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宽阔的空间,但是摆设却极少。这是龙熙殿中皇帝批阅奏折,接见大臣的地方,宽阔但寂寞。此时只有驭风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静静地翻看着手里的奏章。临倚就站在他的案前等候。她静悄悄地站在他面前,他却专注于手中的奏章。一时间安静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偶尔听见他喉咙中逸出一声难以压抑的轻咳。
她叹口气,打断了他:“皇上,你休息一会吧。这风寒都十多天了,一直不见好,就是因为你这样劳累的。你的身体是这个国家之根本,所以你要好好保重才行。”
他从奏章中抬起头来,看着临倚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清明。他放下奏章,又咳了一下,然后招手让临倚坐,问道:“你怎么会来?”
临倚叹口气,道:“我听说你病了有十余日了,一点好转都没有,所以来看看你。”
他笑了:“你还这样小,不要整日叹气,这样不好看。”
临倚愣了一下,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小孩?
他不顾临倚的怔愕,自顾问道:“我前几日让人送去的东西你可都看到了?可有喜欢的?”
临倚道:“都很喜欢,多谢皇上的赏赐了。”
他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们。尤其是那卷羊皮卷,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带着它的亲切感。其实我已经保存它两年了,只是现在我觉得你更适合它。你喜欢就好。”
临倚笑道:“我确实很喜欢它,我弄了一个檀香木的箱子来装。”
驭风皇帝喝了一口茶摇头道:“不要,不要用檀香木的箱子。一会我让长贵给你找一个黄花梨木的。它的木质坚硬,不容易被虫蛀,而且还防潮,是最好的。”
临倚点头,眼睛触及他刚刚放下的茶杯,道:“皇上,你不要老是喝这样的浓茶,也不要吃那些味道很重的东西。我给你带了一碗汤,清淡的,你试试。我知道你喜欢味道重一些的东西,可是,风寒是最忌味重的食物。所以,你就将就几日罢。”
驭风皇帝接过临倚递过来的青枝花碗,揭开盖子,一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他奇道:“这时节,你哪来的桂花?”
临倚笑道:“翊坤宫里有一株桂树,连叶子也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我采了洗净,熬出了桂花水,然后用它熬了粥。臣妾也带来了桂花叶和冰糖一起熬的水,你用它来代替茶水吧。”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笑道:“嗯,好喝,皇后你一定是爱喝粥的人,这粥熬得比御厨都要好上几分。”
临倚笑:“熬粥要的是耐性,只要有耐性,谁都能熬出好粥的。”
驭风皇帝看了一眼站在临倚身后的彩芳,道:“我喜欢这味道,你这几日还可以给我熬这粥吗?”
临倚笑道:“当然可以。”
他点点头道:“谢谢!”
说话间,他已经将粥都喝完了,只剩下一只空碗递给临倚。临倚将碗递给身后的彩芳,道:“皇上,那你看奏章吧,不要太累,臣妾下午再给你送粥过来。”
他点点头,她便转身走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要和他达成的协议已经达成,她不便留下来再惹人怀疑。一个从来不到龙熙殿的皇后,不应该逗留太久。
他果然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临倚用食物来引起话题,她猜想,那些人做的手脚,要么在食物,要么在药。他这样爽快地答应让她来送吃的,就证明他也有所怀疑,也急于证明自己的猜想。只是,事情在没有证实之前,他们谁都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临倚让彩芳收拾好碗,就行了礼准备离开。驭风皇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临倚,就在她要走出龙熙殿的时候,他忽然扬声道:“临倚!”
