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农业是真落后,流行黍米、粟米这种低产作物,小麦、水稻种植并不广泛。
小麦吃法已有简单原始的汤面,也有胡饼,但馒头、包子还没开发出来。
水稻种植不广泛,原因很简单……水稻不易储存。栗米可以在仓库里贮存十年,;而稻谷储存环境要求高。
龙骧军沿着古老驰道缓缓行军,关平环视道路东侧波光粼粼的水田,见到了田信身影。
各处吏士、俘虏都在劳作,也只有田信四处走动,朝着驰道走来。
关平下马,沿着土垄走去,笑问:“孝先真欲在此军屯?”
“兄长这是明知故问。”
田信走到驰道边,树荫下已有军士铺设几条竹席,田信与关平坐在树荫东面,躲避大军行军时的扬尘。
关平端起葫芦酣畅饮一口:“听说孝先拿出江米千石酿酒犒劳吏士,还以为是误传。行军过望花亭时,就见吏士劳作时以稠酒解渴,这是何故呀?”
稠酒就是甜酒、浑酒,米蒸好,一宿时间就能酿好,酸甜可口。
“稠酒,流行于关中。”
田信不做考虑就说:“别的酒的确耗费粮食,酒醉误事。稠酒一宿酿成,名为酒,实乃甜粥。吏士劳作多口渴,沸水不便携带,只好以稠酒代水,也能增益气力。而我逆击徐晃,实乃抗命之举。多赖吏士效死,不然哪能成功?”
田信说着摆手拒绝关平递来的酒水:“我律己就好,何必强迫吏士?”
关平不以为意,饮酒问:“应该还有别的考虑吧?”
“对,饮用稠酒不易染疫。”
田信说出一个自己眼中简单的答案,就问:“兄长率龙骧军去叶县,是协防,还是接应马孟起后撤?”
“协防助战。”
关平将田信的话记在心里,说:“夏侯尚用兵沉稳,孟起将军虽有小胜,却难施展一身所长。汉王恐孟起将军有失,才使我率军助战。”
汉军出现在叶县,原本曹仁要亲自率兵来战,曹丕、司马懿这些人哪里还敢让曹仁出来?
于是中护军夏侯尚亲率万余禁军,混合赵俨所部屯田兵,重整为三万余人与马超相持。
马超打了几场小仗也就停歇下来了,虎牙军守卫通道不能动,马超手里六千人又无法豪赌,始终相持。
关平带着龙骧军抵达叶县,能打就打一场,不能打就一起后撤,集中兵力布防于堵阳。
田信堵阳一战打的实在辉煌,不管刘备还是关羽,都放心,认为可以在堵阳阻击魏军进犯之军。
或许田信、马超、关平守在堵阳一带,魏军缺乏进攻的勇气。
关平说着扭头看水光艳艳的成片稻田:“竟不想孝先真能沉住气,还以为孝先会与孟起将军率三千骑进击许都,耀武扬威于城下。”
“兄长,我本就不赞同今年开战。能破徐晃,也仅仅是战机稍纵即逝,拼命一搏所使然。”
田信解下自己水葫芦咕嘟喝两口:“兄长自幼不曾短缺衣食,不知饥饿困乏之感。而我曾饿的头晕眼花,险些沦为路边饿殍。”
长舒一口气,田信扭头去看稻田,半眯着眼:“我不在意北伐成败,我只在意自己、亲友,视线所及之内的百姓能否温饱,能否安宁。北伐对汉王、关侯、夏侯老将军来说是宿命,对兄长来说是忠孝所在,对我而言北伐只是一场厮杀。”
“东征孙权是厮杀,北伐中原也是厮杀。唯有厮杀,才能过安宁生活。”
田信说着拍拍自己粗布缠腰的腰带:“兄长你看,若无必要,我平日连剑都不想带。”
关平敛容,看一眼亲卫将,亲卫将走远后,关平说:“我知孝先怀有怨气,可东征势在必行。我来时父亲也有嘱咐,为达成汉王之志,父亲不吝一死。对父亲来说,荆益二州不算什么,能否伸展汉王志气才是真正大事。”
“哪怕此番东征,十万大军覆没,父亲也无怨言。”
“兴许孔明先生也是如此看法,宁肯搏命一试,也不能委屈汉王。”
关平抬手搭在田信肩上轻拍:“与徐公明一战,孝先愿以命相搏,虎牙军吏士乐死轻生愿随孝先同死。那今汉王愿提兵东征,元从将士自然甘愿效死。”
田信听了只是一叹,这奇怪的二元君主体系。
如关平所说,虎牙军吏士只愿听自己的,不怎么在意更高级别的命令。
因为盲从、信仰,也因为外面更乱的世道,许多吏士已经离不开这个集体,集体才是他们生命意义所在。
乱世未平前,除非自己犯了重大错误,将虎牙军军心折腾到瓦解,否则这个集体只会追随自己,甚至效力自己的子孙。
关平的龙骧军也是如此,番号是刘备给的,可吏士是关羽、关平一点一滴凑齐,战争中磨合形成的。
关羽现在是前将军,可荡寇军编制依旧存在,始终没有新的荡寇将军接替,依旧由周仓监管荡寇军各营军务。
所以田信理解各军对刘备的态度,刘备要东征,大家宁可自己拼掉自己的命,也要达成这一理想,这是展现自己存在价值、生存意义的时刻。
开国君主的威望就是这么强烈,对乱世中的军人来说,开国君主就是一切,为之生,为之死,死的有所意义。
刘备的东征,马超态度则冷淡的多;自己则是理智看待,关平则是没看法。
关平走了,留下一封关姬的帛书。
田信握着帛书目送关平与骑从消失,只是摇头笑笑。
自己还有一个感染名额,始终留着不用,自然有作用。
这个感染名额就像探测器,对关平,张苞都没反应,倒是对关兴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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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庸
日暮时,堵水河畔。
谢旌带着一卷军书来找田信,如往日一样,这是今日各营的出勤、查岗文档,还有降军管理相关记录。
田信扫视内容,见又有一伍降军收割芦苇时串联逃跑,自然被其他同队的降军捆绑、揭发。
擒捕这伍降军时遭遇反抗,用短锐竹刺刺伤一名参与擒捕的降军。
军正官给的判决是刺人者斩首,同伍者禁食三日;被刺者休养至痊愈,参与擒捕者给全额口粮。
田信收下,问:“远近哨骑可有见闻?”
