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忽然在莫悔身后响起,她惊讶地回头看去,竟然是沈雪堂。
“我叫他来的,刚刚你跟程奕扬在外面的时候。”廖佳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小夫妻自己折腾吧。”
沈雪堂坐到莫悔对面,看了看桌上没怎么动的菜,皱皱眉便叫服务员换新的来,新菜一上来他就神色柔和却又一言不发地替莫悔夹菜,然后盯着她直到她无可奈何地吃下去。
莫悔摸不准沈雪堂的心思,只好一言不发的吃饭,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求饶。
“吃饱了?”沈雪堂挑眉问道。
“吃饱了……”
沈雪堂这才放下筷子,用湿毛巾替莫悔擦干净手,然后坐直了身子凝视着她道:“那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刚刚你在门口跟程奕扬聊了些什么了么?廖佳告诉我,当年你坐牢的事情是被陷害的,怎么回事儿?”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发呆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信息。”沈雪堂慢悠悠地给莫悔倒了杯茶,“不过你好好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忍到你吃完了才问而已。”
莫悔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不太激动。“程伟强不是程奕扬错手杀的,他只刺了程伟强一刀,扭打的时候刺在腹部。而程伟强心口致命的那一刀,是另外一个人刺的。”
“你怀疑是冯烟。”
“事发之后,她把我跟程奕扬隔离开来,我知道的消息都是从警方那里得来的。可以肯定的是,程伟强死在家里,现场除了程奕扬、我就只有她了。可是只怕知道了也没有用,她在司法界翻云覆雨,又时隔多年,哪里还找得到证据。”莫悔的眼里像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手里的茶杯被她窝得咯吱作响,“即便找得到证据,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沈雪堂沉默地看着莫悔,她坐在他对面垂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还是如他初见她是一样,有苍白的脸和倔强的眼。莫悔并不知道,她个样子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失败。如果有什么时候连沈雪堂这样的人都会觉得被挫伤的话,那一定是莫悔向他这样不经意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奈或是愤怒的时候。
为什么她从不开口向任何人寻求帮助,为什么她连他都不想依赖,仿佛她时刻都在为没有他的世界做着准备一样。
莫悔那体贴的、静默的、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性格,沈雪堂最心疼,却也最讨厌。
“我可以帮你杀了她。”沈雪堂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声无息地杀一个人,应该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
莫悔像是被这句话惊到了,猛地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沈雪堂。
“那个世界给不了你正义,但是我的世界可以给你正义。”
莫悔像是呆住了,有一瞬间沈雪堂以为她会答应,因为她眼里那仇恨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目光他见过无数次,每一个被命运压在身下的人,每一个被践踏、欺凌过的来向他寻求“正义”的人眼里,都有过这样的眼神。
“你说得对,司法界是冯烟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不是她的,每个人都有触及不到的地方,我的世界就是她触及不到的地方。”沈雪堂握住莫悔的手,那蛊惑人心的眼神像是个漩涡,“我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
莫悔的心里有几秒的震荡,甚至一闪而过冯烟满身鲜血的模样。
她发觉她是希望冯烟死的,兴许她很久以前就曾经在幻想里杀死过她……
复仇是这个世界上最具快感的事情,是漫长的人类社会里最古老却最有生命力的母题。因为人就是这样,自私自利、残暴血腥、恶多善少,永不懂得忏悔与原谅。
憎恨比爱持久,恶念多过善念,我们生生世世都在结怨。
莫悔看了一眼沈雪堂握住她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沈雪堂收回手,面色冷了下来。
“你是因为你的道德感不允许,还是你只是不希望得到我的帮助而已?”
莫悔一愣,抬起头见到雪堂的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像是在求饶。
“雪堂……”
沈雪堂气闷,却还是心软,转过头看向窗外,闷闷地说:“随你去吧。”
莫悔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不善表达,她清楚地知道沈雪堂是生气了,也许还对自己灰了心,可是要怎么告诉他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莫悔有些笨拙地说道:“你肯定是与别人不同的。”
“仔细想想,除了第一次见面,你抱着我要我还你一条命,除此之外,你好像从没有找我要过什么。我给你就收着,我不给你也不要。”沈雪堂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光与城市淡淡地笑着,“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我应该怎么讨好你,又要怎么给你安全感。”
“我并没有觉得没有安全感啊。”莫悔着急的辩解。
“那是因为你的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莫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依赖我。”沈雪堂苦笑着说道:“如果你不需要我也能活得好好的,我不需要你也能活得好好的,那么我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在一起?”
