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倾砚- 第4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在彰显当今皇帝之天恩泽被万民,将时鲜之物飨宴百姓。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人群最狂野、禁卫军最紧张的时候

    谁不想得着银钱就算抢不到钱,能抢着御厨房做的月饼点心,还有供奉御前享用的果品,那不也是极好的

    是以,年年到了这个环节的时候,都会有人被踩伤,甚至因为身体的冲突而大打出手,令禁卫军和京兆尹头疼不已。

    据说,礼部早就留意到了这件事,一则在御驾前哄抢冲突,实在是有失体统,更“有悖圣人的教导”;二则他们很怕别有用心之徒掺杂其中,对皇帝不利。

    不过,并没听说今年的环节有什么变化,怕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吧京兆尹盛怀德和禁卫军大统领顾楷彼此对视了一眼,均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疲惫和无奈。可无奈归无奈,他们也只好打点起精神,全力担负起京师的护卫任务。

    天刚擦黑。

    皇帝寝宫内。

    宇文睿伸展开双臂,由着湛卢替自己束好腰间的鞓带。她最近身子贪长,衣裳不是裙裾、袍服短了一截,就是袖口、裤脚缩了一寸,都没法再穿了。

    景砚感慨一句“孩子一天一个样”之后,不得不招针功司赶紧给皇帝量尺寸、做新衣裳,自己也打叠起精神,狠狠地忙了几个晚上,又赶制出几样新常服、便服的随身配饰、荷包诸物。

    这件五龙便服就是针功司刚进上的,长短、肥瘦无不合身,尤其是这衣衫的颜色,宇文睿更是喜欢。

    她从小见惯了非大典场合里着素衣的阿嫂,尤其是白色,穿在阿嫂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出色。她爱屋及乌,于是也最喜白色。

    “外面如何了”宇文睿问。

    此时,纯钧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素白绣纹饰的荷包系在她腰间的鞓带上。

    申全刚打城楼上下来,忙笑嘻嘻地答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个热闹啊人山人海的,有做买卖的,杂耍的,还有捏面人、剪窗花的反正人多得是,都等着瞧您的风采呢”

    宇文睿听到“捏面人的”,登时想到自己硬塞在景砚枕边陪伴她的自己的面人小像,心头一甜,下意识地抚摩过垂悬在腿前的绣纹荷包

    针脚细密,形制素雅,尤其是这上面的木樨,正和自己身上的气息相配阿嫂真有眼光,她是真心疼我的

    “难为他们了。”

    宇文睿歪着头,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展颜一笑,“朕也觉得朕的风采不错。”

    申全&纯钧&湛卢:“”

    束好玉冠,宇文睿马不停蹄地直奔坤泰宫,目的只有一个:再次劝阿嫂不要随自己登城楼。

    可是,结果还是同那日一样

    “皇帝都在那里,哀家岂能不去”

    宇文睿素知阿嫂性子温婉,但心里极有主张,她又不甘心地劝道:“申全刚回来,说城下聚了好多的百姓,都是来瞧我的风采的。阿嫂你看,都是来瞧我这皇帝风采的,并不是为了瞧太后的风采啊”

    景砚岂会不懂她在迂回劝阻自己遂轻笑道:“多一个人衬托你这皇帝的风采,不是更好”

    宇文睿嘴角一抽,急道:“阿嫂城楼上凶险,不知他们会有什么招数。我有武功傍身,我们又提前作了安排”

    景砚直视着她:“正因为凶险,我更得陪着你你身涉险地,却让我守在后宫,无忧,若你是我,可会安心”

    宇文睿闻言一滞,继而心神一荡:阿嫂的意思,是说无论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我吗

    只听景砚续道:“我是你的嫂母,既已知道那处凶险,怎么舍得你一个人独涉”

    宇文睿很想说“我不是一个人,多得是侍卫高手”,可这句话却被那一句“我是你的嫂母”给生生地噎了回去,她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宇文睿强压下心头的异样,道:“我就知道阿嫂不会答应,就命他们在内库里翻出了这个”

