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拜托少帅一件私事吧,还请少帅代辰将这方丝帕转交给我家公主。齐主不在邺城,而他三岁的太子并未随行在侧,我担心齐国内廷会出变故,若是有心之人矫诏拥立小太子为齐主,号令百官,只怕邺城之战必将越演越烈,届时受难最深的莫过于北齐百姓。所以,入邺城劝降百官之事,势在必行。此去必将危险重重,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不过你放心,因为我曾答应过我家公主,若无她允许,定不敢随意将性命轻付。就劳少帅知会我家公主一声,也好叫她安心!”
萧少帅若有所思地从我手中接过那方丝帕,这才发现这上边有些熟悉的桃花纹络,竟是自己当时亲手绣上去的那块,她把这块丝帕辗转给了宁静,许了宁静一条退路,却没想到宁静竟将这块丝帕给了她……
静静地瞧着手中的丝帕,萧少帅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随即抬头轻声问了句,道:
“她还是为了她的义父么?”
我默然点头,毫不隐瞒的说道:
“她说,若我赢了,饶她义父一命;若我身死,她用命还我。”
萧少帅有些无奈了叹了口气,抬头看我的眼也有了几分哀怨的神色来,随即心绪有些复杂地说道:
“你这般容易招蜂引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有些害羞地故作咳嗽了两声,脸颊也不觉微红,瞧方才她的神情,竟似有些吃醋了一般,却也如此可爱迷人,令我心中不觉泛起阵阵涟漪来。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又是谁呢?”
是燕云龙骑的少帅萧珝?还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萧少帅闻言,也不觉微微红了脸,立刻转移话题,说道:
“你出使邺城需要带多少人?”
我嘴角含笑,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敢太过挑逗她,便回复道:
“人越少约好吧,毕竟此行危险重重,保不定与北齐那些百官们一言不合,他们就会大喊着把我拖去祭旗了,若是与我随行之人胆量不够,还有可能会拖累于我,还是我自己去更好些!”
“我让魅同你一起去。”
萧少帅此言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我不觉面露难色,一想到魅一身黑衣,一看就会让人心生戒备之心,有些忧虑的说道:
“魅?这合适么?”
萧少帅淡然一笑,很显然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
“他可以易容成小厮,随你一道入邺城,有他在你身边,没人有可以伤害到你。”
我也算见识到魅的本事了,听琬儿这般一说,也就对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异议了。
“好!”
我边点着头边痴痴地盯着她瞧,心里正思忖着,现在正事也谈得差不多了,具体施行的方案可以明日同大元帅及诸将商议,而她也很快就要再度回到冀州坐镇了,那我们也许又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了,那现在是不是能抽点时间谈谈彼此的私事呢?
萧少帅见我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便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不禁垂首,微微红了脸,低声提醒道:
“不许胡思乱想,这里可是军营。”
闻言,我不觉一阵挫败,垂头丧气了。
萧少帅见我这般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正欲好生宽慰几句,却见随行传令兵朝自己这边快步赶来,手中似乎还拿着插有紫色羽毛急件,那是紫玉派人送过来的信件。
传令兵单膝跪地,抱拳言道:
“禀少帅,有急件呈报!”
接过急件,萧少帅挥手让传令兵退下,随即打开了信件察看,信中除了报告冀州动态外,还写了一个人的消息。
萧少帅埋首与信件,说道:
“有明伊丫头的下落了。”
明伊这丫头是新晋的御用画师,更是北魏朝第一位女子御用画师,因她完成御真有功,太皇太后恩准了她外出游学的奏请,现在正四处游历。只是我近来一直忙于公事,而她托人传递回来的消息也是越来越少,最近竟无法收到她一丝半点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丫头这几个月时怎么过的,不免十分担忧她的安慰,便央琬儿派人去寻她下落,现在听到有明伊的消息,我心中如何能不欢喜,忙问道:
“哦?那丫头可还安好,现在何处?”
萧少帅的脸色突然越发凝重起来,对上我期待的目光时,我甚至都能看到她眼中闪过几道寒光来,顿时,我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出事了!”
