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凤瑶也起得极早,待洗漱并在客栈大堂用过早膳后,也不曾见得颜墨白身影。
她心底一沉,这回连问都不曾对王能问了,仅是极为自然的踏步出得客栈,上得舟舸后,便入坐在屋中的软榻,兀自开始执了一本王能送来的书,随意而看。
舟船依旧迅速南下,湖风而袭,只是今日凤瑶穿得微厚,倒是不觉凉薄。
整整一日,皆在水上度过,吃食之物,也是王能送来。
那颜墨白,似如消失了一般,全然无踪。
凤瑶心底莫名的生着清冷与压抑之感,也并未朝任何人过问颜墨白行踪,直至黄昏之际,天色微暗,而待凤瑶偶然放眼朝另一侧的窗外望去,则见暗淡的光影里,那窗外不远处的甲板上,颜墨白独自而立,脊背笔直,整个人,无端幽远与清冷。
她瞳孔微缩,神色也跟着动了动,待得半晌后,眼见那窗外之人不曾离开,她也终归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踏步出屋,缓缓站定在了颜墨白身边。
“摄政王在看什么?”她放眼与宽江之边,低沉而问。
这话一落,身旁的颜墨白倒也回了话,“在看,宽水江河,大好河山。”
凤瑶微怔。
“听说,摄政王一直在忙要事,不知是何要事?”她眉头微蹙,故作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这话一落,便闻颜墨白平缓幽远的道:“微臣的确是在处理要事。大旭长公主前来贺寿,那大楚之国,终归该有使臣迎接才是。”
他嗓音极为难得的幽远至极,却又卷着几许漫不经心。
凤瑶神色微动,只觉今日这颜墨白,仍是有些奇怪。
正待心生疑虑,颜墨白突然转眸朝她望来,那本是醇厚温润的嗓音,也突然变得清冷幽远,似是夹杂了太多的厚重,“大楚之国,土地肥沃,地产丰厚。不知,长公主对那大楚之国,可有念想?”
这话入耳,凤瑶陡然一惊。
则是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大楚强大旭太多,这般想法,本宫岂敢。”说着,嗓音一挑,“无论摄政王有何雄心抱负,但切莫在此关头,将大旭拉上。而今的大旭,早已是破败狰狞,再也经不起战乱之险。”
这话一落,颜墨白稍稍挪开目光,平缓幽远而道:“微臣不过是随意一提罢了,长公主无需太过紧张。只不过,这乱世之中,历来便风云角逐,纵是要明哲保身,也无这机会。再者,那楚王此人,着实,昏庸无道,心狠手辣,这般人竟还留在这世上猖獗,倒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凤瑶眉头越发一蹙,心底陡生不详之意,“无论楚王为人如何,此行,摄政王皆不可轻举妄动。”
说着,嗓音一挑,“摄政王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怎突然之间,竟似有意打起楚国的主意了?”
她嗓音略微有些抑制不住的急促,只因颜墨白这突来的几句话,令她心思狂涌,一股股复杂与不详之感也陡然升腾,全然是压制不得。
她着实不知这厮究竟是怎么了,竟突然会说出这些惊人之言,又或许这颜墨白历来便是一头有雄心抱负的狼,但无论如何,此番大楚之行,她便是拼尽全力,也不可让他在楚国兴事。
这话落下,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也满目复杂,紧然森硬的凝他。
则是半晌后,不远之处,突然有江水浮荡,水声剧烈。
随即,耳畔不远,则扬来王能略微发紧的嗓音,“是大盛之船。”
大盛?