    说着,令宫女呈上一只托盘。

    “这是”

    “金丝软甲,高祖皇帝昔年用过的物事,贴身穿着,再锋利的兵刃也穿不透的,”宇文睿感叹道,“当真是个好东西,百年过去了,竟然还这般柔韧。”

    景砚却不急着接过,她疑惑地盯着宇文睿:“那你呢”

    宇文睿闻言挑眉,“我吗自然也要穿一件防身啊”

    她说着,状似无聊地把玩着景砚放在一旁的针线盒子,抄起上面的一条刚刚绣好的红色束发带,笑嘻嘻道:“阿嫂又为我做了这个我试试去”

    说罢,扭身便走,将景砚和那只托盘抛在了脑后。

    景砚凝着她远去的欢脱背影,目光缓缓地滑过那件金丝软甲,脸色愈发深沉:这样的好东西,即使禁宫之内,怕也找不到第二件吧

    戌时正,庆德宫内,宇文睿和景砚端坐于正中,下面东西两排,分别为朝中重臣和宗室亲眷,觥筹交错,共庆中秋月圆。

    因着前日老宗政宇文承吉殁了,是以今年的中秋夜宴众人不敢十分卖力,不过如往年一般,说了些“陛下圣明”“大周承平”“万民乐业”的喜庆话头,气氛颇为寡淡。

    宇文睿悻悻地抿了两口御酒,抬眼扫了一遍宗室那队:没有了老宗政的影子倒也罢了,只是达皇兄眼下正在府中守丧。少了他,少了许多劝酒的话头,也就少了许多乐趣。

    宇文睿向来喜欢逸王宇文达旷达随性,真真不辜负他的名字和封号;她也喜欢听宇文达点评天下胜景,总令人有如临其境之感。

    不知今晚这天下人的团圆节,达皇兄孤单单一个人,守着老宗政的灵位,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宇文睿越想心里越是不好受,悄悄招来了申全。

    “去,预备些上好的果品、月饼,装好了,你亲自跟着,送去逸郡王府。”宇文睿压低声音道。

    “主子这是要”申全也是压着声音。

    “给逸王送去。就说是朕的心意,朕虽在宫中脱不开身,但并没忘了他这位哥哥。要他别太过难过伤了身子,朕和大周都需要他好生的。”

    申全点头一一记下了。

    “哦,对了食盒子千万别用大红的,人家府里刚殁了人用素色的盒子。你们也都穿得简素些。”宇文睿再三嘱咐道,眼看着申全领命去了。

    单说申全,下去点了几个稳妥的小内监,又命准备好了果品、糕饼,用素盒子装了。

    他刚带人登上车子,就恍惚听来回侍奉的小内监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今年的舞狮子可真漂亮”“嘿这狮子不光漂亮,个头还比往年的大呢”“不光个头大,数目还多呢”“据说是相王爷特意准备的,就是为了让咱们陛下高兴。”

    申全越听内心越沉,隐隐地泛上不安感。可他有任务在身,只好吩咐出发。

    他揪着一颗心坐在车里,听着车轮子压过路上的石板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心里愈发的不踏实。他不放心地撩起车帘,想看看禁宫的方向有没有什么异样。

    刚瞥了一眼,申全只觉得眼前一花,墨蓝的夜空下,一个白影在房脊上倏忽而过。

    申全揉了揉眼睛,再一看,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逸王府遍挂缟素,大厅当中是宇文承吉的神主牌位,牌位之后是一口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椁。

    逸王宇文达身着重孝,孤零零地跪在牌位前的地上,垂着头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烧纸钱。

    夜更加深了。

    忽的刮过一阵凉风,宇文达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悚然抬头,诧异地看到香案上两只白烛的火光突的灭了。

    宇文达呼吸一窒,猛地回头:“什么人”

