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少府,没有大司农,也没有御史中丞、将作大匠……就连孟达的太仆也是徒有其名。太仆孟达并不会随刘备回成都,而是留在江都负责战车制造和马政工作。
整个大汉的权力虽在刘备手里,三公九卿里只有光禄勋、太常卿、大鸿胪、宗正四个单位正常运转,此外还有一个名为卫将军,实际执行卫尉卿工作的赵云;还有一个名为太仆卿,实际负责荆州车马政务的孟达。
而重要的御史台没有建立,国家法律最高机构廷尉府也没有……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除了三公不纠察的司隶校尉几乎独掌官吏的纠察、监督大权!
张飞兼职司隶校尉时,没有机会使用这个独有的纠察大权,如果现在把这个职务抢到手。不求整治别人,起码自己能睡个安稳觉。
进争司隶校尉,退保关中都督,这就是孟达的底线,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底线。
宗预前来与孟达谈话,就是要挑战这个底线……把关中都督让给田信,那未免太过恐怖。
田信几乎可以甩开所有人,独自从武关道进军,横扫关陇,无人能制。
怎么也要等到南中方面平定,益州方面腾出手,大家一起出兵,功勋共享,大家都好过。
这样战后想当关中都督就当,其他人再攻伐中原、江东、河北。
等国家统一恢复太平,大家功勋相差不大,能平等共处,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如果让田信一个人横扫关陇……那益州方面正在做事、等待机会的人会气炸。
本来从荆州方面调入益州就吃亏了,唯一立功机会就在关陇……南中那点东西还算不得多大功勋,没几个人看得上。
故宗预劝道:“南中隐患关系根本,此心腹之患,不可不慎。而陛下又有指示,希望陈公收复广州、武昌、江夏诸地,此皆拱卫根本之举措。”
“是故,明后两年我军应根除南中隐患,剪除荆湘边缘吴军据点。如此大军出武关、宛口,众志成城,后路稳固,可一战定关陇,复二都。”
拿出刘备压人,孟达只能长叹一声颇为沮丧:“敌军正值丧胆之际,我以为明年春耕后,陈公率劲旅三万出武关,可定关中,复天下之右,成高祖定天下之势。南中、广州、江夏疥癣之患而已。何须陈公亲至?遣将分击,自定矣!”
摸着自己良心,宗预劝道:“子度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请做长远打算,料想陈公也能体恤同僚辛苦。”
不要吃独食,要顾群,不要不合群。
宗预指着自己脸颊质问:“子度公,某追随陈公于汉口一役立稀世功勋,封侯食邑五百户。我愿舍官爵,也要力劝陈公。何况陈公为国征战,披荆斩棘身负轻重伤难以计数。为陈公长远计较,为大汉计较,还请陈公休缓数载,以休缓民力。”
“呵呵,德艳又何必自欺?”
孟达指着北方,压低声音,凝声:“难道没有这关中都督,陈公就攻不下关陇?”
紧握拳头,孟达给自己鼓气,目光炯炯:“我敢以性命担保,明年春,公上兵出武关至蓝田时,关陇豪杰势必响应!不劳兵戈,可传檄而定!”
“司隶校尉?关中都督?”
孟达怅然轻叹:“陈公所爱不在此,乃我所爱也,实不忍乡党遭受贼臣苛政!早一日光复关陇,我也好早一日送孝直英魂归乡。”
宗预顿时哑然,沉默片刻还是说:“为陈公长远计较,某与李正方皆持如此看法,今不宜争功,且看丞相手段如何。”
大家在中原吃的满嘴流油,多亏诸葛亮稳定后方,输送物资。
现在应该给诸葛亮一个机会,也让大家休息休息,享受一下生活。
诸葛亮表现的不好,荆州这边也休息好了,关陇、中原、江东,还不是想打哪个打哪个?
见宗预还搬出李严来,孟达犹豫片刻说:“陈公的确该休养些时日,还有庞士衡家女儿也不能再耽搁。”
再耽搁,就变成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孝
腊月二十一,田信戎车抵达丹阳邑。
并未停留,而是护送阵亡者骨灰过丹水,前往安葬于武当兵主庙。
阵亡者级别最高的吴懿由其家族自行安葬,因此虞翻是此次安葬级别最高的人,刘备派遣博士胡潜及一班鼓乐前来主持礼仪,以诸侯之礼下葬。
随着一杯清澈祭酒洒下,田信眉目庄肃结束最后一道礼仪。
与虞忠相别,嘱咐:“兵主庙设立以来并无祭司,世方可接掌祭司,为我供奉将士英灵。”
“是,公上还请珍重。”
虞忠整个人消瘦了三圈,整个人气质更为内敛,沉肃,有朝陆议发展的趋势。
田信抓住他的手安慰说:“今岁以前,敌强我弱,不得不行奇计,往往以少敌多,皆赖将校奋勇,颇多无奈。今岁以后,敌我强弱易势,自不同于往。贞侯就义,朝廷不敢有忘。”
虞忠轻轻点头,北府兵存在一日,大汉朝廷就不敢遗忘历年阵亡的吏士。
这是说给虞忠听的,也是给周围新旧残疾老兵的话。
兵主庙也算一份颇大的产业,不说远近山民前来祭拜祈福时带来的贡品,仅仅各军军吏来此参拜带来的供奉也足够千余人衣食用度。
平日里这里的残疾吏士也能自己生产、制造生活物资,维持温饱不算难。
受限于交通和祭拜兵主庙群体的规模,这里也就至多供养千人。
这千余人可以半脱产,整日混吃等死是一种活法,研究学问也是一种活法。
具体怎么活,需要引导。
千人千面,许多人不可能因为是烈士、屡经大战的伤残功勋吏士就会有高尚情操……这些都是需要培养、熏陶的。
总的来说伤残吏士属于生存劣势群体,跟小孩子一样,为了生存许多事情只能退让、忍受、迁就、适应。比如学习,兵主庙倡导什么,这些伤残吏士就只能努力适应、接受。
成年人的学习能力固然不如小孩子接受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生活已经固定,现在这些伤残吏士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原有的固定生活已被打破,反而具有了可塑性。
离开兵主庙返回丹阳邑时已是腊月二十七日,田信深感疲倦。
怎么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儿子?
