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整洁,用青石铺了地面,院子正中是一颗掉光了叶子的老柿子树,金灿灿的柿子挂在枝头诱人口水。
丽姝家算是殷实人家,丽姝的父亲当年在宫中,担任的是侍卫队的小队长。退役的时候由当时的守城官举荐,在京兆府做了小吏。丽姝的母亲当年是服侍竹妃娘娘的大宫女,但是因为与竹妃感情较好,因而破例嫁人生子了以后还经常进潇湘宫看望竹妃。
竹妃死了,她也就离宫了。那个时候,丽姝四岁。因为母亲的关系,她从小就在潇湘宫,和临倚还有既言太子一起长大。后来,母亲出宫之后,她便留在了临倚身边。
看着似曾相识的家,已经离家八年的丽姝站在门外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不管她在宫里是如何地老成泼辣,也不能掩盖她还只有十七岁的事实。
她站在门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抬头才发现临倚和肖雷都在看着她。肖雷武者的犀利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临倚的眼神带着一丝关切,一丝沉静。她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跑进院子大叫:“爹,娘,我回来了。”
听到叫声,丽大娘从屋子里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丽姝:“丽姝你怎么会回来了”随即脸色大变:“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丽姝勉强笑着说:“娘,一会我再和你细说。我是跟着公主出来的,快来见过公主。”
丽大娘这才看到丽姝身后站的临倚和肖雷,愣了一下。径直走到临倚面前跪下道:“民妇丽氏拜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
临倚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服侍过竹妃娘娘的,不惊不乱,礼数周全。她弯腰扶起丽大娘:“大娘不必客气,是我冒昧了。”
丽姝引着着三人走进屋子,扶临倚在主位上坐下。然后又找出金疮药为临倚和肖雷包扎伤口。
丽大娘先帮临倚包扎了伤口,她是金枝玉叶,就算肖雷比她伤的重,那也是要先为她包扎,这是规矩。丽大娘帮临倚包扎完毕之后,又为肖雷包扎,他的伤口多,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因此耗费的时间较长。临倚就打量起了屋子,家具半旧,没有过多的奢侈之物,是个勤俭之家。眼珠一转,她看到门外站着的小女孩,正探出半个脑袋,好奇的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笑,朝小女孩招手:“进来”
此时,丽姝包扎好伤口,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看着她,眼见她对小女孩招手,赶紧走过去将小女孩拉进屋子,对临倚说道:“公主,这是我妹妹丽云。丽云,快给公主磕头”
小女孩乖巧地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丽云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一板一眼,做的周正。
临倚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她微笑着伸手扶起丽云,拉着她的手问:“很可爱的孩子,你叫丽云”
丽云乖巧地答道:“是”
临倚笑着打趣丽姝:“好漂亮”
丽姝勉强一笑:“小孩子,怎么担得起公主这样夸她。”
丽家仆人端来了茶水,临倚看了一眼丽姝,低下头开始喝茶。
丽姝看着妹妹,脸上是一丝落寞的表情:“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没有入宫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整日带着她玩。那时候,她乖巧又听话,从不和我闹脾气。可是现在,唉”
她叹了口气:“明年她也要进宫了,不知道她会被安排到哪里做粗活我娘心疼,服侍主子,又担心主子脾气不好,她年纪又小,怕她闯祸。”
临倚看着被叫做丽云的小女孩陷入思考。小女孩似乎还不太明白姐姐在发什么愁,只是将漂亮的眼睛在临倚他们身上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让姐姐八年没有回家的主子。
过了一会,临倚放下茶杯,抬起头问小女孩:“丽云,明年进皇宫,你怕不怕”
丽云怯怯的看了看姐姐,接受到姐姐鼓励的目光,才说:“丽云不怕。丽云会乖乖的,公主你和娘说说,丽云会好好的,让她不要担心我。”
临倚的心瞬间就被小女孩乖巧的话击中。虽然只是九岁的孩子,但是,她已经明白父母和姐姐对自己的爱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自己的亲人。
临倚摸摸丽云的头,有丝落寞地说道:“你真好,还有人可以去关心,去牵挂。”
丽云不明所以的看着临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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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丽云
丽姝一看,赶紧走上前对临倚说:“公主,小孩子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没事的,还有一年呢我爹娘会想办法让她跟一个好点的主子。”
听到她的话,临倚抬眼看着她。丽姝闭上了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临倚拉着丽云,眼睛却看向别处,丽姝小心翼翼地叫她:“公主”
临倚回神,轻轻一叹:“罢了。你跟你娘说说,看舍不舍得她,如果舍得,今天就让她跟着我进宫,如果不能让她留在静草堂,就让她跟着太子。太子那里,我来跟他说。”
丽姝又惊又喜,看着临倚嗫嚅道:“公主。”
临倚显得有些疲惫,她揉着眉心摆摆手:“好了,你快去跟你娘商量吧。”