“并无异动。”
北面尧山,东面扶予山陆续修建烽火台,前线马超也修筑了烽火台,可以警惕魏军别部白日行军抄袭。另有游骑侦探,可防止魏军突然来袭。
田信这里为防止烽火台守军懈怠,三日一轮值。
“今夜以清风、明月为夜禁口令。”
“是。”
谢旌上前伸手拿了田信书写的竹简,上面是清风、明月四个字。
他兼管营务,典军罗琼主管屯田。
谢旌离去不久,罗琼也带着一卷竹简来报:“君侯,天气渐热,降军多穿冬衣,不利于劳作。若拨发新衣能便于降军劳作,也能感化军心。”
服装本身就有一种凝聚力,田信应下,抬手将谢旌上交的军书转递给罗琼:“伯雄明日监刑,悬首三日以告诫降军。”
罗琼也离去,田信取出关姬的帛书,帛书也用锦囊漆印封口,漆印是‘乐乡’二字。
乐乡在江陵中州、公安城之间,是一片广袤的平地。
每年洪峰冲下来时,有江陵中州挡在前面,所以乐乡的农业较为发达,跟北岸江陵一带类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田信再次审视这十六个字,摇头轻笑,自研墨思考如何回信。
现在大致的《诗经》也粗略知晓一二,取一页裁剪好的帛书,提笔正要写,随即一愣停笔,将静夜思三个字从脑袋里扣除。
好端端的思故乡,肯定会惹生气。
又做考虑,抬头见漫天星辰、明月,遂落笔写下:“月夜。”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他这里抄袭诗词,上庸的孟达却气坏了,一剑斩入堂前廊柱才喘着粗气:“刘封欺人太甚!”
邓贤、李辅二人尴尬站在堂前,刘封一个月前就得到刘备的出兵调令。
始终拖延,等刘备抵达江陵后再发调兵公文,刘封才心急火燎的出兵,临走却把孟达心爱的鼓吹乐手抢走了。
刘封本就性格强势喜欢指挥人,孟达又是个自矜之人最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
平日小矛盾就积攒了许多,孟达以为刘封始终会给自己一点面子,相互克制。
结果倒好,刘封一直很克制,临走时抢了孟达的鼓吹。
音乐传承可比文化传承要高雅、困难的多,乱世之中精良的乐器、乐谱更是稀罕物,可遇不可求。
孟达就这么点爱好了,偏偏还被刘封抢夺。
刘封这么不给面子,那自己得罪那么多人,个个找自己算账……就算不要自己命,也将忍受许多屈辱。
这对一个自矜清傲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以接受。
法正恃才傲物性格不好,孟达清高孤傲性格也不好,这对同乡少年时相互瞅对眼,结成亲密关系。
现在法正病死也就一个月时间,刘封就跳起来打自己一巴掌。
这么多年得罪的益州人、东州人、荆州人,还有关羽、田信,若有那么七八个,或五六个找他算账,承受得住?
当宜都太守时,就跟关羽有矛盾,但彼此克制;当房陵太守时拒绝关羽调遣,转手刘备把自己调到深山里当上庸太守,还多了刘封这么个监军。
别的监军也就算了,可刘封这个监军是堂堂将军,手握五千大军,性格刚强眼里容不得沙子,简直就是另一个关羽。
当上庸太守时,江东背盟来袭,孟达不仅自己拒绝出兵,还劝刘封不要急于出兵。
结果江陵、麦城先后大捷,弄的刘封也记恨他。
刘封担心自己率先抵达江陵遭受关羽问责,拖到刘备到江陵才急匆匆出兵。
终究是刘备的嗣子,过去犯点错误不算什么。
那自己呢?
