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她不禁觉得这是莫大的欢喜。
“楚游,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谁带你进来的?”,羽弋也知道,那竹林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楚游与百夜升素不相识,自然是没法事先约好同来。
“是我偷偷跟着百夜升进来的,可没想到在竹林里迷了路,正好被百夜升撞见了,我央求他带我来见你,他就同意了”,羽弋点了点头,却有点不信,因为擅闯竹林的人向来是犯了他的大忌,他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就这么带他进来。
可看到楚游毫发无损的坐在她面前,就知道百夜升大概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也就将信将疑,“原来是这样啊”,说着,羽弋拿出点心来,让着他,“来,你吃些点心,夜升买的点心是长安城里最好吃的”
楚游走了这么多的路,的确是有些饿了,就拿起了一块大口地吃起来。
楚游一边吃,一边问她:“羽弋姐姐,你在这里怎么样啊,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九爷他找了你好久了昂”,完全没有注意到百夜升额头上的几条黑线。自顾自的吃着,说着。
百夜升一脸嫌弃地狠狠盯着他,吃了我的糕点还不知足,还想要我的人。
羽弋侧着脸看了看身后的百夜升,百夜升正一脸严肃地斜视着自己,仿佛在威胁她道,你若是说过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羽弋朝着他笑了一下,只笑着对楚游道:“我在这里,很好”
“你呢,你怎么样?”,羽弋听他提到九爷,应该说的是她的九哥哥。羽弋不禁好奇起来他们的现状,说起来,自从他那日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九儿,他说要她等他回来,可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楚游听到她问自己过得怎么样,立刻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羽弋姐姐,这说来话长了”
“羽弋姐姐,九爷他现在根本不在长安”,“九爷说他从仙乐阁出来便去了冠军侯府,你和他从小就认识,在一起玩了这么久,难道从来不知道他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儿子吗?”
羽弋一听楚游说,冠军侯霍去病,她自然是知道他的,长安城里哪有人不知道霍大将军,可羽弋也只是摇了摇头,知道霍去病又怎样,从她小的时候认识九儿开始,她只知道九儿这个名字,连他姓什么根本不知道,羽弋只记得溧娘走的时候,给了九儿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霍字,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拿着玉佩在手里把玩,她问他为什么有一个霍字,他也没有多说。羽弋也不曾想,如今听楚游对他说,才恍然明白,却原来,他竟是霍去病的儿子。
楚游见她摇了摇头,便知道她在这竹林里,便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了,九儿找她找的辛苦,楚游都看在眼里,如果这个时候羽弋姐姐误会九爷放任她不管可该怎么办。
于是,他喝了杯茶,继续说道:“你不要怪九爷他没有来接你回去,他有他的难处,那个时候,他没有钱,没有势力,你又重病在身,带着你,根本没办法保护你,他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将你安置在阁里,自己一个人带着玉佩回了侯府,一个人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跟我说过:只有继承父亲的侯位才能得到侯府的势力,才能把你接回来让你好好的养病,安稳无忧的生活”
楚游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没想到,他刚一回侯府,便被皇上封了个左将军,带着兵马去西北助阵玉门关了”
“皇命不可违,九爷他也是没有办法,其实他一直都在找你,找的都快疯掉了”
楚游站起来问她:“羽弋姐姐,你跟我回去吧,九爷他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也有能力给你请长安城最好的大夫了”
羽弋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她知道以前离开长安的时候,九儿为了给她求医问药,受尽了煎熬和苦楚,羽弋倒是庆幸,他能够丢下她,不再让她成为他的负担,看到他受苦受累,羽弋她心疼的要死,恨不得一了百了,她怎么能把一个本该享着无尽衣食富贵的男子拖累成那般模样,她于心不忍。
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九儿将她丢下,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回来找她,从他走,她便决然对自己说:“不要再回来了”
就像现在,即便楚游告诉她一切,告诉九儿深藏的苦衷和无奈,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折,她只是有些心疼九儿,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承受了那么多苦难,如今还被派到西北助阵边关。若不是因为他,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羽弋站起身,转身背对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吧”,说着,羽弋便要朝屋中走去。
楚游看她作势要进屋,立刻叫住他:“为什么?九爷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接你回去”
