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的伤痛。”
苏冬雪唉叹一声,走过来拍了拍夏侯娴的肩膀。“这世道谁人过得真正安稳?我倒是羡慕夫人,能有通透的心境,想必也该如一叶扁舟,翻过惊涛骇浪。”
夏侯娴嘴上应声,眼里仍旧可见忧心忡忡。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老天也不怜惜这遍地的饥民,午时忽至的大雪让不少人瑟缩了脖子望天,衣衫褴褛之人更是绝望。
袁尚是醉醺醺被抬回袁府的,吩咐着撤了疏桐院的守卫。人影幢幢,洛真终是回了神,问一句“几时了?”
朝露满眼通红,泣声道“午时刚过。”
洛真猛地拍案而起,嘴唇动了动,复又慢慢的坐下,似乎极力隐忍。朝露看着洛真比哭还难看的脸更是心疼。“夫人,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朝露话还未完,反倒自己掩面哭出声来。洛真僵直了脊背,将身子挺得笔直,端坐着道“我不能哭,难道要让有心之人看了笑话去?”
血丝在双眼间弥漫,一双眸子却黑的发亮。洛真知道袁尚既是将袁熙当做逆贼斩了,便是连尸首也不得好去处,怕的便是落人口实。
而自己,彩儿和仓舒,仍是会在袁府里好好待着,但这个疏桐院怕是出不去了。
果不其然,彩儿下一刻便推门而入,尖细着声音道一句“夫人真是好大的面子,这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如今更是招了一大队守卫在外,连带着我也不能出去了?”
朝露抹了抹眼泪,起身笑道“彩儿,你在守卫那里受了气,便要来找我们?还不是没能耐的窝囊废,装作自己是袁府的正牌夫人了?看你这面色便知道这些日子在府里,该是不少遭人白眼吧!”
啪!彩儿趁着朝露没防备,一巴掌甩了过来。登时朝露的脸上便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朝露哪是任人欺负的脾气,管她是不是比自己高的位分,也抡圆了胳膊向着彩儿扑去。
两人扭打在一团,洛真终是看不过眼,轻轻抬手却是稳稳的落下。再看彩儿的脸上也挂上了和朝露一个模样的五指印。
彩儿敢对朝露动手,此时却是只敢与洛真怒目而视。即使没有朝露的桎梏,怕是也没那个胆量动洛真一根手指。机关算计,万般手段都能背地里使出来,却偏偏没办法明里与洛真动手。该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心里早就默认了卑微之分。
洛真血红着眼望过来,吓得彩儿一惊。再联想起从丫鬟房门口退至疏桐院门口的守卫,彩儿即使再蠢也该知道发生了些重大的事,否则倒没见过洛真如今的模样。
除了袁熙执意去往幽州那一个飘雪的晚上。
袁熙……彩儿上前扯出洛真袖子,几乎扑在地上。“是不是显奕他出什么事了?”
洛真用力一挥,厌恶的皱了皱眉。淡漠道“他的事,向来与你无关,不是么?
这话说的极狠,洛真也是认准了彩儿对袁熙的和痴心,才刀刀稳准,直插彩儿心间。
彩儿一怔,却是呆愣着瘫坐在地上。“你还是承认了,显奕他……出事了……”
洛真抿唇,冷冷道“显奕他在幽州待的好好地,你却要咒他?”
彩儿眸中的暗淡忽的被点亮,向着洛真扑过去又扯住她的裙角。“你说真的!显奕没事!”
这下没等洛真开口,朝露走过来扯开彩儿的手。“你莫要烦夫人,谁知道你是何居心?”一边说着,还故意顺着力道又掌掴了彩儿一掌,气的彩儿站直了身子便要再与朝露动手。
“甄夫人……”
一句脆生生的话语打破了屋里的吵闹,霎时便安静下来。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面容白皙。唯有一张单薄的唇没有血色,衬得眸子更加幽深。
洛真几乎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子桓。可下一秒,她便在无尽的懊恼之中湿润了双眼。这种时候,自己居然还想着子桓?