凤瑶紧蹙的心底,再生惊愕,待下意识的循着水声望去,则见右侧不远,竟有六艘大船破水而来,正迅速朝她这边靠近,甚至于,那些大船皆威仪磅礴,船头之上,旗帜摇曳,那一个个色泽鲜明的‘盛’字,突兀而又刺目,瞬时之间,令凤瑶瞳孔一缩,面色陡变,整个人,顿时僵然压抑不堪。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命运,无疑是执意要与她大开玩笑。
这番还不曾将颜墨白劝服,而今大盛之军竟突然而来,此番,无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何来应付。
………………………………
第234章 突兀重逢
思绪翻腾摇曳,起伏不息,凤瑶满目复杂的朝那些迎来的大船扫视,面色,也冷冽一片。
“这大盛之军,许是,也受楚王之邀而来。”正这时,颜墨白那幽远的嗓音缓缓而来。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依旧紧紧的朝那些大船望着,并未言话,只是冷冽的心底则越发起伏,一股股复杂与诧异之感,也油然而生。
楚王大寿,邀了她大旭,竟还邀了大盛,如此,那楚王要想与大旭结盟,岂不是略有不便了?毕竟,此番大盛也在,倘若楚王与大旭有何异动,起还不能被大盛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再者,如今大楚与大盛的局势也极为严峻,两军对峙,竟差谁先捅破篓子的开打了,如此形式之下,楚王大寿,还邀大盛过来贺寿,如此之举,又是何意?是究竟想将大盛来人控制,从而爆发战争,还是,有醢意
先告饶和盟,从而,先一起扫荡其它列国之后,再分羹这天下?
越想,心底的复杂之感便越发嘈杂。
且无论那楚王究竟何意,但此番她姑苏凤瑶见得那些大盛的船只,便是心生冷冽,敌对恼怒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那大盛还如此堂而皇之的来,无疑是,令她恨透到了骨子里。倘若不是肩负大旭国威,又肩负太多责任,她姑苏凤瑶此际,定要拼尽全力的杀尽这大盛之人,觉不会手下留情。
天色清明,冷风浮荡。
凤瑶满头的青丝,也随风摇曳而动,肆意凌乱。
则是片刻,沉寂压抑的气氛里,一件披风突然盖在了身上。
她下意识的转眸一望,便见颜墨白正放下为她披披风的手,那双清冷的目光,也顺势再度朝不远处那迎面而来的大盛船只扫去,随即瞳孔微缩,幽远无波的道:“大楚与大盛,本是形势危急,是以此番楚王邀大盛之人过来,定也绝非简单。再者,战舰几艘,威仪磅礴,看来这大盛能如此淡定的赴这场鸿门宴,定也是,有所图谋。”
这话入耳,凤瑶心底越发发紧。
她自是知晓大盛之军前来贺寿,无论是这大盛还是大楚,都是居心叵测,不可小觑。只不过,那楚王既是邀了大盛,又何来邀她大旭,如此一来,岂不冲撞?更何况,近几十年来,大楚与大旭也一直相安无事,且极少有过关联,便是寻常君王寿宴,两国也不曾邀对方出席,是以,此番那大楚邀了大盛,又邀她大旭,难不成,是要在寿辰之际便要强强对峙,从而,将她大旭来当作强强对峙的硝烟中的炮灰?
思绪翻腾摇曳,越想,心底的复杂与不详之感便越发强烈。
则是片刻,眼见那大盛之船越来越近,凤瑶来不及多想,当即朝身后的王能望去,低沉而道:“吩咐船上之兵严加防守,倘若大盛之君有所异动,本宫,定与船人同心,狠打大盛狗贼。”
“是。”这话一落,王能便刚毅恭敬的回了句,未待尾音落下,他已迅速踏步而离。
此际,湖风冷冽,吹拂在面,凉薄四起。
则是不久,那几艘大盛的船只,便已纷纷将大旭的几艘船全数围住。
刹那,船员吆喝而起,诸船皆停。
水波荡漾之际,风声突然极盛,吹得凤瑶船上的大旭旗帜飘摇簌簌,声音莫名突兀惊人,而此时此际,王能与伏鬼,已是领了数十名并未全全围在了凤瑶与颜墨白身边。
“风大,长公主退后些,莫要受凉了。”
正这时,身边的颜墨白也突然越发靠近,修长的指尖微微扣住凤瑶的手腕,略微干脆却又淡定自然的将她拉扯到了他身后。
凤瑶满目冷冽,面色阴狠,待颜墨白松开扣着她手腕的手后,她便从颜墨白身后踏步而出,极是清冷淡定的立在了颜墨白身边,待得他略微挑眼朝她望来时,她唇瓣一动,阴沉而道:“我大旭皇族,历来不是缩头乌龟,此番仇敌当前,倘若躲了,自当让仇敌笑话。”
许是不曾料到凤瑶会突然这般说,颜墨白神色微动,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待回神,他瞳孔几不可察的沉了几许,随即深思犹豫片刻,却终归未朝凤瑶说出话来。
此际,那对面大船之上,凭栏之处,则整齐立着数十名衣着铠甲的大盛兵卫,那些人,待朝凤瑶这边凝了片刻后,随即,便有人出声而喝,“尔等可是大旭之人?”