羽弋没有回头,冷冷的说道:“有些路走的远了,就走不回去了,我从未怪过九哥哥,却也从未想过要再回去”
羽弋不再理他,继续朝屋里走去,楚游还想上前去,却被百夜升一把抓住领子,冷漠地对他道:“她说了,她不想回去”
“来人,把他送出竹林”
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护卫走了出来,容不得楚游反抗,牢牢实实的抓着他将他带了出去。
百夜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看了看羽弋半掩的窗子,她背对着窗子站着,百夜升不去猜她此刻的心情,不管是复杂还是沉重,从她刚才的话语里,他已然明了,她说她不想回去,不想回的意思便是愿意留下。百夜升嘴角含笑,走向了隔壁的一间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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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长安
“爱之琴者,琴不离手,厌之琴者,声不入耳。五音琴师,西行至此,横亘险阻,予诀已失。心存音者,通达于礼,心亡声者,钟律不识。深眸但闭,急弦促膝,声发于指,音绝在心。变弦改调,气力纤妙,浅声繁疏,流转清商。将绝复续,纷落若珠,风寒水瘦,屈指可成。雀鸟西翔,余辈东往,汉时残月,饮马西江。遗音不绝,怀情不怨,十指如雨,空有凉哀。”
格尔加轻轻拿起兮行身边的这卷竹简,一字一句的读过上面撰写的工整饱满,清秀俊逸的字体。格尔加不禁点头称赞,原来左谏不仅是人长得气质非凡,清净飘逸,就连文笔也是如此之好,她虽然在乌孙读过大量的汉家卷轴,可这行文作章之才一眼便可分高下。
兮行伏在木案上,看上去大概是睡着了,只是手中的毡笔忘记了放下,墨也已经半干,格尔加生怕打扰到他,便拿到一边去认真的看。
一向听力极好的兮行从她进门时便已经被她的脚步声给唤醒了,只是本就未痊愈的身体连续历经几天的路途颠簸,实在是累的不行,即便知道她抽走了自己写的竹卷,也没有制止她,她爱看就让她看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公文密件。
兮行就权当没听见,没看见,继续趴在木案上,翻了翻脑袋,一动也不想动。
格尔加认真的又将那卷轴看了一遍,却品出了不少的信息,依着字面意思来看,这是一篇短小的失琴赋。格尔加大概猜想到这其中的意思:是说此人西行路上遭遇险阻,失去了一把名为予诀的琴,于是便在心中给自己架了一把琴,人听不到他心里的琴声,他自己却弹的津津乐道。但一旦琴声停止,看向自己的十指下空无一物,冰凉如旧,心生悲哀。
格尔加低着头自言自语,这其中的故事讲的还挺有意思的嘛,难道是左谏在写他自己的事?格尔加看完,又轻轻的放在了兮行的身边,刚一弯身,兮行便翻转了脑袋,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手下的动作,格尔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手中的竹卷一下子便滑落在了兮行的胳膊边上。
兮行斜着眼愣了愣,哼了一声把竹简重新卷好放在了木案左端。
格尔加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左谏你吓死我了,怎么知道我来了也不吭一声”
兮行捂着被她那一巴掌阵的吃痛的胸口:“我看你看得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你,怎么?看出什么来了?”
格尔加故作一副即便看懂了也不告诉他的样子,好奇地问他:“你,你会弹琴吗?”
兮行侧着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是会弹,不过是琴丢了”
格尔加曾在乌孙王宫里见过那汉人工匠做的琴,做工细致,纹饰精美,紧绷的琴弦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弹琴的那人指尖在琴弦上熟练轻快的游走,拨弄琴弦,轻重缓急,把握的甚是巧妙。
格尔加不禁好奇的趴在他的对面,用两只手撑着下巴,又问他:“那五音琴师是什么啊?为什么叫五音琴师?”
格尔加这一问,着实是把他问住了,五音琴师对他来说实则是别人曾经对他的耻笑之称罢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可她一时逼得紧,现在不讲给她听,她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怕是非要等他回答才肯罢休。
兮行顿了顿嘴唇道:“五音琴师曾经是我在长安城的绰号,大家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又认得我,就取了五音琴师这个号称,传的人多了,自然就那么叫了”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五音琴师?”,格尔加听了,莫名其妙的想吐槽。
“因为我的琴弦断了两根,只有五根弦,而且琴也破了,他们觉得我的琴声七音不全,是为无音琴师,实则是在嘲讽我罢了”
格尔加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也怨不得长安的人嘲笑你,如果是我看见你背着个破琴在街上乱逛,我指不定都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哈”
兮行听了眼神往上一翻,满目的寒光朝格尔加斜去,而这边格尔加还在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突然格尔加不笑了,门外顿时掀起一阵吵杂的谩骂声来。格尔加回头往门外看,兮行听到声音也站了起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兮行自言自语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格尔加说话,格尔加用手指指着门外,看着兮行小声道:“不…不知道啊,要不出去看看?”
