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终于面对面坐下。
此时,百里无忌方才看清楚这位蜀国长公主的脸。
这是一张青春的脸。
与花蕊夫人的媚不同。
这是一张充满活力的脸。
就如同邻家的小妹般可爱的脸。
有一些刁蛮,有一些调皮。
如同一个青苹果,如同一根小辣椒。
不,确切地说。
就如那酸奶,且酸且甜……。
“公主,想来此时圣上便要来捉奸了吧?”
“捉奸?”孟延意一脸不解。“哥哥已经回宫,他吩咐你起来之后去承欢殿觐见。”
“呃……。”百里无忌还以为此时孟昶应该带人冲进来捉奸才是,然后逼自己就范。
看来倒是自己想龌龊了。
“难道圣上就不怕我反悔?”房间里有些沉闷,百里无忌想开句玩笑。
“你敢?”没想孟延意竟上前一把抓住百里无忌,说道:“从今日起,你百里无忌便是本宫的人了。”
百里无忌望着这只紧拽着自己的小拳头。
心中暗叹道,这难道就是野蛮?
……。
蜀皇宫,承欢殿。
孟昶正等着百里无忌的到来。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社稷安危与百里无忌野望的赌博。
赌注是孟延意。
想到孟延意,孟昶的心不觉刺痛了一下。
也许,本不该有这场赌博。
但孟延意的坚持,让这场赌博不可阻挡的来临了。
百里无忌若拒绝,则必死,皇帝的尊严和蜀国的尊严不允许百里无忌再活着。
而百里无忌一死,那蜀国将面临何等的风浪?
孟昶赌百里无忌不会拒绝,只要百里无忌不拒绝,那就风平浪静,从此蜀国东南边陲就多了一根大柱,镇国大柱。
百里无忌,你万万不可令朕失望啊。孟昶在心中殷殷念叨着。
……。
百里无忌终于来了。
“罪臣磕见陛下,臣昨晚孟浪,竟醉酒后失德,还请陛下惩处。”
“既然如此,百里爱卿对玉清公主作何打算啊?”
“臣惶恐,还请陛下指点。”
“朕不为难你,只要爱卿应允婚事,朕不逼你悔婚另娶。”
“谢陛下,臣遵命就是。”
孟昶心中轻吁一口气,朕赌赢了。
“朕会下旨,特赦许可爱卿平妻双娶,此后恩泽平分,雨露均沾。爱卿以为如何?”
“臣谢陛下恩典。臣有一请求。”
“爱卿但讲无妨。”
“臣请陛下等臣告示天下归蜀之时,再公告臣与玉清公主的婚事,同时公告册封臣为宁江王之事。若消息现在外泻,各国自然就会猜出庆州归附蜀国之事,还请陛下成全。”
“朕依爱卿所言,准了。”
“谢陛下。”
“但爱卿也要应允朕一事。”
“臣洗耳恭听。”
“爱卿须现在就在这婚书上签字画押。”
“臣遵命。”
看着宦官捧上早已准备好的婚书,这是有预谋的。
百里无忌无限委屈地签上名字,按上指印,如同签卖身契一般地无助。
大事已定。
孟昶心中非常高兴。
“爱卿若无别事,便速速返回庆州去吧,为朕为蜀国牧守一方。”
“臣必定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爱卿离去之日,朕便不来送你了,但朕为爱卿准备了些许礼物,爱卿就不必推辞了。”
“谢陛下赏赐。”
……。
出了宫门。
在外等候多时的徐守仁等人赶紧围了上来。
“大郎,一晚上未归,我等急死了,昨夜若不是皇上派人前来通知,说你酒醉睡下了,我等便要传讯庆州了。大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出事了,可这事能和你说吗?百里无忌心道。
“没出什么事,阿仁,速速整理行装,明日一早返回庆州。”
“是。”
六月初三。
一大早,百里无忌等人准备启程返回庆州。
动身前。
一乘轿悄悄来到苑前,挡住了百里无忌一行的去路。
据徐守仁回忆,百里无忌进入轿中,磨蹭了许久才返身出来,时间大概有近半个时辰。
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串挂饰,其上的玉坠甚为少见。
期间,徐守仁还听到轿中轻轻的女子哭泣之声。
……。
而后,百里无忌一行十人向皇宫拜别,带着二十多车礼物,踏上了回庆州之路。
百里无忌心中很惭愧,空手而来,却带回了众多物事。
最主要的是,百里无忌还带走了一颗少女的心。
……。
六月三十。
百里无忌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庆州。
看到庆州,百里无忌如同离走多年的孩子重回到故乡般的轻松。
呼吸着庆州的空气,竟是如此的惬意。
前来迎接的只有徐世铭和黑旗军的四个指挥使。
百里无忌的行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连卢诗韵都无法知道百里无忌这两个月去哪了。
徐世铭告诉百里无忌。
卢诗韵开始还只是偶尔问起,但一个月后就开始频繁地询问徐世铭。
徐世铭无法回答,只好搪塞。
可越搪塞,卢诗韵越起疑心……。
百里无忌不想再听,他甚至来不及向众人交待什么。
抢过一匹马向医署方向而去。
徐守仁不甘示弱,亦抢一匹马随之而去。
留下一群人,一堆车在原地发呆。
……。
………………………………
第十七章 临战
当百里无忌突然出现在卢诗韵面前时。
卢诗韵惊呆了。
心中的担心和压抑的思念瞬间爆发出来。
当卢诗韵嘶哑着声音奔向百里无忌时,边上的医工都震惊他们那个斯文尔雅的卢神医去哪了。
“子青,子青你还好吗?”
