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瑶正与马依云低声细语,未注意堂上发生何事,也被这声喝彩吸引过去。只见原来是一枚珠子,光彩夺目,在空中不住飞转之后,射出一道光束,将酒杯里的酒击出,准确的落在了一员武官口中,由是引发了周遭之人的惊叹。
刘瑶大笑一声,击了下掌,也叫了声好,那武官忙起身示意,脸上不免露出得色。
此人名叫李北堂,乃是故尚书令李严之后,现任荡北将军之职。他少年曾学道家之术,爱使宝珠三颗,刚刚的宝珠便是三珠中的一颗,唤作“淼水珠”,以异铁珍宝制成,内蕴法力且天生灵性,多年修练,已与李北堂心意相通,使将开来,有无穷威力。这击酒入口,乃是牛刀小试,然而单这一试便已是技惊四座,李北堂固然得意,刘瑶也是欣喜,只有银斧大大不快,哼了一声,放下木斧,自斟自酌喊了口闷酒。
李北堂博了个满堂彩,另外两名新晋军官自也不甘落后。威冲将军董东屏道:“王爷,李将军宝珠果然厉害,然而末将亦有些手段,不知可否使来,博王爷及诸位高官一笑?”刘瑶正欲向众人展示手下本事,自然无不允可,微笑点头。
有了刘瑶首恳,董东屏、廖西虎、鲁南章等人皆争先恐后,或使墨家神功,或使兵家将力,纷纷在堂上展示了一番。众人本道安定王府无人,当下不过借着玉正平失势的机会勉强掌了帅印而已,如今一见王府将官如此声势,心下无不惊叹,忙都向刘瑶敬贺,虽依然是“王爷统御有方,王府人才济济”云云的媚俗之词,然而其意已诚恳了甚多,刘瑶听来极是受用,又多饮了几杯。
堂内喧嚷之时,谁都未注意到,屋顶上的瓦片,已被悄然移开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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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八章 刘瑶北伐(2)
借着这处空隙,张慧早已看清了堂内局势,哼了一声,对身旁的幽刺客道:“刘瑶好大喜功,帐下也尽是这等浮华虚荣之辈,蜀中将帅如此,比起玉正平时期定是要好对付的多了。”
他二人在此已有多时。蜀中十三门直属玉正平,高手众多,又有司徒信、韩方这种绝顶人物主持,幽刺客原是不敢轻易深入。但如今随着玉正平的罢免,十三门已由汉中转回了成都,由林星暂掌,幽刺客便有了深入虎穴之念。再加上罗真马陵等人也不在此间,故而他们在屋顶待了许久,竟无一人发现。
虽是如此,幽刺客亦是不敢稍怠,一双眼睛如豹子般四下环视,生怕老对头韩方忽地出现。听了张慧的话,他不置可否,只说道:“对蜀将如何定论,自有潘将军斟酌,咱们只须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即可,无须带上个人的判断。”张慧脸一红,道:“是。”
堂中,将官一个接一个的表演,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觥筹交错,更显热闹。这时一声冷笑传来,与席间的气氛大显格格不入。
刘瑶听来极是刺耳,众人也向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角落中坐着一位青年公子。他头发散乱,胡须也未加修理,显得很是失意落魄。他端着酒壶,也不倒入杯中,咬着壶嘴便饮,方才那声冷笑便是他发出的。
银斧被数次抢了风头,又不好发作,正一肚子闷气,眼下见了,一腔气便全向他发来,喝道:“小子,你笑甚么?”
那公子好似未听见,又好似置若罔闻,仍是自顾自的喝酒。银斧不由得大怒,也不顾刘瑶在前,站起喝道:“小子,你是听到还是未听到?”
众人都很是奇怪,心道安定王在此,这少年如何敢恁地放肆?然而除银斧外谁都未敢出声斥责。多年官场之习,已使他们养成少得罪人之习惯,须知官场之上,朋友未必要多,仇人却是尽量要无的,谁知谁人是哪位贵戚高官之子弟,转头一句恶语,就有可能葬送仕途,这少年貌似邋塌,但说不定背景极深,即不知底细,还是少说为妙。
不想有人却认得此人,指着他,惊道:“高文?他如何成了这付模样?”
