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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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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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十一床榻边,欲握住她的手以示宽慰,却又怕她察觉异样,便顺势抬手将她衾被往上拉了拉,说道:“现在么,第一要紧的,是你得赶快养好身子。若你好了,跟我一起回宫见父皇,只怕他一开心,那病便好得快了!”

    十一想起天镜湖的莫剑师,不由笑了笑,“嗯,也许吧……”

    她顿了顿,又道:“若我死了,万万不能惊动他。如果问起,就当……是我不孝,又私自离京,跑得无影无踪了吧!”

    楚帝赵括优柔寡断,向无主见,以致君权旁落,政事凌。乱,着实算不得明君。但于十一而言,却是个合格的父亲。

    宋与泓听入耳中,竟觉满心酸涩,不由张臂将她隔着衾被一起紧拥入怀,低低道:“别胡说……你不会死。宁献太子在天有灵,也佑你平安。”

    十一道:“嗯,询哥哥……会佑我平安。”

    外面漆黑一片,却还在下着雨。不远处的荷叶翻飞和雨水沙沙而下的声音卷作了一处,又在哪里的门窗被吹得吱嘎而响。

    江南的雨听来总是这样绵长而幽怆,与当年宋与询的琴声有几分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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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十一将服下的药又吐了出来,再度陷入昏睡,宋与泓起身,吩咐姬烟在旁小心守护,自己起身步出,寻涂风、秦南说话。

    秦南这些日子黑瘦许多,眼睛里血丝密布,乍看去竟如一头正舔。舐爪牙的嗜血饿兽。

    他哑着嗓子道:“济王殿下,韩天遥是不是回了京?我问了涂大人半日,竟不肯告诉我!”

    宋与泓瞅他,“你待如何?”

    秦南压抑了许多日子,此时听他问起,再也忍耐不住,握拳冷笑道:“还能如何?自然血债血偿!他有数万铁骑,凤卫也不是任人揉。捏摆布的提线木偶!”

    他不如路过、齐小观等人尊贵,却也是凤卫诸头目之一,素有威信,若提出为郡主和三公子报仇,振臂高呼之际,凤卫多是血性男儿,必定大批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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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绝救绝杀(二)() 
涂风在旁焦急道:“秦兄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最要紧的莫过于尽快救下郡主!”

    秦南愤然道:“便是救下,我也要去斫下这中山狼的脑袋为三公子和死去的兄弟报仇!”

    宋与泓淡淡道:“可韩天遥下的毒,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去。”

    秦南却似一盆冰水泼了过来,“难不成我们要去求他给解药?”

    宋与泓道:“你们不必去,我去就够了!”

    涂风骇然,“殿下,你怎能去见韩天遥?他既已知晓……必定恨你入骨。”

    宋与泓眸光黯沉,“他有恨我入骨的理由,却绝无置朝颜于死地的理由!我去找他,只要他交出解药,我……由他处置便了!”

    涂风急道:“万万不可!京城之内,他未必敢立刻对殿下怎样,可如今京中局势……他绝对居心叵测!”

    宋与泓低眉,半晌才笑道:“居心叵测……不论他有何居心,我都依他便是。我倒要瞧瞧,他的居心里,韩家对大楚曾经的忠诚,他对朝颜的海誓山盟,到底还值几何!”

    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洒脱,涂风却一声不吭,连秦南都已安静下来。

    宋与泓是皇子,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而韩天遥第一件要做的,必定是阻止他继位。

    和大楚王朝的未来相比,不论谁的性命,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

    但宋与泓并未犹疑,向涂风道:“准备一下,我连夜找他去。”

    “殿……殿下……”

    “再拖下去,朝颜等不起。”宋与泓理着衣裳,又看向秦南,“若我一时回不来,或……再也回不来,记得先稳住郡主,让她养好身体再说。”

    秦南怔怔地张了张嘴,竟没能答他。

    宋与泓明知此人对十一忠诚,也不再多说,正待踏步而出时,忽听前面若有车马声响,随即便有少女清脆的嗓音传来,听来有几分耳熟,却绝不是毓秀小榭的人。

    里外都有暗卫,门口也有阍者,却不知为何竟无人通禀,顾自放了来人入内。

    宋与泓正惊诧时,那边才有人匆匆奔入禀道:“晋王世子和琼华园的珑姑娘来了!”