当卢诗韵扑在百里无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时,百里无忌有种想哭的冲动。
“无忌很好,韵儿好吗?”
“子青,韵儿不好,不好……。”卢诗韵嘴里咕哝着。
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两刻。
当激动渐渐平息下来。
卢诗韵用绢帕擦去清泪。
百里无忌说道:“韵儿莫要生气,此次事关乎庆州将来,不得不保密,还请韵儿原谅无忌。”
卢诗韵抽了抽鼻子。
“韵儿知道,子青不能说的事必是大事,可一走便是两月,无一丝一毫的消息,韵儿总不自禁地往坏处想,想啊想,甚至都想到子青被人害了。子青,韵儿是不是很傻?我总去打扰掌书记,总去问他……。”
百里无忌轻轻地用手掩住卢诗韵的嘴,看着她的眼睛。
“谢谢。”
有一种话,不需要说。
有一种情,只需要说两个字――谢谢。
卢诗韵不再说话,心中的所有言语、所有委屈和所有的思念所纠结成一团的痛苦皆被这两字轻轻一击,便荡然无存。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地,静静地……。
“你说不说?”
“不能说。”
“你真不说?”
“真的不能说。”
“你敢不说?”
……。
当远处卢小翠和徐守仁的吵架声传来。
百里无忌和卢诗韵相视一笑。
“子青,你会怕韵儿也会象小翠那样么?”
“不会。”
“其实韵儿好想变成小翠那样。”
“好的。”
看着卢诗韵的眼睛,百里无忌好几次忍不住将公主之事吐出来。
但上次坦白的教训依旧清晰。
最重要的,还是保密。
……。
才离开两个月,庆州城的变化就已经让百里无忌感觉不同。
城墙又扩了不少,民房更密了,街道上来往的商人更多了。
走在街道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百里无忌一直寻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走了很远,百里无忌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种感觉来自街上的百姓。
仔细观察一个百姓,那百姓并无不同。
但将眼神收回来,看整群百姓。
百里无忌便看出来了。
那是一种神采。
那是一种自信。
那是一种尊严。
幸福的神采,坚定的自信,生命的尊严。
任何人都是尊严,便是连街上的乞丐也有尊严,乞丐的尊严。
吃饱了,吃好了。穿暖了,穿好了。
于是,开始有了尊严。
尊严,并不是别人给的。
尊严来自对自己的信心。
有信心便有了尊严。
所以,庆州百姓有了尊严。
……。
黑旗军已经训练完毕,转入实战演习。
马、云等人凭借沙盘已经制订完数个攻楚预案。
军械坊已经将装备三个营的轮炮制造完毕,正在加紧生产装备黑旗军各厢的轮炮。
火器配件已经堆满所有军械仓库,不得不再建造新的仓库。
研制组对火炮的制造依旧没有进展。
杨实第一艘小型战船――水车船即将完工。
这天,百里康前来禀报。
特战都第一阶段训练已经完成。
百里康将特战都下设骑兵营和步兵营,由于马匹有限,依照实际马匹数量编成了七百六十一名的骑兵营和六百名的步兵营。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百里无忌日日等待着东风的来临。
这些天里,百里无忌闲了。
很闲。
黑旗军的训练、演习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抢人家指挥使的饭碗。
徐世铭是内政的一把好手,决策之外的事情基本上都被他和徐守仁挡在了内堂之外。
医署不能天天跑,那不是招人嫌么?
