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镜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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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朱颜-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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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粮的路途十分遥远,监粮的官兵一脸煞气,稍有不悦,便抽出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运粮的百姓,许多人的衣裳都被打得裂开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一路上,怨气冲天。

整整三个时辰,萧宁与苏莫离运了三趟的粮食。直到漫天星芒时,一官兵才过来对他们说:“吃完饭后继续。”顿了顿,官兵哼了声,“要是有人敢逃跑……”

他倏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大力地往草地上一抽,瞬间,草屑漫天飞扬。

“这就是下场。”冷冷地从唇齿间吐出一句。

在场的百姓们都纷纷哆嗦着垂下了头,萧宁也跟着低头,但眼角余光里却能瞧见她身边一瘦弱男子的满脸恨意。

萧宁心中微愣。

她悄悄地看了眼苏莫离,苏莫离回以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干了一天的活儿,众人吃起东西来都是狼吞虎咽。萧宁和苏莫离坐在一个角落里,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极稀,一点米粒也没有。萧宁喝了一口,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味道极差,有一股浓厚的馊味,极难入口。

可是其他人却依旧狼吞虎咽,更甚者,有人开始抢夺起来,而奇怪的是,被抢的人毫无反抗之意,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双眼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空洞。

很快的,就有人注意起了萧宁这边。

见萧宁碗里还有满满的粥水时,大部分人的眼里顿时闪着狼一样的眼神。萧宁也大大方方地放下了碗来,任由他们抢夺。

苏莫离不知何时将自己的粥水给了他身侧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转头一见萧宁的情况,他轻声对萧宁说道:“陛下,你再忍忍。再等多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萧宁也低声应道:“这些倒是没所谓,只不过你要如何将这些粮草全都弄走?”

苏莫离神秘一笑,“陛下请放心,只要是我应承过你的,我都会做到。”

萧宁微愣。不知为何,她每次听到苏莫离说类似这些话的时候,她总觉得是话中有话,似乎别有一番深意。但任凭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究竟含了什么深意。

亥时,天色已是深黑,若是往常,萧宁早已睡下了。而此时,她依旧在与南国百姓不停地搬运粮草,监粮的官兵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依旧拿着鞭子,面上依旧煞气重重,但倦意也十分明显。

队伍里,忽有一老人熬不住连日运粮的艰辛,终于倒下了,肩上的麻袋也滚了下来,瞬间就惊走了官兵面上的倦意。同时,鞭子也无情地落下。

“啪啪啪”的声音在沉闷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响亮,老人身上的血迹斑斑更是触目惊心。老人终究没有熬下去,鞭子起起伏伏数次后,老人断气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满满的怨恨。

萧宁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

战争一旦打响,死伤最多的定然是无辜的百姓。这一点,萧宁很清楚,但她无法选择。这场仗,不是北国亡就是南国灭,她身为北国的帝王,自当肩负一国之重任。尽管如今眼前的老人死得悲凉,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还是老话一句——

她别无选择。

老人的死激起了众怒,在官兵命令另外的人去捡起滚落到不远处的麻袋时,忽有数人挺身而出,一人抓鞭,一人抢火把,剩余三人对唯一的官兵拳打脚踢。

兴许是数日没有吃饱的关系,这些拳脚显得有些无力。官兵刚开始有瞬间的惊慌,但很快他也反抗了起来,且渐渐处于上风。

而此时,苏莫离出手了。

没有人看得见他是如何出手,众人只觉一阵疾风刮过,下一刻,官兵倒在了地上,神色是极度的不敢置信。

欢呼声顿时响彻夜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但很快的,就有人担忧地问道:“杀了监粮官,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众人的神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不杀他,我们也是死。杀了也是死……”

“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

“这仗,究竟要打多久呀……”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叹息声连连,众人面带恐慌和担忧。

此时,苏莫离开口:“各位,可否听我一言?既然不杀也是死,杀了也是死,为何我们不选一条活的路呢?自战争开始以来,重税连连,官吏亦是暴戾无道,不将我们当成人看。搬运粮草,本非我们职务,却硬是强迫我们。每当不悦,拳打脚踢鞭打油烫,兄弟们,他们还是人吗?”

