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文彤,你看文彤的眼神和每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别人可能没有在意,但我却都看在眼里。”
张修然好几次想问洛绍谦,但又觉得很不合适,想问文彤,又觉得不合时宜。文彤从未和她提起过洛绍谦的存在,但她始终觉得,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洛绍谦所说的那么简单。
洛绍谦不知该如何回答张修然的问题,说是,没有资格,说否,又如此违心。像是多年前文彤骨折那次也是这么仰起头问他,他逃避了一次,那这次呢?
“不想说可以不说,洛院长。”张修然早已看穿这位年少成名的洛院长的心思,不管文彤与他昔日有过什么过往,但能在知道文彤受伤的第一时间远赴袁里,光这一点就知道,他对自己女儿的情深义重。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洛绍谦与张修然走到院内花园里,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说,“您叫我绍谦就可以了。”
张修然问了很多洛绍谦他们以前的事情,洛绍谦说了一些,自然也隐藏了一些,“你喜欢她,你知道吗?”
洛绍谦抬头看着眼前的芳草萋萋,脑海里浮现起他与文彤初见的情形,她“大言不惭”,他“刻意刁难”,他们一起因祁东急性肾衰竭奔走,她夜间迷路街角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身体不适时他为她煮粥,她学业不精时他为她着急,虽然俩人的相处不过短短一阵,但自此她就住在他的心头。洛绍谦知道是他的擅自离开造就了后来的事情,所以多年来他也并不强求什么,只求远远看着文彤的近况,偶尔有那么一两条安好的消息便好。
“我知道,但文彤那时已经和李俊在一起了。”洛绍谦笑笑,虽他歆羡李俊,但他真心地祝福文彤。
“但我也看的出来,文彤现在对你的依赖。”张修然拐了这么大一个弯,这才扯到了重点。
文彤醒来之后状态一直不好,鲜少说话,胃口大减,曾经一个乐观开朗的小姑娘此时却变得极为抑郁。她不停的自责不该带着鹏飞一起,不该让李俊不顾一切地往回跑,那个叫涂涂的小朋友一直呼喊着妈妈,文彤哄不好他的时候,就索性两个人一起哭。
文彤不愿和父母长辈沟通,那个独立倔强的文彤,把自己锁在一个房间里不肯让人靠近,除了姗姗而来的洛绍谦。文彤似乎很是听洛绍谦的,他端来的水,不说一个“喝”字,文彤便接过来喝掉,他递过来的食物,不问一句“要不要吃”,文彤便接过来吃掉。涂涂灾后大部分时间除了哭闹便是睡觉,但洛绍谦却有本事逗得小孩咯咯笑,涂涂笑了,文彤也才跟着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容无比艰难,毫不轻松。
大概只有这个叫洛绍谦男孩子,才能让文彤走出灾难的阴影,这是张修然现在的心思。
“我把文彤交给你,能否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继续她的人生。”张修然的嘴角微微抽搐,时间貌似是治疗一切的良药,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重情重义,也从不示弱,若不放下,内疚和痛苦会纠缠她的一生,我们都为李俊的离开抱有十二万分的痛苦,更何况是相爱的两个人突然天地永隔,但这不该让文彤背负一生,逝者已逝,可生者要怎么继续她的人生呢,每念及此,联想到文彤万分低落的状态,张修然鼻头一酸,但在洛绍谦面前,落泪又不适合。
“伯母,直到文彤开心幸福,直到文彤不需要我,我一定保护好她,照顾好她,不离不弃。”洛绍谦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任何的思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张修然的请求。
孤儿院里,文彤舍不得离开涂涂,纵然张修然和文宏伟惊愕了一瞬间,但仍旧依了洛绍谦的意思,将涂涂带回了市。是的,因为洛绍谦的任性,雅盛最终没能和索维尔实验室达成合作,洛家老爷子为此在饭桌上将洛绍谦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洛绍谦总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无论工作多么繁忙,压力多么巨大,他总能以温暖的形象出现在文彤和涂涂跟前,多年以来,张修然和文宏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文彤并不知道张修然和洛绍谦之间的这些往事,自然也不清楚洛绍谦为了守护自己和涂涂,践行自己当年对张修然
做出的承诺,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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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原来是你在这里
洛绍谦坐在窗边,前尘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那时文彤妈妈泪眼婆婆地把文彤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不知是否预料到,如果文彤有一天不再需要自己,那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洛老爷子可能无心的一句埋怨,却让文彤心里冒出了无数的疑问。
“什么意思?麻烦您老说清楚。”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于真相又是无比的执着。
“当年你在袁里遇难,绍谦一听到消息,什么工作家庭全都不顾,放弃了医学院即将到手了12亿人民币的资金,去袁里找你。难道这次,又要因为你的原因,葬送医学院的前程吗?!”洛老爷子既生气又无奈,他不明白为何在关键点上,孙儿总是不听劝诫地恣意妄为。为了雅盛的繁荣昌盛,他洛家奉献了三代人,这个孙儿更是从小由他带大,无论他的父亲母亲无数次反对抗议,他都一意孤行,因为只有他知道怎样的孩子才配的上雅盛的名字。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曾以为自己的儿子可以肩负起振兴雅盛的任务,但他却在一次大病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逆子!枉费为父如此多年付出和培养!但为何,这孙儿还未婚嫁,还没到他父亲那样的年纪,就已经离经叛道到如此。
