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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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第一部-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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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焰燎面色蜡黄,长发也枯黄得像把干草,衣领上还沾着不少掉落的头发。他见雷海城满脸错愕,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认不出我了?呵——”

  瘦长的大手捂住嘴,又开始新一轮咳嗽。雷海城觉得他整个人就快咳到散架。

  公子雪默默从车厢角落的包裹里取出个玉瓶,倒了几粒黑色药丸递给御焰燎。和着水吞下药丸,片刻后,御焰燎风箱般的喘息声终于低缓。

  雷海城对御焰燎没有多大好感,但也说不上如何讨厌,见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落魄至此,倒生出几分惋惜。

  他清楚婚礼上瑶光那一剑的威力,御焰燎被洞穿胸膛还能活到现在,恐怕是天天拿人参当饭才吊住一条命,落下个终生病根也在所难免。

  只是御焰燎不好好在风陵宫中休养,抱病千里迢迢来到天靖和西岐的战场干什么?

  还有公子雪……他默然瞥了公子雪一眼,虽然心头疑窦丛生,不过刚才碰过个钉子,他也懒得再问。

  

  转身缓缓走回原来休憩的地方,踢走了两条狼尸,背靠岩石坐下养神。

  搏杀饿狼让他出了身热汗,头重脚轻的昏眩感减轻不少,四肢的伤口却又有迸裂的趋势,他卷起衣服检视着伤口。

  公子雪牵着马车也走到岩石边,捡了些枯枝烧起火堆,向雷海城递过个银制的扁平小盒。“里面是专治外伤的金创药,连敷几天就能落痂。“

  雷海城抬头看着他,没接。

  公子雪顿了顿,冷冷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惭愧。“药膏没毒,你不用怀疑我骗你。”

  雷海城轻叹口气,接过银盒。药膏清凉,抹在伤处,疼痛顿时大减。

  公子雪静静地看着雷海城涂药。他面色淡漠,眼睛却在熊熊火光里亮起来,似乎很高兴雷海城信了他。

  雷海城正抹着药,御焰燎扯开车帘,边咳边盯着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攻打西岐吗?”

  雷海城擦药的手停了一下,他被封为天靖的异姓王,恐怕已传得各国皆知。眼下又出现在天靖边境,御焰燎自然以为他是来为天靖大军助阵。

  “我是打算去刺杀西岐国君,不过攻打西岐,不关我的事。”

  御焰燎不明个中原因,但听雷海城说要行刺西岐皇帝,他目露喜色,连咳嗽也止住了,招手让公子雪扶他下了马车,坐在雷海城面前。

  “那正好,我也正要去西岐找符青凤那个贱人。雷海城,你要杀西岐国君的话,我帮你。”他说到符青凤的名字时,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名字咬个粉碎。

  雷海城自识御焰燎,印象中御焰燎始终都是一副雍容淡定的模样,从无此刻情绪失控。他狐疑地道:“你助我杀西岐国君,不就等于帮了天靖?”

  他曾在澜王府偷听过冷玄和冷寿的对话,知道风陵和西岐素有夙仇。但以他对御焰燎的了解,御焰燎应该静观天靖和西岐鹬蚌相争,等两国都元气大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才对。即使要报世仇,也犯不着在这时候动手,白白便宜了天靖。

  公子雪在旁冷冷道:“符青凤是西岐国君的人,欺骗陛下多年。陛下今番重伤,符青凤终于露出真面目,囚禁了陛下,对外宣称陛下不治身亡,还伪造陛下要他摄政治国的遗诏,独揽风陵大权。陛下无子嗣,符青凤其实已经跟皇帝无异。用不了一年半载,他多半会名正言顺地改元称帝。”

  雷海城料不到自己离开临渊后,风陵朝政竟出现如此大的变动。回想起符青凤总是笑容可掬,对御焰燎看似忠心耿耿,却原来包藏祸心,一直在等待机会给予御焰燎最致命的一击。

  符青凤必定是事先看出了瑶光的破绽,才将计就计,在他和瑶光的婚礼上借刀杀人。

  被暗中下毒的马匹,八成也是符青凤做的手脚。

  只可惜了瑶光,舍命行刺,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能将御焰燎也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不得不佩服符青凤的心机。

