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事作弄人,有时候你越想远离某些人事,反而会越逼越近。
冰冰表明心意,我断然拒绝,我以为这是对彼此都最恰当的做法,但正如她要求:不能接受她就不要对她好。可这一点很难,说实话,对她不好这样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也不会做。或许是温水煮青蛙,我总以为留有余地的,所以不会太回避她,等到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才知道为时已晚的道理。
从春城回来后,大家对地震的事讳莫如深,我也不多问,冰冰什么都没说,只是我分明感觉到她的不同,尤其是她看我的眼神,沉痛,自责,庆幸……种种复杂。我以为是舅舅的离世对她冲击过大,也就没有多想。
直到我偶然听见舅母打电话说起,我才知道,我是和冰冰一同回的s城,冰冰甚至没见到舅舅最后一面。
我知道自己肯定忘记了什么,大概和车祸后遗症有关。谜底应该都在那段丢失的记忆里,可我却有点害怕唤起它。
要来的始终逃不掉,原来,冰冰不顾一切从春城带我回来,我却对她做了很多混账事,可能我从未正视过自己,我竟然对冰冰有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这样的我太陌生,我开始逃避这样的自己,并且逼她离开,甚至不惜答应吴思雨重新开始。
冰冰看到我们――眼里的灰败绝望,我想我是做到了,她应该恨我,然后彼此相忘。她决定出去留学,搬去了闫凛英那里,我却开始怀念,有时候上完班会绕远路回家,总觉得什么事没做完似的。
那所公寓的灯再也没有亮过,直到她出国前一晚回去归置东西,我开车在她后面跟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闫凛英没送她回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时常会想见见她。
她去机场,我母亲他们都去送行,我开车到了机场外高速却临时变卦改道回医院。
她走之后,闫凛英来找我。
他说他们只是朋友,冰冰并没有接受他,他说冰冰走前没有见到我很失落,他说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之后,他告诉我一个秘密。
后来就有了我去东京学习的那一年多时间。
………………………………
156山月不知心底事
我在街上独自逛了许久,他跟在后面,我脑子里很乱,对于彼此,我们都需要时间。‘‘‘‘
最后一班地铁是晚上11点,候车室内的空调坏了,冷得让人直跺脚。
他给我发了信息,他回家了,叫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关掉手机,望着黑洞洞的车道,一眼看不到边际,似有阴风不断从地道里卷席上来,生生在我脚踝处剜刀子,一阵一阵,麻木而清醒。
对面黑色玻璃墙上,我的样子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苍白而执拗。
我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握住膝盖上的丝绒裙,原来,我以为的瞒天过海,他都知道了。
我无耻卑鄙地欺骗了他,擅自留下了灿煜,他会怎么看我?对我失望,厌恶,还是憎恨?
怎么办?我颤抖地咬紧了嘴唇。
他知道了灿煜的存在。
我的灿煜。
我原原本本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当初,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曾害怕犹豫过,我明知道不能留下他,可当我去找楚楚帮忙,她终于答应我埋葬掉这个秘密,我和她一起去了私人医院,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躺上手术台。
我想如果我注定失去苏幕,那么我留下他是最后的一点心愿。
我会让我的灿煜用另一种身份活着,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可现在一切都白费了,他都知道,他甚至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却浑然不知,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惶然无措,羞愧无助,还是其他,我们总是很容易就原谅彼此,因为太过熟稔笃定,多年的朝夕相伴让我们有了肆无忌惮的强大理由,但这一次,我真的不敢确定。
我不想看到撕碎这一切后看到真相时的狰狞,那样的疯狂,我所有熟悉的人都会变得陌生,太可怕了。
我脑子里混乱地快速思考着,手机却响了,是松本太太。
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接起电话。
“松本太太怎么了?”我的声音很着急。
松本太太慈蔼的笑声透过电话穿过来,“没什么,灿煜到现在都不肯睡觉,或许是想念你的摇篮曲了。”
我舒了口气,“噢。”
“听你的声音,你很累吗?回国是不是有很多事处理?”
我听到电话那头灿煜咿咿呀呀叫喊的声音,心底的那抹柔软被捏了一下,灿煜出生后去寺庙洗礼,师傅说他命中缺火,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名字――这本是苏幕和高慧媛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苏灿煜,我当时就那么脱口而出写了下去,有了灿煜,是不是可以少一点遗憾呢?我的还有他的。
我眼底一酸,“都会处理好的,您不必为我太担心。”
“好孩子,来,灿煜跟妈妈讲电话好吗?”
我拭了拭眼角的湿意,振作起来。
“妈妈,乖,妈妈。”灿煜糯软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有种奇异的力量,柔软,温暖,拨动心弦。我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这两年,灿煜的陪伴胜过所有。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嗯,妈妈很乖,灿煜有没有很乖?”
