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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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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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犹闻聂听岚在喝道:“快射!快射!”

    可十一、秦南已经攀下十余丈,虽在弓箭射程内,可峭壁和弓箭手近乎垂直,也无人敢探身到绝壁外搜寻他们掩于山壁间的身影,于是虽不时有羽箭在身前飞过,却再无一支箭能伤到他们。

    山下便是青江,水流奔腾激涌,并无道路可通,也不可能有所埋伏,趁着林深草密摆脱敌踪并非难事。

    秦南是凤卫中最拔尖的高手之一,在凤卫已久,与路过、齐小观还算相熟,独十一素来尊贵,且男女有别,凤卫对她敬若神明,从不敢心生亲狎之念。如今秦南负着她,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和体温,早已紧张得肩背发直,一边尽量平稳地向下攀爬,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郡主放心,他们追不上咱们……咱们一定能离开这里……郡主,郡主你振作些,很快就咱们就能离开这里,找到大夫……嗯,等我们和三公子会合,就能想到法子解去郡主所中之毒……”

    三公子,齐小观……

    他和杜晨还在山上应付着那些杀手。

    三十余凤卫,有战斗力的只剩了他们两个,而且不能逃,只能战,才能阻拦杀手攀下山岩追杀十一。

    十一努力压制毒性,尽量仰起头来,抬手搭在额前,挡住对她来说过于炙烈的阳光,希望能看清山上的的打斗情形。

    秦南觉出她不安,便道:“郡主别担心,三公子武艺超群,机警多智,必定可以杀出重围……”

    他一边说着时,一边不由地也向上看了一眼,然后呆呆地顿住了口。

    有什么东西正飞快坠下,烟黄的颜色里伴着雪样的剑光,如此的眼熟,偏伴着扎目的殷。红……

    十一吸气,将自己手中的那截千秋索迅速甩出,却看准了那烟黄色坠。落的位置,居然也能稳稳地缠了过去,轻松地卷了过来。

    以她毒伤后的虚弱疼痛,居然能轻易地卷过来……

    待得看清卷来的是什么时,十一再也遏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而秦南在震骇之下手一松,连同背上的十一一起往下摔去。

    幸亏千秋索的另一端依然缠着一处树木,二人直直坠下两三丈,那树枝虽因他们往下的冲力而摇晃着发出即将断裂的吱嘎声,到底让秦南抓紧机会稳住了身形。他惊魂未定,喘着气侧头看向十一,颤声道:“郡主,对不起……郡主……也别太担心,也未必……”

    千秋索依然缠着那物,十一小心地收回,将那物握在手中紧紧盯着,哆嗦着竟再说不出一个字。

    竟是一截断臂,犹自笼着烟黄的衫子;五指保持着剑客有力蜷曲的姿势,兀自紧握着溯雪剑,竟不曾因手臂与身体分离而松脱,——持着溯雪剑的最后一刻,他到底以怎样的力道在和敌人搏杀?

    秦南深知齐小观与朝颜郡主自幼形影不离,情同姐弟,额上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劝道:“郡主,三公子若是不敌,必定……必定会设法逃去……”

    话未了,山上有细碎石子纷纷滚落,又有一道烟黄色飞快坠。落。

    “小观!”

    这次那黄影隔得更远,十一高唤着,再顾不得运气压制毒性,一把抓过千秋索,奋力在山壁上一蹬,用尽力气去抓向黄影。

    她抓到了一角,却只听到布料被扯裂的“哧啦”一声,她手中便只余了一小块布料,而那少了一条手臂的身躯已更快地往下摔去。

    她甚至看到了齐小观的脸。

    虽然苍白异常,却还是那样俊美端正,一双黑眼睛正焦灼苦楚看着山顶,又好像正看着她,似随时能舒展那紧蹙的眉,扬一扬唇,笼着一身阳光冲她朗朗地笑,高声唤她,“师姐,师姐……”

    “砰!”

    齐小观和那些碎石一起重重砸入青江,溅起大朵的水花,却很快被汹涌奔来的激流掩去,再无半点形迹。

    “小……小观……”

    十一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不曾听清。

    眼前昏黑着一头栽下时,她满眼都是齐小观阳光般的笑容。

    七岁的齐小观跟她在石桥习武,她一头栽下水中,齐小观跳下水去,艰难地将她往上拉着,边呛着水边叫着,“师姐,师姐……”

    其后的好多年,他看着他的师姐,都像看着一个笨蛋。

    长成后的齐小观看着琼华园人来人往,不屑道:“这么坏脾气居然那么多男人喜欢,都瞎眼了?”

    察觉她和宁献太子的感情后,他嘲讽她,“你眼不瞎,心瞎了!你明明喜欢太子!”

    宁献太子死后,他不顾云皇后的愤怒和猜忌,调来凤卫守护他的师姐;

    师姐失踪后,他领凤卫直冲仁明殿,矛头直指皇后,要为他的师姐讨回公道……

    师姐既笨且瞎,还常常欺负他,却是他随时愿意舍命维护的师姐……

    ------------你也是师姐愿意舍命维护的师弟-----------

    “小观!小观!”