    说话间,宋昀已挽着小珑儿,合打着一把油布伞行了过来。他们身后尚有十余名身着蓑衣的随从,宋与泓向来与凤卫亲近,一眼便认出那些都是琼华园的侍卫。

    小珑儿瞧见宋与泓,扑闪的眸子顿时一亮,从宋昀的伞边跑开,几步奔入屋中,拂着刘海间的水珠笑道:“济王殿下,你果然在这里!”

    宋昀紧随着踏入,一双黑眸亦似染了雨夜的墨色,却将那秀逸面容愈发衬得白。皙,看着竟也有几分苍白。

    他将油布伞递予随侍,从容上前见礼:“见过殿下!”

    “昀弟怎么来了?”

    宋与泓瞧着他,却已明白无人阻拦的因由。

    毕竟此时宋昀才是晋王世子,小珑儿又是朝颜郡主的义妹,不论毓秀小榭的人,还是暗卫,都不便相阻。

    那边宋昀尚未回答,小珑儿已急急问道:“姐姐是不是中毒了?路大哥忽然找我,给了我一瓶药,说等姐姐一回来就给她服下,可以解毒……我听着不放心,急急找你,谁知你不在,我便又去找晋王世子,他说你和姐姐应该在这里,所以连夜赶来了……”

    旁人犹可,那边秦南已不由失声叫道:“谁?珑姑娘,你说谁给你解毒药?”

    小珑儿奇怪地看向秦南,“路过,路大哥啊!他说姐姐中了毒,秦大哥你护送她回京,他则去寻解药……可能他孤身走得快,和姐姐走岔了,所以他拿到解药赶回琼华园,姐姐还没到。这会儿他又原路往北去寻姐姐了,却也留了一份解药给我,以免再走岔了,耽误给姐姐解毒。”

    宋与泓、秦南等一时竟分不出震骇还是惊喜。

    他们早已知晓路过背叛十一,料得他此时不是死去,就是藏起,再不会露面。

    再没想到路过竟然这么快回京,并且带了解药回京。

    宋昀清幽目光静静将几人扫过,才道:“我也听说北境出事了……小珑儿来找我时,恰好那边报我,说毓秀小榭来了贵客,便猜着应该是殿下和朝颜郡主到了。我怕误事,立时坐了小珑儿的车,带她赶了过来。郡主……目前怎样?”

    最后一句他竟问得吃力,字句间似有什么绞住,如绷得极紧的丝弦。

    他素来和相府走得近,小珑儿虽知他和十一交好,去找他时未免有些顾忌,因而带了好些侍卫保护自己。

    宋昀猜到是十一在此处,并且情况不大妙,为免小珑儿疑心,竟是一个从人未带,即刻引小珑儿出城赶来。

    宋与泓掌心冒出汗意,再不敢犹豫,说道:“随我来!”

    路过装死遁去,无疑心怀愧疚,不敢面对故人。若知晓十一、小观出事,顾念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情谊,代为寻觅解药并不奇怪。

    至于他抱着怎样的心思杀韩天遥、嫁祸济王府,暂时没必要考虑。

    虽说今日之祸说到底是拜这位大师兄所赐,但按太医所说,十一已经撑不了几个时辰,路过若心存歹念,没必要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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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那间卧房,宋昀遥遥瞧见衾被间那个悄无声息的女子,呼吸已不由粗重,失声叫道:“柳儿!”