听得有人认识,其他人忙悄声讯问,才知这是高书之子。高书原为梓橦秘书郎,久随郡丞魏丛。张慧一案,魏丛琅当入狱,高书亦被牵连,如今也是身陷囹圄。安定王府文书初来乍到不明究竟,此次宴请又急,所以便寻了一分旧时的名册,因此也将他请了来。
在此的官员却都是地头蛇,这等大事自然人人皆知,这才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失势公子而已,一时间胆子便都大了起来,均大声斥责道:“喂,安定王在此,这般放肆,太不识体统了罢。”“放浪形骸,可知家教不严,无怪乎高门不济。”“有子如此,可知乃父,罢了,罢了。”
如此责备,若放数月前时,高文早已反唇相讥。他自幼生在官家,非常自负,文才又颇为不错,父母一言重些,他都要找百般的理由相驳,更何况是外人?然而这数月以来,他由云入泥,已见识了诸般世情的冷暖,便是当年其家谄媚已久的诸位叔伯,风头一转也早就换了副脸孔,人性之凉薄他早已明白,因此对这等奚落全不以为意。
银斧见他听着责骂却全无反应,反而自已饮的甚欢,更是生恼,离了席,走到他身边,猛拍了一下案子,道:“姓高的,你浑笑甚么?”
高文又饮了口酒,又冷笑了一声,道:“井底之蛙,自娱自乐,还不可笑?”
李北堂廖西虎等人听了都是大怒,银斧却打心里暗笑起来,寻思这年轻人倒也有些见识,刚刚的一番表演,确实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要说真正本事,那还要自已出手才行。想过这节,他方才的怒气便没有了,对高文一下子有了些好感,便说道:“高公子到底是名门之后,寻常手段确也入不得公子法眼。”
此言一出,李北堂咬了下牙,头虽然没动,却在心里狠狠瞪了银斧一眼。银斧这句话,摆明了是在讥讽自已,然而银斧官位既在其上,又是久随刘瑶的心腹,所以他也不敢公然对抗,在肚里骂了银斧五遍后,又暗暗决定将来在战场上如遇机会,必要他好看。
银斧将此视为一个机会,正要借着高文的这句话,自已堂而皇之的出来展示一番,然而没想到高文紧接着便说道:“庸庸碌碌,华而不实,比起魏曼来,不知要差上几百几千里。”
堂上登时哗然。魏曼之名,近数月来早已响彻蜀中,仅次于司马昭、邓艾、钟会等人而已,高文公然称赞魏曼,并以她来藐视蜀中上下,文官纵有涵养,武官早已按捺不住。董东屏拍案而已,大喝道:“大胆贼子,你身为蜀人,却去夸赞魏人,灭的谁的威风,长的谁的志气?!”