彩儿扯了扯褶皱的衣角,似乎想要在男孩面前保持姿态。缓步走到门口,弯下身去将男孩拦在身前,柔柔道一句“你怎么来了?外面冷,怎么不在屋子里老实呆着?”
“娘亲不在,我是出来寻你的……刚刚在外面,无意间听到了你们说的话。”仓舒转头向着洛真望去,躬身行礼。“甄夫人,娘亲也是忧虑爹爹心切,这才冒犯了您,还请您见谅。”
洛真微微惊讶,但还是含笑点了头。“不妨事,倒是许久未见仓舒,觉得仓舒更加懂事了。”
仓舒扬起唇角,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那我和娘亲便回去了,炉子上温着药,仓舒的身子不好,总是给娘亲添麻烦……”
彩儿掩在仓舒身后,已是满眼通红。被洛真给了一耳光,她只觉得屈辱。被朝露打了脸,她愤怒的要反击。如今却因着仓舒这轻飘飘一句话,她几乎潸然泪下。
洛真亦是心中一动,泛起一丝疼痛。**早便说过,仓舒在彩儿肚子里便身子骨不硬朗,若是生下来好生调养几年还能保得后世安康。可看如今这情形,怕是调养的晚了,体内虚寒,长期压抑所致。
洛真点了头,笑的心酸。“去吧,喝过了药可要好好休息。若是觉得无聊便来寻我,大人的事不要往心里去。”
仓舒这便扯着彩儿的手再度行礼,彩儿也低着头弓着身子行了礼,这便一同出去了。朝露叹一口气“可怜父母心,彩儿这丫头再怎么坏,对待仓舒也是掌心里捧着。”
洛真微微皱眉,沿着门边望着院外那严密的守卫,低声吩咐。“显奕……这件事,不许对彩儿透露半句。否则依着彩儿的性子,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朝露思虑一番点头道“彩儿却是对公子用情,可就此除了她不也心里舒坦?”
“以往我让她忍她,不是不恨。”洛真叹了口气“唯独一想到仓舒,若是没了彩儿,他该是如何难过,便觉不忍。罢了,如今仓舒是显奕……唯一的孩子,我定要护他周全。”
朝露抽噎一声,眼角又挂上了泪。“如此,可是苦了夫人……”
洛真扯了扯干涩的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显奕,你怎么能死……你若是死了,再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原谅我……
窗屉上那一只素银簪子还在凛冽泛着银光,刻字的人,却已不在。
昔日袁府里最受宠的疏桐院,如今忽的变为了禁地。彩儿恢复了以往的性子,趁着仓舒不在便过来洛真这里找些晦气。洛真也不再与她计较,她心知彩儿这些时日怕是吃了许多苦,无处发泄,而自己权当是养了条疯狗。
袁尚虽是故意好生善待着留守邺城的洛真和彩儿仓舒,营造为了牵制袁熙,而袁熙仍然在幽州好好待着的假象。却也怕洛真将消息散播出去,疏桐院门口的侍卫也是有多不减。
刘氏早因袁谭的事气的七窍生烟,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动起了战火,甚至还投靠外敌!现下只希望在自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之前别看到尚儿提了袁谭的头颅来见………这种时候,便格外念起袁熙的好来。
故此,刘氏在吃食药物上半点都没亏待疏桐院里的各位,倒是解了洛真一桩心事。仓舒的病情只能拿药物维持着,这么小的孩子便格外的懂事,皱着眉头喝下满满一大碗药,半点都不喊苦。
洛真还想着,若是能带着仓舒去许都寻张仲景,或者华佗,能让他少受些苦楚。可下一秒便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酸。自己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现下唯一的时机,便只剩下了曹操举兵拿下了邺城,自己才能出得了这一方小小的囹圄。
夏侯娴亦是寻不到洛真半点消息,但转念一想,便知道是被袁尚控制起来了,至少性命一定保得住。给子桓传递了消息,得到的指令也只有一个字。
等。
子桓立在曹军军营中,随着曹操和郭嘉荀彧等一众谋士指点江山。众人皆望着邺城那一个点,亦道一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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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嗟叹红颜英雄殁
曹操八岁的儿子曹整与袁谭的一双女儿,秋月冰凝的婚事一拖再拖。曹操明知袁谭并非诚心结亲,面上每每和颜悦色。而袁谭生的也不过是利用之心,怎会把自己唯一的一双儿女搭进去,唯有拖延以待时机。
整片河北大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那一场大雪断断续续下到了次年正月,饿殍遍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处处皆是。
夏侯娴总算隐约探听到了洛真被软禁在袁府的事情,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地。
疏桐院里一如既往的安宁,彩儿已经许多时日没来洛真这里寻晦气。朝露倒觉得不习惯,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仓舒发了高热,彩儿已经伺候床榻前许久了。
洛真执笔行云流水般写下一字,静。这才微微抬头,叹息一句“仓舒自小身子便不好,可是苦了他了。”
朝露向着洛真望去,眼见着圆润的身形消瘦大半,骨架分明,面色苍白如纸。心里暗道一句,夫人你何尝不是苦了自己?
