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山外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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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山外青山-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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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死了八成的那个不管,戚少商也能抢着杀?那贱女人改了地道构造,口上还有血,里面就没了,八成是另有岔路,快找!天明之前找不到,只能回去谢罪了。”
“找……老子要……要剁了那表子养的!”
这有些上不来气的,自是挨了一指的矮小男人。他要害被点,真气走岔,虽不至于重伤,于功体却有很大损害,回去不调养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而组织怎会等他一年半载?除名是一定了,没准还会留下后遗症,对顾惜朝,当然恨不得碎尸万段。
这边顾惜朝听了,轻笑一声,却不知是笑哪句。
笑计策得逞,耍得敌人团团转,还是笑他们果然互相猜忌,争权夺利?
脚步纷杂远去,二人又听了片刻,除了砸墙的巨响,再无对话,于是也不再窃听。
再半个时辰,就能离开此地,不知为何,却都有些不想离开。在这里,他们谁也不是,只是一对知己,出去了,却还是要面对过去,面对未来,仍旧道不同,仍旧无法与谋。
戚少商起身走了几步,脱口而出,
“可惜。”
“可惜?”
“可惜你没能一指点死他。”
顾惜朝淡笑,“倒不在乎杀的是谁,只要结不成阵就好。”
其实话才出口,戚少商便后悔了。哪会听不出那平静下的暗潮汹涌,他生平屡屡被人辱骂鄙夷,都是因为出身,却还是被人一再揪住不放。按理说英雄莫问出处,可惜世间人,又有几个不在意?
“你还有内力?”
“当然,不然早痴呆了。”顾惜朝点头,突道,“苌弘恨血,三年化碧……是谁附会的?我怎会中这么愚蠢的毒。”
“什么……?”
顾惜朝有点意外,还以为铁手与他之间信息交换迅速,原来远没想像中通透。从没看轻他,却仍是小看他的推理能力了。
“你还不知道?无情带温文刨了我……的坟,说那人尸体几日间已化为绿色的烂泥,美其名曰‘黯然销魂,三日化碧’,乃是温家支脉,大内温氏的杰作。哼哼,真好杰作。”沉吟片刻,又道,“他却没想到,自己的调查结果,会通过诸葛小花送到我这来。”
戚少商初听尚没觉得不妥,听到后来心思却逐渐被另一个怀疑夺了过去,不禁沉到了谷底,“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顾惜朝本不想说,因为他认为,没有人喜欢说自己的死期,那种脆弱,仿佛乞求同情。而他最不想要的,便是同情。但在这黑得严严实实的地方,就好似多了几重依凭,再多的挣扎,再多的不甘,都如水下之石,掀不起几许波澜。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我清醒不了几日,不说出来,不是会被你当傻瓜?更何况,计划必须继续下去……”
“不对,既然温文带了泥土回去,定是为了研究解药。况且这些人要你说出秘密,却并不急于抓你回去,倘若无解……”
“咦,我倒没想到……”顾惜朝一愣,心中欣喜转眼又成了更深重的失望,失落长久,叹道,“你错了,他们以为我并未中毒。”
“可……”
“先听我说完——”厉声打断对方的话头,顾惜朝深吸口气,道,“三年前,我看到母亲给华英的信,说她必须替蔡京追查一个秘密,牵扯到皇家血脉,让她立即断绝彼此间的联系。根据信上时间判断,她调查的,正是赵楷。”
“现今蔡京权威略有松动,边关战事日紧,太子又厌恶他,要立即找到更长久,又不与赵佶相悖的靠山,得宠的郓王自然是最佳选择。”知道他说话辛苦,戚少商干脆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你认定,那证物对赵楷不利——涉及到血脉问题,莫非……他不是赵佶之子?”
不料顾惜朝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谁知道,我连那证物是否存在都不清楚。只不过拖着大家胡闹一场,等他们自动露出破绽而已。赵楷私下调遣‘云’这大内最隐秘的暗杀组织,已经犯下大错,只等抓到证据,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纵使眼前一无所有,戚少商也能想像出顾惜朝此刻的得意,得意得,飞扬跋扈,但又好空洞。
没来由心中一酸,
“你以自己为饵?”