张慧在屋顶看着,心里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这一生怕是都要让那魏曼给毁了。”张慧在蜀中潜伏已久,以功曹椽蒋仁达之妻的身份搜集情报之余,与梓橦高官们自然也是相熟,高文还是孩提之时她便已认识了,对他印象不坏,对他与凡静、魏曼之间的纠葛也非常清楚。在她心目中,凡静活泼开朗,了无心机,是高文的最佳伴侣,魏曼城府太深,兼带心思毒辣,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然而魏曼连番使计,终于使高文坠入其套,张慧虽是外人,却也不免有些惋惜。
高文冷笑一声,道:“蜀人?魏人?那又有什么区别?姜大将军本是魏人,却成了蜀将,魏曼本是蜀人,却成了魏将。我父本是郡里高官,享尽荣华,一朝入狱,我举目无亲穷困潦倒,连个寻常百姓都不如。如此看来,世间万物天生本没什么区别,是世情造就了其分别。既然如此,魏曼本就比你们强,现下虽是魏将,我夸赞她又有什么妨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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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刘瑶北伐(3)
高文本就读书颇多,所缺者不过经历而已,这数月的颠沛流离之下,所感所思所想所悟,禁不住一股脑发了出来。这一感慨,却也甚得精髓,不少宾客不自觉的抚须点起头来,有想辩驳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语。
董东屏却不理会这许多,无理可驳,那便不驳,总而言之要其好看就是。他喝一声:“放屁!”手一挥,一道拳劲便向高文呼啸而去。
他这一拳力道原没有多强,比起银斧劈空拳来要差上许多,然而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高文却是绰绰有余。高文只感一阵强风刮来,打在脸上豁豁生痛,想要避让却是不能,然而他刚才既然敢说那番话,也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索性也就不去管他,闭着眼,再挨次便是。不料那强风刚到一半,却骤然停了。
他心下一奇,待睁开眼时,却发现金剑已在旁边,方才这一拳就是他挡了下来。金剑内力本就比董东屏强劲,官位又远在其上,董东屏一见是金剑出手,连忙收力,是以刚刚猛烈的拳风立时便消于无形了。
金剑自高文冷笑起,便一直在观察着堂内局势和刘瑶的反应,尤以后者为重。初时众人斥责高文时,刘瑶面有喜色,而后来董东屏竟公然出手,刘瑶的脸立时寒了下来,金剑便明白了刘瑶的想法,是以身形一晃,果断挡了下来。
金剑对董东屏道:“董将军,高公子虽然言语有失,然而这毕竟王爷盛宴,喜庆之时,略加训责即可,岂能贸然动武?”董东屏闻言汗出如浆,立时欠身向刘瑶道:“小的一时冲动,还请王爷恕罪。”刘瑶微笑着摆了摆手。
见刘瑶显示了大度,众人也便不再以高文为意,席间又恢复了热闹。李北堂喝了口酒,寻思:“王爷面上虽和,但实则必然极恼这高文。既然不便公然动武,我不如暗地里整治这小子一下,也好让王爷出口恶气。”
心念一定,他暗地从怀中摸出“森木珠”来,手一转,珠中射出一道法劲,正击在高文腿侧的桌腿上。这森木珠属木性,遇木生灵,桌腿上当即便生出几道藤蔓,箍住了高文的右腿。
他这力道使的恰到好处,高文全然没有感觉到,还正自顾自喝的高兴。李北堂拿着酒杯,站了起来,走到高文面前,谦和的说道:“来,高公子,本将敬你一杯。”
高文自家变之后,久未再遇到过有人相敬,李北堂这一作谦色,他心中一暖,当作了十足的好意,也便要站起,哪知刚刚一站,便将桌案掀了起来,桌案颇重,歪倒之际将他一带,他面朝下正正的摔了下去,极是狼狈。李北堂趁机打趣道:“只知公子文才颇佳,这才明白原来武功亦高,这招‘狗吃某物’已使的出神入化,末将佩服,佩服。”高文这才知是李北堂故意整治,大窘,不再理他,好不容易反身坐起,想要去拉断他缠腿的藤曼,却又是不能,满脸都通红起来。
张慧没有子嗣,长期的相处,再上当下的情形,对高文不免生出些护犊之情,便想出手教训一下这李北堂。她已然看出,在金银铜三人之下,本事便数这李北堂最高,三颗宝珠同时使将出来,只怕连金剑都不易对付。然而敌在明,我在暗,她悄然出手,自信必然可以在成功的同时又不被人发现。不过当下任务为重,她还是要先询问幽刺客的意思。一回头,正要问时,却发现幽刺客的手指已屈了起来。
她对幽刺客很是熟悉,这一屈指,知道他已是要出手了,心下却是一奇:“难道他与这高文也有些瓜葛,不然何以要帮他出头?”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已错了。幽刺客是要出手,然而目标却不是李北堂,目的自然也不是帮高文了。