自从袁熙死后,洛真几乎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整日的提笔写字,连衣袖间都是墨香。
静静静静。
朝露看得出,洛真越是写‘静’之一字,心里便越是不得安怡。唯有时不时的主动与洛真说些什么,得了应声,朝露心里才踏实几分。
仓舒的高热是受不住严寒所致,府里的人知道疏桐院里的人不受待见,时不时的便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偏偏洛真和彩儿还有苦难言,有心申诉也去不得袁尚和刘氏的耳朵里。洛真亦是极怕冷的,可心已半死,早便对切肤之寒没了知觉。大人尚且能熬得过,小孩子终究是受了寒。
本以为洛真不过也是嗟叹一句便罢,朝露捧了手炉递到洛真手里。“夫人,歇歇吧,先暖暖手。”
洛真放下笔,淡淡道一句“把我们房里的煤炭分到彩儿那边一半吧,我们的房间小,少一些不妨事。”
朝露不甘的瘪嘴。“夫人,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必动真格的去帮助那个没良心的……”
“朝露。”洛真捧起手炉,润白的手指渐渐有了血色,她向着朝露微微皱眉“我亦不是在帮彩儿,我为的是仓舒。”
仓舒不过七岁余,却敏于观察,展现出何等的聪慧,与成年人无异。可上天永远是公平的,他给了仓舒超凡的智力,也给了他羸弱的身体。
朝露想到仓舒小小的身影,也便咬牙答应下来。将自己房里的炭火分了一半给彩儿,没过几天,仓舒的病便好的差不多了,竟提笔写信对洛真致谢,让洛真又惊讶了一番。
府中乾坤,哪及群雄天地。
曹操一众人虽是等待时机,暗中的准备却不少。正月里,曹操渡过黄河,派人堵住淇水,使其流入白沟,以便运输军粮。
二月将至,曹操的运河已经竣工,袁谭即刻出言挑衅袁尚。袁尚怒火中烧,亲率大军杀到平原,留部将审配、苏由镇守邺城。袁尚似乎隐约觉得这可能是袁谭和曹操共唱的好戏,意图调虎离山。可年少气盛,早冲毁了理智。果不其然,袁尚与袁谭刚交战,便收到消息,曹操已经度过恒水,直向邺城。
攻下袁谭,抑或回城救援?袁尚不顾家门着火,势必要拿下亲兄长的头颅来泄愤。
曹操大军到达邺城后,上筑土山,下挖地道,发动进攻。易阳县县令韩范、涉县县长梁岐都献出县城,投降曹操。
一谋士名曰‘徐晃’,善决策。他对曹操说:“袁氏兄弟还未被打败,未归降的诸城都在侧耳倾听,应该表彰奖赏这两个县的官员,为那些城作个榜样。”
曹操听从了,将韩范、梁岐都封为关内侯。
早因公孙瓒一战与袁家有过节的黑山军首领张燕,也派使者来拜见曹操,请求派军协助曹操进攻袁氏兄弟,曹操委任他为平北将军。
如此一来,真的有许多城主争先恐后进献城池,一时间邺城辖区里大半已经落入曹操囊中。邺城易守难攻,是袁绍早早瞄好了的发展根据地。当年一计鸠占鹊巢将邺城稳稳拿下,袁绍怎会想到如今曹军兵临城下的境地?怕是在黄泉也不得安息。
曹操倒是不急,他心知邺城坚固,不是强取之物,反倒消磨着袁军的意志,不断麻痹。
