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兼顾这两者,很难!”
我知道这是乾天师兄给出的忠告,可事到如今,所有最为可怕的后果我都已然预测到了,并且还愿意把这条路一路走到黑,这本身就代表了我决心和意志不容动摇。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也是我为何会愿意被人掳劫的原因了,因为我需要一个同未来洛阳之主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乾天师兄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成全了我。
听到我的回答,乾天师兄终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底气,都会让坐在他对面想要与他商谈的谈判者们以无形的威压。
从这一笑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比起那日招降前齐时所见到的那些前齐百官们,乾天师兄是一个比他们更加可怕而且深不可测的对手,想要在与他的谈判中获得优势,可以说希望十分渺茫,因为我现在所能依仗的也不过是我们彼此之间幼年的那一点交情,可在政治家面前,那什么都不是!
想想吧,你得劝说一个有资格有能力而且在理论上还是最应该成为天下之主的人,放弃登上至尊九五之位,这有可能吗?
呵呵,我果然是疯了吧!
……
“你果然跟小时候不同了啊!”
乾天师兄这句话里,更多的还是感慨,而至于他感叹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了。
那个当年还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成为北魏深受倚重的朝廷重臣,明明就是个女孩子啊,却也不得不在那云波诡谲的权利争斗之中夺得一席之地,为何命运会将她推到那般进退两难之境呢?
“十数载弹指一挥间,便已然物是人非了。”
听到我的感慨,乾天师兄脸上也有了些许愧疚之色来。
“你可知道,这十数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着,若是当年……”
“这并不是师兄你的错,时也,命也。即便遭遇不幸,不怨天,不尤人,才是我叶家之家风。而且,我不是也好好的活下来了么,师兄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啊!”
顶替着别人之名活着,而且时刻都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这也算是好好的活着吗?
乾天师兄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了,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若当年我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高辰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见到阿姐,见到师兄你们,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遇到我今生最爱的那个女子了!
一念及琬儿,我心中不觉有些柔软,连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师兄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这种变化,目光也有了不易察觉的深邃。
“这般豁达的气度,也着实令师兄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到师兄的夸赞,我却觉得自己能做到的还是太少了,免不得有点气馁,言道:
“可我现在还依然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师兄闻言,不禁抿嘴一笑,道:
“怎么,你想做我的对手吗?”
我有些不服输,撇了撇嘴,反问道:
“师兄是想说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么?”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性子,跟小时候比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不会啊,从你踏入这齐国之地后所施行的种种举措,这份魄力与担当,都已胜过这世间无数男儿了,你早已有了做我对手的资格了!”
师兄此言,便让我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了。
“可我还是赢不了你。”
只有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如今所处的位置,才能有助于自己下达最明智的决定,关于这点,我是有着十分清楚明确的认知的,因为我真的输不起。
“你如此执念般想要赢我,这不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选择了站在北魏那边了?”
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神色。
“那就得看师兄毕生所愿为何了?若你我祈愿相同,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有些不忍面对着师兄的失落神色,毕竟他一直以来对我都是那般的好,而我是注定要辜负他的那个,说没有愧疚之心,那也显得我太过无心无情了。
师兄闻言,亦是十分感慨的谈了口气,道:
“毕生所愿为何么?”
旋即便是苦笑不语了,这个中愁苦滋味,也就身处其中的他,才能尽数体会了。
“睿哥哥,你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吗?”
我知道师兄如今身处的位置使得他必须将自己的真心实意深度埋藏,因为他即便贵为前朝皇室后裔,也有无法摆脱的宿命纠葛,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更不许他别有他念,因为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所以小时候,他才会对着还懵懂的我道出了那番对任何人都未曾言语过的心里话!
可那终究也还是小时候,便如同我方才所言,十数载转瞬即逝,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了,而师兄还有可能是过去的师兄么?