三言两语,苏莫离立即挑起众人心底的弦。众人纷纷接口道:“他们不是人!不是人!”

苏莫离微笑,他继续道:“兄弟们,你们可知道那里是什么?”

众人顺着苏莫离的手指远远的望了过去。

有人惊讶地道了声:“北国营地?”

苏莫离颔首,“北国长平帝待人和善,自登基以来,从未收过重税。即便战争打响后,也未曾向老百姓收过一分一毫的税,也未曾强征老百姓入伍上战场。弘安帝如此对我们,我们为何不另投明君?”

众人面有迟疑,有人问道:“我们是南国人,北国凭什么收容我们?”

苏莫离扫了众人一眼,他指着地上的粮草,“这就是让北国收容我们的凭据。”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这事情的可行性。

萧宁站了出来,她说道:“我要去北国!”

似乎有人带了头,接下来犹豫的人仿佛都吃了剂定心丸,陆陆续续地有人跟萧宁站在了一起,最后只剩余数人仍旧犹豫万分。

其中一人道:“我的母亲妻子还在天州城里,我不能走。”

苏莫离直视着那人,“南国与北国开战以来,南国连连战败,迟早定然成为北国的腹中之物。北国军队如今驻扎在天州城外数十里,不日即会攻城。长平帝已然下令,不准兵士伤害城中的任何百姓。”

这话一出,剩下的数人也纷纷踏入了萧宁这边的队伍里。

而后,苏莫离以同样的言辞煽动了其他运粮的队伍,不出三个时辰,原本在天州城内的粮草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北国营地里。

萧宁连夜命人点算粮草,这一算,让萧宁前些日子的怒气烟消云散,这里的粮草竟有半年之多!

萧宁满脸喜色,她激动地握住了苏莫离的手。

“得之苏先生,北国之大幸。”

望着萧宁舒展的眉头,苏莫离含着温和的笑意,“陛下高兴便好。”

一战飞林火铳现

一战飞林火铳现 南国粮草被夺,北国士气大振。

萧宁挥兵直下,一鼓作气连夺南国三座城池,顺利与另一路中军汇合。经皇榕和堂舟所言,他们一路前来,阻挠甚小,大多州城还未开打便已城门大开,直呼投降,他们未费一兵一卒便已拿下数座城池。

萧宁闻言,想起那一日与苏莫离在天州城内所见,不由感慨道:“弘安帝征税甚重,老百姓苦不堪言,未战先降,想来这些州城是再也禁不住战争的洗涮了。”

苏莫离燃起了一个小火炉,炉里的火温温地烧着,帐内的寒气渐渐消散。

“这几年来,南国天灾甚多,收成亦是一年比一年少。之前我们所夺的粮草,对于南国而言,不亚于失去数万兵马。弘安帝若是在此时再度征粮,定会引起民怨。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到时候,陛下不必费力便可轻易拿下南国。此为上计之上计……”

罗律道:“苏先生所说的上计之上计仍需一个前提,弘安帝并非愚人,他定也知晓再度征粮的后果。如今我国已是占领了南国大半,东西南三军亦是处于上风,何不乘胜追击直攻都城盛京?”

苏莫离瞅了罗律一眼,“罗太尉似乎有些性急,方才我还未说完,你便急急抢了下去。事到如今,自是该乘胜追击。”

萧宁沉吟片刻,方指着案上的地图道:“再行数十里,便是南国要塞飞林。只要攻下飞林,便可与三军汇合,齐攻盛京。”

苏莫离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良久,他道:“飞林至关重要,定是步兵重重。之前我所探查出的兵力人数,如今也不能作准。经探子回报,飞林内的兵马连夜重置,究竟有多少,我也未能知晓。”