“爷爷,你不要再说了,此次事件和文彤无关,所以有些话更没必要讲出来。”洛绍谦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我与洛老爷子的对话,急忙走出来,这分明就是不想让洛老爷子继续说下去,“爷爷,学校的事情,我明天一早去找您详谈,时间已经很晚了,您先去客房休息吧。”
洛绍谦说着便搀扶着洛老爷子往客卧走去,并不再讲话。我光知道在袁里包括后来回市以后,洛绍谦对我照顾有加,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待洛绍谦从卧室里出来后,客厅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他明明知道我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依旧隐忍着不说。
“是不是我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我问他。
“我去袁里的时候,学院正和一家美国实验室谈合作的事情,他们要给学校投资12个亿,老爷子十分想促成这件事情,但后来还是谈崩了。”洛绍谦晓得我的性子,见我不听追问,自然也就说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洛老爷子提起这事时,分明是说这钱是因为我而不翼而飞的,可当时,我明明就和洛绍谦没有任何的联系。
“美国人要我们的专利,我不同意,本就像推了他们,刚好得知袁里的事情,没和老爷子打声招呼,又和美国人又说了几句强硬的话,会议上直接离开去了机场。老爷子觉得我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其实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洛绍谦其实只说了一半,但我以为事情就是这样。
原来是老爷子因为我帮洛绍谦说了几句公道话,便顺带着连我一起教育了,“那我岂不是被冤枉了?”
“,大小姐,那要本公子如何向你赔礼道歉呢?”洛绍谦白了我一眼,笑了。
早在多年前改制的风声就已经沙沙作响,没有了美国人的资金注入,雅盛就很难在学术研究上上一个台阶。时代不一样了,那时候办私立学校是救国存亡,人人称颂拥戴,而现在,得不到国家财政的支持,光靠学生学费和校友捐助,对于一个消耗极大的医学专业来说,简直举步维艰。
袁里回来之后,洛绍谦承受着来自美方,洛家和董事会的各种压力,但如果你也是一位曾经在医学的海洋里拼命游过的人,就会明白,对于中国人来说,让我们的研究发现出现在教材上,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这怎么可以无偿共享呢,每当看到意气风发的青年学子,想起文彤那些年坚持过的原则,洛绍谦便觉得,自己没有错。
但12亿仍旧是洛绍谦要给医学院的一个交代,所以当骄阳基金找到他的时候,当“21计划”萌生并最终成为计划书的时候,他便发誓,要做给当时所有指责他的人看看,他要走一条让别人望其项背的路,并且骄傲地抬起头的走。
洛绍谦觉得这与文彤没有关系,但又总觉得和文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骄阳集团贪腐案牵扯太广,无论洛绍谦与学校是否清白,在教育改革的档口出了这样的事,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你要去爱尔兰了,可你需要我早已变成了我离不开你,当生活从方程式好不容易变成了有意义,在让人厌恶的事情里找到了值得坚持的东西,真的好不容易,可怎么又都失去了呢。还是保留最后的一份倔强和尊严吧,不要再给文彤留下一个逃兵的样子”洛绍谦曾经这样想着。
“好了,天儿已经凌晨了,你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照顾好你爷爷,想清楚你要辞职的事情,我得回去了。”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钟了。
“你说的还算数么?”洛绍谦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我说什么了?”我答应他什么了么?我怎么记不起来。
“你说你爱我。”洛绍谦简直大言不惭,我这麽清高矜持的姑娘才不会说这么露骨的话。
“我才没有说过!”我努力地撅起嘴,踮起脚尖,凑到他跟前。
洛绍谦顺势揽住了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你嘴上没说,但心里是这么想的。”
“”
就这样原地楞了几秒钟,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洛绍谦,何时学了这老不正经的招数,但他身上的味道着实好闻,不知是衣服的味道,还是沐浴时的味道,贪恋地多吸了几口。
“不想走就留下来吧。”洛绍谦语气奸邪地小声对我说。
我一把他推开,脸红到了脖子根,“走了!”拿起手机,叫了辆车,迅速地逃下楼去。
我对凌晨的风景是很熟悉的,每次值班下班都差不多是这个点,冬天的风这个时候都无比强劲,卷起地上的树叶在空中飞舞,马路上没什么行人,但我心里却热闹的很,我站在路牙子上等着出租车来接,手机适时地传送来一条消息:
“我爱你,我说的话是算数的。到家告诉我,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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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辞职
到家后,文宏伟呼噜声从门内就传了过来,张修然还没睡,坐在客厅沙发上显然是在等我。
“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张修然打了个呵欠。
“不回来,我去哪睡。”白了张修然一眼,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亏自家老娘也能想的出来。
“绍谦就没留你?”一说到这个张修然倒是突然困意全无,一张八卦的脸分外鲜明生动。
“他们家老爷子大晚上不知哪里听到的风声,十二点多急匆匆跑来,俨然像是专门来围堵我和洛绍谦,一副你们有奸情的样子,大晚上想借住一宿也不敢留啊。”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沙发上一倒,回想起那个奇怪的老爷子,在不寒而栗的同时万分同情洛绍谦,这些年是受了多少摧残啊。
“绍谦的爷爷麽?那个所谓的教育家?”张修然给我倒了杯水,刻意压低声音,估计是怕吵醒两个睡着的人,但惊讶的语气倒是表达的淋漓精致。
嗯?不会吧?张修然和洛老爷子认识?
