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既了,他紧紧地盯着赵瀚霆的脸庞,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子依旧不动如山,他皱了皱眉,暗暗思忖着莫非自己下的这剂药不够猛?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外头响起,也打消了他再试一遍的念头,回头一望,便见脸色苍白的赵夫人扶着青芍的手走了进来,他连忙迎上前去,“娘,您怎不多歇息一会儿?这里有孩儿在呢。”
“瀚霆如今这般模样,你让娘如何能安心歇息?”赵夫人呜咽着道。
“瀚楠,你告诉娘,你弟弟身上的伤,确是那名黑衣人所伤?若果真是他所伤,瀚霆为何竟会有生无可恋这般这般……”半晌后,赵夫人轻抚着次子的脸庞,语气带着些许冷厉。
赵瀚楠心口一突,暗道不好。
他就知道母亲听了大夫那番不愿醒来之话后,早晚有一日会生出疑心,哪怕他事后已经千叮万嘱让大夫切莫再提,可依旧于事无补。
胞弟受伤那一日,妻子杨佩芝惶惶不安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便使他生出了怀疑。只可惜当他问起时,杨佩芝却或是左顾言他,又或是吱吱唔唔搪塞过去,总是不肯直言相告。
身为她的枕边人,他又岂会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她这般异常,却又要隐瞒着自己,此事必定极为重要,并且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稍一联想胞弟的受伤,以及乔家小姐的昏迷,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为着此事,他还专门去寻了第一个发现赵瀚霆受伤的葛昆,恩威并重,终是使得葛昆从实招来。听到胞弟重伤后仍不忘叮嘱下属抹去乔英淇的一切痕迹,他又气又恨又是难过,本是打算亲自到乔家去问个清楚,可葛昆却跪地恳求,只道这一切是二公子的吩咐,也是他的心愿。
想到同样在为乔英淇打掩护的妻子杨佩芝,又忆起弟弟对乔英淇的一番深情,他终是长叹一声,不得不同样加入了掩护的行列,将一切推给了那名死去的黑衣男子。
如今赵夫人突然问起,不得不说,确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母亲虽是女流之辈,但却非愚蠢之人,只怕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想法。
看在将军府与赵府的情谊上,她或许可能会宽恕伤她儿子之人,可却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杀了她的儿子之人
“娘,瀚霆身……”赵瀚楠硬着头皮应付,一语未了,却突然听青芍惊喜的叫声,“夫人,夫人,您看,您快看,二公子二公子动了。”
赵夫人一听,再无暇理会他,倏地转过身去,压着呯呯直跳的心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在赵瀚霆的脸上……
赵瀚霆的苏醒,一洗这些日子赵府的阴沉,赵夫人更是将府里诸事直接扔给儿媳妇杨佩芝,每日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儿子。
这日,见天色已不早,赵夫人细细地叮嘱了赵瀚霆几句,又吩咐葛昆好生侍候,这才带着青芍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赵瀚霆缓缓抬手,轻轻地按在伤口处。一阵痛楚袭来,他原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又再白了几分。
“二公子,这……”葛昆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止,话音未落,便见赵瀚霆起身,扯过架子上的衣裳动作迟缓地要穿上。
“更衣”他又是一惊,还来不及询问,赵瀚霆淡淡的吩咐便已落下。
“二公子,您身上还有伤,得好生歇息,加上如今天色……”见他这副分明是想要外出的模样,葛昆头疼不已。
“更衣”这一回,却已是含了些许不悦。
葛昆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只能盼着主子不会走得太远,还有便是,夫人及府里众人不会发现,否则,他只怕会被夫人揭下一层皮来。
而另一边,乔英淇应柳祥均之邀,与他在城外离柳宅不远的林间相见。
自那一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柳祥均,见往日如暖阳一般温厚男子,如今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她不禁心口一痛,“你……”
突然伸过来的健臂,用力将她扯落一个宽厚的怀抱,她怔了怔,片刻之后,缓缓地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抱着她的男子似是僵了僵,随即搂得她更紧,片刻之后,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她领子里。
她沉默地轻轻抚着他的背脊,任由他发泄内心的悲戚。云氏早已入土为安,柳宅如今只剩他一人,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幕幕,忆起逝去的慈母,怎不令人心伤
良久,她的耳畔响起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英淇,对不住,我要离开了。”
乔英淇一怔,想要推开他问个究竟,哪想到对方却将她抱得更紧,她不得已,只能任由着抱着自己,“离开?你要去哪?”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为我娘讨个公道”
“二公子,此处风大,还是回去吧”葛昆望望前方相拥的两人,又看看脸色越来越白的主子,终忍不住劝道。
赵瀚霆却不理会他,目光仍是紧紧地锁在被柳祥均搂在怀中的乔英淇身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及衣袂拂动的细响声,他茫然地望着,心里空落落得难受,却又有一丝异样的释然。
梦里前尘事,他终于明白,今生他唯一为她做的,便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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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护卫,夫人要见你。”好不容易将赵瀚霆送回了房歇息,葛昆正感可以松口气,哪料到刚跨出院门,便有正院的侍女上前唤道。
葛昆顿感不妙,这前脚才将活祖宗劝回来,后脚夫人便遣人来寻他,只怕这一回少不了被责骂一顿。
忐忑不安地跟着侍女到了正院,进了门先是依礼见过了赵夫人,这才老老实实地垂手低头站立下首。
赵夫人瞥了他一眼,将茶盅重放回桌上,又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淡淡地道,“方才陪着二公子往哪儿去了?可是去见乔家小姐了?”
