顶多不过是在得掌天下权后,尽自己受命于天的职责,努力不再让天下苍生生灵涂地便可弥消之前所造的杀孽。

  皇叔之乱后,她听从国师劝导堂堂太后舍身出家,化去那一场血腥厄运,不也把那些冤魂野鬼镇住,稳保了儿子的江山么?

  虽然幼子的行为是不对,可是被吓了这么些天,吃了这么多苦头也很够了。

  ——身为上位者的慈悲,虽然没有视等闲人的性命如摁死一只小小蚂蚁,也只不过让她想到这样而已。

  “儿臣觉得这样太过轻饶了他。不如找高人收了他更好。”

  什么?这样的结局居然是让那男人还得了偏宜,轩辕凤翔可咽不下这口气。

  照他说,把那男人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方解他心头之恨,现在居然要做法事超度他?想也别想!

  “算了,怨怨相报何时了?辰儿虽然顽皮,可从小就很心慈手软的,为娘的也不想给他再造杀孽了,这个先生,化了他去就罢!”

  虽然对一卑贱小民的鬼魂敢缠上皇族也有点不悦,但想到凤辰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并且从小就和先皇带到沙场征战的两个哥哥不同,是特别娇惯了些的,吹着拍着一点都怕他屈着了,多给他积些福报罢。

  提起自己的小儿子,太后的眉眼里都孕着柔情。

  这孩子是在她生了大皇子,四公主后老来又得的一子,生他时环境和当年还在得战车上抚育嗷嗷待哺的幼儿的情形已大是不同,加上皇女在皇叔之乱前就已经嫁了,就这小儿子娇憨可爱地承欢膝下,未免多宠爱了些。加上这孩子也甚是乖巧讨喜,虽然仗着大家宠爱是胡闹了点,但讲道理总还是听的,所以她放这幼子去北疆偏安一偶的时候,还记得给他挑了个先生过去伺候着。

  “母后有所不知,那书生实在刁顽,其实儿臣已经命人厚葬他了,却还兀自纠缠不休,我们却一再忍让任其为所欲为的话,这实在有失皇家体统……”

  轩辕凤翔眼也不眨,完美的谎言立刻就来,这边还一语未了,那边就听得宫人们一阵忙乱。

  “怎么回事?”

  居然敢闹到太后的静心佛堂来了,事态想必严重。

  “小皇子……小皇子闹着要投水。”

  而且还差点给他成功了!明明上一刻人还奄奄将息地躺在床上,可是也不知道突然下定了决心后从哪来的力气,几个宫人都按他不住,又怕伤到太后的心头宝。

  脸色煞白的宫女全身颤抖地跪趴在地上回太后的话,昨天夜里同济的惨事已经听说了,目前沾上五皇子的只怕都难有个好下场。

  而且,她们也只是普通宫娥,也怕鬼啊!

  “大胆!这鬼书生也太妄为了,难不成还想拉辰儿去做替身不成!?”

  听到自己最心爱的幼子竟然有性命危机,太后大怒,手中一串紫水晶念珠不知挂哪了,叮叮咚咚地跳着,扯断滚了一地。

  “母后,还是下诏找高人捉鬼吧!”

  轩辕凤翔不失机地进言,他正好把这权揽过来,做完之前他太匆忙而没做完的事。

  如果要到了太后首肯,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把北疆那片的荒山野坟都挖开来,掘地三尺也要把做鬼的左静言找出来!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

  “也罢,国师对付不了这恶鬼,许是机缘未到。那咱们就找遍全国去把那个有机缘的找出来,我就不信镇不住他!”

  多少也信了鬼神说,太后现在已经完全同意站在剿灭的立场了。

  轩辕凤翔陪着太后的鸾驾匆匆走在赶往五皇子所居之处,心里转念要怎么把这事布置下去,既做得完美,又不会引人注目再惹流言。

  “辰儿!”

  一进殿,看到自己被人用最柔软的丝绸捆在床上,身上还湿漉漉的小儿子,太后的心都疼了。

  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全削了下去,大眼睛只是无神地向不知名的空寂处张望着,偶尔闪过的光芒却全是惊恐的。

  见有人靠近,若不是他还被绑着,早伸出手死死地拽着身边的救命稻草了。

  “你们是怎么弄的!?还不快把小皇子解开!”

  太后这一气非同小可,这些宫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连皇子都敢绑?

  很好,等一下这全宫里的太监宫女屁股都想必会很怀念还能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感觉!

  “可是太后……”

  战战兢兢大起胆子回太后话的宫人一语未了,被二皇子解开束缚的凤辰恢复自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突然发力,也不管自己蓬头垢面,赤着脚就往外面跑。

  “快拉住他!”

  眼见得他一出门看到廊下花略的水池又想纵身下跳,太后也急得变了脸,直追在后面跑,堂堂一国之后的威仪尽失。

  好容易又把他摁住,还要小心不伤着他也不让他伤人——宫娥太监什么的当然只能自认倒霉,可是万一那小猫爪子伤到了太后,那他们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辰儿,是娘,是娘啊。你睁开眼睛来看看,别吓着娘啊!”