听到沈雪堂的话莫悔简直就懵了,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沈雪堂会对她这样的话,她感到恐惧像铺天盖地而来的海啸和飓风,她定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灾难。
可是沈雪堂却笑了起来。
“还好,虽然你不需要我也能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却不能没有你,可能这是我们还继续下去的原因吧。”沈雪堂再次握住莫悔的手道:“走吧,回家吧。”
莫悔脑子蒙蒙的被沈雪堂牵着走出了餐厅,直到餐厅外的细雨打在她脸上,她才晃过神来。
问题出在哪里呢?明明她也想跟雪堂好好在一起的,可是为何无法彻底的贴近呢?
莫悔知道,不是沈雪堂不想,是她不敢。
那么她到底在怕些什么呢?她明明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畏惧的。
“其实还有个办法。”
莫悔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她疑惑地抬头看去,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雪堂已经替她打上伞了。
“什么还有个办法?”
“冯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沈雪堂面色严峻地说道:“去找梁君毅,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便是冯烟,他也敢查下去并且一定会不惜代价查下去。”
………………………………
52Chapter 52
接下来的一周即便雪堂尽量让莫悔休息;不让琐事操劳了她;她依旧可以感到婚礼筹备工作是多么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每一天她都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的被一大群人摆布着;试婚纱、挑捧花、确定婚礼流程等等。
她在人群中间,看着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觉得好像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在忙碌;而且都有种喜气洋洋的神色。
人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莫悔是迷茫的。
到了婚礼前一天;廖佳提议要给莫悔办单身派对,莫悔仔细一想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女性朋友,或者说她几乎就没有朋友。
“那算了;我们还是在家里呆着吧。”
这一夜是廖佳陪着莫悔一起睡的,两个人穿着同款的睡衣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像是都回到了十六岁的少女时期一般。
莫悔并不善于和任何人维持亲密的关系,也不会女孩子黏黏糊糊的那一套,所以她总是一个人。青春期的时候忙着在夹缝里生存,去了都是女生的少管所之后又忙着时刻警觉着那些要伤害她的人,哪里有时间去找什么好朋友?
而这一刻,莫悔觉得她从前缺失的一块,像是被补偿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廖佳接了一个电话,神神秘秘地下了楼,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她露出打趣的笑容来,笑眯眯地说道:“有人要见你。”
“有人,谁?”
“雪堂。”廖佳指了指房间门道:“在门背后。”
“那为什么不进来?”莫悔疑惑地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结婚前一天新郎见新娘很不吉利么?”
莫悔走到门边,廖佳便闪身出去了,莫悔想拉开门,可是才打开个门缝就被外面的人拉住不让她打开。
“就这样吧。”沈雪堂说。
莫悔忍俊不禁打趣道:“没想到你这么迷信。”
沈雪堂看着门板,想着莫悔就站在门对面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不是迷信,是关于你的事情我每一件都不敢掉以轻心。”
莫悔一愣,忽然地就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之前那一点迷惑像是也散去了,站在门外的那个男人就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人,是没错的。
“莫悔,我很高兴。”沈雪堂满脸柔情,“想到明天你将会嫁给我,我很高兴。”
莫悔伸出手轻轻放在门板上,由衷地说道:“我也是,虽然还是会害怕,还是觉得惶恐,但是我很高兴,从不曾这么高兴过。”
“把你的手给我。”门外的雪堂说道。
莫悔顺从地从门缝伸出手去,立刻就被雪堂握住了。她感到一股湿润而柔软的东西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那是沈雪堂的嘴唇。
沈雪堂就像是莫悔的骑士,满怀着情意与仰慕地亲吻莫悔的手背。
“晚安,我的夫人。”
良久,当门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莫悔才回过神打开了门。
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可莫悔却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气息。她忍不住走出门外,站在沈雪堂方才站过的地方,此刻她比任何时刻都想要好好拥抱她……
……
早上十点,在大教堂里,廖佳替新娘放下面纱,将捧花递到了她手上。
落地镜前,肌肤如雪的新娘被精致的蕾丝包裹着,最昂贵的的布料才能锻造出这最奢华的白纱。
手工编织的蕾丝,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由大师亲自缝制,两米长的白纱甚至要四个小花童一起牵着才可以。
站在镜子前的莫悔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她想也许每个女孩子都曾在梦中见过这一天,可是为何她却不记得她做过这样的梦呢?