我知道的,不可能了……
待我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师兄缓缓而又深情地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而又宽大,那是可以让人安心托付一生的依靠,也是他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祈愿和邀约,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柔情,那是一个男子在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表露出来的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只听他深刻而又郑重地对我说道:
“晨儿,回到我身边吧,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惧前方荆棘丛生,你都愿与我一路同行……”
再度听到这句承诺,我的心里防线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一时间五味杂陈,我竟心绪激动得浑身有些发颤,是了,这就是我幼时一不小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
那时候的我为了安慰那般失落和痛苦的睿哥哥,便执了他的手便说出了这番话来,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或者我是知道的,毕竟阿耶和阿娘从我和阿姐记事的时候起,便反复地提醒着我们,玄远叶家之人,决不可轻易向人许诺,若当真许了,无论是什么,都得做到!
那流淌在我血光中属于玄远叶家之人的血液仿佛有一种可怕的魔力,明明我的脑海之中早已一片混乱了,可为了实践那个约定,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伸了出去,而我眼中满是乾天师兄那欣喜安慰的神色……
可我的心,为何突然那般疼,竟疼得我眼泪都落了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我猛然将手握成了拳头,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了。
“对不起,睿哥哥,我,我做不到了……”
在这一刻,我打破了血脉中所包含的有关宿命的藩篱,也同时选择了背弃玄远叶家之人的毕生都需谨遵的新约,我这算是彻底的背弃了叶家了。
“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之人了啊!”
这一刻虽然我早已泪水决堤,且浑身都难受得紧,可我的心里却在此时似燃起了一丝很小的希望,即便它只是莹虫之火,可却微微透出一丝丝温暖的光来,那是她给与我的,无论遭遇何等痛苦艰难的困境,也不能泯灭的这一丝小小的希望。
……
虽然早已预料到结果会如此,可到了真正面对这一刻,这般沉重的痛苦和打击,还是让坚毅如乾天这般的人,也免得脸上露出无比失落和痛苦的神色来。可他并没有当即恼羞成怒或者厉声指责什么,这是他自幼成长便需要刻意培养的涵养,而且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跟前落泪,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缓缓收回了手,乾天转而心疼地将手绢递了过来,即便心中隐痛还带有不甘,可如何能忍心将自己心爱之人逼迫至此呢?
“我能知道那个可得你不惜违背宿命也想要守护的人是谁么?”
我感激乾天师兄的温柔,他确实是个君子,若非我的这番人生际遇,若我能在玄远叶家安然长大成人,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结局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可惜,事实是没有假如了。
从师兄手中接过手绢将眼泪拭干,遵循内心真正的心意所下达的决断,即便可能会留有许多遗憾,可我却并无后悔。
在听到师兄的询问后,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隐瞒,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
“我要守护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守护我们的国,守护我们的家!”
师兄的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诧异。
“你的妻子?!”
师兄的这种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了,我不奢求他能理解这种感情或者去接受,因为那是我和珝之间的事情。
“是的,我的妻子。你忘了吗?我不但是北魏的御史中丞,还是北魏的驸马都尉!我的妻子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说得是很有气势,可因为刚才哭得有些狼狈,加上本就天冷,这会子鼻涕水都流下来了,我也就毫不客气的拿着那手绢顺便捋了捋鼻涕。
师兄看着我这番憨态模样竟也是冷俊不禁了,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了。
看着他那古怪笑容,莫不是不相信我待琬儿是真心的?顿时又气鼓鼓地重申了一遍,道:
“我是真心实意的!”
师兄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边重新为我续茶保暖,边给与了回应。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因为你从不会骗我。”
师兄说得很笃定,也多了几分落寂的味道来,其实从看到眼前之人的眼泪之时他就明白到了,那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我已经很感激乾天师兄了,因为他保持了一个君子该有的风度,没有质疑、没有责难,更没有直斥我的背信弃义,而是给予了理解和尊重。
“谢谢你,乾天师兄。”
“我更喜欢你唤我睿哥哥的,不管你是高辰也好,叶晨也罢,以后我都是你的睿哥哥,你一个人的睿哥哥。”
我不觉微微红了脸,面对这个温柔男子的深情厚义,我大抵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了吧。
“谢谢你,睿哥哥……”
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吧。
师兄的脸上也是一抹安慰的笑容来,旋即用打探的眼神又开始盯着我的瞧了,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了,忙不迭借着喝茶之机躲避。
“既然这叙旧也叙完了,那你是不是就该露出你的小利爪了……”
闻言,我不禁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哪有什么小利爪,你当我是狼崽子么”
师兄笑了笑,继续问道:
“哦?那高御史前来难道不是来同我这位洛阳之主谈判的么?”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那索性还是直言来得痛快了。
我利落地放下了茶碗,道:
“在谈判之前,睿哥哥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师兄非常洒脱痛快的回应道:
“知无不言。”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琬儿和阿姐了。
“阿姐的婚事……”
师兄也悠闲的品茗,完全不为外界世俗之事所侵扰,听到我的询问,只悠悠的望了我一眼,言道:
“便如同你所想的那般。”
“果真如此么……”
我不禁叹了口气,按照约定,这婚约原本该是我去兑现的,阿姐代替了我去完成这份承诺了。
“怎么,后悔了么?或者你改变心意,自愿履行约定,我亦是乐见其成的。”
师兄故作一脸期待的神色,语气中满是调侃,边悠闲地品起茗来。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喃喃言道:
“怎么可能后悔哟,倘若我当真如此,她还不得提刀杀过来了……”
一念至此,我这才忆起有关死生之大事,猛地站起身来,抬头瞧着这天**晚,忙拍着额头,急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么?糟了糟了,她当真要提着刀杀过来了!”
