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信至岸边时可见对岸吴兵正在上游抛入原木,企图冲毁浮桥,而对岸吴军仓促集结的队列依旧与溃兵搅合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田信轻踹蒙多,蒙多奔向浮桥,接二连三的箭矢贴着田信身边飞过,或射在人马之上。
身后白兔载着虞忠紧随,战至如今虞忠胆气舒张,已无什么恐惧不恐惧,只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余下骑士纷纷紧随,不时有人马中箭马匹受惊冲下浮桥的,马儿长嘶声不绝于耳。
田信身子一顿,低头看一眼胸口插着的铁质弩箭,不由想起小时候。
和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戏,谁都想当英雄。
一个个故意惨叫一声,模仿英雄的姿势倒地,死成一团。
“驾!”
轻喝一声,蒙多一跃上岸,朝着胡综战旗所在,这种时候容不得胡综划水,他的战旗已在最显目的位置。
“矛戟!长兵上前!”
胡综提戟大呼,指着田信:“万户侯,那便是万户侯!”
“去死!”
见百余名矛戟手齐齐攒刺,矛戟如林如墙推来,蒙多一跃而起,从这些矛戟手头顶飞……没飞过去,落在人堆里,顿时压倒一片。
日月长槊急速挥动,蒙多也躁动转向警惕敌人攻击它,转了两圈见无人来攻,又朝胡综战旗冲去。
胡综恐惧与愤怒交织,依旧有勇气持戟上前,被日槊贯穿面门,槊刃透颅而死。
当田信挥动月槊斩断胡综战旗时,整个东岸的吴军大面积溃逃。
越来越多的骑士踩踏浮桥而来,在广袤的东岸驱驰。
后方休整的徐盛、周胤、吴祺三军齐齐哗然,他们视线内没有汉军,也没有魏军,有的只是慌不择路朝简陋营地冲来的己方溃兵。
旗帜、铠甲、兵器都无,只有两条腿奋力逃命的溃兵。
正奉命向西岸进军的陈修所部也被溃兵冲击,而陈修鸣鼓自持,企图恢复周围溃兵的秩序。
“君侯,那是陈武之子!”
田信隐约听到身后有声音呼喊,当即挥动月槊,积聚在身边的千余骑随他冲锋。
马儿冲撞,马蹄践踏,吴军溃兵如麦被压倒,几乎再难爬起。
两翼骑士冲的最快,而溃兵焦虑,跟陈修所部缠在一起,千余骑士从三面突击,马匹冲撞,铁戟挥砍,陈修所部迅速溃解。
徐盛就见陈修的都亭侯陈、折冲校尉两面战旗不分先后坠地,再也没有捡起来。
其参军刘纂面无血色:“那人恼恨我军赎回俘虏后背约,这才大肆屠戮!”
徐盛正在考虑是否牺牲己方拯救全军时,其子徐楷大呼:“父亲,青巾军溃逃!”
徐盛猛地回头目眦欲裂,就见岸边吴祺的战旗伏倒,所部青巾军向东奔跑,隐隐是要去抢夺船只。
吴祺先撤,随即周胤所部紧跟着后撤。
周胤统率的是周瑜旧部,周瑜病死后,这支部曲经孙权指认,由周瑜的侄儿周峻统率。
去年周峻在江夏军中效力,染疫而亡,部曲才回到周胤手中。
周瑜当年得到的汉昌、下隽、州陵三地封邑早就没了,周家也没吃到几口江东世家的血肉。
周胤策马轻驰,手里长矛扎着杏黄丝带,周围两千余部曲私兵军容齐整,神态轻松。
不止是周胤,许多军吏手里长矛都扎着杏黄丝带。汉军追不上就算了,追上了就让汉军……嘿嘿嘿。
七重龙舟上,孙权看着江水中漂没而下的吴军兵士,又看看撤退下来的魏吴联合水师,再看看徐盛、周胤等主动后撤的后军,脸色青红不定。
他脸色再三憋得涨红,引得身边诸葛瑾担心不已。
似乎孙权控制情绪的能力特别优秀,也可能是承受打击的上限比正常人高很多,没有发生那种情绪激烈变化喷出一口血的事情。
又不久,孙权望见七八里外周胤所部立定,仿佛要迎击追兵为大军断后。
却不想看到大小军吏高举捆绑杏黄布带的长矛,杏黄笼罩在阵列头顶,仿佛万法不侵。
汉军骑士绕过周胤所部继续追击,孙权心灰意冷:“公瑾忠顺之人,怎生出如此逆子?”
