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爷却凝眉思量了片刻,这里没谁比他更熟悉京城的情况,转头便对有些纳闷的李大人躬身道:“应当是路见不平,他们这些穹夷人就是这个莽撞性子。”
李大人听罢又闭上了眼睛,准备坐着小息一会儿,师爷就悄声往外退了去,到门外对衙役道:“跟那个穹夷人说,就说这事没人报案我们也没辙,没准是他自己瞧错了,也许人家铺子是要重修或是搬迁呢?京城里的事情,他们穹夷人不了解,别报错了案。”
衙役立即去了,这话温声温气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转达了过去,那穹夷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竟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衙役仔细听了听,发现这穹夷人是在背诵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心里不由的哼笑出声。
这人,就这水平,还来京城混呢?与人沟通都是个问题。
这穹夷人出了衙门直接往驿馆而去,才一进驿馆的门,驿丞就哈着腰陪着笑脸把他往里迎。
“您回来了……”
那人并不理他,嘴里仍旧在嘟囔着什么,一边低着头进了一个院子,驿丞陪着走到门口就停下了,抿了抿嘴,几分尴尬的回头折了回去。
那人直直的进了正院,正厅,一进门就机械的把先前那衙役的话背了一遍。
坐在首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先前在城门口处骑着枣红骏马的少年,人坐在椅中,一条腿却支起踩在椅内,手臂懒散的搭在膝头,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盏茶壶。
等那彪悍男子背诵完,他手里转动杯子的动作霍然间就停了下来。
啪啦!
杯子瞬间便从他的掌心狠狠的砸到地上,转眼间就一片粉碎。
“打发谁呢!”
……
“住在驿馆了?”宁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周凡,道:“果然不出所料,正经商人是绝对不会住驿馆的,通知林清之那边,可以动作了。”
周凡立即领命而去。
霜容这边已经打好了车帘,宁馥快步上车,对程衍道:“立即去衙门。”
一路专挑人少的路行,程衍技术好,很快就到了衙门门前,霜容下了车,拿起击鼓杖,对着门口的大鼓咚咚的狠敲了起来。
……
与此同时的驿馆里,那些穹夷人所住的院落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几个年轻的学子,知书守礼,并未踏足进去他人的地界,但却站在门口不远不近之处指指点点着什么。
院门口有他们穹夷人自己的护卫,几个人皆是脸色黑青,怒目望着这几个学子。
“真是野蛮,摔摔砸砸的,真没教养……”
门口的护卫听清楚这一句后怒了,大声回道:“你管得着吗?老子给得起钱,砸多少给多少,绝不赖账!”
几个书生听罢目光更加鄙夷了,相互之间继续讨论:“真是粗鲁,这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这点钱谁掏不出来是怎么着?到了别人的地方,给钱就能随便摔砸了?一点也不想想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还搅得四周其他住客也没个清静!”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住在他们这群人的隔壁……”
“咯老子的!”护卫忍不了了,一双眼睛快要从眼眶子里瞪出来了,上前就揪住挑头的那个书生的领子,手臂只轻轻一抡,那书生咣的就被甩飞了出去。
其他几个书生见了皆是面如土色,大叫着四散开去。
“杀人啦!”
“穹夷人在京城杀人啦!”
那护卫的火气这时才消了些,一眼看过去,那先前被他甩飞的书生连滚带爬的已经跑远了。
他拍了拍手,不以为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是一点也不假,老子一拳头就送你们上西天,看你们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叽叽歪歪!”
……
衙门大堂。
李大人不得不到前堂来,皱着眉看着堂下站着的那个年轻女子。
京中这两年最风云的人物,居高不下的女子。
宁馥。
一片静谧之中,李大人咳了咳,道:“你说你那间铺子被人砸了?你知不知道会是谁干的?”
宁馥肃面,道:“查出真相这种事不应该是衙门的差事?我作为平头百姓,自身财产受到了损失,我只是来报案的。”
李大人皱了皱眉,咳了咳又道:“这是当然,只是得问问你平日里都与谁结怨了,我们也好下手去查。”
宁馥摇头:“与我结怨的人,犯不着用这点小事来报仇。”
连师爷都低了低眉。
是。
你也知道对你来说是小事。
你既然明明知道是小事,你还来报什么案。
你宁馥这么大的一个女老板,那杂货铺也让人去看过了,多少年都半死不活的,这对你也能称得上损失?