……
………………………………
208。世间万般情
这是邺城郊外一座早偏远而又些破败的小院,索幸里屋还有瓦遮头,四面围墙虽破旧,却也还能挡住这外头的寒冷风雪,倒比那些个破壁残垣的荒凉之地,要好上许多。
院外的柴扉半掩着,入里屋这一路厚厚的积雪倒是被人生生踩出一条小道来,如今已是入夜,屋内久违地点上了烛火,火光从刚贴上不久的纸窗处透出,映在了院中的积雪上,隐隐有了几分暖意。
屋内的卧室中偶尔可以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声,循声望去,却见一久病之人缠绵病榻之上早已有些意识不清,边咳嗽着边喃喃自语喊着‘冷’,一直守在病榻边的一个身形瘦弱、书童打扮模样的人立刻跑去将主人身边唯一保暖的一件灰鼠袍子拿了过来盖在了主人身上。
明明身上盖了几叠被褥已将这有些孱弱的身子给淹没,屋内也早已摆起了炭火,只是主人现在一直高热不退,无论如何保暖都还是一直喊着冷,眼瞧着主人的模样也越发枯瘦面无血色了,而卧房外的小厅里两个人的对话传递进来,书童听闻了,近似希望泯灭,不禁面色苍白,一时间悲从中来,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埋首垂眸低声啜泣。
屋内的木门从屋内打开,因为年久失修,推开之时还会发出一阵松动地咯吱声响,一个男装打扮年纪善轻、模样清秀的人伸手拨开了阻挡门外风雪的布帘,略作请字状,片刻后一个郎中打扮一脸花白胡须的老年男子随之走出。
待两人走出了屋外,郎中边摇着头边说道:
“令妹病情严重,迁延日久,老夫也是无能无力,若是今夜依旧高热不退,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清秀男子闻言,神情凝重,只是沉默不语。
老郎中欲言又止,思虑片刻后,最后还是言道:
“少年吐血,年月不保。如今令妹以现咯血之症,只怕会是痨病,即便侥幸活过今晚,今后也……”
……
“你说什么?”
老郎中还未说完,便被人出声一言打断。
循声望去,柴扉外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马涌动,只因风雪之夜,无法看真切来了多少人,可这座小院周围都有手执火把之人守候,似乎已将这座小院给团团围住。
老郎中暗自心惊,唯恐自己已遭遇贼兵,浑身不禁瑟瑟发抖。毕竟现在兵荒马乱,人心浮动,现在的日子早已是朝不保夕了。
一个身披斗篷头戴貂毛的俊逸男子率先推开半掩着的柴扉踏着积雪快步走了过来,一脸气急,脸上表情略显得可怕,还未等他靠过来,老郎中便仿佛有些站立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俊逸男子顾不上扫去身上积满的风雪,急切开口询问道:
“什么吐血?什么年月不保?你同我说清楚些!”
因为担心明伊的身体状况,我一路冒着刺骨寒风、如刃风雪纵马赶来,好不易赶到此处便听到老郎中的一番话语,顿时心慌意乱,难以相信,说话之时语气也变得急促严厉,倒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来。
老郎中被我这气势不禁吓得浑身颤抖,瑟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直后悔自己不该来这一遭,图遭横祸。
清秀男子唯恐我这举动会吓到这老郎中,忙挡在了老郎中跟前,躬身向我抱拳一礼,唤了我一声,道:
“公子爷,这位是属下请来的郎中。”
我定眼瞧了瞧眼前这模样清秀的男子,一眼便认出他是谁来,不顾他的劝阻,忙追问道:
“紫玉,你让这郎中再说清楚一些,明伊她,到底怎么了?”
“晨!”
身后,一袭飘逸白色身影也快步迎了上来牵住了我的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对上了我有些焦灼火热的目光后,摇了摇头示意我稍作冷静。
我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失控地情绪,焦虑而又急促地喘息着,唯恐明伊当真如此这郎中所言命在旦夕,这一刻直感觉透不过气来一般,慌忙拉过琬儿的手,急切言道:
“琬儿,他方才是不是说明伊可能会过不了今晚?不会的,这不是真的,她还那么年轻,她才只有十七岁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琬儿看着我有些惊慌失措、难以自抑的模样顿时心疼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庞,柔声宽慰道:
“不会的,明伊不会有事的……”
看到琬儿担忧的目光,我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努力压制住内心涌现出的那股不安与恐惧,向琬儿投以歉意的神色,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
琬儿那担忧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微微收紧了牵着我的手,温柔而又不失坚定的对我说道:
“待会在内堂安心等候,好么?”
我知道琬儿是担心我一个人会胡思乱想,为了不让琬儿担心,我努力想要平定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琬儿颇为欣慰地微微颔首,随即对紫玉说道:
“紫玉,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是,主上!”
紫玉得了指令,立刻快步往小院外停驻的人马处去了。
琬儿轻轻松开了我的手,随即一脸温和地望着老郎中,微微点头示意,言道:
“老师傅,也请您在内堂稍作歇息,待我为明伊诊过脉后,再向老师傅请教一二。”
老郎中见这位白衣少年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待人也有礼随和,随即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来,又听这小兄弟要向自己请教方才那位病患的病情,可想而知这年轻人也是位同行,既然是要讨论方才那位病患的情况,老郎中也觉得集思广益更有助于诊断和救治病患,也就欣然同意了。
老郎中收敛心神,随即面带微笑,揖礼言道:
“原来小兄弟亦是杏林中人,好说好说,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但有所需,义不容辞!”
