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万物,也包括东靖皇宫里的人。随着熙牧野的大婚将近,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地。皇宫里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地毯,红色的绸带。放眼望去,整个皇宫都成了红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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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大婚(一)
三月十八日,这个东靖臣民从去年盼到今年的日子。这一天,熙牧野终于要纳礼部尚书张朝的女儿为正妃了。
熙牧野在三月十五的时候被驭风皇帝从京城的勾栏院里抓回了宫里。为了这件事,驭风皇帝还跟他生了一场好大的气。
这一段时间,临倚一直没有在宫里见过熙牧野。她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在这样平静的表象下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直到三月十五,离大婚的典礼只有三天的时候,临倚才不得不跟驭风皇帝说他不在宫里。因为典礼官找不到他,没有办法跟他说典礼流程。
直到临倚跟他说熙牧野不在的时候,驭风皇帝才恍然大悟地说:“对呀,我说呢,最近怎么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于是便派了人去找。可是一连两天都没有找到他的人。驭风皇帝知道此时才察觉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加派了御林军才在京城有名的勾栏院里找到他。
当他被带回皇宫的时候,醉得如同烂泥一般,连站立都成问题了。驭风皇帝看着这样的熙牧野,生平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临倚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对她这样的安排做无声的消极抵抗?!她不认为熙牧野会是这样的人,可是从他的表情中她看不到任何的不一样。
被驭风皇帝骂完,他就瘫在一边的椅子上睡了过去。临倚紧紧皱着眉头看着他,想从他熟睡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可是,除了睡得香甜,还有几丈开外就能闻道的酒味,她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信息。可正是这样,临倚更觉得不放心。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时候。他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都是充满侵略性,充满危险的。现在这样颓废,这样软弱的他,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
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已经是三月十七的傍晚了。典礼官战战兢兢地跟他讲完所有的婚典流程,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这个太岁简直就是煞星,他一声不响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已经神游到几重天外。因着他平日里的冷漠,典礼官根本不敢问他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三月十七的晚上,对于临倚来说,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当知道自己要到东靖和亲的时候,要启程之前的那个晚上,自己有没有睡?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翻了个身,在心里感叹,才是一年前的事,自己竟然就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阴暗,无边无尽的阴暗。在那一段日子里,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座阴暗的地狱。她无止境地感受着自己心里的愤怒,失望,心痛,还有恐慌和害怕。
她转个身又开始在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做错了?她脑海中浮现了张幼蓝那张沉静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多像一年前还没有和亲时候的自己,那样沉静,那样事不关己,也那样冷漠。可是,她知道熙牧野也许不会好好对待张幼蓝。他不喜欢她,她只是临倚为他张开的一个陷阱。以临倚对熙牧野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善待自己的屈辱的人。对于他涞说,张幼蓝就是他的耻辱,是临倚强加给他的耻辱。这场婚礼,是临倚自从和他第一次相遇以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唯一一次取得的胜利。
可是就在现在,就在婚礼即将举行的前一个晚上,临倚忽然后悔了。她似乎看到了张幼蓝将是另一个自己,只是自己在这深宫里苦苦挣扎,却还能遇上驭风皇帝这样的人。可是张幼蓝呢,熙牧野是冷酷的人,临倚可以想见她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深宅大院,侯门深锁,她的青春只能在亲王府幽闭的大门里被无情的时光剥夺。这世界上又要多一个满怀幽怨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的幸福,由自己亲手断送。她忽然觉得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无比沉重,压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又换了个方向躺着,干脆将被子掀到一边。三月的夜,凉如水。她却干不到一丝的冰凉之意,只是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满腹心事。熙牧野的态度太奇怪了,让她不得不怀疑。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就这样人有临倚摆布,他必定会反击。可是临倚严阵以待这么长时间,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感觉好比蓄满力量的一拳挥出去却打空了,当还来不及撤回力量的时候自己的防备就是最脆弱的时候,敌人的反击往往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临倚觉得自己现在就处在这一拳挥出去,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力量的时候。明天,明天将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他要有所行动,必定就是在明天。可是临倚却无法预料到他明天会有什么行动。这才是她辗转反侧最重要的原因。
