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皇帝遇到这类死谏文臣和死战武将都会加以褒奖和安抚,比如监察御史上奏直斥皇帝行政得失,言语之间便难免会冒犯天子,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可朝廷又赋予了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权
故而皇帝对这类官员,从不妄言生杀之事,即便是昏愦无道之君,在杀这类死谏文臣之事上,都会有许多顾忌,这便跟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深入人心的评价标准不无关系
独孤輳这般恳请,小皇帝于情于理,都无法轻易拒绝了,望着满朝文武,一时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决策了。
“陛下,臣高韦启禀陛下。”
高韦作为御林军统领,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每日朝奏时,只要是当值之日总会伺候在小皇帝身侧。平日朝会决策他都不会出一言半句,一直守着身为臣子的本分,从不妄自干预朝政。
可今日他不得不站出身来出言奏事了。
高韦单膝跪地,抱拳上奏言道:
“独孤将军公忠体国,乃我辈之楷模,高韦十分敬重。只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微臣既然身为御林军统领,守护皇室与皇城安全乃是微尘的职责,微尘岂敢为官不为,假手于人?微臣请旨,点三百御林军即可前往永安寺护迎太皇太后fèng驾回銮。皇城护卫,有几位御林军副统领坐镇,皇帝陛下尽可安心。”
“哼,高统领的意思是要置皇帝陛下的安危于不顾么?”
高韦以职权限制不让独孤輳染指御林军之意非常明显,独孤輳老谋深算,又如何会看不出高韦的心思,冷笑一声,虚晃一枪,便直指高韦贪恋权位,不将皇帝陛下安危放在心上,有违臣子本分。
“老将军言重了,微臣只是相信,经由微臣手底下所训练出来的御林军,绝对不会比任何一支军队差劲。”
高韦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在众人听来是绝非虚妄,不容置疑的。
言毕,高韦毫不畏缩地对上了独孤輳那双饱经战场磨练的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
独孤輳这才正眼瞧见了这位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那气魄胆量还有那双散发出来傲人光芒的眼,真是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啊,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狂傲不羁
独孤輳不禁心中暗自感慨着,高钦能生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为策两全,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前往永安寺救驾”
“此事微尘责无旁贷,还请陛下允准,微臣前往救驾”
……
独孤輳与高韦就这般当堂争论起来,朝中上下莫衷一是,意见完全无法统一。
小皇帝也急了眼,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该如何决断才好啊?
一直心心念念二公主安危的二附马穆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听说永安寺被围困,他就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恨不得立刻赶往永安寺解围,正所谓救人如救火,可这满朝文武居然还在争论着该让谁去救?
简直见识本末倒置,岂有此理
这群人平日里争权夺利也便罢了,可如今十万火急,人命关天啊,居然还这般主次不分,不顾大局
几位驸马咋闻永安寺危急,都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穆宴性子耿直,又心念二公主安危,早就没了那份安然等待的耐心。
不顾三驸马嵇穅的劝阻,一把推开了嵇穅,冲出了百官行列,大喊了一声,道:
“住口,都不要再争了”
话一出口,穆宴这才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知道这声大吼往重里说便是御前失仪了,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忙下跪言道:
“陛下,请陛下恩准微臣一人即刻前往永安寺救人,再这般争论下去,永安寺危矣啊”
二附马穆宴这般说辞,顿时让满堂之人噤若寒蝉,朝堂上片刻之间便鸦雀无声了,这沉默气氛静得有些可怕,却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最为紧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隐迹在百官行列中,大口喘息着,身子都止不住颤抖着,伸出右手来死死拽住自己的左手臂,仿佛这样便可以稍微让自己安定下来。
我从未如同此刻这般,恐惧和害怕得全身发抖,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她的,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内心中那股如同黑洞般深沉可怕的恐惧。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我可以不惧死,却害怕会失去她害怕得要死。
从斥候上报永安寺危急之时,我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人都已经抽空了一般,只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去,即便无法为她阻挡千军万马,可只要是和她在一起,黄泉碧落又有何可惧?
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离开朝堂,只因我曾答应过她,为她守好朝堂,只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看着独孤輳那副故做忠臣得模样,紧握双拳使得指甲掐入掌中溢出鲜血的疼痛,才让我稍微收回了几分冷静。
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独孤輳这般跪求前往永安寺救驾,目的绝不会如此简单,让他们去救驾,不是送狼入羊圈又是什么?
可为何,我瞧着独孤輳的模样,并不是真心想要前往永安寺救驾,那这又是为什么?