    十一终于再度痛哭出声,入耳却细微如蚊吟。

    “郡主!郡主!”

    有人在耳边唤,焦灼而惊恐。

    剧痛已经缓解,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酸麻无力,连手指最细微的动作都困难,肠胃却还在一阵阵地抽。动翻涌,难受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小观……”

    十一吃力地转动眼球,想要睁开眼来。

    旁边的人顿了顿,才道:“郡主,属下秦南。郡主……我是秦南,你听到吗?”

    十一低低地喘息着,心底忽明忽暗,终于慢慢将思维聚拢,已经被毒得麻木的神经便在骤然间被人撕裂般痛不可耐。

    “小观!”

    她艰难却清晰地吐字,努力握紧拳,逼自己睁开了眼。

    秦南正跪坐她跟前,一双黑眼睛正紧紧盯住她,见她醒来,才松了口气,低低道:“郡主,请恕属下冒犯!”

    他扶十一坐起,倚在他臂腕间,取水袋喂她水。

    十一嗓间灼烧得厉害,困难地吞咽了几口水,却不曾纾解半分。

    “小……小观呢?”

    她咳着,却无论如何找不回原来的嗓音。

    秦南垂下头不敢看她的脸,低低道:“我……我只来得及将郡主救下……”

    那样的峭壁上,能将她救下已是不易。

    何况,她失去知觉前,齐小观已经坠入青江,——更可能,坠江之前,他便已被敌人斩断手臂,夺去性命。

    十一浑身都在哆嗦,肌肤烫得怕人。

    毒势已无可阻挡地蔓延。

    或许,下一刻,她便不得不跟随她的师弟而去,把师弟用性命换得的逃离化为泡影。

    环目四顾,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们正处于一片密林间,隐约尚见得远处回马岭的轮廓。

    江流声就在近旁,潺。潺而过的声响在夜间居然显出几分悦耳,清澈无辜得好像从不曾吞噬那个一身阳光的少年。

    -----------------------------------

    明天见!

途,咫尺黄泉(一)() 
秦南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用他自己袍角包裹的一物,打开,却是溯雪剑和血迹斑斑的一截烟黄色断袖。

    他低低道:“千秋索也失落在山壁间了,我只找回了这个……断臂已经埋了,做了记号。”

    十一点头,“嗯,回头,我们带小观回江南。我们……带他回江南……见他的小珑儿。小珑儿在等他,已经为他做好了新衣裳……”

    冰冷的泪水倾出,簌簌而下。

    她一点一点地捏紧被毒素盆侵染得失去感觉的五指,慢慢道:“秦南,我们要回去。我们要带小观回去。”

    秦南呜咽道:“是!我会带郡主回去,带三公子回去!”

    十一小心收好溯雪剑,在怀中抱了片刻,僵硬的手指牵向衣带,轻轻解开,吃力地脱着自己的外袍。

    秦南不解其意,忙侧过身去,不敢看上一眼。

    这时,只闻十一道:“秦南,替我更衣。”

    秦南一呆,估摸着十一行动不便才叫他帮忙,只得侧过脸去,用眼睛余光瞥着替她褪。下衣袍,小心地不去触碰她的肌肤。

    一时外袍除去,十一又去解里面所穿的素纱中衣。

    秦南慌忙提醒道:“郡主,咱们临时逃出,并未带更换衣裳。”

    何况外袍上虽沾了些血渍,中衣却还干净。

    十一却不答,见他为难,便自己强撑着褪。下中衣,然后摸着一把飞刀递给秦南。

    “秦南,听我嘱咐,依次用刀扎我穴位,引出毒血。”

    秦南一震,连忙将飞刀接过,这才敢看向十一。

    十一只着了亵。衣,肩颈胳膊尽裸,眸光却平静如水,缓缓道:“下毒之人存心要我性命,毒性极烈。我所服的解毒之药最多只能拖延两三天,到时还是难逃一死。这样憋屈的死法,我……不甘心!我待会儿用真力尽量将毒素逼往几处要穴,你替我将毒血放出,大约便可将毒素清除一半,或许能让我支持到回京。”

    秦南忙坐直身,“对,只要能回京,自然能寻到最好的太医过来救治……”

    十一苦涩地咳着,“先别回琼华园,去找济王。”

    如今还能完全相信的,好像只有宋与泓了。

    纵然他也有心机手段,也曾心狠手辣,但他绝不会对十一不利。

    十一危急之际,他必定倾力相救,就像他遭遇危险之际,十一也必会倾力相救一样。

    秦南连忙应了,心下却不由恨恨,“万万没想到,南安侯竟是那样的人!听闻郡主曾救他性命,寻常时见他来往琼华园,似乎对郡主倾慕得很,再不料竟是这等豺狼之心,如此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十一本能地竟欲为韩天遥分辩几句,忽想起邀她前来的书信,以及赠她毒酒的书信,以及这回相见后那些仔细留意可以察觉出的试探,顿时心如死灰,只轻轻道:“他未必没他的道理,但终究是我眼瞎心瞎,认错了人,怨不得别人。”

    她的目光向杭都的方向飘过,“这法子驱毒后,我难免元气大伤。若一时醒不来,或者再也没能醒过来,你直接带我回京即可,不必传讯给济王。韩天遥把我引往北方动手,自己却始终不曾出现,应该已经离开。京中……很可能已经发生变故。他们会对付济王,不可再令济王分心。”

    秦南依然不敢与她直视,却已能镇静地答道:“是!”