百里无忌也就只有在内院种种花,逗逗鸟之类了。
无奈之下,百里无忌也试过微服私访。
忠县城中基本已经踏遍,黑旗军的高压震慑之下,愣没让他找到一个案子来过过审案的瘾。
苍天啊,赐于我一件事情做做吧。百里无忌在府衙后院嘶吼着。
……。
也许上天也听到了百里无忌的祈祷。
徐世铭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微笑向百里无忌禀报,细作在楚地的谣言离间攻势有了收获。
晋天福四年八月十一。
楚国发生蛮族叛乱。
彭士愁率锦州蛮万余人反楚,攻打辰、澧二州。
彭士愁,楚国靖边都指挥使兼溪州刺史,领上、中、下溪州及保靖、永顺等州。
楚王马希范这些年来奢侈无度,赋税繁重,迫使农民大批逃亡,百姓与官府的矛盾激化。
更为甚者,修建天策府和会春园,为筹措资金,直接从老百姓身上搜括,强行额外征收大量赋税,以致民怨沸腾。
马希范同样对溪州等地征收苛捐杂税,引起彭士愁的不满,这种矛盾在彭士愁的堂姊――楚国的顺贤夫人彭氏在世时还得以调和,然而去年十二月,这位“貌陋而治家有道”的彭夫人去世,彭士愁与马希范的矛盾便开始激化,到今年八月,经过庆州细作不遗余力地煽动,矛盾终于爆发。
九月,楚王马希范派刘?汀17慰锲肓煳迩?朔椿鳎??葜?奖?1?p》 东风来了。
消息传来当天晚上,百里无忌再次与徐世铭秘密商议。
“来了?”
“来了。”
“真的来了?”
“终于来了。”
“好,如今庆州背后已经稳固,就待开启出兵之门了。”
“江陵?”
“对,江陵。”
“主公,此举实在太险。”
“先生还有别的良策?”
“没有。”
“那就是了,此险必冒,不得不冒。”
“不知主公准备此时前往江陵?”
“沉住气,再等等。”
……。
十一月,彭士愁败退溪州,楚军追至溪州,彭士愁撤出溪州州城,退据山寨,依靠四面悬崖绝壁天险,抵抗楚兵,廖匡齐沿梯上攻,山寨内箭如雨下,楚兵被击退,廖匡齐战死。不久,刘?驮俅谓?ィ?13囟吓硎砍畹乃?础17傅溃?惶斐米糯蠓纾没鸺?淙肷秸诘牟菸莺头勒と?簧栈伲?勘?郎斯?亍e硎砍盥时?艘钩逑律剑?蚪酢13敝莸纳钌匠吠恕?p》
………………………………
第十八章 告别
“东风”刮得越发猛烈了。
十一月二十八。
庆州府。
百里无忌召集徐世铭、徐守仁、于存忠、马骥云等八人军议。
“不可。大郎此去太过凶险,某反对。”百里义一听百里无忌要去江陵商谈借道征楚,非常坚决地一口反对,连一个莽汉都能想到的危险,那自然是凶险了。
“子青,此事真得不妥。不如另派人去?”马骥云也反对,一向稳重的马骥云从不轻易表态,一表态自然经过深思熟虑。
百里无忌与徐世铭交换一下眼神。
开口道:“某已决定,此事不必再议。”
决定则便是命令。命令则必须遵从。
“大郎,那我陪你去。”百里义起身大声道。
“某以为,还是我陪子青去比较合适。”云扬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说道。
百里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云扬。所以,只能坐下。
“那厮太阴,某愿不招惹他。”这是百里义的原话。
“不,谁都不用陪我去江陵,你们各有任务。”百里无忌说道。
“诸位放心,某会带特战都去,还有阿仁。”
“某去江陵期间,黑旗军各部按照预定方案开始集结到位,随时准备出兵。”
“遵命。”
“马指挥使。”
“属下在。”
“你行事稳重,自明日起,一万余预备役士兵整编成黑旗军,由你统领。你的任务是不管任何情况,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庆州。”
“都指挥使放心,除非属下死了,否则庆州绝不会丢。”
“不。纵然你死了,庆州也绝对不能丢。这是数万征楚黑旗军的后路哇,你得向某保证,你得向诸位保证。”
“是。某保证。庆州绝不从某手中丢失。”
百里无忌轻轻点头,马骥云稳重,他相信,只要马骥云点了头,自己就可对后路放心了。
“此次征楚,志在必得,还望诸位竭尽全力,共襄盛举。”
“遵命。”
风萧萧兮易水寒。
百里无忌却不是荆轲,他不是去刺杀,他只是去谈判。
但此次凶险并不比荆轲刺秦少。
南平王高从诲老谋深算,是个见利忘义的主。
要想说动他,除了实力还必须有好处。
若要说动他借道供黑旗军征楚?
那要的就不仅仅实力和好处。
而需要更大的实力和更大的好处。那就是基业。
……。
百里无忌还是没有忍住。
他带着徐守仁来到卢诗韵住处。
卢诗韵很意外百里无忌的到来,连忙将无忌让进屋内。
百里无忌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卢诗韵不说话。卢诗韵脸色从一开始的红色回复如常又变得诧异。她发觉今天的无忌好怪。
良久,百里无忌开口道:“韵儿,无忌明天要去归州,然后去江陵府。”
卢诗韵心中一跳,无忌难道要回江陵迎娶高蓉蓉,今天特地前来通知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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