这般直白却又正中靶心的问法,倒一时让葛昆不知该如何回应。夫人分明已是心中有数,无论他回答是或不是,都不会改变她心中的定论。
“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我是否该庆幸瀚霆身边有你这样的人侍候着,嗯?”见他不回答,赵夫人也不在意,冷哼一声后又道。
葛昆嘴唇动了动,仍是一言不发。
“你老实告诉我,瀚霆身上的伤到底是谁刺的?你不要再说是什么黑衣人,这样的话我不相信,你是第一个发现他受伤的,必然会知道真凶是何人。”赵夫人话锋一转,直唬得葛昆心跳加速。
“其实,你便是不说,我也心中有数,可是乔英淇?”
葛昆呼吸一窒,可脸上却是神色不改,勉强定定神,这才故作不解地道,“夫人此言何意?这怎会与乔家姑娘有关?乔姑娘还被凶手……”
啪的一下清脆响声,却是赵夫人愤怒地将茶盅掷到了地上,碎片飞溅。葛昆眼皮跳了跳,将姿态摆得更低,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们都当我是三岁孩子不成?将所有事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我也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你们倒好,一个个装傻充愣”赵夫人一拍桌子,厉声道。
“属下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你连主子在生死徘徊时仍选择包庇凶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葛昆脸色微微发白,却是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既不辩解,也不承认。
赵夫人胸口急促起伏,半晌之后深深地呼吸几下,冷冷地扫了葛昆一眼,喝道,“出去”
葛昆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行到院门外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再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母亲,您……”一直在隔间听着两人对话的杨佩芝,咬了咬唇,感觉失序的心跳渐渐平复,这才走出来。
赵夫人斜睨她一眼,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知道,你与英淇相识甚久,情同姐妹,相比之下,瀚霆不过你夫君的兄弟,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你选择护着英淇,这也没什么。”
杨佩芝张嘴欲说话,却被赵夫人伸手制止,“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也不是定要你承认,只你也莫要将我当成傻子,我不追究,那是因为如今瀚霆好好的,倘若他有个不测……”
说到此处,她冷笑一声,伸手轻轻拂了拂裙面,高声唤了一句青芍,不一会的功夫,青芍便应声推门而入,“夫人。”
“陪我走一趟。”
“是,夫人。”
主仆二人说完,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只留下咬着唇瓣脸色发白的杨佩芝,双手紧紧地绞着锦帕。
“人可在屋里?”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落,赵夫人沉声问守着大门的侍卫。
“回夫人,在屋里。”年轻的侍卫拱手回道。
赵夫人点了点头,带着青芍进了院门,径自到了东边一间屋子里,门外守着的婆子认出是她,连忙上前行礼,又顺从地掏出锁匙打开了房门。
赵夫人冷着脸走了进去,刚迈出几步,屋内便扑出一道身影,扑通一下跪到她有脚下,哭喊着道,“姨母,莲欣知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姨母饶过我吧”
赵夫人脸上一片阴寒,缓缓弯下身去,伸手捏住安莲欣的下颌,语调无比轻柔地道,“哦?如今肯承认是你干的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是如此歹毒,叔嫂有染,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实,毁的不仅仅是一个杨佩芝,还有我的瀚霆。”
安莲欣鬓发凌乱,脸上尽是斑驳的泪痕,听得她此话,吓得身子颤栗不止,双唇哆哆嗦嗦,却是再说不出辩解之话来。
被关在这阴阴森森的屋子将近一个月,她便是有再坚定的意志也守不住了,更何况她本就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寻常弱女子。
她也想不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中了药的不是杨佩芝,而是突然来访的乔英淇,这就算了,更让她万万料不到的,同样中了药的赵瀚霆,竟会无缘无故地身受重伤,还几度濒临死亡。
事情往她意料之外的轨道发展,她日日担惊受怕,一时又庆幸当日雇佣来引赵瀚霆往预定地方的黑衣男子被人杀死,人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至于那日下药的婢女,有把柄在手,她自信她便是死也不敢供出自己。
可当青芍带着人闯进来,二话不说便将她关在此处,连话也不曾说过半句,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能将赵府后宅打理得水泄不通的赵夫人,会真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和无害么?
