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和阿义、阿康换好衣服,正待出去,不想百里元望带着县丞县尉及随身护卫等人已经进入后院。
无忌三人连忙上前拜见。
百里元望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只留下无忌三人。
“你也坐吧。”百里元望径自走到主位坐下后说道。
无忌示意阿康去端茶水,然后坐在边上。
“子青,你任巴东县县令已不少时日了吧?”
“是的,父亲。”
“都在忙些什么呀?”百里元望斜了无忌一眼。
“这……,孩儿前些天忙于整编黑旗卫之事。”无忌一下子转不过弯来。父亲不打招呼突然跑来干什么。
“黑旗卫?哦,就是原来的团结军吧?”百里元望点了点头,突然转变了口气,“汝身为一方父母官,可关心过你治下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吗?”
无忌汗颜,一时摸不清父亲的用意,只能无言以对。
百里元望口气又是一转:“听说,你在后院种一种东西?”
无忌一愣,父亲如何知道此事,他偷偷用眼角瞄了瞄阿义,阿义微微摇头。
“别看了,我自有知道的方法。”这种小动作当然瞒不过百里元望。
百里无忌忽然想到六名亲卫。
“父亲容禀,子青确实在后院种了些东西,据说这种东西产量很高,而且耐旱。所以孩儿就让阿康去找来试种一下,看看传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就推广给百姓种植,也能为百姓造福。”无忌小心翼翼地答道。
“唔……。”百里元望不置可否,伸手抚了一下颌下短须,说道:“产量能高到何种地步?”
无忌答道:“听说能达到亩产四十石以上。”
“什么?”百里元望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无忌的话吓了一跳,眼下最好的上等田也只能产粮(注12)两石,亩产四十石那是二十倍以上啊,这产量确实吓了百里元望一跳。这若是让大王知道,或者让各地藩镇知道……百里元望心中暗惊。
“眼下有多少人知道此事?”百里元望冷下脸来问道。
“禀父亲,除了房中我等四人,阿仁、魏?和六名亲卫,还有四个经手种植的老农。不过老农除了种植,不明白种的是什么,平时都有阿仁、魏?在边上看守,成熟之时孩儿会自己组织人收获。”无忌答道。
“嗯,老农要严加看管,令其不得走漏消息。此后要严加保密,不得外泄……。”
“父亲,好象还有一人知晓。”无忌突然想起一人,连忙插嘴说道,“巴东县主薄徐世铭知晓此事,当时孩儿需要熟练的老农种植此物,又刚到任不熟悉情形,所以就吩咐他去找的。而且由他负责记录从种植到收获的一应事项。”
“糊涂。”百里元望喝骂道,“他的底细你了解过吗?怎么知道此事会不会从他嘴里传到江陵或者各地藩镇的耳中?”
无忌小心地回道:“父亲,孩儿当时整编黑旗卫上折子给大王,便是他替孩儿出过主意,孩儿见他不象有歹意之人,所以……。”
百里元望面无表情看着百里无忌,突然起身,冲门外沉声喝道:“来人。”
两名亲卫随即推门而入。
“速速捉拿主薄徐世铭,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无忌一呆,正想要制止。百里元望却拦住他的话头,说道:“此人事关重大,如但凡有一丝企图,巴东县就有血光之灾,而我们全家也会被殃及。汝秘密种此物,若被大王得知,必怀疑某有谋反之意。若不秘密种植,被各地藩镇得知,必派军队前来抢夺,祸及巴东甚至归州。”
无忌刚要辩解,百里元望再次制止道:“你当知道,匹夫无罪怀璧之罪之理。”
无忌无语。
………………………………
第三十五章 军中闹事
正在这时,刚被百里元望派出去捉拿徐世铭的亲卫回来禀报:“主人,主薄徐世铭现在就等在后院门外等候使君召见。”
“哦?传他进来。”百里元望与百里无忌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点诧异,显然没有预料到徐世铭这一举动的用意。
徐世铭进来之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郑重其事地向百里元望和无忌见礼。
百里元望未置可否,径自端杯喝了一口茶水。
徐世铭笑笑,开口问道:“百里使君可是要准备捕杀下官?”
单刀直入。
百里父子又是一愣。
瞬间,百里元望恢复镇定,冷冷地反问:“汝以为某不敢吗?”
徐世铭依然笑着说道:“使君捕杀下官如同杀踩死一只蚂蚁。”
百里元望说道:“那汝为何不逃,还敢等在门口?”
徐世铭从容回道:“逃?往何此逃?在这归州之地,若使君要下官的性命,逃有何用。下官自明府吩咐记录番薯种植一事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一旦种植此物成功,必引起大王猜忌,藩镇窥视。但下官既然知道至今依然不逃,自有下官的道理。”
百里元望怒极反笑:“没曾想到,小小巴东县竟出了一个有如此胆识的文人。”
徐世铭依旧从容:“使君别急,容下官把话说完。其实下官在种植此物的第二天便已经将种植之事告诉了下官的恩人。”
“什么?”百里元望和无忌同时惊起。“汝告诉谁了?”