“别说得那么伟大。”
“对,你说过,你只为证明自己,想知道自己能飞多高。可你的飞,带起的风就足够很多人感激。”
也值得很多人憎恨。
对话又一次凝滞。
再一次流动,语气已恢复平静。
“你们这些大侠,其实都不快乐。尤其是你,没有一个愿望确实实现过,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结果,能帮你们实现愿望的,还是我这样一个千夫所指的小人,是不是很神奇?”
可悲,
居然用这么尖锐的词。
他自己,本不就是天下最可悲可叹之人?又凭什么说别人可悲可叹?
越坚强的人,伤得越深,痛得越久,这伤痛不在平日,而在花开花落的轮回,在草长莺飞的错落,在豪情万丈的谈笑,在曲终人散的寂寥。
——还在十年磨一剑,霜刃初尝试的时候。
因为坚强本就从伤痛中锻造而来。
谁人没有脆弱?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谁不想飞,谁又愿在滩涂间徘徊?
戚少商心内涩然,甚至怆然,他蓦然想起灰飞烟灭的过去,忆起息大娘拒花时的伤与血,黑暗中,也不必再装出笑颜了,
“你只想证明这个。”
“不,我本想好好活着,陪伴晚晴,虽然她不需要我陪伴。”顾惜朝的语气,温柔万种,也悠扬动人,动心,“她希望我是大侠,你们也希望我走白道,可白道的无力,壮则壮矣,是悲壮——大宋日渐衰微,你们想一己挽狂澜,无异螳臂当车。”
好一个螳臂当车。
若是四年前的顾惜朝对戚少商说,只会换来一声轻笑。
而戚少商确实轻笑了,
“你以为我的愿望,是杀蔡京?”
“难道不是?”
问得理所当然,光明正大,戚少商反而疑惑了。
他最大的愿望,真的是杀蔡京吗?
没错,他一直很想杀蔡京,渴望得斗志漫溢,剑光寒,血热,痛。
可这不是最大的愿望,不是现在最大的愿望。
至少在离开这石室之前,不是。
顾惜朝俯身听了最后一次,很久才抬头,道:“他们走了。”
“我们也走。”
戚少商有那么点遗憾,也有点激动,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顾惜朝的语气,有几许不寻常。
天欲亮,未亮。
门欲开,
未开。
该走了。



●30 晨如烟,风满楼

“十六年前,也就是崇宁三年,古枯入鬼市消去身份,故意伪装成懿肃贵妃之兄王合宜,并隐瞒一切成为大相国寺的僧人,中间是您引荐。如今他被灭口,您若不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个中原由将永远成迷。”
“此事牵涉甚大,如能成功,将断绝蔡党靠山。您出手相助,金风细雨楼感您人情,日后但有需要,绝不推辞。”
鬼老大一动不动,既不逐客,也不开口。灯焰跳动下,一袭红衣仿佛活动起来,如火,更如赤练。
他的鬼市,并非不问青红皂白收留奸贼的地方,相反,对于成员的家底要求比任何帮派都严苛。为防罪犯借此脱罪,只有确实被迫害而不得不隐匿的人才会收留,因此他们多半与蔡党有仇。同仇敌忾,却仍旧不肯帮忙,许是禁忌森严,许是信不过风雨楼的能力,所以他还在等,等孙鱼拿出更多的证据,更多无可辩驳,不可忽视的调查结果。
窗外一方夜,无月,几缕黛色浮云缓缓掠过,又露出如洗天空。
孙鱼心中焦急,不是信不过孙青霞,而是知道要求太难达到,真没有完成使命的把握。
好在天明之前,孙青霞终于来了。
仿佛一片流云。
相互一个眼色,点头,
傲然,
“这是王合宜的断牙和生辰,只要对比,便能判断他并非王生。鬼市的能力,恐怕还无法做出半颗毫无瑕疵的假牙吧?”
