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戎衣征袍形制宽大,是宽敞长袖,作战时袒露右臂,只遮蔽左臂、胸口。
荆州的气候冬季用不着戎衣防寒,所以南方少见。
徐祚眼神钦佩:“君侯可是早有预料?”
几个夷人出身的军吏当即眼神就狂热起来,谢旌也斜目打量。
田信摇头:“我哪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觉得天气燥热,该裁剪一些更为凉爽的衣物。”
他看向罗琼嘱咐:“我有图纸,伯雄召集军中、降军中善于缝补的吏士,将这布帛尽数制成新衣。所缺布匹,可用军市余资与附近百姓交易。”
又安排谢旌、五营督带人协助搬运、领取战备物资。
只留下田信、徐祚、虞忠,田信问:“诸位护军、参军减半南阳各军夏衣料,绝非小事,可有内情?”
“有一些,军中布帛缺额约在万匹左右,末将听闻黄汉升欲效仿君侯捐献家中所藏绢布,却被诸人劝阻。黄汉升若献家中绢布,那东征将校人人难免,势必引来众怒。因此东征将校对君侯多有不满、诽议,正如昔年愤恨中护军赵子龙一般。”
“东征将校诋毁君侯卖直养名,诸位护军才决定减半南阳驻军夏衣,以孤立君侯,行告诫之效。”
徐祚声音平缓,略带哂笑:“本以为汉王麾下会和睦友爱,不曾想荆益二州将校因东征一事多行丑陋。”
攻下成都时,刘备要拿成都城内的宅邸,城外的土地、庄园犒赏将校。
只有赵云仗义直言,这件事情才作罢。
刘备因此得到许多赞誉,益州人抵触情绪大为消解。
但却引发参战的荆州、东州将士极大愤慨,赵云一句话,断了他们直接成为大地主的美梦。
拼死拼活再多的赏赐、缴获,也只是鱼,哪里比得上可以持续产鱼的土地田产?
不敢怨恨刘备,只好去记恨赵云。
这些年以来赵云没能独立领兵,就是因为他失了大部分的军心。
反倒因为赵云担任中护军,负责中军、后军的中低级军吏选拔、考核工作,弄的荆益二州军吏很难受。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内因
淅淅沥沥的清晨小雨里,田信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有些没精打采,懒洋洋侧躺在床榻,看着窗外棚下的雨珠帘子。
虞忠脚踩一双木履从烂泥地到门前,用棚檐垂落的雨水洗了两脚、木履,才光着脚进入:“君侯,雨势渐小时,顺德侯已率部前往叶县去了。”
他见田信餐盘里的饭菜依旧摆在桌案上:“君侯,下官去热饭菜。”
“不必了,今日没胃口。”
田信说着挥挥手,虞忠想劝又觉得说不出口,连自己都赌气、想不通,还劝人?