这话一出,江风飘荡,无人应话。
那大盛船只上的兵卫纷纷眉头一蹙,随即,便有人继续喝道:“问你们话呢!你们可是大旭之人?”
挑高的嗓音,无疑是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冷讽,犹如高人一等,蔑视十足。
凤瑶瞳孔一缩,满目阴沉。
却也正这时,伏鬼扯着嗓子阴沉的道了句,“船上有旗,旗上有‘旭’,莫不是大盛之人不识字,竟认不出旗帜上那‘旭’字?”
这话,回得倒是阴沉冷冽,却又无波无澜,亦如伏鬼这人一般,煞气重重。
待得这话一出,那船上兵卫顿时一怒,有人扯声冷道:“不过是大旭之人罢了,竟敢戏谑大楚之军。尔等倒是胆大,不仅见得大盛船只过来而不恭迎,甚至还如此戏谑,尔等今日若不给出解释,我大盛之军,定不会绕过。”
这话一出,那言话之人便将目光落来,朝凤瑶与颜墨白扫视一眼,而后大抵是见颜墨白满身气质,是以便将目光朝颜墨白落来,扯声威胁而道:“你便是大旭之人的领头之人?”
如此被公然冷对,颜墨白眼角微挑,整个人,倒也依旧是懒散随意,从容无波。
他勾唇一笑,懒散温润而道:“满船之人,你独独认我是领头之人,看来,你也着实是……有眼无珠之人。”
幽远的嗓音,温润自若。
这话一出,那数十名大盛之兵微微一怔,待回神过来,那最初言话之人怒不可遏,待得正要破口而言之际,未待他嗓音落下,颜墨白已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先他一步的出声道:“此番之行,不过都来为楚王贺寿罢了,你大盛之军突然围来,惊了我家大旭长公主,扰了凤架,难不成,我大旭之人还不能护主的说上一句?”
这话一出,那本要言话的并未顿时噎了后话,待朝颜墨白再度凝了几眼后,便森冷戏谑而道:“大旭本为大盛手下败将,便是惊了大旭公主,你大旭之人,自也该受着。难不成,竟还要因此对大盛不满甚至计较?”
颜墨白嗓音一挑,“听你说话,倒是不可一世,自负十足,不知,你身份是何?”
他突然问了这话。
那言话的兵卫也是稍稍一惊,待回神过来,便挺直腰板,冷声呵斥,“我乃大盛**将军龙威,你大旭之人如今见得本将军,可是该行礼了?”