对张幼蓝,她有愧疚,可是那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张幼蓝现在不嫁给熙牧野,将来她也一样要在豪门富户的后花园中寂寞的虚耗掉自己的青春。可是对于熙牧野,她永远都无法释怀。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时刻,婚礼就要进行的时候,她也不能够释怀。他是她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她在与他的每一次争斗中都守得极其艰辛。所以,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也就是临倚之所以忌惮熙牧野的原因。
在枕上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临倚叹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隐隐的天光已经照到了烟霞色的窗户上。她想了想,反正睡不着,索性就起了床。唤来潋滟和丽云给自己梳妆打扮,两个时辰悄悄过去。
按照东靖祖制,亲王大婚,皇帝皇后要着朝服主持,以示兄弟亲戚间的亲爱。
临倚在寅时着装完毕,便到达承政殿,将早已经放在那里的新娘彩礼派人送往礼部侍郎府上。彩礼有御制的王妃描金五位尾彩凤绶带,需要张幼蓝在大婚典礼上佩戴。还有聘礼银子一万两,红罗一百匹,绸缎一百匹,衣料一百身,金银器具一百件。这些东西丝织品由江南进贡,金银器具由皇宫用具的专门机构制作,各件器皿上该是什么形制,该用什么花色,一律按照东靖祖制来规定。
所有东西装了足足十大车。这些东西要从西乾门出,在卯时的时候准点到达张家。因为皇帝九五之尊,主东,而亲王次之,则主西。
临倚看着车队浩浩荡荡出了西乾门。她立刻又回到翊坤宫等待辰时的迎妃。沿途她已经布置好了人,妥当地维持秩序。这是因为一要防止有人借机闹事,二就是要防熙牧野。
她坐在翊坤宫里等待着,不知不觉,手心里已经沁满了汗水,黏黏腻腻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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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大婚(二)
辰时正,驭风皇帝准时到达翊坤宫接了临倚。他们分别乘坐九龙辇和九凤辇,前往亲王府。
熙牧野在三月十七的晚上就已经被驭风皇帝派人强行送回了亲王府。并且为了防止他偷溜,驭风皇帝留下了百人的御林军守在亲王府外。典礼官也在王府等待,三月十八这一天,他必须一步不离熙牧野,如果熙牧野的行动出了任何的错,典礼官的罪过就大了。
看到王府被围得如铁桶一般,龙昭南对驭风皇帝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驭风皇帝叹道:“你知道牧野的性子有多顽劣,你也知道他的身手。他现在一定惟恐天下不乱,只怕没这么些人困不住他。”
熙牧野在大婚这一天也是寅时起床,沐浴更衣。直到卯时方打扮妥当。他就要在王府里端端正正坐着等待驭风皇帝和临倚的到来。
辰时二刻,驭风皇帝的队伍到达亲王府。巳时,熙牧野启程前去张家迎娶王妃。驭风皇帝和谨仁皇后留在亲王府主持大局,准备之后的册封典礼。
午时正刻,牧野亲王到达张家。他先将自己未来王妃准备的礼物献上,分别是玉如意四对,金元宝四对,彩霞衣四套,还有四凤的王冠一顶。这顶王冠,他要在张幼蓝的父母面前亲自给她带上,以表示他对她父母的交代,她会是他的正妃,他的结发妻子。
做完这一系列的礼仪之后,他就要接出已经大妆完毕的张幼蓝坐上皇帝御赐的描金马车,车制形同宫妃。这是为了表示皇帝对这位新的亲戚的欢迎和认可。
午时二刻,熙牧野和张幼蓝的车驾准时启程回亲王府。他们的车驾前面是张家给张幼蓝陪嫁的灯笼蜡烛八副,金银装饰八副,仆人八个,以及绸缎等物。
车驾后面是熙牧野的仪仗,为了对新王妃表示尊重,亲王的仪仗在此时会在王妃仪仗之后,亲王本人要乘骑白马,一路护在王妃的车驾左右。
迎亲仪仗在未时到达亲王府。未时初刻,亲王要偕同王妃拜见等候在这里的皇帝和皇后。皇帝和皇后会在这里为新人做主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以及与亲王要好的各路人等都要在亲王府见证这一时刻。
典礼官首先宣读皇帝的诰制。接下来就是新人跪谢君恩。完成这些之后,驭风皇帝和谨仁皇后基本就没有什么事。他们在未末启程赶回皇宫。接下来就是百官和出席的宾客对牧野亲王进行各种形式的朝贺。没有了皇帝在,众人也随性起来。亲王府逐渐热闹起来。
酉时,皇帝颁下谕旨,在龙熙殿中设九盏宴款待新人,同时也宴请文武百官,皇后作陪。
临倚本开很不想出席,因为她不知道熙牧野会在宴会上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可是皇后出席这个九盏宴是祖制,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也绝对不能够缺席。这一整天,她的心里的弦越绷越紧,人也越来越紧张。她不知道在热闹的表象下,到底潜藏着多少危机。她固执地相信他一定准备了极大的阴谋等着回敬她。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看来真的不能害人,否则会被自己吓死。
等临倚酉时二刻到达龙熙殿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她走进去之后,众人都站起来向她行礼,她含笑请众人起来。想了想,她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到熙牧野和张幼蓝面前,道:“本宫来晚了,这第一杯酒就算自罚,请王爷和王妃不要见怪。”
