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也将进入收尾阶段,可我还不能就此放松下来,必须在亥茂被正式下旨处决之前,找出他的真正身份才行!
闭目养神了片刻,那文书执了公文来复命了,结果同我预期的一样,两位大人都在文书上署名签字了。
看到了他们的批复,我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此时心境为何了。
……
结束了今日应该处理好的工作事项,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刑部大门,却看到卫王萧昭背对着大门,在附近负手而立,似在等候谁一般。
出于礼节,我主动走上前去同卫王行礼问好,言道:
“卫王殿下,可是在此处等候哪位大人么?”
卫王回过身来,也向我回了一礼,言道:
“本王所等候的,便是高大人了。不知道高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便对我做了个请字状。
我想着上次我与卫王因“风闻言事”而意见相左,以至于最后不欢而散。而之后卫王虽有继续回来审查此案,可对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位忠廉耿直的卫王殿下给讨厌了吧。
他有他的处事原则,而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所以这件事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对谁错。
政见不同,意见相左之事在朝堂之上是屡见不鲜的,若是双方都是心怀宽广坦荡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暂时的争论而弄得彼此反目成仇。
可若是过于斤斤计较,逐渐势成水火,那便会分门而立,彼此攻讦,无法同心同德,最终便会导致朝堂党派林立,互相倾轧,继而党争迭起,朝政便会昏暗。
故而一个官员,不仅要做到清廉自守、心胸开阔,更应该做到可以听得进逆耳之言。
对于卫王,我是极为敬重的,虽然我这人吧,也算不上是胸襟宽广,但是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卫王客气了,请!”
我也回了一礼,随即两人并肩而走,直言不讳。
“说句小人之语,本王原本以为你要借此机会争权夺利,为攀高位,不惜杀人害命,无所不用其极,可今日当我看到那份祈愿文书之时,不得不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奇特之人啊。”
文韬与武略并济,杀心与仁厚并存,这般相辅而又矛盾的性子,这样的人,他萧昭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淡淡一笑,随即有些惭愧的言道:
“卫王殿下所言,倒也不全是假的,我确实动过这番心思呢。”
卫王怔怔地看了一眼,随即似庆幸一般地叹了口气,正声言道:
“你可以如此直言不讳,可见也是个心怀坦荡之人啊。”
“卫王过誉了,其实高辰也十分钦佩卫王,可以做到秉持公义,执法严明,就这一点,高辰就无法做到啊!”
卫王闻言,反而一阵沉默。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顾虑太多而已。你是一族之长,如今又是琬儿的夫婿,朝廷的大驸马,肩头重担可想而知,所以你的顾虑与担忧,本王不是不清楚。”
卫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予我一定的理解和鼓励,这让我颇为感念。
“虽然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对于一些触犯法纪之事,本王无法接受。所以啊,高家小子你听好,若是今后胆敢作奸犯科,以权谋私,罔顾人命,祸害朝堂,即便你是琬儿的夫婿,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听明白了未?”
卫王这番转变倒有些意料之外,我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
随即卫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了方才的严厉,反而显露出长者的和蔼来,言道:
“好啦,公事言毕,咱们再来说说家事儿。小子,你可有欺负我们家琬儿啊?”
卫王突然问罪,难道与那晚千秋盛宴我与琬儿用音律斗气有关?
我吓得连忙摆手摇头,解释道:
“绝无此事,我哪敢欺负公主啊!我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哈哈,就算你有贼心也没用,不也被琬儿那丫头治得服服帖帖的么?”
卫王捏着胡须,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神色来。
我闻言不禁红了脸,各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被公主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等这案子尘埃落定之后,找个时间,带着琬儿到卫王府来,告诉琬儿,她婶娘想她想得紧,近些日子时常念叨她呢。”
我听琬儿说过,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寄养在卫王府的,所以从小便于卫王和卫王妃最为亲近,而王爷与王妃更是待她如同亲女一般,足见疼爱怜惜之意了。
“欸,一定,一定。”
我傻笑着,忙点头应承下来,心里突然有点放虚,怎么有点像岳父岳母看女婿的感觉了?
“有琬儿在你身边,我也可以稍微安心些了啊!”