丽大娘自然是对临倚千恩万谢。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满了十岁时都要入宫的。在宫廷服务满十年,也就是双十年华的时候可以回家和父母亲人团聚。虽然说在这个时候,二十岁的年纪嫁人已经是老姑娘了。可是因为是从宫里出来的,这样的人家也非常多,要找个婆家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在西琪的皇宫中枉死了多少宫女。多少人家的女孩活蹦乱跳地送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她们或者成为了宫廷权利争夺的陪葬品,或者是跟了不好的主子,动辄得咎,就再也没能见到宫外的太阳。丽云九岁,明年的秋选,是选秀女,也是大肆采选宫女的时候。
如果是等到丽云満十岁的时候送进宫,她的命运就再也不是掌握在家人,在她自己手中的。
如果能找到门路贿赂宫里主管宫女的太监总管,还有可能将她分到好一点的地方,不至于吃很多苦。但是如果不能,丽云的命运就可能是在浣衣局那样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地方或者恶名在外的主子那里,前途未卜,生死未卜
皇宫其实就是一个见高踩低的地方。里面的宫女太监们都是野心家、谋略家。他们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在和命运进行豪赌。赢了,自己以后仗人权势,荣华富贵。输了,可能身首异处。丽大娘在宫里服侍的是竹妃。竹妃死了之后,她的宫女们都失了势,没有人愿意再和她们来往。丽大娘也一样,出了皇宫,就再也没有和任何权贵主子们有什么来往。
再说丽姝的父亲,一个京兆府里的小吏,他更没有门路去为自己的女儿铺出一条稍微顺畅的路。
所以,对丽家人来说,最好的去处是能到太里,且不说太子宅心仁厚,从不责骂下人。太的人,都比别的宫女地位要高。
就算进不了东宫,进了临倚的静草堂,那也是很好的选择。跟着临倚,平安度过十年,然后出宫嫁人,过平凡安全的生活。若临倚仁慈,或许在姐姐丽姝出宫的时候,就放丽云也出宫。对于丽家人来说,这便也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临倚呆呆坐在丽家堂屋,看着丽姝和丽大娘为丽云忙来忙去收拾行李,意兴阑珊。肖雷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家老小兴高采烈的忙活,觉得不妥,可也并没有说什么这里有主子,没有轮到他来多话。
过了一会,丽云的父亲丽昌得到消息从衙门赶回家,对临倚又是一通大礼感谢,弄得临倚有些烦乱。
丽昌进门不久,阮既言便到了。曹顺在丽家院子外面神奇十足的高呼一声:“太子驾到”
丽昌一愣,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会驾临。丽姝自然是知道阮既言会来,并不吃惊。看自己父亲愣在当场,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带着丽家人急忙迎了出来。丽昌领着家人向阮既言三跪九叩,他的激动溢于言表,丽家何等荣幸,能得太子大驾光临。
临倚静静站在他们身后,并不对既言行礼。肖雷在临倚身后跪下,远远对阮既言行礼。
面对这样的场面,阮既言只是随意摆摆手,然后跨过跪了一地的人,走到临倚旁边。
临倚站在人群之后,她的头发已经重新挽好,破了的衣服也已经换掉。她此刻穿的,是丽大娘从宫里带出来的一身新衣,是她家最好的衣服。粉红的丝绸。虽然样式有些陈旧,但是还勉强可以穿。整个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现出一丝疲色之外,一切看起来都还好。阮既言稍稍放了心。
“我在衙门办公,听说你遇刺,便赶来,你没事吧”依旧是淡淡地声音,温暖而缱绻。临倚总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始终压抑着,为什么呢因为“太子”这两个字
临倚微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不过虚惊一场。”
阮既言抬头环视一圈,发现丽姝和肖雷都挂了彩,他皱着眉头打量二人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胆敢行刺公主我一定会派人彻查的。”
临倚淡淡一笑,道:“你要彻查,不就让大家都知道我出宫了吗让别人知道,又有不是了我看,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就算了吧。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阮既言一听,临倚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那好吧我会派人秘密调查这件事的。”
临倚见他还是不放弃,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摇摇头,不打算再继续说。忽然瞥见站在丽姝身边的丽云,想起什么似地,对阮既言道:“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阮既言敏感地察觉今天的临倚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皱着眉头点点头:“你说”
临倚拉过丽云,对阮既言道:“她叫丽云,是丽姝的妹妹,今年九岁了,明年就要入宫的。但是我今天看见了她,就想让她现在入宫,反正明年也要进宫的,也不在乎多这一年。她进去了,正好还可以和丽姝做伴。”
阮既言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临倚第一次开口求自己,居然是为了丽姝的妹妹。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于是他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就让她跟我们一起进宫吧宗人府和她的牒我来弄。”他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至于去处嘛,就让她在静草堂吧反正静草堂的人也很少,丽姝也在那里,姐妹一处,可以做伴,又可以相互照应,也能让你那里添些人气。”
看到阮既言就这样轻而易举答应,丽姝忽然间掉下眼泪,她拉着丽云跪倒在地,丽昌和丽大娘也跪在地上,一家人千恩万谢。阮既言摆摆手,并不在意。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终于要走了。丽大娘站在门口抱着丽云开始抹眼泪,这一去,就是活生生的生离,丽姝在旁边劝着。临倚和阮既言走到巷口站在那里等,肖雷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丽姝带着丽云走过来的时候,临倚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丽姝小心翼翼地说:“太子殿下,公主,我们可以走了。”