幽刺客屈起的手指猛地一弹,两枚细如牛毛的小针便飞了出去。一枚直直射向马依云身旁的灯台,另一枚却射向了灯台旁的侍女腿弯处。两枚针射出的时机极为精准,灯台被打翻的同时,那侍女也倒了下来,跌倒之时手正好在扶拉灯台,是以这灯台看起来便是被她打翻。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任谁都没有看出来。刺客的功夫,与兵家、墨家、道家等皆不同,唯“秘”“快”二字为要。这掷暗器的技艺,铜镖原也是极擅长,然而速度比起幽刺客来却是大为不如,诸子百家的功夫各有所长,但若论起这个“快”字来,天下无出刺客之右。
那侍女吓的花容失色,连忙跪下赔罪,马依云笑道无妨,扶起来便是,刘瑶也是宽厚的笑了下,然而心中却道回头必要收拾这毛手毛脚的蠢才。
幽刺客这一行动,张慧看了马依云一眼后,眉头一皱,面上一奇,便要向幽刺客发问,刚说了半个“原”字,幽刺客蓦地以目相止,张慧也便不再问了,将屋顶瓦片放回原处,与幽刺客一同离开。
哪知就是这半个字的声音,却被金剑听在了耳中。
金剑身为金银铜三人中的老大,行事一向随和,极有大哥风度,然而实则对两个兄弟极为忌惮,生怕二人有朝一人爬到自己头上。两人之中,银斧与自己路子相近,大开大合,功力却差上一截,还倒罢了,这铜镖擅使暗器,实是个可怕的对手。他一向学的是大兵器,改路子已无可能,也无必要,然而为了对付假想之铜镖,他在听声辩位上却是下了一番功夫,所以耳力极佳,幽刺客绝无声息,他听不出来,张慧那短促的一声,却是已被他听到。
虽然听到,但他不敢确定倒底是什么人什么事,因此也就不敢贸然向刘瑶禀报,借了个故,走出堂来,要一探究竟。
他轻身一跃,按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位跃上屋顶,手指点在太阳穴上,运起副魂空间,在夜幕中寻找目标。他将力不及魏曼远甚,副魂空间也不似魏曼那般有诸多情报的分析之效,然而单做夜视之用却是绰绰有余。加之他预判了方位,是以刚上屋顶,便正好看到两个人影飞过。他不再怀疑,知道必是敌间来探听消息,右手一挥,一拳向二人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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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章 刘瑶北伐(4)
他这一拳运上了十成的劲,拳头挟着一道剑状气劲向二人后心划去。他出手之际已计划周全,对手必是刺客一类,速度虽快,内力却定是不如自己,这一划之际,二人必然分开避敌,他后着已然备好,一定可以将其中功夫稍弱的那个人擒下。
哪知幽刺客见这威猛的一拳攻来,却是不闪不避,在空中蓦地回身,也是一拳打来。两拳相对,在空中撞了一下,金剑只感对面一道钢铁般的力量直扑而来,整个身子一晃,被他撞出了丈余,待得再抬头去看时,两个影子早已飞远了。
金剑所惊非小。他与幽刺客实则见过,便是在柳英庄那次。然而当时形格势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潘英身上,所以根本没留意于他,当下见了他的功夫也不知晓他是何人。从身法来看,此人确是刺客无疑,然而刺客中正面相抗能有这种威力,完全出乎意料。想到魏中人才如此,他原本十足的信心不由的打了折扣,额上渗出汗来。
他回头往堂中走去,要向刘瑶汇报此间情形,刚走出数步,心中一个转念,寻思:“我若是如实说来,不免显的自己手段不足,若加以掩饰,以王爷之精明,又不免露出破绽……”左右皆是为难,最后索性决定:“是了,方才之事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不如干脆不提此节,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最好。”心念一定,大步流星的回到堂中,只饮酒做乐,绝口不提此事。
宴会到了近一更时分才结束,众人都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个个喜笑颜开。唯有高文一人却是从头至尾都心情忧闷。他扯那藤蔓扯了好久,只是扯不开,后来灵机一动,将酒杯摔碎,用瓦片慢慢去割,费了两柱香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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