守卫房陵时拒绝支援襄樊,调任上庸时拒绝支援,还劝刘封不要出兵。
关羽、刘备不知道还好,刘封管住嘴不说也还好。
可刘封出兵时连自己的鼓吹都抢了,这样恶劣的态度,怎可能会保密?
为了脱卸责任,肯定会实话实话,说不好还要夸大言辞,让自己背负更重的责任。
好朋友法正又死了,刘备若处置自己,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关羽那里再三积累的仇恨已浓的难以化解,而自己轻易打发田信回襄阳,平白背了个有眼无珠不识人才的恶名,还会遭田信记恨。
田信复仇心志有多强烈?
看看参战以来的表现,前后一年时间,所部俘斩数据已是孟达这一生的两倍、三倍。
特别是袭攻徐晃,田信突阵失利,更是连头发都割了,才越战越勇打穿守军,后又单骑追斩徐晃而归。
这样的人,你指望他性格恢宏大度?
肯定会记仇,只是没找到机会。
心中已有所决断,等刘封到江陵,刘备再作布置时,自己绝对落不了好。
特别是这个南阳战场依赖关平、田信,东征战役依靠关羽的时间里,为给关羽出气,也为调解刘封、关羽之间的误会,刘备一定会处置自己。
自己又不是法正的儿子,得不到法正的萌荫庇护。
仅仅片刻之间,孟达眼睛转动已有决断:“我为刘封所轻,盖因孝直新丧朝中无人,又功勋浅薄。我闻田孝先攻堵阳时,南阳各军上至马孟起,远至关定国,及徐承贞、文仲业等降将都愿提兵助战。”
看着神情雀跃的外甥邓贤,孟达露出一丝笑容:“南阳正值用人之际,你持我手书星夜前往堵阳。”
邓贤略感意外:“舅父愿听从田孝先节制?”
孟达抬头远眺城外山势轮廓:“此示好关侯之举,亦可脱离樊笼。如今各军争先立功,我军困守上庸山中,岂不可惜?”
邓贤咧嘴露出笑容,孟达回头去看李辅,李辅也露出释然、向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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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舔犊
许都,魏王国的相国华歆领班唱响篡汉大戏。
四月十五朔日朝会时,华歆出列奏曰:“伏睹魏王,自登位以来,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言汉祚已终,望陛下效尧、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禅与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则陛下安享清闲之福,祖宗幸甚!生灵幸甚!臣等议定,特来奏请。”
刘协惊容难敛,半晌无言,觑百官而哭:“朕想高祖提三尺剑,斩蛇起义,平秦灭楚,创造基业,世统相传,四百年矣。朕虽不才,初无过恶,安忍将祖宗大业,等闲弃了?汝百官再从公计议。”
华歆引李伏、许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问此二人。”
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是上天示瑞,魏当代汉之象也。”
许芝又奏曰:“臣等职掌司天,夜观乾象,见炎汉气数已终,陛下帝垦隐匿不明;魏国乾象,极天际地,言之难尽。更兼上应图谶,其谶曰:鬼在边,委相连;当代汉,无可言。言在东,午在西;两日并光上下移。”
“以此论之,陛下可早禅位。”
“鬼在边,委相连,是魏字也;言在东,午在西,乃许字也;两日并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许昌应受汉禅也。”
“愿陛下察之。”
刘协仍旧强撑,颤音:“祥瑞图谶,皆虚妄之事;奈何以虚妄之事,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业乎?”
王朗奏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不败之家乎?汉室相传四百余年,延至陛下,气数已尽,宜早退避,不可迟疑;迟则生变矣。”
刘协环视华歆、王朗、辛毗、贾诩、刘廙、刘晔、陈矫、陈群、桓阶等四十余名大臣,见一个个面无愧容,遂哂笑退回殿后,脚步虚浮。
至十八日时,许昌宫禁已更换为魏军甲士,土黄服色的魏军甲士有别于朱绛色的汉军服色。
一个火德赤色,一个火生土的土德黄色。
昆阳城,夏侯尚亲自驻守所在,与叶县隔滍水对峙。
十八日时,夏侯尚所部完成夏衣更替,所持的汉军战旗降下,飘扬魏军白底黄纹战旗,全军将士穿土黄色细麻衣,或者土黄色帛衣。
马超在滍水边洗马,见魏哨骑在对岸奔驰不由一愣:“曹氏篡汉?”
不久马岱、关平、张苞闻讯赶来,就见魏军在对岸堆积草束,将一捆又一捆的汉军旗帜堆在草堆上,一把火引燃火焰升腾四五丈。
马超有些哭笑不得,对身边马岱低声说:“曹丕引火上身,或许汉王大军将北伐中原。”
关平、张苞可没有多少悲色,又努力克制不露出笑容。
曹丕终于干了一件好事,扫清最后一道障碍。
刘协就是一座山,终于被曹丕扳倒了。
关平喜悦更多一些,对张苞说:“你我建功之日不远矣!”
曹丕在这个节骨眼上篡汉,岂不是要自己当靶子?
东征战役目前还能停下,等到秋收后,就有北伐中原的一战之力。
张苞忧虑更多一些:“定国,曹丕此时篡汉,意在分化我军。”
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