鬼老大抬眼,目光竟赤红如炬,与身上长袍一同漾出妖异的色泽,依次扫过二人。二人心中同时一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衰老矮小,甚至带点窝囊的老人,能有这样充满热情、自豪、骄傲,让人不由敬佩进而信任的目光。
他从椅子上爬了起来。
没错,是爬。
他身体才动,二人就立刻看出他的双腿不能动弹,僵如朽木——原来他居然早已残疾,且由于运功走火,功力走岔导致半身不遂,无药可医。老者很吃力很艰辛很缓慢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坐在地上。
这一过程相比常人起身,太过漫长,偌大一个江湖组织的首领,竟然效法牲畜在地上爬,不是很可笑么?可他们丝毫都不感到可笑,也一点都没有搀扶的意思。
只有弱者才需要搀扶,他不需要。
只需等待。
老人转身按了几处机簧,椅子中央忽然弹开,露出一只通体黝黑的扁平匣子。他不紧不慢地提出那似乎很沉的匣子,然后又爬回座位坐好,端正得透着说不出的压抑,又流畅自然,仿佛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匣子里就是他的帐簿么?
他答应了。
他打算违反组织的禁忌?
只片刻功夫,他会如何做,二人心中已豁然明镜。
孙鱼目标达成,心中却毫无喜悦,侧头看向窗外。
“鬼帐簿”里,记载的都是不可为外人知之事,非礼,勿视。
而孙青霞则盯着眼前的老者,盯得光明正大。
因为他认为,既然鬼老大连自己身有残疾,武功全无的事情都不隐瞒,就没有彼此客气的必要。
孙鱼的回避是性格,孙青霞的注目,也是性格。
老者微颔首,递出,道:“贵楼不必承情。”
孙鱼行礼接过,入手却比想像中更重,手指一滑没能抓住,咚地闷响,一角落地,砸出个很深的坑。有点狼狈地拾起匣子,才发现这长不盈尺的匣子,居然重愈十斤,触手冰冷刺骨,不知是什么材质。
二人同时行礼,转身下楼,老者闭目,再不开口。
他已开不了口。
就在匣子落地的瞬间,他便自震断经脉而亡。
——宁可死,也要遵守规则,宁可死,也要提供协助。
贵楼不必承情。
确实,承情太轻薄。
孙鱼突然想起樊於期赠首荆轲的悲壮。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不好受,心中一股悲愤之气涌上,恨不得立即冲到蔡京府上,砍了老贼的头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不如此,就要呕血。
孙青霞没有叹息。他走到楼下,回头恰看到被重重飞檐簇拥的象牙塔,背后一派薄红,是朝阳怒焰的试探,艳丽,不可方物。
不可败。
此次,绝,对,不,可,失,败。
他们胜了,戚少商会不会失败?

门边刻着活动的九宫格,上面一至九的数字混乱排列,一般人看到都会以为移成纵横斜向之和为十五的正确排列就能开门,可这样提示就没有意义了。实际上那却是个陷阱,九个数字依次对应诗词字面上的九样东西,山、陵、水、冬、雷、夏、雪、天、地,再以诗意排列才是正途。
有些牵强,牵强才狠毒。
错了会怎样,戚少商没有尝试,也不打算尝试。
这些机关设置曲折离奇,且处处刻意引人误入歧途,直把戚少商解得焦躁不安,实在不想再试一次。能离开真是皆大欢喜,正摸索着移动,突然想起有件极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对了,那边有具棺木,可能就是你母亲的。先送你求医,我还得再来看看。”
棺木?
顾惜朝不答话,直接转身摸了过去,用力敲了几下,道:“来不及了,开门,立即开棺——”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为什么来不及?戚少商不愿深想,也不必深想。
顾惜朝怕的是,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末日,没有时间看尽真相,届时即便真相大白,于他也没有意义。
百密一疏,计划伊始就出了差错,他其实非常不甘心,才坚持进行至此,因此越靠近胜利,越害怕看不到结果。其实不想死,却不肯让人知道,故意做出一幅一切都看穿的样子——在他眼里,不成功就无法得到认同,而那正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难道脆弱是这么值得掩藏的东西么?经过不值得赞赏么?