临倚转过头,她有些震惊,他居然会叫她的名字。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阮既言之外,没有人再这样叫过她。“临倚”,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觉得这样久违,有种回到了阮既言身边的错觉。
他说:“谢谢你,没有说‘您’。”
临倚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他是多么寂寞,“你”和“您”的区别于他而言,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她仰起头看着他,认真地道:“我不会对你说‘您’。”
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悲喜。她转过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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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心结(一)
晚膳的时候,临倚果然守约前来。她给他带来了一些治疗风寒的药膳粥,还给他熬制了姜糖水驱风寒。驭风皇帝故意在长贵面前对临倚带来的食物大加赞赏。临倚顺势应下以后只要他想,都可以吃到她翊坤宫做的食物。他点头,说要到翊坤宫吃晚膳,让长贵将药都送到翊坤宫去。
此后,驭风皇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临倚的翊坤宫里用的晚膳。宫里渐渐流传出皇后独宠椒房的流言,因为驭风皇帝自从到翊坤宫用晚膳之后,就一直没再去过任何妃子的寝宫。
宫女们私下里流传临倚长的这样魅惑,是因为有高人传授过惑人心神的妖术,于是驭风皇帝才会这样轻易就被她控制,然后专宠于一个他本不该去碰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流言,临倚和驭风皇帝都不做任何解释。这样正好,没有人会怀疑驭风皇帝每日里都在翊坤宫里都干些什么。虽然临倚实际上并没有承宠,她只白担着这个名头。可是这样的借口让他们两个人都能安心地去验证他们心中的猜想,不用绞尽脑汁再去想办法遮掩。
临倚原本以为驭风皇帝会将他心中所想告诉皇太后,可是他却隐晦地告诉临倚,也许这件事背后,皇太后也脱不了干系。临倚忽然就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若是他连一手扶他上位的母亲都不能相信,那她,现在就成为了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他们两个人在这个皇宫里,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他曾经问过临倚是不是后悔将自己卷入他的暴风之中,临倚淡淡地说,自他给予她保护的承诺开始,他们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他们只有彼此能够相信。所以她不后悔君如他的阴谋中。
听了她的话,他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悲喜。他只是凝望着远处的天际,长久地沉默。
对于她专宠于前的流言,她唯一在意的,只是熙驭风的态度。她一直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可是,奇怪的是,他在听了这些流言之后,却什么也没做。临倚原本很防备,她担心他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一直很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时不时到翊坤宫里来闲晃一下,来了也绝口不提流言的事。临倚便也渐渐放下了自己的防备。
只是,有一个人倒是对他们之间的流言反应颇大,这个人就是春妃莫兰慧。就在驭风皇帝在翊坤宫度过第一个夜晚之后的第二天,她便到翊坤宫里大发雷霆,仗着自己的祖父是莫成坚,便不把临倚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当然,驭风皇帝在翊坤宫过的一夜,和临倚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要让外面的人形成一个他专宠于临倚的假象。他在临倚的寝宫,一直是临倚睡床,他睡榻。他们之间,一直相敬如宾。
临倚对春妃到翊坤宫大闹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潋滟和彩芳却不一样。因为,那日春妃气冲冲跑进宫来,临倚不在外殿,彩芳不知道怎地冲撞了她,她抬手便是一巴掌,力道之大,将彩芳半边脸打得乌青。潋滟看不过去,上前劝了两句,便连她也被骂得狗血淋头。至此,就连平日里小心谨慎的彩芳也在临倚面前抱怨过春妃的嚣张。可临倚只是嘱咐她们两人,以后在春妃面前小心些,不要再惹她。
驭风皇帝知道这件事后,看着彩芳肿的老高的脸,立刻就将手里的杯子砸了,吓得潋滟和彩芳两个人噤若寒蝉。他寒着脸要和莫成坚算账,临倚连忙劝住:“你现在和他算什么账啊,莫成坚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你怎可为这点小事就和他翻脸。”
他冷道:“他就是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便倚老卖老嚣张起来,连着他的孙女在后宫里也横行跋扈起来。再这样下去,他们还不翻天。今日他孙女连你都敢欺,难保他日他欺我!”
最后临倚死劝活劝,他终于忍下了这口气,可是对待春妃,却更加冷淡。可这根本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他待春妃冷淡,春妃就在宫里时不时给临倚生出个事端,使出个绊子来。临倚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那一次发怒后彩芳和潋滟心有余悸,她们从没见过驭风皇帝发这样大的怒。以后再也不敢在他面前煽风点火。
临倚的耳根子才算清静一些。
时间慢慢过去,临倚独宠椒房的流言也渐渐平息。驭风皇帝也在临倚的劝说下,时不时到其他妃嫔的宫殿去一晚。临倚的生活似乎已经回复了平静。她依旧每日里无所事事。静下心来练习之后,她的字有了很大的进步,连潋滟都说她的字和以往写的相比,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临倚沉浸于这样的乐趣之中,却没有想到,一场阴谋悄悄向她袭来。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东靖的盛夏酷暑季节已经过去。秋高气爽的时节,因着临倚酷爱桂花,整个翊坤宫便飘满了桂花的香气。
而八月的中秋是整个东靖皇朝最隆重的节日之一。提前半个月,宫中已经开始忙碌准备了。临倚因为答应了驭风皇帝要让他尝尝自己宫中的桂花做的各色糕点,于是和潋滟彩芳丽云一起,大多时间都泡在厨房,研究怎样做出更多花样的桂花糕点。潋滟将这戏称为桂花中秋宴。
这名头一传开,便有很多人想来蹭饭吃,临倚索性就下了贴,请了皇太后皇上,并一宫上下一起,聚在翊坤宫花园中的桂树下,赏月,吃桂花宴。很床一段时间不在临倚面前晃的熙牧野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临倚本不很情愿请他,只是,她请了阖宫上下,单漏了他,不免让人怀疑。