  不过最厉害的,当数符青凤背后指使之人。兵不血刃,只派出一个符青凤,便将风陵国土攫入掌中。

  这西岐国君城府之深,超出了他原先的估算……

  

  “咳,是我太相信他了。”一阵急剧的喘息打断了雷海城思绪,御焰燎抚着胸口苦笑。“他确是难得的治国人才。我本就有意若遇不测,由他来继任我风陵基业,所以出征天靖也留他摄政,得以在百官面前树威,结果反让他坐大。”

  他闭上眼睛用力吸着气,悲伤、愤怒、痛心、失落……无数种表情纠结浮现,令他脸上肌肉抽搐。“如果符青凤是为篡位,我也赏识他的野心,愿意成全他,可他居然说是为了西岐。难道我这些年来对他百般宠信,都比不上利用他的西岐狗皇帝?”

  雷海城早在临渊城时就觉察到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关系甚是暧昧,听御焰燎现在的口气,嫉妒远远超过了被人背叛的愤恨。

  剥去尊贵的皇帝面具,御焰燎也不过是个因妒忌昏了头脑的普通人。

  雷海城可以理解,为什么御焰燎肯帮他杀西岐国君了。他惟独不明白,既然符青凤已经夺得大权,为何不斩草除根杀了御焰燎,只是囚禁了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符青凤应该很懂这道理,更何况是对付御焰燎这样不世出的枭雄人物!

  “符青凤不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他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御焰燎扭曲着嘴角,“还能有什么,无非想向我扬威罢了,咳——”

  他弓着背脊,又是好一阵咳喘。雷海城虽仍有许多疑虑,也不忍再去问他,转望公子雪。

  跟在洛水分别时一般无二的容颜,然而见识过公子雪的狠辣出手后,雷海城再也不会把眼前高瘦的人跟文弱划上等号。

  甚至公子雪仅仅随意负手站立,雷海城都感觉有丝丝寒气从他身上逸出,使得公子雪身前的火堆也黯淡无光。

  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柄出鞘寒剑。

  要收敛起这等气势,公子雪在与他和公子悠逃亡途中,想必也伪装得很难受。

  “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水国大公子。”

  公子雪竟微微一笑,“也是风陵唯一一个不用上朝、不用露面的丞相。”

  

  风陵朝堂上,四相的座位始终有张是空着的。即便雷海城与瑶光婚礼上,皇帝亲临,百官云集,四丞相仍旧只有三人到场。

  因为公子雪并不在风陵。

  “你是洛水呈给天靖的质子,怎么会当上风陵丞相?”雷海城忍不住好奇。

  “我到天靖京城的第一年,给那些猪猡一样的小官吏戏弄。幸亏陛下那年潜入天靖游历,替我解了围,还指点我武艺,不再受人欺负。”

  公子雪生性不喜多话,轻描淡写一言带过,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凝望御焰燎,“陛下有恩于我,凡是伤害陛下的,也就是我的仇人。”

  御焰燎因剧烈咳嗽而疼痛变形的脸终于露出丝欣慰笑容,朝公子雪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好在当初要你继续用质子的身份留在天靖做内应,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你的身份,连符青凤也不知。否则他除掉顾东神,必定也会对你下手。”

  雷海城一凛,“顾东神死了?”

  “被符青凤下令车裂而死,罪名是庇护行刺陛下的凶手。”

  公子雪拿着段树枝拨弄火堆,火光将他和御焰燎的面容映得明暗交替。“还有不少对陛下死讯抱疑心的臣子,也都给符青凤找借口处死。我在洛水听到风陵有变,赶去临渊时,朝中许多要职都已换上了符青凤扶植的心腹。他也许以为大局已定,居然放心地离宫前往西岐,正让我有机会救出陛下。”

  雷海城点头,算是理清了头绪。御焰燎定是咽不下这口怨气,才将自己的安危性命都抛诸脑后,不远千里也要赶来西岐。

  睿智狡诈如御焰燎,竟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看来果真被符青凤激得丧失了理智。

  他并无心过问御焰燎和符青凤之间的恩怨,但如果有公子雪襄助,刺杀西岐国君无疑多一份胜算。

  “雷海城,你我联手除去西岐狗皇帝,你意下如何?”御焰燎在喘息的空隙追问。

  飞快地衡量过利弊,雷海城做出了决定。“好!”