    宋与泓皱眉看向他。

    宋昀面庞不由泛起红晕,目光却再不肯从那女子身上转开。

    小珑儿虽知十一中毒,但她向知这位半路认来的姐姐不仅家世不凡,且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深以为傲,原以为顶多见到一个虚弱些的姐姐,此时一蹦三跳奔到床榻前,却不由傻眼惊呼:“姐姐!姐姐……”

    柔软的锦衾间,有女子纤薄如纸静静卧着。

    虽有着轮廓秀致的五官,却因憔悴和消瘦完全失去了原先的神采,甚至感觉不出半点生命的活力来。

    那个挥斥江山、纵马长歌的绝世女子,不该有这样的时刻。

    宋昀忽然间恐惧起来,踉跄紧走几步也赶到床榻前,唤道:“郡主!”

    隐约听到些动静,女子从衾被间伸出细瘦之极的手指,扶住额低低呻。吟了一声,竟像风中飘摇的一缕蛛丝,随时都能被轻轻刮断。

    小珑儿的泪水迸下,连扯向宋与泓问道:“济王殿下,怎会这样?怎会这样?这是谁,谁把姐姐害成这样?”

    宋与泓默默看了宋昀一眼,低声道:“我并未在北境,并不太清楚。可能是中了别人暗算吧……话说,你拿到解药后没找到我,可曾去找过南安侯?”

    小珑儿并未将他前后话语联系起来细想,忙忙取出解药,随口答道:“自然没有……侯爷不是在打仗吗?姐姐不就是因为他才去的北境吗?”

    她将解药递给宋与泓,才疑惑起来,“对呀,姐姐在北境中的暗算,那时候侯爷在哪里?他那么多兵马,都没能保护姐姐,没能替她找到解药吗?”

    “我也……不大清楚。”

    宋与泓也不敢细说,从小瓶里倒出一颗解药来,拿给太医检查。

    太医虽配制不出解药来,对于药性大致还有数,拿小刀刮出粉末来细细闻过尝过,便断定应该是对症之药。

    众人再不敢迟疑,宋与泓上前扶抱起十一,看小珑儿拈过两颗药丸送入十一口中,正要从姬烟手中拿水时,那边宋昀已经接过茶蛊,拿手背试过水温,方送到十一唇边。

    十一隐约觉出药丸的苦涩,含。着那药抿紧淡白干裂的唇,蹙眉别过脸去,并不肯喝水。

    宋与泓忙在她耳畔柔声道:“朝颜,朝颜,把药咽下去!”

    十一模糊听到,大约也才晓得自己口中多了两粒药丸,摇一摇头,竟将那药吐了出来。

    小珑儿连忙接住,叫道:“姐姐,这是解药,是解药啊!”

    再往十一口中送时,十一已尝到苦味,加之化开的药丸愈发苦涩,越发别过头不肯服食。

    宋与泓不觉焦灼,低低向怀里的女子央告,声音已凝了无奈般的哽咽:“朝颜,快服了药可好?听话……再不服药,你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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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以为会是骄傲荣耀的这一生,已太苦,太苦。后天见!

谍,绝救绝杀(三)() 
她自幼习武,身段高挑却柔韧,宋与泓从未觉得她这般虚弱过,——虚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能化作虚无的幻影。

    小珑儿拈着快要化开的药丸,正急得快要掉泪时,手上忽然一松,却是宋昀拿走了药丸。

    他凝视着十一惨白面容,又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十一呻。吟一声,再要吐出时,宋昀毫不迟疑地捏住她下颔,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抬手将茶盅里的水倒进她口中。

    “宋昀,你……”

    宋与泓不觉紧张,待要阻拦时,宋昀修长手指迅速一阖,压紧十一下颔,再不许她吐出。

    十一呛咳,却不由地吞咽下去,只是难受之下更是恼怒,那性情里的烈意腾起,竟挣扎着扬起手来,“啪”地一记耳光甩到宋昀脸上。

    虽然重病无力,但她挣扎之下几乎全力一击,竟打得宋昀身躯一震,手中茶盅跌落衾被间,白。皙面庞迅速浮上了浅红的指印。

    众人呆住。

    当着许多人,宋昀涨得满脸通红,却无声地吸了口气,垂头去捡茶盅,拂拭拈到衾被上的水珠。

    十一打完,却也若有所觉,睁眼看了看,居然轻声道:“阿昀。”

    宋昀不觉眼睛一亮,再顾不得难堪,应道:“我在。郡主觉得怎样了?”