那一晚,临倚一直和驭风皇帝一起,他们同进同出,惹得底下几个定力不好的妃子,当场就红了眼眶。熙牧野也看到了她和驭风皇帝的亲密,但他只是含笑喝着酒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眼神偶尔扫过临倚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临倚尽量不去注意他。
结果那一晚,众人各怀心事,在翊坤宫坐了坐便散了。皇太后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只一会,便让人扶回了慈安宫,面前摆着的各式桂花月饼只有一个被咬了一小口。只有一个人支撑到最后,那就是熙牧野。驭风皇帝不胜酒力,早早就被长贵带回了龙熙殿。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总是对外界环境很敏感,耐力并不好,脸色也苍白。
宴散了之后,临倚强打精神指挥众人安排散席。熙牧野只是眯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歪在锦榻上看着临倚,眼神异常地明亮。喝了酒的脸上,泛着一丝桃花的红色,整个人妖魅到了极点。
临倚作为东道,忙了一晚上,精神有些本就不济,此时更是累。她看熙牧野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强忍着脾气,想要这尊神送走。可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熙牧野这样的神尤其难送。
他借着醉意,和临倚胡搅蛮缠,临倚最后无力地放弃自己的打算。磨光了她所有的耐性之后,她唤来两个侍卫,架起他,将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宫殿永春殿。
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已经是深夜,临倚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她在入睡之前,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请个客也这样累人。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已经睡了过去。
桌上的烛燃尽了,屋子里终于陷入了黑暗。
窗外的一个黑影终于动了动,不知道呆在那里已经多长时间。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临倚的屋子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临倚本睡的很沉,可是她脖子上的汗毛忽然都竖了起来。她一个激灵,意识马上清醒无比。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绸帐外面立了一个黑影。她坐起身来,反射性地就往床里面躲去,心忽然就紧紧缩了一下。
………………………………
第一百四十一章:心结(二)
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鼻端弥漫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气味,是今日的桂花酒的香气,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是熙牧野身上的独特的缙山上的檀香的香味。
她将自己放松下来,无力地抚住额头,道:“你能不能换一个花样?”
他不说话,黑暗中只听得见他清浅的呼吸,带着香味。半晌,他忽然呢喃一般地说:“你以前不会这样怕我的。”他叹了一声,道:“你变了!”声音里带着惆怅。
临倚有种很无力的感觉,继而是愤怒。她怒视着他道:“熙牧野,你怎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以后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出现。”
他静静站在床边,只是看着临倚不说话,眼里是明亮的光。
临倚无法,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袍坐在床上,他居高临下的在俯视着她。她意识到她处于很彻底的劣势,心中的警报敲响,她干脆掀开盖子啊自己腿上的被子,想要下床。
却没有想到,在她开始行动的时候,他也有了动作。他伸手抓住临倚的衣领一拉,她整个人倒在床上,头狠狠砸在了瓷枕上,“咚”的一声,痛的她狠狠吸了口气,想骂人却没有力气。
熙牧野却不管这些,他翻身上床伸手扣住她的手。临倚一下子慌了,再也顾不得自己被撞疼的头用脚踢他,可是都被他轻松地躲了过去,反而双脚一下子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临倚心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恐惧。有那么一刹那,她的心有种冰凉的感觉。
挣扎了几下,可都无济于事,反而让他越压越紧。她的脑子转的飞快,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她甚至想过,若是他敢乱来,她就叫人。虽然这样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可她也义无反顾。
临倚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只要她不挣扎,他便不会再增加力量钳制她。她便学乖,只是僵直着身子躺在床上,不动,不反抗,也不说话。他也仿佛睡着一般,不动,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不一会,临倚的身子就受不了了。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她的身体却始终放松不下来,这样紧张久了,便慢慢开始发起抖来。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可是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临倚的心中暗暗焦急起来。她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往门的方向瞄去,若是此刻有人进来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黑暗中,他却也能注意到她这样的小细节,他忽然笑了:“临倚,看你这样在我的手里发抖,心里的感觉还真是不一般。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害怕,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是那样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就是以打破你的面具为乐的。今天,看你在我的手里这样瑟瑟发抖,这样焦急,我本来是应该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却高兴不起来?临倚,你说,为什么,我现在却高兴不起来?心中总是感觉到空落落的。”说完,他轻轻俯下身来,将头埋进了临倚头旁边的被褥里,身体竟然也开始轻轻发起抖来。
半晌,他转过头,对着临倚的耳朵,轻轻地道:“你变了,你知道吗?你变了。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心的,可是现在,你看看你,开始被外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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