“传告各军驱赶吴军,不急于厮杀,不使其驻步停歇为妙。”
田信更改战法,驻马周胤阵前,周胤下马提着头盔,双手捧着偏将军印上期递交:“罪将愿降。”
周胤身后近三千部曲单膝跪地,俯首,先后不一:“我等愿降。”
田信下马,揭下面甲伸出双手接住周胤递来的将印:“将军请起,可能助我收拢溃兵?”
周胤环视周围,哪里还有什么溃兵,早让骑兵驱逐奔命,几乎都朝南边跑,接二连三跃入江水逃命。
剧烈运动后跳入冰冷江水里,真的很刺激。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声鹤唳
刘封没想到自己会战死,汉军没有预料到,进攻的吴军也没有预料到。
穿戴重铠,身边有亲兵护卫,也佩戴铜面甲,可他还是死了,左眼窝被一枚破空而来的轻箭贯穿。
意外而突然,刘封强健身躯轰然栽倒,倒下的还有夏口汉军的战意。
贺齐挥兵猛攻,午前时分一度攻入夏口营垒,见汉军水师杀来,贺齐才意犹未尽收拢军队,准备包围夏口。
只是北岸战况传来,贺齐当即大跨步后退返回武昌据守。
刘备大营,前线捷报频传。
水师都督周泰首级还挂在辕门上,随后又有前部都督朱然、江夏守将蕲春郡守韩当、庐陵郡守胡综、广陵郡守孙谦先后送抵。
而魏军护军薛悌、兖州刺史监军王凌、将军路招、冯楷、刘柱、典军令狐浚等首级更是打包送来。
喜悦?惊喜?
刘备大营里的诸人情绪各有不同,傍晚前来报功的宗预神色略尴尬:“陛下,今日扈谷亭侯迫降周胤一军三千人,自启明杀至日暮,斩首三万级,吴军跳江逃生者约在三四万之间。臣等预料,前后数战,吴军阵亡约在六万之数,已然大溃难以复振。”
紧随宗预而来的杨仪也开口:“陛下,江东军资尽丧,兵卒尸体漂流,塞满大江。”
没有成建制的俘虏,田信不开口,谁敢收降?谁又愿意收降?
梅敷、赵岳、刘敏、黄忠四营被破,两万大军逃回来不到五千人,魏军、吴军手里可没几个活着的俘虏。
上一次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斗在哪里?
似乎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争都和曹操有关,己方多是迫降、击破,哪怕是围歼,也多是逼降为主。
如田信这样的杀戮……整个襄樊战役前后累积也没有阵斩三万魏军,虽然前后俘斩六万有余,可俘斩六万比起斩首三万,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还有麦城决战,才俘斩多少吴军?
斩首三万,逼迫吴军溺亡数万,这已经是开国前后的第一大胜。
刘备躺在榻上,脸上写着不高兴,自己的阿升没了。
刘封性格刚强不在田信之下,北岸田信敢出营列阵迎击十倍的魏吴追兵,那面对不足三倍的贺齐部追兵,刘封也敢。
只是刘封运气不好,让一枚连射箭者本人也不确定落点的轻箭夺去性命,庞统也是这种死法。
大功不速赏,现在的问题……现在没什么问题。
打也打不动,也彻底打残江东军,阵亡的将士不可能复生,哪怕善后、交换将士首级也是后面的事情。
也不需要议定田信、关羽的封赏,刘备在那里闷闷不乐,众人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压着。
入夜,东南风吹来,田信身边只有八百余骑,正在举口东过夜。
简陋用餐,田信掰断钉在铠甲上的几根弩箭,与左右亲兵一起熬煮炒干的粟米做粥喝。
篝火成片,斩获的吴军首级成堆码放,营地内却没多少说笑声。
姜良端着一盘采集来的青桔:“主公,饭后是否追击?”