戚少商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资格问这些问题。
推下最后一块数字,石门发出细小的声音滑向一侧,苍蓝的晨光当即流泻进来,刺得眼睛酸痛。
天已这么亮。
才一晚而已,却仿佛历经千万年。
松手即会弹回原处,戚少商打算卡住机簧,才低头,突然看到剑鞘上片片暗红中透出几圈金属光泽,似加绘了重古拙的花纹,向那最阴暗的角落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顾惜朝,你过来……”
顾惜朝注意力全在棺木上,应声回头,同样逆光不见表情。见他一手僵抬,皱眉走过去,“算了,这样奈何不了它。我掌机关,你撬。”
说着,左手已按在机关上。
戚少商这才看清楚,他所谓的“处理妥当”究竟是什么,脑子里轰地一声,顾不得许多,抓住他受伤的手臂便将胡乱缠上去的衣袖切了下来。
“你疯了?现在哪有时间管这个?”
看着蜿蜒的蜈蚣状伤口,戚少商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清醒点。
竟没在意……
他对敌时已经点出敌人的路数,怎就忘了那恶毒的武器?若是寻常刀剑,不过一道整齐的伤口,上些药还能支撑,可这狰狞的锯伤,哪能随意处理?
好在伤口真的不太深,长不足六寸,深不足一寸,且着意靠近血管而避开了经脉……好在带来的金创药效果很好,好在出血还能靠点||||穴强行止住,好在他的样子真的不太糟糕——比预想的……好得多。
但依旧脸色苍白如雪,全身冰冷。
一边心惊一边匆忙上药,顾惜朝低头看了好一会,没再坚持,合作地亮出伤口,叹了口气,
“看来我有点托大……”
“你几时不托大?”
失血过多还敢躺地上,回去必定大病,何苦逞强至此?
难道在我面前就真的一点脆弱都不肯流露?
“放心,你点||||穴手法很高明。”
高明?
讽刺。
是啊,截断血脉运行,止血止痛,暂时救急当然很有效。
可不痛,不代表没有痛。
血脉长久凝止,这手就没救了。
饮鸩焉能止渴?
戚少商替他包扎完毕,终究没能解开||||穴道,心中郁结,转身狠狠一掌拍在棺盖上。木屑飞扬,四寸来长的精钢长钉四下激射,嗤嗤没入石壁,只留尾部几点银芒,兀自闪烁。
半寸幽黑缝隙,
防腐药味弥漫而出。
顾惜朝静静看着,突扭头看向门外,“不管有什么,拿了快走。”
开棺人比他急,本待看一眼就走,却才探头就蓦地呆住了。
棺木中居然有两具尸骨,而益发怪异的是,它们相背端坐,从服饰看为一男一女,装饰华贵,与之前的猜想大相径庭。戚少商呆了片刻,瞥见女子膝上摆着本黑皮的簿子,惟恐有机关,抓出抖了几抖,不料叮地脆响,金光灿然,滚出支簪子。
奇,而诡。
迟疑瞬间后没有声张,拾起簪子,连同簿子一起塞给顾惜朝,便拉他纵身而出。
石门发出枯涩的响声合拢,迫不及待。
白日果园与夜间所见截然不同,鲜艳秋果满枝,似乎另一个世界,若非地面尚有串串暗红提醒,就要疑是梦境。
戚少商再未回头。
他知道那人就在身旁,纵然一身青苍已太过沉重,眉角青丝已逐渐凝滞,脚步却很轻盈。
——这就够了。
不管未来如何,此刻已够好。
杭州地生,该去哪里?
“去找谈小碧。擅长易容的人,必然精于外伤。”
顾惜朝淡淡一笑。


本章貌似需要注解……
疡医,便是古代的外科医生。其它的问题文里尽量都写了,不感兴趣可以跳过。
九针名称为针,其实貌似不少外形像刀,有刃。
北宋貌似确实没有蒸馏酒,但是…………我不能接受炮打灯和干红一个度数啊啊,扭,所以用来消毒的就是75%的医用酒精——(顶锅盖)
将易容术与外科结合,别的武侠小说有没有我不知道,总之我这么设置,也不过是为了一个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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