她只渴望过安稳而安全的人生,可现在她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而已,她得到了许多女孩子梦幻里的生活,这让她有些诚惶诚恐。
“莫悔,走吧,时间到了。”
莫悔点点头,紧握着捧花,心跳如鼓地走了出去。
教堂外那长长的通道像是人生最初的甬道,我们在黑暗的温床里孕育成人型,然后挤过狭窄的甬道推开那扇门。
门外是那样的明亮,可是在黑暗里,我们朝向新生,而在这光明里,从此我们每一天都更接近死亡。
吱呀一声,礼堂的大门被推开了,那熟悉的的迷惘与恐惧又袭来了。
莫悔知道那一头等待着她的并不仅仅是幸福与平坦的人生而已,那是什么呢?
婚礼的音乐响起,莫悔却依旧觉得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上。
教堂两侧的人纷纷站起看向她,莫悔有些紧张,有些胆怯,甚至有些不敢迈开步子,她很没出息的怯场了。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廖佳轻轻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不用怕,你只用看着雪堂,一直走下去就够了。”
莫悔这才看向红毯的另一端站在礼台下的沈雪堂,他穿着白色的燕尾礼服,侧着身微笑着看着她,这样柔和的眼神,莫悔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了。
深吸一口气,莫悔像是有了一点勇气。
那一头的那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他给了她不曾奢望过的幸福与保护,他宠爱她,纵容她,支持她。
莫悔从不曾奢望过有谁会拯救她的人生,可沈雪堂却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不急不缓地靠近她,温柔而静默地侵略她。
当青春年少时沸腾的荷尔蒙退散,我们很难再因为冲动爱上什么人。因为心中早已没有了激情时,再让我们相爱实在是太难了。
可是兴许是因为雪堂补偿了她心灵缺失的那一片,兴许是他的爱填补着她内心的空洞,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刻开始,这个人的名字已经不知不觉印在了她心里。
当见到沈雪堂站在红毯那一头,露出好久不见的柔和微笑时,莫悔才恍然知道,她有多喜欢他的微笑。
心里的阴霾驱散了,莫悔终于再次迈开了脚步。
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在冬夜的街角他蹲□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也许是在他牵着她在枪林弹雨里奔跑的时候;也许是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门口她一小时又一小时地等待着他的时候;也许是在漆黑的码头,在海潮声里,她终于在他面前丢掉了所有羞耻心的时候;又也许是在疾驶的车里,她打开车门为了他跳出去的那一刻。
就是在这些时刻,那细水长流的瞬间终于汇聚成了静默无声爱,莫悔却现在才懂得……
莫悔手握着捧花凝视着沈雪堂,终于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唱诗班的少年们站在礼堂的右侧,齐声唱着那首《圣母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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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利亚
万福玛利亚
……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值得莫悔去努力坚强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沈雪堂。
上帝既不喜欢人们的欢笑与幸福,也不喜欢人们为他唱的赞美歌,上帝喜欢的只是人们的眼泪、绝望、痛苦,因为只有一颗饱经磨难的心才懂得忏悔与悲悯。
这一刻,莫悔终于懂得从前那些颠沛流离,被背叛、被抛弃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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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利亚
万福玛利亚
……
原来穿越了那么痛苦,只为有一天可以走向你,与你相爱,为你疗愈。
……
沈雪堂看着他的新娘走向自己,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从没有见过莫悔这样美丽,所有形容美丽的词语在此刻的她面前都相形见绌,最好的摄影师,最优秀的画家,也留不住她此刻的美好。
沈雪堂只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把此刻她的笑容、眼神、小动作、细微的表情都深深刻印在心里。
他甚至开始眷恋这个世界,只因为这个世界孕育了莫悔。
原来爱是由己及人的,我爱你,所以我也爱这个世界。从此之后每个陌生的风景都开始变得别具意义,每一次的潮涨潮落、风起风息都变得温柔,每个陌生人身上都有你的影子。
沈雪堂从未向这一刻这样宽容过,观礼的秦家人、程家人在此刻都彻底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他们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已经无关紧要。
他的终身伴侣,他的渴望与全部的爱,此刻已彻底走进他的生命里……
………………………………
53Chapter 53
在礼堂里完成仪式之后车队又浩浩荡荡地开往酒店;在那里沈雪堂与莫悔将要完成接下来的婚礼仪式。酒店是沈家的产业在市区最热闹的中心地带;莫悔与雪堂一起在外迎接来参加午宴的宾客。
客人大多都是沈雪堂的朋友;每一个朋友或是合作伙伴进来,沈雪堂都会微笑着向对方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莫悔。”
一开始莫悔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的确从今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她将踏上人生新的阶段;她与他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命运的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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