“不追了,今日是中元节,不宜再追。”
姜良听说过上元、中元、下元的说法,抬头看一眼圆圆的月亮,不无遗憾的口吻:“今夜月色如昼,正适合我军追击。”
“是呀,吴军视线清晰,若有勇士振臂一呼,也能轻易伏击。”
田信看一眼周围疲惫的吏士,许多人都是背靠背抱膝浅睡,还有的人跟马匹坐在一起躲避夜间强劲东南风:“吏士斩获颇丰,该知足了,不宜贪功涉险。”
“是,仆这就去宣告吏士,饭后撤军?”
“天明再撤,也好收拢离散的江东溃兵。”
田信说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总觉得有些冷,明天少说还能收拢两三千的降兵。
虞忠领着人在江边巡视,这里对面就是原蒋钦的江渚水寨,江渚与北岸之间的水流平缓,许多燃烧不充分的油筏淤塞在这里,还有许多的溺亡者的尸体漂浮在油筏之间。
有南岸汉军沙摩柯部的夷兵,有南阳兵,有白日作战时坠江的关羽水师,有魏吴水师的,更多的是北岸吴军跳江逃生的。
许多尸体已然浸泡变形,虞忠以一种平静目光打量江面。
他追随田信突阵,前后也就斩杀两级而已,可许多吏士已开始称呼他为‘虎将军’,用景仰、敬畏的眼神看他,盖因几个田信部曲将虞字认成虎字。
不由思索生命、战争,不时回头看田信所在,那里铃铛挂在方天戟上,在东南风吹拂下清脆作响。
远处约十余里外,数百名吴军溃兵缩在芦苇丛中引火取暖,一匹无主马儿因饥饿朝着吴军所在寻来,马脖子上一颗铜铃铛在夜风中作响,铃声飘入吴军耳中。
当即鸦雀无声,随即齐齐变色,一人倏地站起:“快跑!”
饥肠辘辘的溃兵一哄而散,当场十几个溃兵不知所措,两腿僵硬实在跑不动,精神崩溃在原地凄惨长啸,随着夜风越飘越远。
徐盛早已弃马,只穿单衣与十几名亲兵行走在夜间,就见一伙溃兵疾驰,还朝他们大喊:“快!快跑!”
徐盛气喘吁吁,被亲兵拉扯着亡命奔跑。
他已经跟儿子徐楷失散,乱军之中一切表明身份的标示、奢侈品都是致命的,会引发溃乱士兵争杀。
最后一支吴军从长江撤离,是孙邻率领的豫章军。
他们缓缓靠上蒋钦江渚水寨,收集物资,纵火焚烧水寨营垒,免得汉军利用。
孙邻纵火时,田信来到岸边观望:“江东尚有人可用,气数未尽。”
不击败、全歼江东水师,那消灭江东就是空谈。
孙权的权威渐渐降低,江东军阀联盟的倾向性越来越明显,那抵御外人的意志就越强烈。
江东世族或许期望于和平,大一统,大一统后,江东世族的生活状态可能会更好。
可现在江东世族被孙权反手拍死了,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江东军阀联盟,孙家是最大的军阀。
不管被汉军还是魏军统一,这拨人绝对是炮灰宿命,新的王朝里也没他们的位置。
为维护目前生存状态,这些人誓死抵抗,抵抗到死。
田信想到麦城一战后孙权兼并江东世族时的战机,那时候发兵,顾、陆、虞、谢、魏、孔起于内,只要汉军撕破吴军的封锁,那江东就没了。
可关羽不敢继续冒险,关羽赌赢了襄樊,刘备赌赢了汉中,都不想继续冒险。
现在也说不准当时真打起来会是个什么情景,可能也是一团糟。
看着五里外江渚上的熊熊烈火,田信想到了南阳,现在魏军应该在准备新一轮的南阳之战,为的就是牵引汉军主力,免得吴军被一战打死。
再看看四周,可能不到年底,整个豫章以西就会被江东军拆光,沦为千里范围的无人区。
魏军或许也有类似的想法,想把南阳打成一个新的无人区,以限制汉军远征的补给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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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后
十六日拂晓,孙权来山大营。
随着朱桓部水师汇合,晨雾中一场战斗刚刚结束,碍手碍脚的魏军水师被吴军吞并。