徐世铭微微一笑:“下官的恩人使君与明府都认识,乃梁震梁公。”
百里元望父子相顾一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无忌心中腹诽道:“这老滑头,死到临头,说话还是这么喘大气。”
百里元望面色好了不少,追问道:“汝有何凭证?”
徐世铭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百里元望:“使君,有梁公的信为凭证。”
百里元望接过细细看过,转给无忌。
无忌见信中写道,徐世铭乃当时梁震隐退时举荐给大王的两人中的一个,才学人品并不在孙光宪之下,可惜大王不喜其长相。只用了孙光宪,而徐世铭却在巴东一任主薄直到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升迁。梁震还在信中特意举荐徐世铭为归州长史。信中还写道,若此物种植成功,当立即扩充乡兵,并请归州府派兵协防,以备万一。同时将此物呈献大王,在南平国推广,一则为荆南苍生造福,再则以解大王疑心。
百里无忌自然认得梁震的笔迹,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房间里的气氛刹那间就变了,如雨收内歇,云开雾散般。
百里元望拱手告罪:“徐主薄,某多有得罪,还请别往心里去。”
徐世铭连称不敢,不敢。
百里元望说道:“徐主薄,信中梁公极力举荐,某欲任汝为归州府长史,明日汝便随某回归州府吧。”
徐世铭看了一眼无忌,低头答道:“谢使君厚爱,下官已年近半百。对官途宦海已经厌倦,就留在巴东县辅助明府吧。”
看来这老头心中早有定夺。
徐世铭确实有些犹豫,但他信梁震。
信梁震的识人之明。
加上这么些天自己对无忌的观察,还有后院的种植,在这个时代,粮食决定了实力,而实力决定着一切,他的信心便更加坚定。
百里元望听出来了,这老儿怕是瞧得上自己的县令儿子,瞧不上自己这个刺史父亲了。得,有儿子如斯,我也满意了,你们一老一少就在这后院玩泥巴吧。
百里元望心中大石已经放下,人也轻泛了不少,对无忌言道:“徐主薄大才,汝当以师礼事之。”
无忌应是,转身徐世铭俯身一揖道:“小子无状,怠慢先生,还望恕罪。”
徐世铭急忙闪避道:“明府乃梁公得意弟子,梁公是下官恩人,下官实不敢当此大礼。明府日后但有驱使,下官自当尽力。”
百里元望和徐世铭,还有百里无忌相互对视,然后一起放声大笑。
百里元望离开前交给无忌数车钱粮,钱是由江陵府孙仕旭转来的,粮食是百里元望给无忌用来救急的。无忌这才知道,父亲这次前来是怕运送钱物走漏消息,所以亲自押运而来。
同时无忌心中也留下对金属钱币流通不敞的不满。
种植一事有惊无险的化解了,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边衙门内刚刚平静,那边军营却起火了。
话说自从无忌练将练兵以来,讲究练兵要真,每日演练除了兵械是假,那拳脚可是真的。打人不死,伤还是天天有,无忌却从不干涉反而鼓励。
这些天来,日日操练,估计肉吃得太饱,精力太过充沛。
这不,今日演练时,先从两个伙长对搏演变成两队正率领手下群殴。
直到都将于存忠和众校尉赶到时,地上已经躺倒了一大片。伤了三十七人,幸好没用上器械,不然,这里该是血流满地了。
于存忠不敢私瞒,赶紧禀报到了无忌这。
无忌一边吩咐组织兵士将伤者送往救治,一边带众亲卫赶往军营。
“说,谁让你们两队群殴的?哪队先动得手?”无忌看了一眼现场,转过头来训着两个队正。其实心里倒也没觉得什么了不起,军人嘛,打打架正常。
但训还是要训的,样子嘛是必须要做的。
两队正也是爽快之人,其中一个道:“禀守备,属下三营队正周治文,不忿一营队正陈啸忠属下士卒仗势欺人,故带队教训之,是某先动的手。”
“确是这痴汉先动的手。属下一营队正陈啸忠,听闻有兵士斗殴,本是带队前来劝架,这痴汉一声不吭就冲某的队伍动手。”这个自然就是一营队正陈啸忠了。
“周队正,汝方才指陈队正仗势欺人所指何事?”无忌问道。
周治文吞吞吐吐,躲躲闪闪,欲言又止。
“说!扭捏得倒象这娘们。”无忌喝道。
周治文被无忌一激,悍劲上来,脖子一梗大声道:“陈啸忠这厮平日就仗着百里副校尉是守备心腹,整天趾高气扬,白眼珠子看人。”
噗……,无忌年少,定力不足。着实没忍住,终于喷了一口茶水出来。
不对,三个营的副校尉是父亲亲卫,都姓百里,何来心腹亲疏之分?