萧宁的神色也不禁严肃起来,她扫了在场四人一眼,“飞林一战,决定成败,莫要掉以轻心。”

众人纷纷应“是”。



过了几日,大军行至飞林。

萧宁作为统帅,一身银白色铠甲,坐于银鬃马上,她长眉轻扬,身后的十万大军在冬日阳光下赫赫生威,暗黑色的铠甲泛着冰冷的光泽。

而飞林城墙上,站着一个同样身穿银白色铠甲的男子,只见他眉目含怒,目光灼灼地盯着城下的萧宁。

萧宁心中微愕,南北之争已过大半年,她本以为她和南宫白两人的对决会是在最后,她是万万没有料想到在飞林一役中,就会与南宫白碰面。

南宫白也是万万没有料想过这样场景。

昔日枕边的佳人,转眼一变,就成了兵临城下的统帅,那深沉的眸光无情地扫过本是属于他的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昔日完好的国土,竟会在曾是自己枕边人手里丧失了大半!

念及此,南宫白心中的那一丝柔软顿然全无。他目光若箭,狠戾地射向了城下的萧宁。

萧宁毫无畏惧,她一一接下利箭,扬眉朗声言道:“若不是你弘安帝率先挑起,也不会有南北之争,亦不会有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无数冤魂皆因你一时之贪所造成。弘安帝,南国迟早是我北国的囊中物,你若心存仁慈善念,理当知晓何为明智之举。”

附着了内力的话语,所有在场之人皆是声声入耳。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投降!投降!投降!”

……

十万大军齐声大呼,气势如虹,响彻九霄。直到萧宁扬手,方“唰”的一声整齐停下。

她仰颚看着南宫白。

南宫白的面色极其难看,他冷笑一声,“即便只剩一兵一卒,南国也不会投降。当权者,仁慈应有。但泱泱我国,又岂会落在萧家手中!”他横眉冷对,眼里忽闪精光,“更何况,谁赢谁输,不到最后又有谁知晓?”

说罢,他举弓拉弦,绷的一声,羽箭划空而过,不偏不差地落在了萧宁的马前。银鬃马似乎受到了惊吓,嘶鸣一声,马蹄晃动。

萧宁一扯马缰,制住了不安的马儿。

她道:“弘安帝,这路是你自己所选的。你莫要后悔!”

她扬手一挥,冷声道:“攻城。”

南宫白亦是冷声道:“备箭,守城!”

十万北国中军在萧宁一声令下后,纷纷变换阵势,战车枪矛利剑云梯群涌而上,条理分明,配合无间。而飞林城上的士兵们也纷纷拉弦射箭。

箭雨纷纷,马蹄声声;血溅四射,一片厮杀。

倏而,只听“轰”的一声,飞林城两侧贸然出现了两支军队,蓝白相间的战旗飞扬,其上赫然写着鲜红的“南”字,是南国的军队。

罗律与皇榕堂舟率兵于阵前,见此,迅速对望一眼,瞬间又变换了个阵势,皇榕负责左边,堂舟负责右边,罗律主攻飞林城。

而萧宁与苏莫离则是策马飞奔到了一处临时筑起的高台,俯望着战况。

苏莫离道:“看来弘安帝亲自上场,大大鼓舞了士气。”

萧宁颔首,“诚然,飞林此战,看来甚是艰辛。苏先生,你认为此役,我们有多少胜算?”

“五成。”

萧宁微愣,“朕以为苏先生会说六成。”

苏莫离摇头,“弘安帝如今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一旦飞林城被我们所攻破,南国生死也就在陛下您的一念间。是以弘安帝定会尽力与我们在此一搏。这里的南国精兵,不可估量,且方才弘安帝目露精光,士兵亦是自信满满,此役定有后招。”

萧宁闻言,神色凝重,用长镜瞰望负手立于城墙上的南宫白,只见他唇角微扬,似含深意。

“弘安帝如此怡然自得,毫无慌张之色,看来,这后招十分了得。”萧宁回眸,对苏莫离扬眉一笑,“不过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招再了得,我们也可应付。再说,还有苏先生呢。”