卫王边走边说出这句话来。
………………………………
第125章 庸脂俗粉
与卫王聊过一些家常琐碎之后,辞了卫王,出了皇城与在东门外侯我已久的阿正汇合,便准备回公主府了。
才上了马车,临时想起一件事儿来,便让阿正驾着马车先去了一趟东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的公主府。
等我们回来时,已是申时。
一回到家,我自是心急火燎地想见到自己的媳妇儿了。往后苑去了,却没寻到佳人芳踪,听侍女说了才知道公主原来到花园赏花去了。
我又兴致勃勃地往花园那去了,最后却在园中纳凉亭榭中寻到佳人身影,原来她正安然地侧卧在美人榻上静静看书,榻边茶几上,一杯香茗,一香炉内冉冉升起一缕清香,别有一番清雅淡薄之意境。
我瞧着嘴角不禁上扬,蹑手蹑脚地准备靠近那亭榭,想给媳妇儿一个惊喜。
才刚走了两步,通往花园的长廊屋顶上,似有一黑衣身影一掠而过,我心下一惊,那句“刺客”便欲脱口而出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有琬儿在此坐镇,哪能容刺客在公主府如此肆无忌惮。
忙跃出了长廊,来到了花园,往哪屋顶上瞧了半晌,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直想着不是那人轻功了得,形若鬼魅,便是我方才眼花,疑心暗鬼了。
哦,刚才那是暗影卫吧?!
我陡然间恍然大悟,难得今儿个让我寻得了点蛛丝马迹,居然瞥见了此人衣物一角,要知道公主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我微微感慨了一番,说起来自己还未曾当面谢过永安寺郊外的那次救命之举呢。
于情于理,都得好好谢过人家才对,不过,这暗影卫的规矩我是知道一二的,无影无形,生人莫近。他们可从不与主人以外的人打交道,是也是要刺杀的目标,我想还是莫要让人家为难才好,毕竟有他护卫着媳妇儿,我也可以安心一些,虽然,我们家媳妇儿的功夫也不弱就是了……
我偷笑着快步入了凉亭,俯着身子靠在美人榻边手托着腮帮子光明正大地瞧自己的媳妇儿,她看书时那专注的神情,举动容止,十分引人入胜,让我怎瞧都瞧不够一般。
眨眼之时的眉目流转,顾盼生姿;翻书之时举动则是更加优雅迷人,长袖退至手肘处,露出白皙修长的玉臂,玉指纤纤,缠绕书页之间,数不尽的温柔与爱怜。让我片刻之间便对琬儿手中这本书生出妒忌之心来,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本书才好!
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我笑眯眯地柔声唤着琬儿。
“媳妇儿啊……”
“嗯~”
琬儿回应的自然轻巧,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
我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摇头晃脑,瞄来瞄去,就是想要引起媳妇儿的注意力,怎知我自个儿在一旁兴奋了半天,媳妇儿居然一眼都没往我这看。
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如一只正在沮丧的狗狗一般,低声呢呜着,趴在美人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有些哀怨地说道:
“媳妇儿,这书……真有那么好看么?”
有我好看么?!
“嗯。”
琬儿回答得干脆利落,半点拖沓都没有。
“什么?”
比我还好看的书是什么鬼?居然敢同我抢琬儿的注意力!
我一把将脸凑了过去,想要看看这本究竟是什么书。
阿勒,这不是《诗经》么?
啊,我居然败给了《诗经》,真是欲哭无泪啊!
忍不住伸出手将这本书从琬儿手中接了过来,有些忧郁地背对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见我抢她的书,她倒也不恼,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靠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瞅着我,默默不语。
我瞧着琬儿正看的这篇是郑风里的《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首诗讲的是一位勤勉贤良、温婉持家的妻子,于鸡鸣晨起后,委婉地催促着自己的夫君晨起。
夫君睡眼朦胧,回答道:满天明星还在闪着亮光,不信你抬头看看天上。
妻子提醒着夫君需要担负起的生活重担,言道:栖息的雁雀将要起飞翱翔了,你应该整理弓箭去河畔啦。
夫君接受了妻子委婉的劝诫整好穿着,迎着晨光早早出门打猎去了。妻子反而对自己的急切催促而心生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继而发出了一连串的祈愿:
愿夫君打猎可满载而归;
愿粗茶淡饭中与夫君厮守一生;
愿妻主内来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不相离。
女弹琴来男鼓瑟,夫妻之间永远和谐静好,和睦美满。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夫君知道妻子对自己的深切爱意,便解下了随身的杂佩赠给了妻子,以感激和报答妻子对自己细心关怀、体贴入微、真情实意,以表夫妻同心。
……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就是琬儿想要的生活么?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瞧着这些字,有些怔怔出神。
“你这身上怎地香气如此浓郁?”