二附马穆宴的请愿,让朝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可只过了片刻,那独孤輳又剧烈咳嗽起来,这回咳嗽得整个人都有些抽搐了。
穆宴的一句话,也提醒了小皇帝救人刻不容缓,瞥了一眼咳嗽不停的独孤輳,又看了看低首请命的英武将军高韦,小皇帝心中便定下了合适人选了。
有句话高韦倒也没说错,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这本就在御林军职责范围之内,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军镇总管们本就拥兵自重,怎可再让他们染指御林军?
小皇帝第一次拿出了皇帝的威严,问道:
“高韦,你可有把握平此叛乱?”
“微臣愿立下军令状”
“好,高韦听旨,着你立刻点齐三百御林军火速前往永安寺救驾,一定要将皇祖母以及几位公主殿下安全护送回宫,若是稍有差池,朕便拿你是问,绝不轻饶”
小皇帝刚说完,独孤輳仿佛不甘心一般,又开口言道:
“陛下……”
“诶,老将军忠心可鉴,朝中上下皆知。只是一切都以皇祖母安危为先,其他事宜,等待皇祖母fèng驾回銮后再行商议。”
得到了小皇帝的肯定回复,高韦立刻抖擞精神,言道:
“微臣遵旨”
随即,站起身来,退后三步后立马离开了朝殿,往御林军营帐而去,尽快点起兵马后即刻发兵前往永安寺救驾。
“陛下,微臣也请旨,愿与高将军一道,前往救驾。”
二附马穆宴见小皇帝终于一锤定音,也连忙恳求一道前往,他不愿在这苦苦等待,没有亲眼看到二公主安全,他便一刻都不能安心。
“好吧,朕准奏,你去吧”
小皇帝没有怪罪二附马穆宴的方才的无理行径,知道他也是关系则乱,而且小皇帝还对穆宴心存感激,若不是穆宴及时提醒,小皇帝险些犯下大错。
“微臣多谢陛下”
穆宴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神色,谢过恩后立马起身,急忙离开了大殿直追高韦而去。
望着穆宴离开的背影,我不禁羡慕他的耿直坦率,可以这般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着想么?
可恶~
“来人,快将老将军扶将起来。”
小皇帝也不忘关怀一番独孤輳,立马又言道:
“老将军身子不适,不如朕宣来御医,为老将军诊治一二吧。”
在内侍的搀扶下,独孤輳站起身来,又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言道: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这点寒疾不碍事的。老臣便同陛下与满朝文武一道,等待着高将军凯旋归来。”
小皇帝微微点头颔首。
左丞相高钦也瞧出了今日的独孤輳有些怪异,他明知不可能代替韦儿掌控御林军,却偏要坚持代替韦儿统领御林军前往永安寺救驾;明明之前如此低声下气恳求,可求而不得之时,独孤輳居然毫无惋惜不甘之意,这怎么看都不符合独孤輳的个性。
独孤輳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高钦虽心中忧虑,可正如小皇帝所言,现在一切都当以太皇太后安危为第一要务。
站出身来立刻回禀道:
“陛下,微臣建议立刻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下令查探出这伙胆大包天的贼匪来历,将其一网打尽,按律处刑,以儆效尤”
“高爱卿所言甚是,便依卿所奏,此等犯上作乱之徒,绝不可姑息”
“微臣遵旨”
高钦立刻安排斥候前往打探军情,以便策应永安寺之变。
就这样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在满朝文武焦急而有紧张的等待中,所有人脸上表情各异,可都忧心忡忡。
好不容易等到斥候来报,可报上来的却并非永安寺军情急报,而是皇城遭受一伙贼匪来犯,因着有内应,这群贼匪居然通过了东华门,直奔大殿而来。途中与御林军相遇,正在激战对抗之中……
满朝文武闻言大惊失色,惊恐不已。
小皇帝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呆呆地言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
顿时朝殿上乱成了一锅粥,高钦也不禁有些慌乱了,可朝中只有两个人面色依然不改,反而嘴角上扬,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
这两个人一个是端坐装病的独孤輳,而另一个便是深谋城府的当朝右相贤王萧衍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了?
……
………………………………
第99章 风起云涌
高韦得了皇令,即刻点齐了人马后便出了皇城,直奔永安寺而去。而负责守卫皇城的便是御林军的几位副统领了。
御林军副统领共有四位,分别镇守皇城东南西北四方,直接对御林军统领高韦负责,受高韦节制,而这四位副统领分别是尉迟邢丘瓒亥茂以及容巽。
尉迟邢和亥茂一起送高统领出了东华门,两人见京城局势有变,脸色都微微有些凝重。
尉迟邢当中年纪最长的,三十又五,处事稳重,是高韦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尉迟邢遵从高韦嘱咐,严防谨守皇城安全,不敢有一丝懈怠,待高韦领着三百御林军出了皇城,尉迟邢便立刻下令关闭了城门,整装戒备。
跟随身后的亥茂难掩心中不安,开口询问道:
“尉迟兄,这京城可是要出大事了么?”