“灿煜乖,妈妈乖。”
“嗯。”我都能想到他抱着电话讲话的样子,此刻,我多么想飞到我的灿煜身边,给他唱摇篮曲,拥着他睡觉。
电话讲了许久,我都不舍得挂断,到后来灿煜直接睡着了,我才跟松本太太再见。
回到公寓,屋子还未来得及收拾,我也没有力气再折腾,干脆去他的房间睡觉,床单有些褶皱,是我白天的杰作。
我去柜子里拿了被子盖上,平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翻飞,越想越清醒,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
他在东京的16个月明明一直关注着我和灿煜,可我们刚在机场见面时他是怎么说的?
――很忙。
就两个字敷衍我。
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真相呢?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还是说他也犹豫,害怕?
我的心蓦地一沉,是了,我和灿煜的存在无疑是他的威胁,所有人的威胁。
我忍不住抱紧膝盖将脸埋在被面上,我断断不能放弃我的灿煜,哪怕再次离开,天涯海角,我也不会离开灿煜。
这两年如果没有灿煜,我不会振作起来,无法面对没有苏幕的陌生世界,或许会堕落会迷失,所以说,不仅仅是我养育了灿煜,更是灿煜弥补了我很多,灿煜需要我,我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照顾一个婴儿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我也在慢慢长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没有遇到苏幕前,我很自信,慢慢找回以前的张扬,可现在再次绕进他的世界,我原本的辛苦经营全白费了。
他于我,果真是劫难,躲不过。
我恍悟,回到s城是个错误。
还有闫凛英这个骗子,他明明告诉我保守秘密的,所以我才搬去了他那里,结果偏偏是他告诉了苏幕,我真是被他气得牙痒痒,但恨不起他,如果没有闫凛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乱想着,脑子里胀鼓鼓的,头痛。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埋到被子里去,闭上眼睛,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翻来覆去,我呼了口气,睡不着。
岂止是失眠,我脑海里竟然在“放电影”了,满是他在东京生活的场景。
他每天独自去d大附属医院,上班,开会,认真记录,仔细询问每一个病人,和同事和睦相处,有护士会跟他告白,他对每一个人都礼貌温和,下了班很少和大家出去喝一杯,要么埋头在病案里,要么早早回去休息,在上床前可能还会看一会儿书,有时下班早,他会特意绕过来看灿煜,可能是我抱着灿煜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或者跟着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我每次收到的东西(一直以为是闫凛英寄来的)其实是苏幕寄来的,有我最喜欢吃的手工黄担面,灿煜最爱的柳橙榨汁,灿煜学步的鞋子……他默默做的这些事都让我很生气!
可我越生气就表明越在乎。
为什么面对他,我总是输得这么彻底,我挫败地往床上捶了一拳。
“砰”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我吓了一跳,怔怔地瞄了眼拳头,没那么威力吧!?
我开了灯推门出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了无生气,眼睛慢慢适应黑暗,我才看得出家具的轮廓,墙上映着幽幽的光,窗外枝桠摇曳印在窗帘上显得有些诡异,外面还时不时有灯光打过来,应该是巡逻的保安。
我吸了口气拉开阳台上的窗帘,一道刺眼的光正巧照到阳台上,我反射性垂下眼睛,玻璃门边上的一团东西清晰地在眼前呈现,有两点绿色的光直直地望着我,我吓得大叫起来。
片刻过后,保安清理完现场。
“实在抱歉,陈小姐,您受惊了。”
保安队长憨厚地挠了挠头,“应该是外面跑进来的流浪猫,竟然爬到这么高的树上,误闯进了您的阳台,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我仍心有余悸,望着他手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猫的眼睛是幽幽的翠绿色,舌头吐在外面,瞧着特别可怕。
怎么就偏偏撞到我阳台的玻璃上了呢?
这种事想不得,越想越觉得诡异。
我把脸按在枕头下强迫自己入睡,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咔哒”一声轻响,后背即刻爬上一丝凉意,心跳咚咚清晰异常,我屏住了呼吸抓着被子。
大半夜的是谁?
想到那只猫,我紧闭了闭眼睛,简直见鬼了。
我爬起来躲到门后,手里紧紧攥着台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愈近,然后突然消失,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再度出现,慢慢地靠近,最后在我门外停下,我屏住了呼吸。
………………………………
157挂心夜访
“是我。”
冷不丁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进来却是清晰无比,我的耳朵就贴在门上,因而听得分外清楚,甚至感觉到耳廓有几分酥麻之感。
他不是回去了吗?