心里对这个儿子总缺乏一种认同感,可能是父母并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家庭成员多出一位,一个只知道吃、睡、吵闹,制造麻烦的小麻烦。
说喜欢,田信谈不上喜欢,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感觉这个孩子是残缺的。
这个孩子没能让自己的父母高兴,也没有得到过自己父母的喜爱,没有得到自己家族传承、倾注的感情。
温暖的长屋里,田信懒洋洋侧躺,手里抓个冰凉橙子把玩,始终在思索孩子的事情。
不知道是自己半步超凡,还是因为父母不在引发的遗憾,也可能是自己属于创一代,始终对孩子提不起兴趣。
孩子至今没有乳名,由夏侯平、田纪的妻子来当乳娘,无病无灾虎头虎脑的。
也可能是自己年轻,对事业继承人并不看重;也可能是杀伐太多,对新的生命已经缺乏尊敬、爱护。
只有自己杀人前认识的,知道的那些人才在自己眼里算相对完整的人,后来认识的人……除了时常接触的外,余下的人只剩下三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敌人,一种是百姓大众。
“想什么呢?”
关姬转身,手掌落在田信胸腹,摸着伤疤。
“在想律法与孝道。”
田信语气低缓,一边想着一边说:“以秦法来说,禁绝私斗,不拘父、子皆是秦之国人,只是编在一户,兵役、徭役各受差遣,律法具体到个人;私斗有罪,父子互殴,同罚。至汉以来经学兴盛,一户父子虽为汉之百姓,然父以不孝杀子,罪小不可查。”
本要埋怨一回来开口闭口不离父子之杀,关姬瞬间清醒,翻身而起披上外衣,盯着田信不发一言。
“今我家已贵不可言,家事便是国事。”
田信露出笑容:“我所虑所思是寻常士民之家,汉庭弘扬孝道,根本用意为何。应该是以父生子,父壮养幼子,子壮养老父,如此父父子子子子孙孙袭承万年。而幼子、老人不会作乱,青壮年却会。”
“以青年养子,使壮年赡养老父,皆奔波生计,无力作乱,亦无思乱之心。弘扬孝道以来,老父无力谋生,皆赖诸子赡养。若诸子不肯,只好以孝道惩治。”
关姬领悟话里的意思,还是怀疑田信的心思,狐疑打量:“孝乃美德,以孝治国,本朝大政也。此人与禽兽之别,诸夏与夷狄之别也。”
孝能承上启下,使老幼有所养,维持社会秩序。
孝道之下,老人自能约束青壮年的冒险、拼搏一场富贵的冲动性;等青壮年老了,又会约束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影响,一个孝字,就能维持朝野的基本秩序。
再大的帝国,基本单位是户,孝道的存在,使得每一户的家长都有了惩治、训诫子嗣的权威。
除非老人带头造反,否则青壮年被家里老人约束着,是不会轻易作乱的。
见关姬疑神疑鬼的模样,田信呵呵做笑:“今为人父,此前不曾想的事情也就往深的想了想。”
关姬给他一个白眼,问:“夫君在外时,可想好孩儿乳名?”
这是个婴幼儿夭折率极高的时代,按照规矩,八岁以下的孩童夭折不需要举行葬礼,甚至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会有。
讲究一点的体面人家还会给夭折的孩子配一对**,纯粹留一个念想。
孩子的乳名不难,刘备、关羽、祖父田维都想插一手,在孩子身上留下烙印。
田信偷懒,说:“本想引借兄长之名,不知兄长是否同意。”
关姬掐一把田信手臂皮肉,转着眼珠跃跃欲试:“这成何体统?世上哪有甥舅同名的?”