    就在他身后丈余远,一人凌然而立。

    那是个女子,身形高挑修长,一身的素白衣裳,通体上下透着一股子傲然不驯的气息。

    宇文达毕竟武功不凡,此时倒不觉得十分害怕,他霍然起身,面对着白衣女子,沉着声音道:“阁下何人私闯我府邸,是何用意”

    女子却冷笑:“逸王好大的胆子啊深夜只一人在此守着这口棺材”

    她说着,一指那具金丝楠木棺椁,眼中流露出不屑。

    宇文达眸色一沉,“本王如何,怕不是阁下该管之事吧何况,阁下以手点指我祖父神主,太无礼了吧”

    白衣女子无所谓地冷哼一声,“祖父逸王叫得真是亲切认贼作父二十余年,犹被蒙在鼓中吗”

    “你说什么”宇文达凤目一瞪,双拳攥紧,全身的肌肉绷紧,似要和女子拼命一般。

    白衣女子却是毫无惧意,反倒飘身向他冲来,身形快若闪电。

    宇文达一惊一下,女子已然欺身到他面前,二人相距不过尺余。

    宇文达像被钉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女子的脸

    那张脸,何等熟悉

    熟悉的,仿佛就是自己的脸

    白衣女子再一次,向着他迈了一小步。

    宇文达的心脏猛然抽紧,某种似乎早就存在的维系与默契就在那一瞬间轰然击穿他的身心,早得似乎在二十余年前,就是如此的。

    “你是谁”宇文达听到自己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声音陌生得仿佛不认识一般。

    白衣女子轻笑,望着他的双眸仿佛有了些许的温度,“你该问,你自己是谁宇文麟。”
………………………………

第75章 破空

    申全离开后,宇文睿依旧与众人把盏言欢。樂文小說|所不同的,殿里殿外多了几个传信的小内监他们,隔半刻钟便唯唯诺诺地进殿,伏在宇文睿的耳边小声嘀咕几句什么。宇文睿则默默听着,不动声色地饮酒。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宇文睿扬唇一笑,端起案上的酒盏,向着相王宇文广的方向敬了敬:“相王叔有心了!朕敬你一杯!”

    相王坐得屁股发麻,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满心的笑意终于藏掖不住,都漾在了脸上,“多谢陛下!”

    说罢,一饮而尽。

    宇文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心中的疑问更深:相王是个出了名的大草包,喜怒哀乐都是遮掩不住的。看他的表情,显见是早就等不及自己发现了。这样的人,会起那等胆大包天的心思?莫非,不是他?

    宇文睿也含笑饮尽盏中酒,温言道:“相王叔可知朕为何夸赞你?”

    相王岂会不知?他一向心里憋不住话,急答道:“陛下是为了今晚的舞狮的事儿?”

    宇文睿把玩着掌中的杯盏,对相王道:“老宗正新丧,朕心里正不舒服呢。相王叔有心,替朕多张罗了这许多的热闹,让朕高兴;还强忍着悲意在这里陪朕同乐,真是忠君爱国之举啊!令朕颇为感动!”

    相王闻言,更按捺不住喜形于色,恭敬道:“为君分忧,本就是做臣子们的本分。陛下谬赞了!”

    宇文克勤坐在相王下手,闻言眉头不禁一皱;宇文克俭却是一脸的无所谓,目不转睛地盯着斟酒的侍女瞧个不停。

    座下群臣,则各吃各喝各的,仿佛没听见皇帝在打机锋。

    宇文睿在相王父子三人的脸上转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了景砚的身上。

    她起身,恭恭敬敬道:“皇嫂,时辰差不多了。您看,这会子登城可好?”