临倚收回视线看了看丽姝和缩在丽姝身后的丽云,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丽姝带着妹妹丽云坐在门边,谨小慎微。阮既言看着窗外,想着临倚遇刺的事,眉头皱得紧紧地。临倚则疲惫地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整个车厢里一片安静,可是阮既言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尤其看到丽姝坐在那里对这闭着眼睛的临倚发起了呆,他就更加肯定。
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向窗外看了一眼,肖雷的身影若隐若现。
马车缓缓进入皇宫,临倚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阮既言将临倚送到静草堂外面,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静草堂。他还要到云政宫向父皇报告今天一天的行程,临倚遇刺的事也需要他立刻去处理。
一路上,他向肖雷询问今天一路的状况。
肖雷将今天的事详细地向阮既言说了一遍。他皱着眉头停下来,若有所思:“怪不得,青石回报说她没有在任何一个我安排好的地方出现过。看来,是有些意外情况出现。你说她见到了陈庭之”接着像是自语:“怎么会那么巧,陈庭之十几年前不知所踪,怎么就会让临倚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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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背叛
潋滟站在静草堂门口等待着临倚归来,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临倚和丽姝就快要回来了。暮色中远远来了一辆马车停在静草堂门口,潋滟知道那是既言太子的马车,于是迎了上去。
临倚一言不发,径直走进静草堂,谁也不理。丽姝带着丽云,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间,她猛然转身,厉声道:“跪下”
丽云和潋滟都被她这凌厉的一喝吓了一跳,两个人站在一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丽姝已经应声跪在了地上,她脸色苍白,可是却咬着嘴唇倔强地跪得笔直。潋滟虽然觉得奇怪,却不敢贸然上前为她解围。只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丽姝。
临倚坐在椅子里,愣愣地看着丽姝跪在自己的面前,眼神复杂。半晌,她才幽幽地开口:“为什么”只有三个字,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丽姝置若罔闻,她一动不动跪在那里,只将头抬得高高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过了好久才答非所问的说:“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
临倚面上闪过一丝难过:“是啊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你过。”声音有一丝极力隐藏的颤抖:“那今天,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丽姝的脸色更加苍白:“对你来说,这不过小事一桩,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不得不做的大事。那是我的妹妹,若我今天什么都不做,她的人生也许就会毁在我的手中,所以我必须去做,而且我不能失败”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让临倚不明所以的歇斯底里。
“所以你骗我所以你找人行刺我”临倚也激动起来。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锋利的刺刀呼啸着砸向丽姝。
丽姝终于低下了头,半晌,慢慢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几不可闻。
临倚不怒反笑:“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值得你放弃我们八年的感情,铤而走险,行刺我”
丽姝抬起头来看她:“是我是行刺你了。可是我没有伤害你呀,我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宁愿伤害我自己,也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可是我妹妹呢我不想她像我一样,在这个深宫里吃尽苦头。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想她走进这个皇宫,就再也走不出去。我不要她死在这里。所以在她还没有进宫之前,我就希望能为她做最好的安排。可是在这里,我能依靠谁你你自身难保。太子殿下,我只是一个奴才,我凭什么去求他。”她的声音里有着让临倚震无可辩驳的悲愤。
临倚忽然明白,丽姝,这个以奴才名义进宫八年的女子,她对这个奴才的名分是这么在意。她原来是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临倚冷静地看着她,一阵沉默之后,平静地对她说:“你错了,你不是因为我自身难保,也不是因为你没有理由去求太子。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太子殿下会帮你。你只是因为你的自尊,你只是很在意你奴才的身份,所以不愿求人。这对你来说,意味着对这个皇宫的妥协,是让你失去自尊的做法。所以,你算计我,让人行刺我。你这样处心积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