  被搂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柔软供自己安憩的所在有着熟悉的安全感,轩辕凤辰湿漉漉的小脑袋动了一动,似乎有点从自己恶梦连连的惊吓中清醒过来了一点,不再挣扎,大睁着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聚焦。

  “娘,是我害了左静言,是我害死了他。呜……我没想过这样的。”

  太后对这儿子的娇宠到可任由他直称自己做“娘”,而不如寻常皇子一样要敬称“母后”。

  娘,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最温柔、最具保护力的存在。

  小凤辰总算在这又得变得陌生的宫殿中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尽情一吐心中憋屈的对象,那种诺大的宫殿又只有自己一人的害怕与孤独总算消除了一点,抱着母亲的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没想过,真的从来都没想过会这样。

  一闭上眼,就看到全身湿淋淋的左静言向他走来,当他以为左静言还没有死,欣喜地迎上去时,那人却在自己面前砰然倒下,只余一双曾经温柔现在却已全无人类感情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死、不、瞑、目。

  往昔自己全心依赖的对象却成了让人畏惧的存在时,他到底是该走过去,还是要拼命地躲开?

  他想不通。

  而在这样的纠结中,那个梦越来越升级了。

  每每当他看到左静言重新出现在眼前,温柔的笑、清亮的眼,一如往昔。他毫不犹豫想跑过去纵身入怀时,突然那个人就变成了一具狰狞可怕的尸体。死状从最初的水淋淋,变成了从眼中、鼻中、口中流出血来;或者是突然离奇地在倒下时被肢解成肢离破碎的尸块;拦腰斩成两段连肠子都拖得长长的模糊肉块;半腐烂可见骨的肉体……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直到断气也没闭上。

  他以为按二哥说的,不要去理他就可以渐渐忘掉,可是过去一年的朝夕相处,又岂是他说忘就能忘的?

  那个人在过去的岁月里,就象呼吸空气一样必不可少,骤然失去他的痛,在那一天后渐渐显现了它的威力。

  在那个人已经逝去两个多月的日子里。

  六十多个日夜,七百多个时辰,却仍夜夜出现在自己梦中。并没有象二哥所说的,时间过得越久就越能淡忘,他反而是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他。在回宫后,因为八年的阔别让自己对这华丽的宫廷复又陌生起来,在陌生的地方,对他的思念倍加增强,也倍加折磨,终于引发了心魔。

  或者……也许是时间过得还不够久。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没有他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二哥、宫人、太医,每个人都围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走进自己心里,没有人愿意象温柔又有耐心的左静言一样认真仔细地听他说话,不笑话他任何孩子气或是霸道的行为,春风化雨一样,在悄然无声间润泽了他的心怀。

  有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可以说是自己和周围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自己和这个世界处得最安乐的日子。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与他分离,可这结局就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二哥带来的相关“正常”的威压把他彻底打懵了,皇族的尊严与骄傲让他不屑解释也无从选择,结果,根本就还在忡症间,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过后才逃避,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那个人已经不在,而且,居然还是自己亲自下的手。

  他是因为自己害死他的怨,来找他了吗?

  那他把这条命赔上又如何!?

  怔怔地看着室外好象在召唤自己的清澈湖水,眼中又幻出了左静言在其中那水色的脸、水色的眸,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张开双臂,等着迎接自己的到来。

  “辰儿,你别吓娘啊!别有什么糊涂念头。娘的心肝宝贝!”

  太后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小儿子,生怕怀中一空,他就不在了。

  谁见过堂堂一国之母给闹得这么气极败坏的?唉,皆因怀中稚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宫人们围着垂泪的太后乱成一团之际,另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加入这混乱的场景,似乎觉得在宫中出现这样乱糟糟的情形很难得一见,他在开口的时候还轻咳了声,象是在忍笑,不过声音倒不失威严。

  “参见皇上!”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见到那人明黄|色的服饰在灯下闪着微光,所有人——除太后和被她搂着还在痴痴迷迷的五皇子外,都跪倒了一片,就连一向高傲的二皇子也跪下了:“臣弟见过皇兄。”

  “儿臣见过母后!呃,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大家都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他做皇帝的命苦,披阅奏章到这种时候,这一堆人好象在这里开灯会似的,闹成一团,反正他又睡不着,就顺道过来看看,很难得见这么多人陪他一起熬夜啊!

  顺手解下披在外面的大氅,交到跟在自己身后,一个容貌秀美的青年手上,挥手让所有人起来后,躬身跟自己的母亲见礼,然后在宫人们急急忙忙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

  轩辕皇朝现任的天子,君临天下的伟大存在,轩辕凤夼微微弯起了嘴角,这阵子虽然他国事繁忙,但自家五皇弟回宫后就一直撞鬼的事还是有听说到。

  说起来这大皇子长得和自家两个弟弟并不太象,甚至连和他是血缘至亲的五弟,都跟同父异母的二皇子凤翔比较象。

  和二皇子美丽但眼神一扫就叫人心惊胆战的阴柔外表相比,这位轩辕天子相当阳刚,国字脸、剑峰眉,经过受阳光和战火洗礼的皮肤不如两位皇弟的白净,整个儿看起来就是一副有为好青年的皮相。总是在微微上弯的嘴角似乎说明了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可是领教过什么叫“天子之怒”的人绝不再敢轻易去冒犯天颜。

  更何况他能当上一朝天子,除了投胎投得好,作为皇后肚子里的第一胎儿子出世外,其他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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