无忌转头向于存忠望去。
只见于存忠的络腮脸露出一抹红色。
无忌转向周治文二人,问道。
“就这事?”
“是。”周治文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无忌命令周陈二人转过身去,面朝军帐门口。
一人一脚,踹中臀部。
“滚。每人领二十军棍。”
………………………………
第三十六章 惊如天人
无忌知道,团结军整编为黑旗卫时间不久,军中有此想法也属正常,但此派系势头不可蔓延。
转身对于存忠问道:“于都将,究竟怎么回事?”
于存忠思忖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回禀守备,周治文原本是某麾下校尉,作战勇猛,但为人极为跋扈。此次守备整编团结军,属下将原先的编制打乱,集结一些能战之士编入三营,以提升作战能力。周治文从校尉之职降为了队正,心中便有些不服气。所以……。”
于存忠不再说下去了,但百里无忌听懂了他话中没有说出的意思。
于存忠这是想巩固他自己在黑旗卫中的影响力,既然百里无忌掌控了黑旗卫,那么他将心腹集中在一个营中,虽然放弃了两个营,但巩固了三营中他的号召力。
无忌知道将六名亲卫硬塞入黑旗卫校尉之职虽然让自己放心,但也产生了象现在这样的副作用。
事情虽然不大,但足够引起无忌心中的警觉。
百里无忌瞪着于存忠喝问道:“心腹?谁是心腹?”
于存忠低头说道:“守备恕罪,是某处置不当。”
无忌吁了口气,摆摆手道:“于都将,你是军中老人了。这事你确有处置不当失职之处。但主要责任在我,我安排副校尉这事上还是有欠考虑。”
于存忠不敢答话。
无忌继续说道:“心腹?黑旗卫是某第一支队伍,每一卒皆是某的心腹。才区区千余人就分出哪个是心腹,如有几万人是不是要割据分裂?”
此话有点重了,于存忠闻言一激零,赶忙俯身道:“属下不敢。”
但于存忠却听得分明,守备言中的“几万人”、“割据分裂”让他隐隐明白,自己的上司志向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无忌扫了他一眼,停了停道:“某希望汝能依旧将黑旗卫如同团结军一般,替某带出一支种子队伍,某要看到日后每一个士卒都能成为一个队正、校尉。汝需深刻反省,再有让某听到军中有人分派结党之事,哼……。”
于存忠这下听得更清楚了,千余人成为校尉队正,那该是多少人的军队。
“擂鼓聚兵。”无忌甩了下衣袖,出了军帐。
“诸位兄弟,某掌黑衣卫以来,今日是第二次站在这和大家训话。今日发生之事诸位应当都知晓了。心腹?何来心腹一说?在某眼中,黑旗卫军中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我的兵。”无忌停了停,扫了一眼台下兵士的面,场内鸦雀无声。
“某鼓励你们练兵须真,那指得是练兵场上,不是练兵场下。训练结束之后,你们就是袍泽,是一个帐篷内睡觉,一个大锅来勺饭的兄弟。”
“某想问问,今后还会有此种事情发生吗?”无忌肃然问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台下兵士齐声喊道。
“令。于存忠监管不力,领二十军棍。周治文、陈啸忠聚众斗殴,领二十军棍,余者参与众人各领十军棍。某向诸位保证,自今日起,黑旗卫军中自校尉以下所有官职,皆凭军功晋升。可好?”
“守备威武。”近千士兵大喊道。
无忌背转身去,冲于存忠说道:“绝不容许在某的军队之中,分有派系。汝须谨记某的话。”
“遵命。”
无忌回到衙门带着县丞县尉等众人前去看望受伤士兵。
没想到来到的医馆竟是那天的医馆。
“这是本县最好的医馆了,卢神医医术医德皆为人称颂。”县丞田知全如是介绍道。
无忌虽然尴尬,但眼下伤兵要紧,也顾不得了,心中默默祈祷,但愿不被人认出才好。
因为伤兵太多,馆内放置不下,所以伤轻的兵士就全安置在馆门外了。
无忌耐心一个一个抚慰过去,让他们安心养伤。
来到馆内,只见两个青衫女子正在为伤兵诊治。
田知全向无忌引见那个正弯腰在为伤者治疗的女人道:“明府,这位便是本县的卢神医。”
卢神医直起腰来,转过身施礼道:“民女卢诗韵拜见百里县令。”
卢诗韵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着的远山,美得神秘而朦胧。
她的腰非常纤细,就像是春风中的杨柳。她的眼波比珠光更美丽,更温柔。世上的女子有千百样美,而这样的美,却似不在人间。
青,是一种美丽而神奇的颜色,看到它,有人会想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出类拔萃、矫然不群,也有人会想到“青青子矜,悠悠我心”这样悠悠流传的宛转情思。
青如远山,青如春树,青如**们眼中的泪水。忍不住想起这样的古老诗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一个女子流光宛转的眉眼深处,是多少痴情少年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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