尉迟邢闻言,眉头一皱,正盛说道:
“莫要乱言,你我几人只需要好好守卫皇城安全,不负圣上所托高统领信任才是,至于其他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亥茂忙点头称是,在皇宫里谨言慎行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啊,在这些事儿上,莫要碎嘴子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两人正低言攀谈之时,一队巡城人马从两位副统领跟前经过,已经礼仪规矩向两位副统领行礼后,领头之人便打算继续领着队伍前往巡防之处。
“慢着”
尉迟邢见那领头之人有些面生,当时便心生疑虑了,又见此人手握长刀姿势有异,手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宝剑,提防警惕着,随即试探道:
“你们是哪个营的,何人所属?”
那领头之人微微一怔,随机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可嘴角却逐渐显现出丝丝杀意,答道:
“属下隶属西营,乃亥副统领麾下”
“什么?”
尉迟邢脸色大变,正欲回过身去瞧身后的亥茂,却没想到,亥茂早已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在他身后捅了一刀……
“你……”
尉迟邢蓦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没想到,亥茂居然会是叛贼
尉迟邢也是武将出身,即便被亥茂从身后突施暗算,也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丝丝地拽住了亥茂的手臂,亥茂吓得脸色发白,立马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动手?”
不等亥茂催促,那领头之人也立刻扑了过来,无数短刀片刻之间没入尉迟邢体内,尉迟邢还来不及发出呼救,便被这群人一拥而上,拖入了偏僻之处,私下处决了。
而隶属于尉迟邢东营负责护卫东华门的这群守卫,也在同一时间,被隶属于西营亥茂的御林军暗杀干净,片刻之后,东华门上的御林军都是亥茂的手下。
瞧着尉迟邢那死不瞑目的神情,亥茂是又兴奋又恐惧,边笑着边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还未从方才的□□中回过神来一般,只听得他有些癫狂的说道:
“尉迟兄,富贵险中求啊,别怪为弟的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时务”
是啊,凭什么那高韦便能成为御林军统领,要他们这几个无论是年龄或资历都超过他许多的将领俯首屈尊在其之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接下来就剩下丘瓒和容巽了”
亥茂边说着,嘴角边露出诡异扭曲的笑容。
……
被紧急调至勤政殿周围护卫的南营副统领丘瓒,突然听到东华门处一阵阵喊杀之声,心中暗叫不好,东华门那定然是出事了。
丘瓒抽出腰刀,正欲带人前往东华门救援,却见亥茂似乎身负重伤,带着几个残兵落败一般往他这赶来,丘瓒心下大惊,何以逆贼能突破尉迟兄犹如铁桶一般的守卫,还打伤了亥茂,居然一路攻杀而来,都要打到御前了,这还了得?
“将士们,随本将军誓死护驾”
丘瓒一声高呼,众将领命,纷纷跟随在丘瓒身后,同他一道构建起护卫勤政殿的最后一道防御圈。
丘瓒身先士卒,立刻奔到了亥茂身边以作接应,扶过了身受重伤一身是血的亥茂,丘瓒连忙问道:
“亥兄,究竟发生何事了?尉迟兄呢?”
亥茂狼狈不堪,虎目含泪,听到了丘瓒的询问,悲凄的言道:
“尉迟兄……尉迟兄被这群逆贼给杀害了”
“怎么会?”
丘瓒闻言,不禁悲愤不已,这些年来,他们四人情同手足,荣辱与共,却没想到,这片刻之间,便是天人永隔了。
丘瓒满腔悲愤化为一股复仇火焰,瞧着直追在亥茂身后的那支百余人江湖打扮的逆贼,眼中都欲喷出火来。
一把将亥茂护在了身后,丘瓒大喊一声:
“响箭示警,其他人随本将将这群逆贼剿灭干净,一个不留”
“得令”
丘瓒大喊一声后,首先冲杀入阵,与那些逆贼们缠斗在一处,才过片刻,便是血红遍染,尸横遍地,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闻得响箭示警,亥茂躲在一处心中暗喜,这响箭一放,便是召集附近御林军尽快前来支援,东营和南营大部分御林军都被派出皇城,护卫太皇太后去了,而高韦走前又带走了一批人。
如今宫中剩下的这五百御林军里,有将近一半都已经尽归自己麾下。而另一半大多都是北营容巽麾下,剩下的便是护卫殿前的丘瓒的人马了。
容巽负责太皇太后护卫早被派出宫去了,如今只要设计除掉丘瓒和北营的那批御林军,那整个皇城便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果然不出亥茂所料,没过多久,听到响箭示警的北营御林军便立刻往大殿这边集结,立刻便加入了对这群逆贼的剿灭战中
御林军的蜂拥而至,顿时让战局优势似乎逐渐向着御林军这边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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