    十一恍惚道:“还好。”

    却已一歪身,又倒在宋与泓臂膀间晕了过去。

    宋与泓忙换太医时,太医细诊了一回,回道:“暂时不妨事。只要不吐出来,应该会有效果。”

    宋与泓闻言,不觉舒了口气,却听旁边有人正与自己同时舒气,抬眼看时,正见与宋昀目光对上。

    宋昀便垂首,默默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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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忧心十一病情,几人都不曾休息。待子时左右,太医回禀十一脉息渐趋平稳,解药应该对症,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宋与泓走出门,见宋昀正立于廊下对着潇潇夜雨出神,遂道:“昀弟,外面有雨水打过来,大半夜的,又冷,你前儿才病了,小心再着凉。”

    宋昀微笑,“不过些许小病,并不妨事。谢殿下关心!”

    其实并非病,而是一个月前十一去晋王府一次,宋昀得到了纯钧剑,却也多了一处剑伤。

    传说,是被朝颜郡主所伤。

    这话却是宋与泓从来不曾相信过的。

    他看着宋昀沉静垂下的黑眸,忽道:“昀弟,你传讯朝颜,告诉她韩天遥遇刺之事,并不是由我这里传给施相的。能离间你和施相固然是好事,可如果因此失去朝颜信任,于我得不偿失。这类蠢事,我不会做。”

    宋昀未料他直接挑明此事,黑眸闪了一闪,“济王殿下认为这是蠢事?”

    宋与泓自嘲地笑,“对,我不认为有什么比我跟她的情谊更重要。当然你可以认为我这兄长是个蠢人。”

    宋昀便也笑了起来,“既然济王兄长这么说,小弟自然相信。况且如今看来……郡主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确有不可靠的。”

    他本是因相府之力才得以在朝中站稳脚跟,被施铭远猜忌,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今楚帝病重,皇子宋与泓离那龙椅又近了一步,原也没必要跟他解释这许多,如今他自承蠢人,宋昀反觉这堂兄亲近,笑容也明朗起来。

    宋与泓却因他的话心头又是一阵芜乱,向十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叹道:“她身边……我原以为最可靠的那人,原来是最不可靠的。总是我牵累了她。”

    相府耳目众多,宋昀原听到了些消息,只是难辨真假,正待细问时,那边小珑儿已怏怏地走出来,问道:“济王殿下,小观什么时候回来?”

    宋与泓早知小观遇难之事,闻言忙向后看时,正见秦南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神色局促之极。

    小珑儿漂亮的五官已郁郁地挤作一处,愤愤道:“秦大哥这笨蛋,居然一问三不知……”

    “珑……珑姑娘,是……是三公子断后护送我们离开,后来,后来……”

    秦南额上已有大颗汗珠滚落,眼前仿佛又见到齐小观重伤从身旁坠下大江的身影,以及被自己埋了的断臂,对着小珑儿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吃吃地再不敢说下去。

    宋昀与宋与泓对视一眼,忽道:“郡主中毒,路师兄去寻解药,小观大约也要帮着去寻解药吧?”

    宋与泓正觉难以张口,闻言忙顺着话头道:“是……他们兵分两路去寻解药,小观去的地方比较远,可能就回来得晚些……对,咱们原以为路师兄那一路会扑空,小观估计拿不到解药不肯就回来,所以可能还会耽搁些日子。嗯,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或许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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