还没等格尔加说完,兮行便走了出去,等格尔加反应过来,兮行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格尔加立刻站起身来跟着他出去。
走出了客栈的院子,才知道是一群乞讨的人,想在这客栈内讨些剩菜剩饭来,里面有女人,有老人,还有两个不大的孩子,其中一个女人躺在独轮车上,肚子微微隆起,应该是怀有身孕。
那两个男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人。站在门口,一直在求那店小二可怜可怜他们给他们一些剩饭吃。
那店小二严声呵斥道:“滚滚滚,哪里来的要饭的,我这里连口水都快没得喝了,还给你们剩饭?别做梦了,赶紧离开,否则我要喊人了啊”
那两个人没要到饭,实在是不甘心,那衣服破烂的不知道穿了多久了,被那店小二踢了几脚也仍是不放弃,“我们家孩子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儿媳还怀有身孕,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吧,给一点点儿就行”
那店小二说着便要叫人了,自己拿了根木棒举起了老高。
格尔加看不下去了,就要准备上前制止那店小二,兮行一把拉住她,:“别去,他们来路不明,万一是伪装的乞丐,伤到了你怎么办?”
眼看着木棍要落在那乞丐身上,格尔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兮行刚一松开格尔加的手,却见格尔加一个翻身便已经飞了出去,轻轻的抓着那店小二的衣服转了一圈反手便把店小二手中的木棍夺了过来,那店小二被她推翻在地,格尔加却身姿轻盈的双脚稳稳落地。
格尔加朝兮行使了个眼色,兮行在原地愣了愣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木棒。把她带到了一边。随后拿出自己身上的银子递给那店小二:“既然他们几天都没吃饭了,那就请小二哥回屋里多拿着吃的给他们吧,我们家小姐讨厌极了外面吵吵闹闹的,还是早点让他们赶路去吧”,说完,兮行瞥了瞥站在自己身后的格尔加,一副“这下你满意了?”的表情。
店小二一看他一下子给自己那么多钱,立刻连声答应“好好好,小的这就去拿”,那店小二拿了银子立刻便回到屋里那东西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店小二便提着半袋的吃的出来了,不轻不重的往那老乞丐身边一放:“给给给,吃完就早点走吧,我们这门口还要做声音呢”
身后的那几个乞丐见那店小二拿了吃的过来,连忙向兮行和格尔加道谢:“谢谢两位恩人,都是大好人呐,两位恩人的大恩,老夫没齿难忘啊”,“我的孙儿,快来谢谢两位恩人”,说完,那老乞丐转过头去叫后面的两位小孩子,一家人跪在地上向兮行磕了好几个头。
兮行最见不得这种场面,看起来让人心里无比难受,无比心酸,于是,拉着格尔加的胳膊便回了客栈。
兮行坐在客栈的大厅里,倒了一杯茶,格尔加顺着他的方向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兮行招呼着那店小二过来,“小二,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那小二听到兮行叫他,立刻从门外跑了进来,无比恭敬的笑着给格尔加也倒了一杯茶,“二位客观有何吩咐?”
“小二,我看外面有那么多的讨饭吃的人,一路走来也遇见不少在路上连家带口的逃难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兮行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
那小二看了看门外,坐在一边,:“二位怕是从外地来的吧?”
兮行听了点了点头。
“既然是从外地来的,那就不奇怪了,二位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黄河道口决堤,又连降暴雨,引发洪涝,多数的农田房屋都被冲毁了,这些原本在朔方的人,便都死的死,逃的逃,这不,一路南下,就跑到了长安城附近了。”说完,那小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那小二又继续说到:“客官,小的方才也不是故意让两位看笑话,你说,这每天人来人往的,难民那么多,朝廷又赈灾不利,我们这小家客栈坐落在这种地方,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生意也着实是不好做,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还没有经历过灾难的时候呢,可那么多人来讨饭吃,我们这小小客栈哪里供的起啊,只得把他们吓跑罢了,还请两位客官不要见怪”
兮行点了点头,大概也能明白他们的难处。便道:“那是自然,人活着混口饭吃的确是不容易”
那店小二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了一步,却又倒了回来:“二位客官今日还要赶路吗?”
兮行这一经他提醒,还真是想起来了,他们今天的确该走了。便向他点了点头。
那小二“唉了”一声,“我劝二位啊,还是不要再往东去了”
兮行疑惑的问他,“为什么?”
“我这也是前两天听一个大夫讲的,他是从南面来的,在这里落脚,说再往西去,就是瘟疫镇了”
兮行和格尔加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问出口:“瘟疫镇?”
那店小二点点头:“听说是太子为了不让南下的难民涌进长安城,便在长安城西五十里的地方规划了几个村庄和镇子让那些难民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没想到那些个地方居然染上了难民从北方带来的疫病,每天都有人头脑发热四肢懒散咳嗽致死,就连长安城内的大夫都无能为力,太子只得找人张贴告示,若是有人能除了这疫病,便在长安城里赐给他一大座宅子,封田加官。”
“两位若是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