我蓦地想到那几个保安,是了,那里留了他的电话,他们会通知他也实属正常,毕竟我和他“同居”于此不是个秘密,他们也是好心。
不过,他也来得太快了。
莫非他根本没回去!?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跳,忍不住往自己脑门上砸了一记,陈之冰,你别再自作多情了!你们不可能!
我暗暗骂了自己几句,这才去开门,忽然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握在门把手上一阵滑腻,我又定下来,想了想对着外面说:“我没事了,谢谢,天很晚了,你回去吧。”嗯,我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第一次觉得在他面前抬起了头来,竟然拒绝了他。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
他忽然说:“车子坏了。”
我靠,我差点跌跤,这像是他会说的话吗!?
不过,苏幕这么说应该是实话,他从不屑骗人,更别说是这么蹩脚的谎话。不过,他一旦骗起来还真是能瞒天过海,至少把我瞒得一丝不露,而且事后还很自觉地告诉我他已经掌控一切,真是被他呛得可以。
我咬了咬嘴唇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我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夜色,磨牙,这么晚了,我倒也没理由赶人。
转而又一想,我根本还睡着他的卧室……
我捏了捏台灯,一时窘迫极了。
我细细想了一番,答:“只有这间卧室收拾过了,没有地方休息。”嗯,既婉拒了他又表明自己不是刻意要住他的卧室,极好。
他却说:“我睡沙发就行。”声音淡如水。
“……”至于这么屈就吗?搞得我大恶人一般。
我叹了口气将门拉开,眼一抬恰巧撞进他浓墨色的眼里,他的眼湖深深,看似波澜不惊,但我总觉得被他凝得有些透不过气,我别开脸,打算给他找床被子,又蓦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台灯,我大窘,干脆说:“那你自己找床被子吧,我先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客人,我不必太客气。
他点点头,异常温顺,“晚安。”
我咯噔一下,“晚安。”
我慢慢关上门,直至那道安静的身影彻底被掩去,我纷乱的思绪中却有一丝失落从中剥离出来,就像白雪皑皑中的一滴翠,只会愈发明显罢了。
或许是他在了,我后来竟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我在床上滚了不下三四圈,几乎把这张大床都滚了个遍,太阳渐升,照得卧室愈加亮堂,我却有些畏缩,怕和他面对。
若在之前还好,他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是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心安理得在他面前装,现在他都已经知道了灿煜的存在,那么这件事必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我很怕谈及灿煜,他本来只是我的灿煜,现在却不能这么纯粹了。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竟一点也猜不透,还有我们要面对的一大帮人,我没有一点想法,也不想不敢去面对。
想不通只好作罢,我洗漱完毕下楼。
客厅没有人,沙发上的毯子也叠得很齐整,他走了吗?
我倒是没有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转到玄关处一瞧,他的鞋还在,约莫是在厨房。
我又绕回去,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一抬眼,他正端着盘子站在厨房门边,长身玉立,因为早起显得愈发肌肤如雪、发如黑墨,看到我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走进客厅,邀我吃早饭。
我微一点头走过去坐下,他在我对面也坐下,递过来一副筷子。
我看着一桌的菜,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早饭?分明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饭,久违的中式午餐,香气四溢,色泽美好,我的鼻子不禁发酸。
他见我不动筷子,方说:“许久不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就当接风洗尘吧。”他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挟过一丝笑意,一眼倾城。
他自己不也是吗?我有些出神地想。
我下筷夹了一块咖喱土豆,色泽金黄,放进嘴里咬,糯软发烂,是我喜欢的口感,我点点头,闷声说:“好吃。”
“我出去只买到了香米,做了虾仁炒饭,吃吗?”他起身准备折回厨房,我点了点头,见他的背影走了进去,颀长隽秀,我又有些闹心,他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地对我示好,到底是几个意思?虽然我在外面待了两年,好歹懂了些人情世故,可不带他这样的,我根本猜不透。
一晃神的工夫,他已经出来了,修长白皙的大手将盘子端到我面前,泰国香米颗颗翻炒得金黄,香气袭人,粉嫩的虾仁饱满地藏在饭粒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咽下去大半方说:“好吃。”
他似乎很是高兴,眉梢都抬了抬,整个人愈发清俊逼人。
我赶紧埋下头吃饭,一边安抚自己“正打鼓”的小心脏。
妖孽啊。
灿煜,妈妈该怎么办。
偶尔他会给我夹菜,筷子和餐盘发出轻响,还有静静咀嚼的声音,其余都是寂静,于这冬日的早晨,若不是彼此各怀心思,当真是岁月静好。
我恍惚看着窗外飞过的小鸟,蓦地听到手机响了。
手机正插在苏幕后面的墙上充电,他自然站起身替我拿过来,我“抢救”不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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