我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在凉亭内走来走去,直把师兄走的眼花了,一把将茶碗放下后,师兄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若此时他手中有一把羽扇,我觉得以他的气质下一刻定然会拿出那把羽扇在那边扇边捏胡子,啊,对了,虽然他还并未长出浓密的胡须便是了。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么?”
一说到珝我就想起了在燕云龙骑卫历代统帅之间流传下来的密约,那时候我去探末帝陵寝之时,珝及时出现并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经见过洛阳之主了,并且两人一定有了什么密约,不然,珝在一夜之间覆灭了逍遥楼那座销金窟后,何以洛阳之主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很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我顿时停下了疾走的脚步,顿时稍微理清了这其中的玄虚,为了求证真伪,我又猛地坐了回去,指着师兄问道:
“第二个问题,这些其实都是你们布下的一棋局吧!”
师兄脸上笑容不该,对于我的反应力也颇为赞赏,点了点头,言道:
“没错,这就是一局早已在洛阳城中布好多年的一局棋,那你再猜猜这对执人是谁?”
好大的一局棋呀,能以这曾经的天子都城洛阳作为堵注的棋局,绝非一般人可以玩得起的。
“是洛阳之主和皇祖母了。”
洛阳作为前晋朝的龙兴之地,所以洛阳之主会特意选在洛阳城中蛰伏并暗中积蓄实力也是可以遇见的。而皇祖母也是个眼光远大的将领,她也曾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所以自然也知道那个密约,更知道前晋皇室还有后裔留存便生活在这洛阳城内,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也会在洛阳城内暗中布置统筹了。
那王荀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原来皇祖母早就将目光放到这洛阳城中了么?可魏都离这洛阳城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遥控指挥,是对局势掌控极为不利的。
“不,现在真正执棋的两方,应该是你和珝才对!”
其实,我对珝究竟有多大能力并非十分清楚,可我知道,她是个肯定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都超越皇祖母的存在。若她当真是个皇子,那么她与洛阳之主之间的争斗那便是真正的龙虎之争,执掌天命之人比定是二人中的一个!
“你竟唤他做珝,如此亲切,我当真有些吃味了。”
师兄竟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之情,如此直白倾述,顿时教我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不,不过就是个称谓罢了……”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干脆闭嘴算了,真是越说越错,忙岔开话题,紧接着说道:
“那现在局势如何?”
见我闪烁其词,师兄如此心思缜密之人,自然也会察觉出这其中异样了,只是暂时按下不表,轻巧言道:
“不是正如你所见么?你助他遏制住了洛阳四大世家,而他助你步步蚕食我们在洛阳城内遍布的势力……”
难怪我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事借力打力,顺势挖出了遍布与洛阳城内外的一张庞大利益链条中的人,只要是稍微对洛阳城局势构成影响的人几乎都将被我一网打尽了,我还正想着为何事情会如此顺利的进行,原是珝暗中操盘保驾,这才一本万利了。
“你不也借了我的手除了州镇总管渗入洛阳城内的势力么?还顺势祸水东引,我可是成了州镇总管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师兄说得似乎只有他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呢,我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手笔,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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