    二人四目相对,不动声色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景砚回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面上却是一团的公式化表情,淡道:“也好。”

    从禁宫城楼上往下看,人群熙熙攘攘的,各色摊子热闹得紧,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每年中秋,皇帝惯例在戌时三刻登城楼。因此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人人都仰起头,好奇地往城楼上张望。

    黄罗盖伞下,宇文睿身着月白色五龙便服,头戴玉冠,额上一抹鲜红色束发带,在众臣、宗室的簇拥下站在城楼上朝下观望。城楼上的侍卫数目加了两倍有余,城楼下的禁卫军也都不由得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唯恐皇帝有什么闪失。

    其实,夜色已深,加之城下御街上灯火璀璨夺目,趁得城楼上的灯光都极其暗淡,若非武功卓绝、目力极佳者,实在是不好确定皇帝的具体位置。景砚的太后仪仗,就在宇文睿身侧不远处。

    纵然是做了十二分的准备,宇文睿还是忍不住时而侧脸打量阿嫂的安危。

    景砚与她对视,以目示意她专心皇帝该做的事。

    宇文睿克制地生生转过头,暗暗深吸一口气。她开始打量城楼下的种种——

    因为时辰到了,皇帝登了城,在司礼官的引导下,舞狮、百戏、诸般杂耍俱都按部就班地开演了。

    围观的百姓看得热闹,宇文睿也看得不错眼。

    会是舞狮的吗?

    这狮子可比往年的大得多了,里面会藏着兵刃家伙吗?或者躲藏了几个人,好找准机会动手?

    可是,看相王的表情,听他的言语,显然不是。

    除了自己登基前,相王欺自己年幼,惦记着那张龙椅,这些年来,他还没敢有过什么僭越之举。

    那张藏不住心思的脸,会是伪装的吗?

    又或者,是这伙百戏、杂耍的?

    那把吞进嘴里的刀,会是真的吗?

    那根舞得像车轮一般的□□,会是真的吗?

    他们是不是打算一会儿用这些东西来行刺朕?

    宇文睿盯着城楼下的一举一动,心头既期盼又紧张——

    期盼的是,她许久没同人动过手了,筋骨都快松散了,很盼着来那么一场打斗,过过手瘾。

    紧张的是,这城楼之上,不止自己一人,还有阿嫂,还有大周的柱国之臣,若是万一有什么闪失,其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此,宇文睿的掌心沁上一层汗意,她用力地吞咽了一口,以压制住左胸口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

    然而,她所期盼和担心的事,全都没有发生。

    城楼下的百姓喝彩喊好,城楼上的众人指点评论,一派的祥和氛围。

    展眼间,已经到了亥时。

    城下的舞狮、杂耍渐渐退去,只听司礼官一声高喝:“吉时到!吾皇隆恩,以飨万民!”

    城楼下的百姓,听到这一声,都是精神一振,一股脑地扑向了城脚下。

    内廷司早就在城垛口备下了一筐筐的果品、糕饼,随着一声令下,流水价似的倾泻而下。

    城楼下的百姓,欢叫着纷纷争抢。

    同往年一样,难免因为身体的冲突而生口角,甚至撕扯、辱骂。

    景砚在城上听得暗暗皱眉,心道或许礼部说的不错,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的仪式。

    她微微侧脸,看向宇文睿,发现那孩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城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和一丛丛的灯火出神。

    景砚正纳罕这孩子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却见宇文睿突地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景砚更是奇怪。

    她没有武功,并不知道宇文睿耳力目力俱佳,已经遥遥看到了化装成普通百姓的内廷侍卫从人丛里拎出一个颇为壮硕的黑衣人,周围乔装打扮的几名侍卫立马包抄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黑衣人按住、拖走。

    紧接着,人丛中又有两名黑衣男子被拖了出来。宇文睿心头正欢喜着,却一眼瞥见了那两名男子似有异状。

    她脑中电光火石间正要呼喝“扣住他们的嘴”,却不料两名男子已经有所动作,牙关一咬,身子抖了抖就不动弹了。

    众内廷侍卫唯恐引人注目,拖死狗一般将两具死尸拖走了。

    宇文睿却是暗自心惊——

    服毒自尽!

    死士!

    恰在此时,布置在京师四城的庆典焰火一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