“你们有啥渊源麽?”我好奇地问她,怎么我都不熟悉的人和事,张修然却都先我一步呢。
“不认识,听绍谦说起过,老学究加老古董加老封建,听闻很是变态。”张修然立马摇摇头,但她对洛老爷子的评价却一针见血,分外贴切。
“说洛绍谦因为我袁里那档子事,让学校平白无故少了12个亿的投资,可明明就是他们祖孙俩意见不和,拿我当了炮灰。”我接过张修然手中的水一饮而尽,“我还能跟12个亿扯上关系,也是挺了不起的哦。”
张修然无语地看着我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坐到我身旁,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我的话茬,过了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12个亿你是你不值得的,不过绍谦的付出也确实挺多的。”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严肃认真,满眼都是过往和记忆,她是感慨也是特意说给我听,我知道。
其实这点挺奇怪的,不知什么时候我和洛绍谦的私人关系上升到了家庭关系,文宏伟张修然甚至偶尔听他们讲讲的外公外婆,都无一例外地喜欢对这段关系发表看法,并史无前例地一边倒地站在洛绍谦的身后。
他们会语重心长的关心你和他的境况,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这世上好男人不多了,就像张修然现在的表现一样。
“妈,我都知道的,你不说,我也都明白的。”他们不厌其烦地叨叨,我也不厌其烦地回答,虽然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情,也无法去量化付出和努力。
“行吧,你都知道就好,珍惜眼前人吧。”张修然说着就起身往卧室走去。
我急忙喊住她,晚餐后文宏伟拉着洛绍谦在房间里聊了半天,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结果张修然一句“你爸睡死过去了”把我拒之门外。
好吧,不说就不说吧。
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依旧闪耀的霓虹,掏出手机给某个人发出了一条短信:我到家了,晚安。
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果然一下子睡到了九十点钟,幸好我现在是闲散人员,当我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张修然高亢的嗓音把我差点从床上震起来。
“干嘛呀,一大早的一惊一乍吓出心律失常来了要”我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顺手拿起桌上的面包牛奶,我知道这是剩给我的。
“你自己看。”张修然把手里的递给我。
“什么呀?”我疑惑地接过来,定睛一看,“大最年轻院长今早发布请辞演说?”
张修然给我看的是一个别人发布在视频站上的短视频,画质不算太好,熟悉的讲台和教室布置,我认得出来那是医学院的教室。电子屏幕是教室的标配,屏幕里出现的不是别人,正式洛绍谦,想必现在医学院的每个正在上课的教室里,都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场景。
洛绍谦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服,不是昨晚那身,他换过了。
“亲爱的同学们,作为你们的同龄人,我曾和你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在厚重的医学书籍中不断追求。无比荣幸能和大家一路同行了这些年,因能力不足,因要去追求曾经和你们心中一样的理想,也因我向往的生活和要去践行的承诺,在此和同学们告别”
我努力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读到他每一个语气和情绪变化。我想起曾经那个让人望其项背的学霸,那个成绩单极其辉煌的少年,那个满腹理想要做最好外科医生的白衣少年,那个明明吃过很多苦却始终云淡风轻的人。
他艰难走过了医学院的数个春秋,但始终,他不属于这里。
他谈及向往的生活,曾经的理想,那种眼中泛着光的样子,我真的想第一时间让杨琛看到,告诉那些曾经为他遗憾的人,千帆过尽,其实他还是那个有十足勇气的洛绍谦。
在演说中,他没有避开“21”计划,没有逃避骄阳基金涉及贪腐的问题,他始终强调风雨共担,他提起“雅盛”的名字,钦佩父辈为中国医学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