    十一盘膝而从,阖眼运功片刻,身周便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腾起,而几处要穴之上,果然泛出青黑,甚至微微地隆。起。

    她侧头,略显黯淡的眸光凉淡如水,“看清了?动手吧!”

    秦南执着飞刀,柄部的流苏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濡。湿,“郡主有没有什么话有交待属下,或者吩咐属下去转达?”

    十一抬头再看一眼黑杳的夜空。

    淡烟笼月,林风萧索,明明是牡丹芍药竞芳夺艳的暮春时节,莫名便有了深秋的萧杀凄冷。

    她道:“没有。”

    路过离开,小观死去,宋与泓算来是自作孽,她想帮也已有心无力;云皇后有自己的打算,朝颜这个义女对她来说不会比凤卫更重要;楚帝虽真心疼惜,但可能已经疼惜不了几天了……

    至于韩天遥,她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秦南正要动手时,十一忽然又说话了。

    很轻的声音,若非这夜间深林委实太过清寂,他几乎听不清晰。

    但他终究听到向来骄傲疏离的朝颜郡主,用那样快要碎掉般的脆弱声音说道:“噩梦醒来还是噩梦,我到底辜负了宁献太子那份心意。早知如此,不如当日……生同生,死同死,免得……免得……”

    她苍白泛青的唇颤抖着,没能再说下去。

    她的眼眶里泛着泪光,却在堪堪欲落之际浓睫一霎,关住了所有的泪水和伤心。

    “辛苦你了,秦南。”

    最后她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说道。

    秦南稳住手,小心地一处接一处刺破那本该如雪如玉的莹洁肌肤,看着黑血泉。涌而出,而他的郡主却一点一点地越发孱弱下去,最后无声无息地倒在冰凉的地间。

    他丢下刀,拿自己的宽大衣袍轻轻将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声痛哭。

    晨间尚是一大群人策马同行,一路说笑,一路打闹,仿佛会永永远远将这快乐延续下去。

    一夕之间,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么都没有了。

    那样刚硬要强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只剩了绝望二字。

    “韩天遥!韩天遥!”

    他在山林里压着嗓子低声嗥叫,如野地里一匹重伤的孤狼。

    ----------恨,酝酿,蔓延---------

    回马岭,别院依旧在。

    一切平静如昨。

    施浩初从那简洁却不失雅致的床帷间起身,清秀的面庞尚带着纵。情后的餍足。细长的眸子含情流转,便落在窗边那女子身上。

    她正支着下颔,用剪子挑着烛芯。那烛光随着她的动作明明暗暗,泛着红晕的晶莹面庞便越发温婉妍媚。忽而轻轻一叹,竟似愁肠百结,郁郁难欢。

    施浩初走过去,不悦道:“阿岚,你想来枣阳,如今也来过了;你想我帮忙对付云朝颜,我也帮你对付了,你还这样唉声叹气,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聂听岚站起身来,却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尝有什么不满?论起这回我私下离家,原是我一千个一万个不对,你肯谅我,我已知足。只是想着云朝颜武艺高强,多半已顺利逃走,只怕终是大患。”

    施浩初见她媚眼含嗔,忆起这两日重逢后她曲意承欢,指不定瞧着韩天遥待她冷落,真的已经死心,遂缓和了声调,说道:“不用担心,听闻云朝颜所中的毒是全立从均州唐家弄来的蝮蛇毒,极厉害,遇酒更是剧烈十倍,你没见她中毒后几乎连握剑都没了力气?那样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经跌入青江和齐小观做伴去了……便是一时没死又能怎样?仗着武艺比人强些,最多支持一两日,也便没用了。退一万步说,便是能强撑住在几日内赶回杭都,解药却在千里之外的唐家,哪里来得及寻药救人?何况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谁?信得过的无非只剩下一个济王而已!”

    他的鼻子里忽哼出一声笑来,“无非,又是另一条死路!”

    聂听岚听得他言语间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觑着他面色问道:“京中……当真有把握将济王压下?皇后虽不大喜欢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何况她必会依从皇上旨意行。事。”

    施浩初道:“皇上在数日前便已昏愦,神智不清已久,到底会颁下怎样的圣旨,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云朝颜和凤卫出事,济王等于折掉一只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则是折掉另一只臂膀,如今可依恃的,无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后的支持而已!”

    聂听岚忐忑良久,问道:“韩天遥这次秘密回京,真的会和我们施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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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微有些虐,不过也不算虐。后续会更精彩,后天见!

途,咫尺黄泉(二)() 
施浩初听她那句“我们施家”竟是说不出的受用,神色越发和缓,见她立于窗边,腰。肢盈盈一握,高挑却说不出的柔弱含情,遂将肩上的外袍解了,披到她肩上,说道:“合作未必,但目标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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