心里再是吐槽,这话终究也不能说出半个字。
宁馥是谁。
宁家这个背景在这里已经不值一提了,她的女爵身份,她的女官身家,她在整个京城所拥有的产业……
他们怎么能说打发就打发。
李大人觉得头疼,就悄悄的给师爷打眼色。
师爷也尴尬万分,上前客气地道:“那现在我们派人过去,先核算一下财物损失,然后……”
“那倒不用。”宁馥朝旁边递了个眼色,霜容就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了上去,宁馥一边解释道:“我已经统计过了,这些是相关的资料,也让你们省些力气,大家都不容易。”
这话一出口,衙门里上下能听见的人心里都乐了。
不愧是素缨楼的创办人,人情事故上就是这么会做事。
他们这些人,懒散惯了的,谁愿意为这点小事跑腿。
末了,宁馥起身带人准备离去,走前言了一句:“这事立个案就好,我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好查的,只是出了这种事,我怎么也得来衙门报备一声,真要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宁馥一行人走了,李大人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师爷:“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爷也是一头雾水,思量了半晌才踌躇着道:“就是……我们不用查了。”
(未完待续。)
………………………………
第426章 忍着
才回到府里坐下,林清之那边来了人,说今年来报考清藤学院的几个住在驿馆的学子被几个穹夷人打了。
宁馥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让茵妙去找周凡。
“找人去驿馆附近转转,有穹夷人问起什么,就说什么。”
茵妙立即去了。
卸下一身繁复的装扮换上家居服,宁馥在花园里开始继续伸展身体,近来她也不再避忌霜容几个,每天都会在花园里做些简单的伸展活动。
这一身功夫,在这个时代虽然比不起韩尘他们几个,但是在现代却还是挺够用的,不管在这里有没有用,她都不能丢下。
半个小时左右之后,身体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停下来喝了口茶,准备一会儿再来一个回合,林清之那边又来人了。
“那几个穹夷人在驿馆里骂起来了,我们的人看到有几个穹夷人走出了驿馆去了街上,估计这就开始打探消息了。”
宁馥唔了一声,抿唇道:“就看周凡手底下的人够不够用了。”
来人道:“我们公子说,用不用他安排点人帮忙。”
宁馥连忙竖手:“千万别,那些学子就够了,市井的人你家公子可安排不了,这事就得周凡来。你家公子可千万别插手,否则只会露出破绽。”
那人点头,躬身道:“如果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我家公子说您尽管吩咐。”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了。”
一下午就再没动静,直到晚饭的时候周凡急急忙忙的才过来。
“那些个穹夷人看似鲁莽粗俗,可查起事情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一件事情里里外外派了七八个人出去,我手下的人几乎全都用上了,那七八个人换着人问着同样的问题,可见这心机之深。”
看周凡这模样和语气也知事情妥当了,宁馥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些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来路不浅。”半晌后,她如此言道。
周凡张了张嘴,好像想起什么来要说,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宁馥看着他:“有什么事?”
周凡思量了一下,后而摇了摇头:“不能肯定的事情还是先不说的好,反正早晚也就知道了。”
宁馥点头也没再追问不休,转而问道:“他们查了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周凡点头:“得知那杂货铺是你名下之后,他们就问起素缨楼和别苑以及宁家和乔家的相关之事,后来……还问到了……”他看了看隔壁太傅府的方向,沉声道:“还问到了韩尘。”
这让宁馥也吃了一小惊。
虽然早确定这些穹夷人绝非商队那么简单,但是现在看来也有点太不简单了。
普通人的话,正常关注的点,应该是她在京城里的名声才对。
充其量再深一点,八卦的也应该是她身为女子差点一夜之间踏阁拜相。
而这些穹夷人又是以商队的形式出现的,他们关心的,应该是怎么与她合作做生意才更贴切吧。
可这些人,偏偏盯住了韩尘?
然则,这些疑虑,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水落石出了。
快到让宁馥都有些惊讶。
翌日,周凡和林清之是同时到的,两人挤着府门就往抱厦冲,宁馥听到动静抬眼望去,心没来由一沉。
“他们进宫了。”
“那些穹夷人进宫了!”