虞忠郁闷离去,田信望着一滴又一滴的雨珠从竹棚滴下,四周寂静,滴答之声入耳,心绪依旧沉静。
没什么好生气的,从拒绝马良征举孝廉时,这种为难已经是注定的了。
为难自己,让驻屯南阳的各军一起倒霉,也只能说明这伙人的决心很大。
也对,驻屯南阳的各军,马超本身就矮人一截,受气了比谁都克制;关平这里也好办,关羽以大局为重,那关平有再多的气也要憋着。
其他申耽、雷绪、孙朗更是外围将军,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集结在南郡、长沙的汉军已有十万之众,统兵的将校七成是荆州人,两成是北方人,只有一成不到是益州人。
就像荆州将校议论的那样,是他们打下了险峻的天府之国益州,是他们在汉中喋血数年打赢了魏军主力。
而荆州战场不过是挟汉中两番大胜,打连战连败士气低迷的魏军占便宜罢了。
水淹七军更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关羽决堤,而是天意使然。
别说关羽统兵,就是随便放一个人去,也能拿下水淹七军的战绩。
而后进攻樊城时,关羽又有一个失误,引得荆州将校诽议不已。
那就是田信首攻樊城失利的情况下,关羽竟然放着现成的土山不用,而用围困的办法消耗曹仁。
他们眼中这简直难以理解,怀疑关羽的用心。
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关羽干掉曹仁主力军团、于禁禁军军团后,更想围点打援干掉徐晃的新兵军团。
曹操都怕徐晃中计接连发军令,让徐晃谨慎,兵少时不得交战。
如果没有孙权背盟来袭,随着樊城粮尽,关羽、徐晃之间酝酿的决战,注定要躺倒一个。
现在荆州人多,人多说话声音就大。
东征打的又是天下有名的江东弱兵,手到擒来,自然士气高涨,姿态骄横说话声音更大。
见雨停,田信走出竹棚,抬头眯眼望着太阳,脸上暖融融的。
再有两个月半,收割水稻后就撤军回麦城。
两个月半,孙权应该能守到两个月半以后,甚至能守到九月、十月。
都拖成疲兵,自己作为生力军再参战,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
而且,魏军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这些人退军,必须有人留守堵阳,加固这里的城防,将这荆州北大门经营为关塞。
思索着未来,时间在平静中度过。
上庸,匆匆赶回来的邓贤愕然、吃惊,他手里捧着一份调兵文书,一份孟达递给他的调兵文书。
孟达神色阴晦,望着堂外密布阴云,语气轻缓:“田孝先善楷书,其军书调令文辞直白简练。这有别于各军,但也十分便于仿造。好在我对楷书有所研究,能有其九分形意。这份文书,能骗过许多人。”
调兵文书上盖着仿造的虎牙将军印,邓贤双手捧着,双手轻颤:“舅父,若被郭睦、邓辅察觉,田孝先必发兵拦截。”
这是一份命令孟达奇袭武关道的命令,命令沿途各县、乡邑、聚落官吏协助隐蔽,提供粮秣。
而整个行军路程长达千里,从房陵向北沿汉水走二百里,再沿汉水向东到襄樊上游的筑阳、阴县渡过汉水,再向北走冠军、郦县后转向西北的析县急行军,继续走山路,绕到武关后阻断武关道援军。
现在武关道的关城就在南阳郡境内,守军补给来自关中,运输艰难,本身兵少,又不敢外出抄掠。
破武关不难,难的是漫长的武关道,魏军也随时能在武关道里设立营寨阻击。
单独打下只有千余守军的武关并无意义,这座武关关城对关中防御体系有点像飞地,没有守卫的必要。
毕竟这关城距离南阳太近,强守这座关城,成本太高。
千余人驻守的武关,警讯意义更重要。
武关道以南的驰道,几乎与丹水平行,在丹水北侧;还有几条规模不小的山路可以绕过武关道,所以武关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名声,几条能绕开关城的小路,就是武关的致命破绽。
武关道真正的战场不在武关,而在北面出口的蓝田。
孟达神态决然:“你刚从堵阳回归,携带一封军令也在常理中。郡中官吏不会怀疑,而我也不做无谓抗争。即便事情泄露,也是无碍。因舅父,是真的想打下武关。”
“攻下武关前,我军意图为田孝先、汉王侦知,至多呵斥、勒令我退军而已。待攻下武关,可使汉王知我善战,今后北伐关中,我军可为先锋。”
孟达说着取出一封公文给邓贤,这个节骨眼离不开邓贤的配合。
邓贤一口咬死带来了田信的调兵文书,上庸、南阳、襄阳三郡需要核实,等核实完,自己或许已经打下武关,证明了自己所部的山地越野行军能力,也证明了战斗力。
军队有战斗力,才是立身之本。
邓贤心中不安,接住孟达递来的公文,这是南阳各军的夏衣料清单。
邓贤愕然,看不明白:“舅父,以虎牙军之功勋,怎会减半夏衣?”
倍感荒唐露出荒诞笑容:“汉王难道还缺几万匹布帛?”