  他转头,公子雪正凝眸望着他,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火堆燃烧了一宿,黎明时分奄奄熄灭。晨风凉飒,吹着地上灰烬,在车轮碾轧的痕迹后卷起轻尘。

  雷海城坐在车厢里,吃着公子雪携带的干粮清水。

  睡过一觉,他高烧已退,只是四肢还疲软乏力。本来想骑马的,公子雪却以他有伤势在身为由,硬牵走了他的坐骑,将他推进车里。

  反正跟御焰燎同坐一车也不是没试过,雷海城心里对公子雪的霸道感叹了两声,也就作罢。

  车厢内十分狭窄,装饰简陋粗鄙,跟他数月前乘坐的华丽皇辇简直天壤之别。两个修长的男人挤在一起,连腿也伸不直。

  御焰燎仍在撕心裂肺般地咳嗽,车厢的空气里飘荡起淡淡血腥味。

  “你不该急着去西岐。”雷海城终是忍不住摇头,“等养好伤,设法夺回风陵大权,再去找符青凤算账,不是把握更大?”

  御焰燎用帕子使劲堵着嘴,喘息了半天才放开,细长的眼眸疲惫不堪。“雷海城,我当然知道现在这样子去西岐绝非明智,可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看着帕子上的点点血迹低笑。

  “我自己就是风陵最好的医师,最清楚自己的伤。现在不过是靠药物续命,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移神草,不然我活不过这个夏天。所以,我不能等……”

  他的喃喃低语最终被一阵咳喘淹没。

  雷海城无言再劝,掀开车厢侧边的棉布窗帘,让风吹走空气中的血味。

  车外,散落着黄褐色的低矮土丘。河水湍湍东流,沿河两岸的绿草随风扶摇,给荒凉野地添上几分生机。

  穿过这片土丘地带,就算真正远离天靖的边土了……

  

  嘘溜溜一声马匹惊嘶,将雷海城浮游的神智拉回。

  马车猛地刹住,惯性作用令御焰燎猝不及防撞到雷海城身上,满身嶙峋骨架顶得雷海城伤口作疼。他将御焰燎扶到车壁上靠坐着,钻出车厢。

  兵器相撞的破风声和战马鸣叫立即充盈双耳。

  公子雪手持缰绳,端坐驾座上,漠然注视着前方。

  二十来名西岐兵士正围住两个青年男子砍杀。那两人穿的黑色紧身衣已经被鲜血浸透,头发散乱,和血沾在脸上,狼狈万分。手中长剑也染满血,劈刺时血珠四溅。招数虽然巧妙,但绵软无力,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不关我们的事。”公子雪略一扫视,牵转马头,就准备绕过激战中的众人。

  突然,一个黑衣人发出声惨叫,原来他手底稍慢,被身旁的西岐兵士连劈几刀,堕下马背。那西岐兵士纵马在他身上来回踩了几下,那人顿时肠穿肚烂。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惨死,怒吼一声,双眼血红,将长剑抡得飞快,一连刺死几个西岐兵士。他攻得猛,自然疏于防备。长剑刺进第四个西岐兵士胸口时,对手明晃晃的刀尖也戳入他左眼,生生挑出颗眼珠。

  “啊——”黑衣人凄厉号叫,捂着血水直流空荡荡的眼窝,长剑乱挥,倒把围攻他的西岐兵士吓退了两步。

  黑衣人身体晃了晃,从马背摔落,爬起身竟朝马车方向踉跄奔来,叫道:“王爷,救我!”