至如今,江水中依旧不时有溺亡者尸首漂流而下,被吴军走舸打捞,集中掩埋。
吴军尽心尽力打捞敌我尸体,关系下游妻小安全,容不得疏忽大意。
只是汉军服色的尸体多被斩首,首级堆积如小山,以草木灰处理,另有大用。
俘虏交易是不可能的,吴军手里没有多少俘虏,潘璋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杀死了所部俘虏汉军;韩当留在江夏城的俘虏也没多少,估计随着韩当战死,这部分俘虏也很难由孙权处置,可能会被韩综拿去换回韩当尸首。
而汉军手里也没有多少俘虏,参战的吴军将校也大抵明白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
这是田信的报复,报复吴军背盟,报复吴军杀降,宁可战功缩水被人诟病,也要一战打残吴军。
俘虏交易是不可能的,阵亡将士首级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向汉军遣使求和也是不可能的,孙权能选择的路不多,所以果断把魏军水师兼并了,免得这支水师回到广陵后成为江东的心头大患。
现在只能等,等汉军,等魏军。
魏军肯定要袭击南阳,汉军肯定是要防守南阳的。
东征战役从张辽参战击破黄忠,抢占举口西岸迫使关羽大跨步后撤开始,就已经算是打完了,后面的汉口三方决战,只是一场追击战,只是打成了决战。
只是这场追击战引发的决战……吴军败的有些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
现在主动权握在汉军、魏军手里,吴军三五年里无法再搞大动作。
刘备大营,田信是乘船回到这里的,他发烧了。
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疗伤天赋只是增强抵抗力,药剂吸收效果,不是完全免疫疾病。
“铁矢贯穿铠甲,俱没入寸余。”
军医为田信包扎伤口:“创口万不可见风,以君侯强健筋骨,静养百日自可痊愈。”
“贼军将犯南阳,我如何能静养?”
田信侧躺在床榻上,左腰处、后背都有箭伤,目前只能侧躺。
许久没经历的耳鸣、昏沉之感袭来,让他颇为不适,又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战争。
魏军肯定会来打南阳,能破坏多少田地,抢走多少人口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拖疲汉军,削弱汉军明年的北伐攻击强度。
南阳必须守,南阳一石米,等于荆南两石米,等于益州五石米,这是依靠长江运输大动脉的粗略估算。
可汉军主力还要接应黄权部撤离,还要尽可能打扫战场,将各军遗弃的铠甲搜寻找回。
不然这些盔甲被吴军搜走,又是麻烦事。
他脑袋昏昏沉沉思绪混淆不清,刘备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恍惚。
南阳战场究竟怎么打,现在必须要决定。
究竟是全盘交给马超来打,还是增派军队?
交给马超来打,庞林只能影响征北军,需要另外安排一个重量级大臣监护马超所部。
黄权一时半会儿撤不回来,要撤回来的不仅是黄权及所部军队,还有南阳兵、沙摩柯部遗留给黄权的器械。
所以黄权左护军的职责很难切实履行,需要另找一位重量级人物去给马超当护军。
马超与田信所部征北军倒是能相处融洽,可需要一个人来协调马超与南阳兵、孙朗、郑甘、雷绪、张苞各军。
黄权本是最合适的人,能镇得住马超,能让荆益各方面军队团结起来。
除黄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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