随即老郎中主动让出道来,请琬儿入屋去。
琬儿亦是回了一礼,恰好紫玉将药箱拿了过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屋,便直往卧房去了。
待送那白衣公子进去,老郎中又见那黑衣公子正杵在原地,目光深邃幽暗,似有些不近人情,难以亲近,老郎中顿觉忐忑,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跟着去进屋是否妥当,也只能站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了。
我有些精神恍惚,对上了老郎中探寻的目光后,这才赶紧收敛思绪,见那老郎中负手垂立一旁竟是一动都不敢动,想来是被院子外的那队人马给吓住了,深怕自己已经惹上什么□□烦,又见我神情冷漠,似乎来者不善,故而如此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动作。
我忙抱拳行礼,颇感歉意,言道:
“老师傅,方才晚辈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随即做请字状,毕竟天寒地冻,还是请他老人家先入屋去为好。
老郎中点头哈腰,忙不迭的说道:
“不敢不敢,还是大官人先请。”
我沉吟片刻,想来这位老郎中应该已经猜出我们的来历了,毕竟如今局势动荡,一个偏僻之处尽然会有这么多人马出现,实在是不大寻常,再加上此地离北魏大军驻扎之处并不是太远,稍微看得懂局势之人自然而然也便能猜测出我们的来历了,难怪他会如此畏惧。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率先入了屋,没过多久,老郎中也跟着入了屋来。
入了屋后才知道屋内陈设也是如此简陋,家徒四壁,早已没几样像样的家什了,可想而知,原本住在这家小院的人,早已举家逃难去了。
而紫玉在来信中也曾提到过,这间小院也只是临时寻到的栖身之所,只因为寻到明伊时,她身患重病,人已昏迷不醒,实在不易舟车劳顿,便先在这处偏僻安静的小院中落了脚。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悲伤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明伊此刻人应该正在南陈,南陈政局相对稳定富庶,想来不会有生命危险,却不曾想,这孩子也会动身前来北齐,这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没能照顾好她,是我的过失啊!
紫玉在信中言及是在难民营中找到她的,找到她时整个人都枯瘦如柴,饥寒交迫,还染上病症,这孩子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又何以会流落至此?
一时间我不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沉默良久未曾言语。
而没过多久,一直随侍在明伊身边的那个婢女受了琬儿的示意请了老郎中入了卧房,可她却没跟着回卧房去,手里拿着一幅画轴与竹筒走到了我跟前,随即盈盈拜倒,边落着泪边伤心的说道:
“婢子无用,未能护得小主人周全,请公子责罚!”
我忙伸手扶起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若非她一直不离不弃侍候在明伊身边,明伊恐怕早已撑不到现在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无需如此自责,多亏了你一直照顾明伊,这段时日,你受苦了,先请起。”
闻言,这丫头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情绪激动的说道:
“小主人若是去了,婢子也绝不独活,只是小主人还有心愿未了,让婢子一定要将这两幅画交给公子。”
说完,丫头郑重将手中的那幅画轴与竹筒交给了我,抹了抹眼泪,恭敬起身退回卧房去了。
我瞧着手里的东西,不禁微微有些愣神,随即将竹筒先放在了一边,打开了那幅卷轴,当画中景象映入眼帘之时,我的目光也不觉一滞,却原来,这是一张美人图。
美曼如静女,翩埽舴上伞
这是我看到这张美人图时跃入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明伊的画工竟然越发纯熟、臻至化境,这画中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如此惟妙惟肖,久望竟似要从画中走出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可真正令我在意的并非是这画中女子犹如天仙般的容貌,而是这作画之人对这画中女子的一股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热烈情意,这幅画真竟让我恍惚间想起了那晚在通天阁,琬儿让我看过的先帝为先皇后所画的第一幅画真——《少女濯足图》。
……
“因为是心爱之人,才不愿假他人之手。”
那时候明伊曾借先帝说过的一句话,一语道破我不愿她为琬儿作画的原因。
如今,她竟为一个独特的女子画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幅画,此生,竟已是,非她不可了么?!
是了,这画中无论如何隐藏不住的,便是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的那颗爱慕初心!
这个傻丫头呵……
我不禁万分感慨地叹了口气,观这画中女子衣着裙饰,还有那曼妙翩跹之舞姿,便可猜测出这位姑娘定是南国一位极善乐舞之人,而那双在飘逸舞裙中若隐若现的赤足,让这位妩媚多情的女子多了几分自然纯真,有了一种清莲出淤泥而不染的独特气质。
明伊爱慕这画中的女子,极为纯美地爱慕着这个人……
南陈风气安逸奢靡,明伊在陈国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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