  雷海城本已发觉那两个黑衣人身形颇为熟悉,听到这声音,微一思索,记起这人是冷寿贴身侍卫中的一人。

  那日下了城楼后,依稀就是这个声音在他背后辱骂……

  看到雷海城嘴角浮起淡淡讥笑,却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那黑衣人全身剧颤,嘶声道:“雷海城,西岐密谋要攻打十方城。我家王爷待你不薄,请你救救我家王爷。”

  雷海城怔了怔,一个西岐兵士已追上来,挥刀劈中那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颓然跪倒,背后血雾喷出,眼看无法逃过西岐兵士再度扬起的大刀,雷海城霍然挺直了腰背。

  “我来!”公子雪自雷海城坐到驾座,目光便很快由战局转到雷海城身上,见雷海城双肩微耸,他倏地站起,足尖轻点,身法飘忽如烟,眨眼已掠到黑衣人面前,提起黑衣人手里长剑,轻轻一送,刺破了那西岐兵士的喉咙。

  “你们是什么人?”余下的西岐兵士大骇。

  公子雪一脸不屑作答的骄傲。抖手甩开那兵士尸体,长剑幻出森冷光影,裹着他高瘦身形冲入对方阵中。

  人群里随即惨叫不断。

  

  雷海城看了两眼便知公子雪对付这些兵士绰绰有余,下了马车,走过去扶起黑衣人上半身。

  黑衣人满面是血,气息已孱弱之极,费力伸手从怀里掏出张纸片,上面溅着几点血迹。“西岐大军七天后想趁夜用木筏沿这条河从十方城后方进攻,这是我从坎离城守将府里偷出来的行军图,雷海城,请你千万送到我家王爷手中。跟,跟他说,燕十二没用,以后不能再侍奉王爷了。”

  他呕出一大口血,独眼定定盯住雷海城,似乎强忍住一口气,就在等雷海城点头应允。

  要他回去十方城通风报信?……雷海城看着行军图,面色阴晴变幻。

  “雷海城!答应我!”燕十二用尽全力大吼,紧抓住雷海城衣襟,“我说话口没遮拦,若那天话里得罪了你,我会以死谢罪,请王爷成全。”

  猛地松开雷海城衣襟,抓起那西岐兵士掉在他身边的刀,毫不迟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雷海城正在与自己的心交战,见状大吃一惊,急忙扣住燕十二手腕,但终究迟了一步。

  血自燕十二颈中直冒,喷得他胸口衣衫猩红一片。

  燕十二呼吸已停,独眼却仍瞪得浑圆。

  “燕十二,我答应你。”雷海城也不禁为之动容,从燕十二手里抽出纸图。

  抬头,前方那数十名西岐兵士已尸横遍地。

  公子雪正轻轻地自最后一个兵士心口抽回长剑。

  朝阳照上他素净衣裳,依然干净得不染纤尘。

  

  第二十七章

  “他是谁?”公子雪抛下剑,走近冷漠地看着燕十二的尸体。

  “天靖澜王的侍卫。”雷海城长叹口气站起身,对掀开车帘观望已久的御焰燎道:“我要先回十方城,恐怕不能和你们同去西岐了。”

  公子雪目光暗了暗,变得更冷。

  御焰燎却盯着雷海城手里的纸片,细长的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大声喘息道:“你拿的是什么?”

  见他神情有异,雷海城纳闷地低头看自己手里纸片。所谓行军图,只是张普通纸笺,上面潦草地画着些山峦河流的地形,有些地点上圈了朱砂,写着简略的批注,显然不过是西岐将领随手画的草图。

  这图有什么地方值得御焰燎如此激动?

  “雷海城,把它给我!”御焰燎竟然挣扎着下了马车,抢过地图。

  错愕、惊喜、愤怒……一样样情绪从他眸子中划过,骨节凸露的大手跟声音一样颤抖起来。“这是他的笔迹,我不会认错,是符青凤。”

  雷海城微怔,“图是从坎离城守将府里偷出来的,难道符青凤就在坎离城?”

  公子雪一直都没说话,此刻走到御焰燎身侧,伸手摸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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