“我本念在与你母亲算是有些亲戚情份的面上,好心好意收留你们母女,更是费劲心思想为你择一门好亲事,也当是全了两家情份。可万万想不到,我这却是养虎为患,养出你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险些害了我的瀚霆”赵夫人收回手,接过青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
呯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踢开,屋内众人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却见一道寒光,紧接着一声惨叫,更有点点鲜血飞溅出来,溅到了墙壁上。
赵夫人大惊,认出这闯进来二话不说便挥剑要杀人的不是哪个,正正是赵瀚霆,见他手上长剑方向一拐,似是又要砍过去,立即厉声制止,“住手”
赵瀚霆动作一顿,刺出去的长剑堪堪停了下来,那剑,只离捂着右边脸哀叫不止的安莲欣的喉咙不过几寸的距离。
“你不在房里好生歇息,跑来此处做什么?”赵夫人平复乱跳的心腔,放缓语气问。
赵瀚霆脸上一片寒光,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听得母亲问,勉强收敛满身的杀气道,“孩儿来,自是要讨个公道娘,此女心狠手辣,留在府里终是个祸害,待孩儿一剑解决了她,也好出出心中那口恶气”
说着后面,杀气四溢,握剑的手微微动了动,吓得安莲欣也顾不得剧痛的右脸,直往墙角处缩去。
赵夫人望了望她满脸的血污,知道她这张脸只怕是毁了,听得儿子这般说法,蓦地冷笑一声,“你这是为了自己受的那一剑出气,还是为了别人糊里糊涂当了替死鬼而出气?”
赵瀚霆脸色一僵,沉默不语。
赵夫人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地剐了他一眼,再望向缩在墙角不停颤抖的安莲欣,眸光一寒,“敢做出那般歹毒之事,你便是死一千次也不够。只是,你该庆幸自己有个好母亲,还有事情未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否则,这便不只是毁了容貌这般简单之事了”
赵瀚霆听她这番话分明是有就此放过之意,一时急了,“娘,她……”
“此事我自有主意,你不必多言”赵夫人瞪了他一眼。
赵瀚霆一咬牙,嗖的一下将剑收了回来,恨恨地转身大步离开。
“找个大夫给她看看,顺道,将她送到安夫人处,跟安夫人说,此后是生是死,与我赵家再无半点瓜葛”见安莲欣脸上的血越来越多,想到跪了三日三夜向她求情的安夫人,赵夫人终是不忍。
直到门外两名婆子进来,一左一右架着安莲欣离开,她才问,“二公子怎的会过来?”
青芍上前几步,低声道,“二公子曾命人查探当日雾云山之事,想必是查到了……”
“不好”话音未落,却被赵夫人打断,她正欲问个究竟,却见赵夫人急匆匆地往门外走,一面走一面问门外的婆子,“二公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边。”
“今日大公子仍旧去了那边?”布置得甚为雅致的屋内,长相柔美恬淡的女子缓缓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绣活,语调中含着显而易见的哀怨。
侍立一旁的婢女低着头轻声道,“是,大公子从外头回来后,便直接到了少夫人院里。不过姨娘,大公子命人送了一些新鲜瓜果,说是给姨娘尝尝鲜,可见大公子心里还是在意姨娘的。”
“呵。”万妤梅轻笑一声,“他可真够有情有义的,这叫什么?弥补吗?”
她应该庆幸自己看人准确,这赵瀚楠确是个心肠柔软之人呢?还是懊恼自己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待妻子一心一意,再无旁人位置的男人?
“二公子,您这是做什么?这里是万姨娘住处,您怎能……”急切的女子声伴随着男子的脚步声从外头传进来,万妤梅一惊,尚未反应,喉咙已被泛着寒光的利剑抵住。
“二公子,我好歹也是你兄长妾室,你这般直闯进来,还以剑相抵,于礼不合吧?”她强压下心中的惧怕,冷静地质问道。
赵瀚霆冷笑一声,“当日雾云山上那名黑衣男子是何人,想必你很清楚,你这一手棋下得甚好,利用安莲欣对大嫂的怨恨,从中挑拨并暗中相助,便是安莲欣一朝事败,你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自以为聪明,可未免太小瞧我赵某人,就凭酒里那些迷情散,还有那名轻功了得,却又无端死去的黑衣人,足以让我将一切查得清清楚楚”
万妤梅惊惧万分,可仍强撑着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这一切全是安莲欣所为,与我何干?”
“我今日既敢来,便是掌握了十分证据,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今日必是难逃一死”一语既了,赵瀚霆手腕微动,吓得万妤梅大叫,“你敢我爹爹必是不会轻易放过……”
“万腾?”赵瀚霆动作一顿。
万妤梅心中一定,“家父待主公忠心耿耿,为了赵家出生入死,你却杀了他的女儿,未免太让将士寒心”
赵瀚霆定定地望着她,片刻之后,嗤笑一声,“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就凭他万腾?”不待万妤梅再说,他脸色一沉,满是戾气地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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