“此两家和睦亲爱之举,有何不可?等今后小妹出嫁,我这名也能送给小外甥。”
何况只是乳名,没给儿子弄个‘吉利’、‘阿牛’、‘佑汉’这样的乳名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儿子么,孝道之下,可比蒙多好玩多了。
两个人说干就干,一个加水研墨细细研磨,一个捉笔勾画势大力沉,很快就给关平写好一封信。
平本来就是一个好字,以关姬的学识,也的确想不到比平、兴、信更好的字。
整个冬季不适合关姬出游拜访,等到春耕天气转暖后,田信才准备带着关姬前去襄阳、江都拜谒关平、关羽,走动一下各方面的关系。
湘州的黄权也不能落下,开春时见一面是巩固友谊;毕竟入夏前就要去湘州征集五溪蛮训练新军。
公事前拜访是友谊,公事时再拜访,就少了亲近。
黄权不仅仅是湘州刺史,还是光禄勋,名义上是此时大汉郎官的最高上司。
………………………………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王牌
濮阳津,曹丕、曹植、孙权使者齐聚于此,讨论今后的道路。
任何一方都挡不住汉军,任何两方联合……也不是汉军的对手,唯有三方联合才是维持不败。
只要稳住局势,等待刘备老死,季汉帝国极有可能爆发内战。
孙权的使者立信都尉冯熙、太中大夫郑泉漫步在馆舍外,各有思虑。
冯熙是算是副使,向新来的正使郑泉讲述目前的形势:“如今争执不下者有三,首在汉天子。曹植、臧霸心思不同,曹植有意拥护刘协。臧霸、曹洪及兖豫青徐四州士民更愿依附燕王刘公胤。”
郑泉醉眼眯着,认真考虑这方面的得失,问:“雒阳方面如何抉择?”
曹丕的使者是侍中董昭,尚书郎诸葛诞。
想到曹丕方面使者的态度,冯熙笑了笑:“彼自以为上国,颇多矜持。就汉天子一事而言,若复辟旧汉天子,与魏要结成兄弟之邦。若是立燕王为新汉天子,则要与魏结成翁婿之盟。”
冯熙稍稍停顿说:“此诸葛诞之语,遭青州王基耻笑,王基执意要立旧汉天子,与魏结成翁婿之盟。”
曹操诛杀伏皇后及所生皇子后,又把曹节三姐妹送到刘协身边。
曹丕代汉后,又纳了刘协的一双女儿。
所以曹丕也能算是刘协的女婿,重立刘协为天子,与魏结盟,是兄弟之盟,也是翁婿之盟。
郑泉整理思绪,分析这些事情,询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王基是何人?”
“此君东莱曲城人,年少孤寡,十七时举为郡吏,后去职游学徐州。中原生变时,州郡举孝廉,隶于曹植麾下。”
冯熙简单介绍王基履历,是一个没落寒门子弟通过学习、积攒名望崛起的标准发展路线。
郑泉抬手捏须,觉得颇为有趣,呵呵做笑:“敢与诸葛诞争论,又出身青徐,还以为是琅琊王氏。”
东海王氏也分裂了,王朗、王肃父子留在雒阳;王朗侄儿王详投奔刘封,王详弟弟王览在淝水之战中被俘,目前被孙权幽禁。
郑泉思索前后,询问:“燕王是何看法?”
“燕王尚未表态。”
冯熙语气肯定:“其左右皆欲拥立燕王做新汉天子,燕王不愿与荆益交兵,故推脱不允。”
现在问题有些棘手,四周手握军队、地方实权的将领、世家豪强中意刘封,想把刘封推到皇位上。
这些人的主意自然是明摆着的,就等刘备老死后,季汉内部爆发内战,然后就推着刘封打回去抢皇位,打一场皇位争夺战,一劳永逸解决与时代潮流格格不入的季汉集团。
显然刘封想做刘秀,不想做刘秀的兄长刘演。
郑泉思考此事,这种时候不能看对方说什么,要看对方选什么。
不论刘封以什么理由推让这个机会,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跟如日中天的汉军对垒。
他若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能打击一部分汉军士气,刘封不争天子位,自然谁也别想把刘封推到战场上去。
人家不愿意,还强逼着去,极有可能临阵反戈报复回来。
刘封终究是刘备的儿子,自幼的经历注定是个喜怒不见形色的人,忍耐至今才崛起,深受曹洪的的信任,已经说明刘封的不凡。
臧霸、曹洪等人想要一劳永逸解决事情,拥护刘封做天子,这是在赌刘备的寿命。
刘封肯定要反对,老老实实做个燕王,谁敢否认他的存在?
如果现在折腾,争夺天子之位,那刘封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刘封的态度注定是隐晦的,哪怕真的很想要,但他天生有退路,没必要跟着现在的人一起疯。
试想一下,如果一年后刘备病故……大家想乘机解决季汉集团,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刘封抢皇位。
怎么抢呢?
为了分化、瓦解、消灭季汉,肯定要把刘协请下来,再把刘封请上去。
郑泉摸透刘封的心思和底线,这是一张好牌,可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使用,直接否定臧霸、曹洪等人的诉求。
军队可以给刘封,但皇位、名义不能给,还是要拥立旧汉天子刘协。
也只有刘协上台,作为曾今的天下共主,所有人名义上的旧主,刘协登台重建的大汉,理论上这个框架很大。
可以包容大汉齐王曹植,大汉吴王孙权,自然也能囊括一个燕王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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