这话一出,颜墨白勾唇而笑,“你贼头鼠脸,牙尖嘴利,倒是,辜负了龙威这好名字。再者,今日争议无论因何而起,你龙威这枚项上人头,本王,便要定了。”
悠然随意的嗓音,懒散从容,虽语气依旧是春风儒雅,淡然和煦,然而话语内容,却是不怒自威,杀气十足。
瞬时,凤瑶眉头一蹙,当即转眸朝颜墨白望来,正要开口而劝,不料颜墨白竟陡然抬手而起,刹那,他那雪白的宽袖之中,竟突然有条白绫横亘而出。
凤瑶瞳孔一缩,到嘴的话骤然下意识的噎住,只见颜墨白那条白绫,竟如长了眼睛一般,飞速如箭的朝那对面船上的龙威袭去,仅是眨眼间,那白绫便结实的捆上了龙威的脖子,待得龙威猝不及防的惊呼一声后,颜墨白骤然将白绫拉回。
整个过程,时辰极短,龙威身子也被白绫拉得不稳,顿时朝船下跌去,却也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的伸手,蓦的吊住了船舷的栏杆,身形稍稍而稳,不曾真正落水。
眼见龙威如此,颜墨白手指蓦的用力,待得龙威支撑不住当即要跌落在水之际,瞬时之中,一道银色的飞镖突然自那大船的船舱中陡然而出,竟也如长眼一般,迅速凌厉的划断了颜墨白的白绫。
瞬时,颜墨白的白绫断成两截,颜墨白眼角一挑,白绫顿时回袖。
而那吊在船舷的龙威,则顿时松了口气,大盛其余之兵,则突然反应过来,当即迅速聚集过来将龙威拉起,则是片刻后,那船舱之内,突然,扬出了一道刚毅威仪的嗓音,“我大盛之将,虽是无礼,但也罪不至死。阁下下手如此狠毒,莫不是,有些过了?”
江水浮动,水波粼粼,周遭而来的风,越发冷冽刺骨。
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凤瑶浑身一颤,面色之上,竟全然失了血色。
她两手紧握在前方的栏杆,不自知的强行用力,手背青筋百出,狰狞异常。
曾还以为,当初城楼之上敌对,两方厮杀后,定不易再见,甚至再见便是兵临城下,厮杀血战之际,却是不料,这碧波江上,寒风刺骨之中,她与这做梦都想杀了的人,竟是,如此突然的重逢。
一时,心底的所有情绪,全数化为了森硬与仇视,一股股惊天的怒意,也肆意的升腾而起,全然,压制不住。
待得片刻后,她身子也隐隐的开始发起抖来,那双凝在对面大船船舱的瞳孔,也赫然开始发红。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身边的颜墨白,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待朝凤瑶凝了片刻后,他瞳孔稍稍一缩,目光,则慢腾幽远的落向了对面船舱,清幽沉寂的道:“得罪了本王之人,自是罪该致死。你若要为那龙威说话,便该,出面而对,此番躲在船舱,莫不是,缩头乌龟?”
………………………………
第235章 如此赌注
他说得极为直白,醇厚甚至略微漫不经心的嗓音,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傲然。
大盛之船突然围拢而来,本非好事,但无论如何,他自能肯定大盛没胆在这曲江之上先行对大旭开战。
只不过,那船头之上的龙威,着实不可一世,那人的脑袋,他颜墨白今日,自也是要好生拿下。
待得话语落下,他双目幽远懒散的朝那船舱望着,面色从容淡定,并无丝毫摇曳与起伏。则是片刻,便见那对面的船舱之上,突然有人缓缓自内打开的屋门,随即,几名小厮迅速出得屋门,且在屋门站立两侧,恭敬弯身而迎,而片刻光景之后,一抹满身壮实,身披大氅之人,则缓步从那屋门出踏步而出。
待出得屋门,那人,缓步朝凭栏处行来,门外两侧小厮,顿时亦步亦趋的在后跟随,而那些凭栏而立的兵卫,顿时弯身下来,纷纷调整位置站立两侧,随即,纷纷恭敬而唤,“拜见太子殿下。醢”
大盛太子?
颜墨白眼角一挑,目光在那司徒夙身上扫视两眼,见其面容刚毅,但却面无表情,那双深黑强势的瞳孔,待遥遥过来朝他扫了一遍后,便顺势而挪,落向了他身旁的凤瑶身上。
刹那,司徒夙瞳孔骤然一缩,那毫无表情的脸,也逐渐生了几许起伏缇。
颜墨白看得仔细,薄唇微微一勾,笑得懒散平和,待转眸朝身侧的凤瑶一扫,则见凤瑶目光如炬,满眼通红。
“大盛太子,虽看似刚毅,实则却是深沉无情之人。这种人,能为君,能为将,但独独,不可为夫,呵。”
他懒散轻笑一声,足下也顺势朝凤瑶再度靠近半步。
凤瑶眉头紧蹙,抬眸朝颜墨白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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