日近晌午,周凡和林清之派去守在宫门附近的人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穹夷人到现在还在宫里。
而此时皇宫大内的御花园中,几个老资历的朝臣慢步跟在皇帝的身后,皇帝和那个穹夷男子在前方逛花园赏景,他们在后面个个低头看脚,哪里有半分欣赏风景的心情。
这群穹夷蛮人,进京之前拒绝大周的一切安排,这便也罢了,原本打在头前送的信儿是要一周以后才会到,可你们既然提前了,怎么就没提前通报?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见近年来大周和穹夷太和平了,好巧不巧的就正好在这些人踏进城门的当口,在京城唯一一家有经营穹夷货口的铺子正正好就被人洗劫了。
若是普通的洗劫抢钱倒也算了,那门匾可是早年前穹夷的来使亲自题的字,听说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如垃圾一般丢在街旁,巧也不巧的,也正好全都被这些穹夷人看个清楚。
然后这些人就去衙门了,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可见是没什么章法和教养惯了的,放着高官不找,偏偏找了京城里最不办事的衙门。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间杂货铺被洗劫这么简单了。
他们穹夷人在京都的驿馆被大周的学子羞辱,他们穹夷人在大周京都的衙门被打发敷衍,他们穹夷人亲自题写的象征着两地邦交的牌匾被人砸烂丢在街旁无人问津。
他们大周,打了他们穹夷人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耳光。
不过好在他们大周实力雄厚,穹夷才是依属,脾气是该发的,但总归不至于酿成大祸。可是这件事总要给个交待和说法,穹夷再是依属,皇帝也不会不当回子事,这种添麻烦的事情,皇帝的心情不会好。
果然,没走几步远,皇帝就转过身来,直接就点了乔鸿儒上前。
乔鸿儒早就知道今天跑不了,只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他才归朝没多久,这就又有事了。
而且还是和他的那个外甥女有关。
“那间铺子现在是宁馥的?”
乔鸿儒躬身称不知。
皇帝皱眉:“你不是她舅舅?你怎么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乔鸿儒再躬身:“臣确实不知,那铺子是当年舍妹的陪嫁,舍妹又早已仙游多年,而宁馥被宁家除出族谱的时候,这铺子还是在宁家手里的,所以,这铺子若说是她的,臣就不知道这期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了。”
这话他自认说的圆满。
思来想去,在这个时候,他急于与宁馥撇清关系是不合适的,无论再怎么看,他也是宁馥的亲舅舅,这是打不断的关系,与其与宁馥撇清,不如让宁馥跟这间铺子撇清。
无论这件事宁馥是不是受害者,也无论宁馥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受了什么损失和委屈,闹的皇帝不高兴,她就得忍着!(未完待续。)
………………………………
第427章 下套
就在乔鸿儒这低头思量的当口,大总管刘公公上前半步在皇帝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谁也没听见。
但随后就见皇帝的眉凝的很不好看的朝着乔鸿儒就望了过来。
“昨天宁馥还去衙门亲自击鼓报了官,若不是她的,她怎么会报官?!”
乔鸿儒一身冷汗。
身子这回快要躬到地面上去了,声音也甚是惊恐:“臣,臣真的不知!这……这是宁家之事啊……”
宁家之事,宁馥姓宁。
此时乔鸿儒却似请罪。
皇帝虽然不喜欢朝臣使这些小心思,但是乔鸿儒在朝堂上的重量是有的,前头因为乔平海这个侄子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再又因为外甥女受累,委实也太倒霉了些。
更何况在这个时候斥责,太让他下不来台也于朝政不利,于是便收了收目光,趁着旁边有人求情的时候就趁机下了台,免了乔鸿儒受斥。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是以正好以宁馥也是挂品级的官员为由,将众臣谴散了去后留了乔鸿儒在,召了宁馥入宫。
“这回糟了。”宁馥在抱厦里,整个人也有些恍惚反不过劲儿来。
林清之和周凡这回也知道闹大了,本来只想让陈佩青把该交出来的东西交出来而已,这事顶多越过衙门往上顶个两三层就解决了,谁知道这些穹夷人竟然是进宫的。
这回,直接就到皇帝跟前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林清之踌躇道:“就算闹大了,也不怕,反正你是受害者,该怎么样还继续怎么样,不过就是换个人处理这事罢了。”
“换个人处理?罢了?”宁馥瞪他:“那个人可是皇上,我也不是以前普通的平头百姓了,我是挂品的吃朝廷俸禄的正经官员,我……”
周凡惊了:“难道……”
这话还没说出口,外面阴声怪气的传召之声就破天响了起来。
宁馥面色瞬冷。
入宫,不是头一次。
见皇帝,可却是人生头一回。
各种繁复的褥节过后,待她身着朝服大妆踏入御花园的时候,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皇帝正在角亭里和一个年轻的穹夷男子聊闲,宁馥这边拜跪下去,听不到上面的平身,这就在地上一直跪着。
地面冰冷,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几步外站在亭外的乔鸿儒的半身。
不用眼看,也感觉得到来自乔鸿儒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怨恨。
宁馥觉得自己也有点冤。
安排学子和这些穹夷人动手,也是为了把穹夷人的怨气加深一点,想着把这事闹大一点,才好越过衙门往上捅一捅,到时也好给陈佩青施加压力。
谁特么知道这些穹夷人来头这么大,居然还能和皇帝同坐聊天喝茶。
这样子跪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左右,宁馥听到那年轻的男子言语了一句。
“小姑娘还在外面跪着呢,年轻轻的再跪坏了身子,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可都是打心底里怜香惜玉,这可是你们中原的美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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