“汉王不缺,可有人希望虎牙军缺衣少粮,为此南阳驻屯各军皆受牵连。”
孟达垂目看着外甥手里的名单:“庞士衡特请我出借賓布五千匹给田孝先……想必此时田孝先已然愤愤。他功勋卓著看不上我麾下四千将士,自然不认我这乡党。我若一战而下武关,他自会正眼看我,汉王亦会倚重,视我为柱石。”
賨布是从板楯蛮部落征收的租税,成丁每年一匹,幼丁每年半匹。
说是賨布,纺织技艺、材料上来说,就是普通的细麻布。
邓贤心里踏实起来,还是不解,语气平静:“荆人欺凌田孝先,就不怕关侯反制?”
“呵呵,这是在给关侯难堪。若非关侯,也不至于这样为难田孝先。”
孟达袖中轻轻握拳,脸上露出一缕冷笑:“糜子方已死,有人希望就此揭过,有人要为糜子方讨个公道。现在给田孝先、关定国难堪,便是示威。我也不知汉王会如何选择,若是为糜子方讨个说法,那汉王依旧是英雄。”
邓贤大概能理解,皱眉不已:“这与舅父无关,庞士衡又何必出面得罪乡党?”
孟达呵呵做笑:“黄公衡、庞士衡隶属左军,若坐视马孟起、田孝先受辱,那左军自然崩散。还是关侯技高一筹,骑军此刻都在南阳,等田孝先、关定国、张孟兴三人羽翼丰满,自会报此番折辱。”
骑军战法几乎被北方人垄断,再发展下去,荆州人可能掌握不了一支骑营,更别说规模更大的骑军。
没有骑军助战,你怎么北伐?
荆州人这么强势,这么护短,今后投降的北方人,谁还敢靠拢荆州人?
看看马超、田信、关平麾下的兵员,普遍是襄樊一战收拢的降军。
算上堵阳俘获的降军,还有将近三万北方降军充当后备兵员,这可都是令人眼馋的青壮,还是北方精锐。
名义上从关羽的前军转移到左军,结果还不是被田信、马超安排在临沮、麦城一带军屯?
只要放开限制,有足够军粮供应,马超、田信凭借降军都能发动北伐。
这三万降军,谁都想咬一口。
荆州人想咬,可关羽、马超、张飞、田信会让荆州人插手?
降军也有发言权,你问问降军,是想追随北方将领,还是想追随有语言、风俗差异的荆州将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父子升斗
江陵城外,江渚水寨边上。
刘备头戴斗笠端在青色华盖下垂钓,刘封穿一袭素锦衣袍腰悬黑巾白玉带,挂一口宝剑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儿臣来迟,恳请父亲治罪。”
“阿升也知有罪?”
刘备回头看一眼,指了指旁边鱼竿:“且上前来,一同垂钓。”
刘封解下佩剑交给陈到,上前拿起鱼竿,轻轻一甩抛钩入水窝里,小心翼翼侧头打量,见刘备面色红润,遂轻呼一口气。
刘备察觉,则说:“阿升八日行军一千里,何故如此焦虑?”
“父亲,儿臣糊涂,不敢见关侯。”
“唉……云长又不会吃了你,说教你几句也非坏事。”
刘备依旧望着远处江面烟波:“阿升向来有决断,如今糜子方投火取死,其一腔愤恨难平。使得我左右为难,若是阿升主事,该如何是好?”
刘封垂头:“儿臣有看法,却不敢说。”
“我已问过云长,云长不欲起争执,宁可退一步留守江陵。云长是以退为进,他不喜子方,亦恨子方死的冤屈。过几日翼德、孔明回信也将到江陵,阿升有想法尽管说。不听阿升、云长的话,我还能听谁的话?”
刘封始终垂头,刘备自嘲轻哼,扭头来看:“看来阿升是真有忌惮,阿升既有畏惧之心,何故作壁上观视云长陷入危难?”