身后,琬儿微微蹙眉,似是无意实则有心地这么问了一句。
我毫无掩饰便一口顺势言道:
“哦,回来的时候去了趟东市……”
说到半道,突然意识到一扫方才郁闷之心的机会来啦,谁让她方才看书如此入迷,居然都不理我!
故作疑虑,然后纠结着支支吾吾的,愣是没把话说完。
我就不信,她就不好奇我去哪儿了?
回望着自己的媳妇儿,她则是一脸轻松淡然地笑着望着我,而我则是一脸期待无比地瞧着她,两个人你望我来我瞧你,我想要的反应一点迹象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候我知道了,我这媳妇儿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早已练得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了,而我早已望尘莫及,只有图呼奈何的份儿咯。
“去了东市最繁华的商街铺子,然后一头就扎进了脂米分堆里去了……”
我说得如此一语双关,听到的人难免会遐想联翩,把这‘脂米分堆’想成了烟花之地,其实,我是去了京城最大的胭米分铺子里,找寻一种香料或者是一种胭脂去了。
这回你还不好奇?
我心里正好不得意,就不信琬儿会没反应。
琬儿闻言笑得如春风化雨,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的言道:
“你回来的那么早,看来~都是些庸脂俗米分呢。”
我脸涨红,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都有些分不清琬儿所言得庸脂俗米分到底指的是脂米分还是人了?
她生气了么?应该没有吧?
我有些心虚,忙解释一般地,讪讪说道:
“我说的是女子妆扮之时所用的脂米分哦。”
琬儿神色不改,故作天真的言道:
“我说的也是脂米分啊。”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想着借助‘脂米分’这个词来引发误会继而让琬儿吃醋,因为现在想让她吃醋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挫败感,想我高辰能言善辩,状元之才,却怎么辩都辩不过自己的媳妇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突然有些吃味,强弩之末也要捞回点士气,死撑着言道:
“才,才不是庸脂俗米分咧,京城最大的熏香阁,那儿名贵的脂米分可是多了去了,什么麝香啊,龙涎香啊,檀香什么的,既不庸也不俗嘛!”
琬儿故意凑到了我身边,红唇似有还无地掠过了我的耳垂,顿时惹得我脸颊通红,心慌意乱进而心猿意马起来。
琬儿笑了笑,在我耳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道:
“所以,你身上才的香气才这般浓郁?!”
我在这句话里边,居然听到了诱惑的味道。
吞了口唾沫星子,坐直了身子,努力克制着自己那颗将要受到诱惑的心。
“哎呀,我怎么突然觉着有些头晕呢?”
琬儿轻呼了一声,随即柔夷抵在了额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我慌了,将书掷在了茶几上,急忙拉过了她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
“怎么了,琬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闻过你身上的想起之后就……”
琬儿还未说完,我便猛地站起身来,言道:
“香气?”
我伸过衣袖自己来回闻了好几次,有些气急的自言自语道:
“该死的,今日闻香闻得太多了,我都闻不出身上的香气了,难道闻过的香料里有沉香?不会啊,我明明一开始就叮嘱了装柜的一定不能拿沉香的。难道几种香料混在一起后会出现沉香的效用?”
一想到这我就急了,忙怨自己不应该在碰了香料的情况下没做处置便到琬儿身边来的,要是琬儿‘七日醉’的余毒又因此而越发严重了那可如何了得?
真该死,高辰,你真该死啊!
我这回慌了,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了,想着得立刻离得琬儿远远地,带着十分歉意,言道:
“对不起啊,琬儿,都是我的错,我,我立刻就去找洛霞姑姑!”
边说着,伤心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忙转过身去就准备跑出去找洛霞姑姑去了。
怎知身后衣角被琬儿牢牢拽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我,柔声道了句:
“呆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瞧你急的。”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琬儿笑了,温柔而不失宠溺的言道:
“我没事儿,过来,到我身边来。”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我便如同着魔了一般,忘记了一切,老老实实地走回到榻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琬儿伸出手来轻柔地为我拭泪,半是无奈半是宽慰的言道:
“傻瓜,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我逐渐收起眼泪,无比担忧地继续追问道:
“真的没事儿吗?”
“开始的时候是有点疼,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后,就没那么疼了……”
琬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傻瓜,与香气干系不大啊,只是很想见到这个冤家罢了。
轻柔地将她揽入怀里,如珠似宝的待着,我温柔的话语里带着祈求,言道:
“以后不要骗我好么?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