五月,曹操毁去土山、地道,开凿壕沟,包围邺城,围圈达四十里。最初让挖得很浅,看去好像可以越过。审配在城上看见,放声大笑,没有派兵出来破坏。
曹操派人乘夜疏浚,一夜之间,挖成深二丈、宽二丈的深壕,把漳河引入壕沟,完全断绝了邺城内外的联系。
仅一个五月,城中人饿死大半。
七月杨花落尽,袁尚闻讯终是放弃了攻打袁谭,率军一万余人回救邺城。袁尚的援军到达以后,郭嘉道一句“这是思归之军,人人都将拼死作战,不如先避开。”
曹操亦是点头说:“袁尚如果从大路来,应当避开;如果沿着西山来,则将被我们击败。”
袁尚如果从大路来,必定是直接进城,军心大作,势不可挡。可若是从西山来,便是存了两面夹击之心,欲与城中军一同歼灭曹操,可那时,军心萎靡,如何会胜?
袁尚果然沿着西山向邺城出发,在距邺城十七里的阳平亭,在滏水边扎营。晚上,点火告知城中守军,城中也点火相应。审配率军出城,驻在城北,准备与袁尚内外夹击,冲破曹军的包围。
曹操迎击审配,城中大军疲乏,审配哪能抵挡的住曹军凶猛,退回城里。袁尚也被曹军击败,退到漳河拐弯处安营,营寨还未扎好,曹操便率军包围了袁尚营寨。
袁尚见大势已去,心中畏惧,思索再三,派使者向曹操请求投降,怎料曹操拒绝接受,反倒加紧部署包围。
袁尚郁结,心中已见分晓。当初曹操接受袁谭的投靠本意便是使得兄弟内斗,他坐收渔翁之利。如今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他本就是为了肉,怎会心软,留得自己一条命在?
左右思索,袁谭亦是命不久矣,唯有幽州还有袁熙残存的兵力,同样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袁尚于是乘夜逃走,全军溃散。
曹军俘获了袁尚的全部辎重,得到袁尚的印绶、节杖、黄钺以及衣物等,拿去给邺城守军看,守军斗志顿时崩溃。
审配着实是个忠心志士,此时仍是命令将士们。“坚守死战!曹操已经疲惫不堪了,袁熙率领的幽州援军就要来到,我们还怕没有人来作主吗!”
可人人都知道袁熙早便来了邺城救援,却过了这么多时日,连人影都未见,这句话也变成了众人心知肚明的谎言。
审荣才觉察出当初那个被袁尚指认为曹军奸细的公子,或许真的是袁熙也未可知。若是真的,那袁尚这人心思该如何歹毒?审荣劝慰叔叔审配道“袁尚并非明主,此刻弃城而去,置我们于不顾,我们何必监守?不如早些投降罢了!”
审配一剑指向审荣胸口,字字沉重“我心有主,誓死追随。”
审荣于是不敢再说一句投降的话。当夜里,曹操出营巡视围城部队,审配埋伏强弩射击,几乎射中曹操。
八月初二,那也是,最后的背水一战。自此弹尽粮绝,审配知道这场战,当真是一败涂地。审荣洞开城门迎曹军进城,求曹操饶得叔侄两家性命。审配却一心赴死,向北而立。
“我的君主在北方。”
那是审配千载留名的一句话,可这句话中又是无尽的悲凉。
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