“父亲,容儿臣细说。”
刘封侧身单膝跪地,抬头看着刘备:“关侯进军襄樊时,山城初附,儿臣真无力出兵,孟子度在房陵能战,是孟子度拒不出兵,儿臣出汉中以来,威信无存,号令不动孟子度。”
“后孙权背盟,关侯、定国先后来信调兵,儿臣亦有出兵之意,只是孟子度惧怕关侯问罪。申耽、申仪朝秦暮楚,儿臣自以为守着东三郡,荆州若有不济,也能使关侯退回益州。”
从副军中郎将变成副军将军时,刘封在军中的威信、人脉就宣告清零。
“孟子度……他也是糊涂,孝直再三恳请我照料孟子度,不曾想如此惧事,名不属实。”
刘备追问:“那阿升,如何解决糜子方之事?”
见刘封迟疑不定,刘备摆手:“坐着回话,别惹人笑话。”
“是,儿臣明白。”
刘封坐好,拿起鱼竿酝酿语言,经过襄阳时知道这件事情,路上一直在思考。
稍稍停顿,就说:“父亲,子仲先生仁厚长者,若拖延时日,子仲先生会有书信来江陵,为诸人开脱。父亲若以此为说法,可揭过此事,只是会使军中老人丧气。”
糜竺性格宽厚慈和,肯定会主动出面化解这场冲突。
可大家是单纯为糜芳鸣不平?
糜芳只是引爆了这个始终都存在的矛盾,让大家不得不重视。
现在称帝在即,要么用几个重量级的人物给糜芳殉葬,平息北方人的不满,这又会引发荆州人的不满。
如果再调过头来补偿荆州人,又会引发北方人新一轮不满。
正如袁绍麾下汝南人跟河北人的党争一样,处理不当,引发二袁内战,彼此打内战远远比外战还要残酷。
刘表有一样的问题,是兖州山阳旧人一党,跟荆州世家的冲突。
曹操强势介入,才没有爆发内战。
所以眼前的问题,远不是杀人能解决的。
杀一个人简单,这个头一开,就会相互斗杀,矛盾持续激化,爆发一场内战只在早晚。
刘封的回答令刘备不满,轻哼:“此扬汤止沸,不足以济事。再说。”
刘封当即回答:“父亲收养关侯、新亭侯之女为翁主,田孝先已尚关姬,不若以糜氏子尚张姬。”
刘备更是口吻不满,干脆反对:“田孝先与关姬互有倾慕,我顺水推舟玉成此事。张姬深得翼德喜爱,岂能委屈?”
刘封苦笑:“父亲舍不得委屈张姬,那只好委屈荆州人了。只是东征在即,正是荆州将士效力之际,恐伤锐气。儿臣亦有所顾虑,应除恶务尽,父亲明鉴。”
有嫌疑的荆州人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果称帝时进行针对打压,保准心怀不满,又很惶恐,很可能在战争时期故意坏事。
刘备则远眺江波,长舒一口气:“我不愿杀有用之人,也不愿委屈张姬,阿升所言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如今天下三分,彼辈自以为强势就能使我退让,那就错了。今舍我以外,彼类欲投何处?”
说着刘备露出呵呵笑容:“所以呀,舍我其谁?云长不急,我也不急。倒是彼类张牙舞爪,使孝先、定国、孟起难堪。”
刘封鬓角有汗,取出手巾轻轻擦拭。
现在聚集江陵的荆州人大军,还能投谁?
孙权那边出了那么大一个内奸,名闻天下。
先杀南阳李肃、羊衜,后又将朱家以外的江东大族全灭,比黄巾军、董卓还要凶残。
魏军、汉军连续大破江东军,现在前线反戈投奔江东,你犯傻敢投,人家孙权敢不敢收你还是个问题。
投魏就更简单了,南阳那边马超、田信、关平正闲着没事做,若投魏,几乎死路一条。
刘备抖动鱼竿,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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