话末,萧宁眨眼一笑,眸光熠熠生辉,即便是一身英姿飒爽的铠甲也难以掩住娇媚女儿倾城色。

苏莫离眯眼,心中竟觉这抹笑靥灿若骄阳,冬日深寒瞬间消散。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我定当尽力为国。”

萧宁不觉有异,扭回头再观战况,依旧是不上不下,弓响处血肉狼籍,箭到处毛羽纷飞。

正当此时,忽闻一声雷鸣轰响,只见远处硝烟四起,云梯上的北国兵士接二连三地从数丈高的城池下笔直摔下,搭好的云梯也轰然倒塌。又听砰砰砰的声响,但凡离城墙近些的北国兵士皆是纷纷倒了一地。

萧宁骇然,急急举起长镜一望。城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南国兵士,手里皆是举着形状怪异的一物,只听砰然一响,那怪物的孔型状口里竟似有火喷出!

萧宁面色煞白,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那究竟是何物!”

不是枪矛,不是弓箭,亦不是刀刃,究竟是何方神圣!

萧宁话音刚落,苏莫离也抓了长镜迅速一望。与此同时,飞林城两侧再次涌出了新的兵士,南国擂鼓大作,一时士气激昂。相反的,北国却是陷入极大的恐慌,对于突如其来莫名怪物,瞬间乱了阵脚。

苏莫离皱眉道:“不好,是火铳。陛下,快下令收兵。”

萧宁稳住心神,扬手摇旗,身后立即响起了一声长鸣。

好在罗律和皇榕堂舟平日训练有素,立刻在慌乱中变换阵势,不用一刻,大军就如流水般褪去。萧宁和苏莫离也紧接着从高台飞身而下,架上坐骑,迅速撤退。

第一次如此匆忙逃离,萧宁甚是忧心。再思及那威力强大的怪物火铳,萧宁更是愁上添愁,不过此次不幸中的大幸则是南国军队并未乘胜追击,让她有了喘气的机会。

方撤离回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萧宁便先召集了军队,说了番鼓舞人心的话语,暂且压制住了军中低迷的氛围,而后萧宁大步入账,与数位主将商讨对策。

苏莫离颇为镇定,目光沉沉,声音不急不缓,平稳如山,连带萧宁也一起平静了下来。

“按理而言,南国拥有火铳,早该拿出与我国一战。可是弘安帝却是等到了此时才拿了出来。我前些年在外游历时,曾见一西域人拿火铳出来射兔,其威力甚强,但凡射中,必死无疑。只不过火铳珍贵,想来弘安帝也得之不多,不然也不会在此时才拿出来了。”

萧宁是第一次见识到火铳,其威力已然深有感受。但此时,她已平静下来。她眉头微蹙,“弘安帝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么多火铳的?”

苏莫离答道:“听闻弘安帝与西域迦夜国国王交情甚好,估摸是迦夜国国王卖给弘安帝的。只不过,火铳虽是厉害,但也极难生产,想来迦夜国国王也不会卖太多给弘安帝。若不是给我们逼到尽头了,想来弘安帝也不会有此招数。”

罗律此时也道:“我也曾见识过一次火铳,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火铳也不过是巫术之用。没想到,如今竟用到战场上来了。”

堂舟和皇榕互望了一眼,面上颇有不自在的神色,“我也未曾听闻过火铳。”

萧宁不由叹道:“是朕见识浅薄了。”

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她一直久居庙堂深宫,甚少在外行走,宫中书籍并无多涉及西域之事,更别提火铳之类的。

苏莫离瞅了萧宁一眼,眸色深邃,“陛下不必自责,以后自是有机会见识。”

萧宁颔首,旋即眉头又微蹙,“飞林有了火铳,一改以往败绩。而我国士气大落,对于火铳一物,大多人为之陌生,但凡听之,未近其身便先生惧意,实乃不妙。”

苏莫离眉头紧锁,似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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