说着她仰头将杯中的酒都喝了。张幼蓝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可是熙牧野却依旧坐在那里,自顾自斟酒自饮。殿上众人随即安静下来,看这个手段非凡的谨仁皇后如何下台。
张幼蓝看看熙牧野,再看一看一脸平静的临倚,有些不知所措。临倚在心里暗暗想,她还是没有适应这外面够勾心斗角的生活啊,想必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啊。她对着张幼蓝微微一笑,道:“弟妹不用紧张,请坐下。今天是本宫的错,来晚了自当要罚酒。王爷不愿意谅解本宫晚到,本宫自当理解。”说完她瞟了一眼熙牧野。
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张幼蓝更手足无措。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临倚和熙牧野之间满是火药味的对视。对于这样不谙世事的女孩子,这样的场面足以让她们汗如雨下。
殿下的众人也暗暗抽了口气,这皇后果然手段非凡。从前只传闻她心机手段都是一流的,可是却没有人见过她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这殿上的文武百官向来瞧不起临倚,总以为她不过是仗着正南皇帝,无理取闹才会得到今日的地位。当日她设计众人拿钱出来赈灾的时候,才是众人第一次领教了她的手段,可到底还是没见过。
今日,他们知道牧野亲王这个王妃是谨仁皇后一力促成,等于是她强塞给他的。他还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吗?现在看来,牧野亲王的确不愿意给她好脸色,可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总是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利用自己皇后的头衔。
果然,熙牧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微微地看了临倚一眼,懒散地道:“臣弟喝醉了,没看到皇后娘娘在这里。”言外之意,没看到你何来的不谅解之说。他将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咬地很重,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临倚面不改色笑道:“那王爷的意思,就是原谅本宫了?”
熙牧野哼了一声道:“皇后娘娘为了牧野的事一直操劳,牧野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如今又怎敢怪罪于你呢。”
坐在龙座上的驭风皇帝只是半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临倚面不改色地道:“王爷言重了,我们本是一家人。为王爷这样的事忙,本宫乐意之至。又何来操劳之说。”她笑得有些挑衅,明知道他不喜欢这样被强迫,可是她还说她很喜欢帮他做这样的事。
熙牧野冷冷笑了一下,道:“是吗?看来皇后娘娘是闲得很呐,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悠闲?”
临倚脸上的笑意顿时没去,她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道:“多谢关心。本宫一直都很闲。”说完,她转身走回驭风皇帝的身边。
驭风皇帝看到她走回来,恍惚一下收起自己的深思,笑着伸手牵住她在他身边坐下。
临倚悄声说道:“看来,王爷他是不太能原谅我呢。”
殿中歌舞正酣,驭风皇帝笑得云淡风轻:“是吗?所以你专程过去赔罪?”
临倚的心仿佛被针很快地刺了一下,没有受伤,却能感到疼。她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驭风皇帝,低下头道:“嗯。”
驭风皇帝忽然转过脸来对着她笑了一下,道:“放心,牧野总有一天会知道你这都是为了他好。他会理解的。”
临倚默默点点头,只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着歌舞,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是驭风皇帝偶尔夹一箸精致的菜肴到她的碗里,她食不知味地吃着。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亥时。驭风皇帝见众人都有了些醉意,于是下令散去。临倚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人拿这锤子在敲打一般疼痛。不知道是因为她喝了酒的原因还是着了凉。这个宴会是她最累的一个宴会。
叹口气,她站起来要走,驭风皇帝忽然拉住她道:“等一会吧。我和你一起走。”
临倚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原地等着他。她在心里唯一庆幸的是,熙牧野果然如他曾经所说的,如她所愿,没有找一点碴。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着,她的心不禁又纠到了一起。
熙牧野一整晚都不怎么说话,并没有一个新郎该有的活跃与喜气,仿佛这殿上的主角不是他一般。只是一如往常参加宴会一样,自己一个人喝着酒,甚至也不太搭理张幼蓝。只是他偶尔瞟到临倚这里的眼神深邃而锐利,总是惊得临倚思绪散乱,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就下意识绷紧自己的身子,坐直,面无表情。
驭风皇帝和那些官员们寒暄完之后,转身就发现殿里只剩下临倚和熙牧野张幼蓝。临倚大概是有些醉了,勉强倚在桌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张幼蓝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可是熙牧野,却一直在看着临倚,他眼中的神色让驭风皇帝感到不舒服。
他很清楚自己心里升起的怒气是什么,那是在面对一个觊觎自己东西入侵者的时候才会有的心情,嫉妒,恐慌,厌恶。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拍了一下熙牧野的肩膀,熙牧野顿了一下才转过头看他,只是眼中是一片朦胧的水光。
他坐在他的身旁,道:“醉了?当了新郎的人了,也不知道洞房花烛是不能醉的。也没有人灌你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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