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坐下,仰着头看天上的太阳,一晃眼便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临倚微微一笑,站起来道:“大师好修为”
慈眉善目的住持,清远法师便笑呵呵看着临倚:“阿弥陀佛顾念何以有此一问”
临倚笑道:“修佛之人,身心清净,飘飘然若仙,能将自己融入到这大千世界中去。大师能这样出现在临倚身边而不被临倚发现,若非这样的修为,难以做到。因此临倚说大师好修为”
清远大师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倒像是在说施主自己。似乎施主也正努力融入到这大千世界中去。”
临倚笑着摇摇头,清远大师突然道:“施主觉得这棵树如何”
临倚一愣,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这棵树临倚不明白大师所指”
清远大师微微一笑,道:“这棵树屹立于此已经有一百个年头了。这一百年来,这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你难以置信。曾经和它一起沐浴在这阳光之下的所有东西,人,房子,草木都一一被卷入了时光的洪流,只有它。虽然满身伤痕,却依旧屹立在这里,成为这一切的见证。施主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临倚一愣,她抬头看着茂盛的树冠,喃喃道:“我不知道,大师,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幸免于这一百多年来的天灾**。”
清远大师脸上神情不变,只是说道:“因为它懂得退让。懂得如何淡化发生在自己周围和自己身上的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一句话在临倚的心中一闪而过,她眼睛一亮,瞬间回复。她若有所思看看清远大师,又看看那棵百年老树,自言自语般重复他的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清远大师满意地看着临倚,道:“施主心中必有所想,是什么可否告知老衲”
临倚不确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大师,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忽然有些伤悲,在清远大师这样一个佛法高强,洞悉一切的慈祥智者面前,临倚瞬间就找到了释放自己内心的通道。她委屈地看着清远大师,一滴泪水顽固地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落下,喉咙发紧,一声呜咽徘徊在那里。
清远大师的眼神忽而变得慈悲,仿佛能包容这世间一切的悲伤,他看着临倚道:“当年五祖弘忍传位。其门下首座神秀作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后院的烧火和尚慧能听到了这首偈,也作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于是,五祖便将衣钵传于慧能。”
临倚迷惑地看着清远大师:“我还是不明白。”
清远大师道:“你不明白什么”
临倚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故事。我也不明白这个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远大师叹了口道:“施主,你的防心太重,你太多疑,将自己的心看得太紧。记住这两首偈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一定会明白的。阿弥陀佛老衲使命已完,施主自便。“说完,他转身便走了。
临倚有些惊慌:“大师,大师,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别生我的气”
清远大师回头道:“最后这一句才是施主想要说的,可是你却依然要加上前面两句。施主,不是你不明白,只是你不愿意面对,也不想让别人面对。谨记老衲今日之言,施主保重,阿弥陀佛。”说完,他转过身飞快地走了,消失在临倚面前。
临倚追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见到他,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被他看穿了内心,临倚觉得孤独,异常地孤独。她走到那棵大树下,坐在柔软的松针上抱紧自己的双腿,低头无声地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被几万只小蚂蚁在噬咬。她放开双手活动一下腿,可是却顿住了。
云海鹰站在远处的阳光下看着她。这一次,他没有再穿黑色,一身藏青的袍子,让他整个人失去了那种阴郁冷厉的模样,反而带着一丝儒雅飘逸的气息。临倚一时愣在那里:“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知道了清芸和小毛头的下落之后就让人跟她联系上,今天这一出戏他一路配合,在集市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小毛头和清芸带走。临倚以为他刺客已经带着他们出城了。可是他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她从没想到会这样快再和他见面。临倚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皱起眉头走到他身边:“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沉默一阵,道:“我想看看你。”声音里是一片平静,临倚忽然有些不习惯,曾经在海鹰岛上,他们两个不是针锋相对,便是带着面具在说话,从来没有这样平静地面对面过。
临倚气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摆脱了我这个噩梦,你还不偷笑,跑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熙牧野已经在全城搜捕你们了。你那时不走,便错过了最佳的机会。现在他将整个城围得铁桶似的,你怎么出去”
临倚连珠炮似的说,到最后越说越气,也越说越急。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半晌,才说:“你放心。”
临倚忽然一愣,半晌回过味来才惊觉不对,她粗声恶气地说:“放心什么我最放心了,你死了最好。”
云海鹰英俊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临倚沉默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尽管她气球上天不要来。她转身对着云海鹰道:“你觉得可能吗若是可以,我就不会离开海鹰岛。你留下来,等的不就是我跟你说这句吗。”
云海鹰脸上的微笑不变,只是眼中的温暖悄悄流失,道:“是,我想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我自己都不信我说的话,可是不说出来,我永远都会心存幻想。说了,不过是想让自己断了这个念头罢了。”
临倚无语,她不知道自己和云海鹰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她的脑子一片乱麻,今天让她想不通的事太多了。
见她不说话,云海鹰笑道:“你选择了这条路,我无话可说,只是请你也不要干涉我选择的路。”
临倚若有所觉,道:“你想干什么”
云海鹰笑道:“我要走了。你记住,我的温柔,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然我会很孤独的。”
临倚怒了,她一字一顿地问:“你要干什么
云海鹰却不回答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道:“时辰不早了,他们还在等着我。我该走了。”说完这一句,他脸上的表情也全部流失,只剩下刀削一般的冷硬。
临倚心烦意乱,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要犯傻。”
他安抚一般喃喃道:“我不会的,不会的。”说完,拂开临倚的手,转身走了。
临倚半个时辰内看了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
第一百零一章
站了好久,潋滟寻来,见她傻站在太阳下,奇道:“公主,你在干什么大热的天,站在这里晒太阳”
临倚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潋滟道:“我们该回去了。太晚了下山就不安全了。”
临倚下意识看看云海鹰消失的地方,点点头道:“好的。我们又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潋滟注意到了临倚奇怪的用词,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道:“又公主,你觉得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牢笼了吗若是我们再不回去,那个暴躁的牧野王爷又抓到把柄欺负我们了。”
临倚回过神,她摇摇头,安抚潋滟:“没什么你不用紧张。我们这就回去。”说到回去的时候,临倚顿了一下。“回去”似乎成为了临倚逃脱不了的枷锁,她无法摆脱的宿命。临倚原本明亮的眼睛暗了下来,她朝着云海鹰和清远大师远去的方向,默默念着清远大师的那一首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抬手一指,对潋滟道:“你知道吗那个地方,代表着自由。”
潋滟莫名地望了临倚一眼,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临倚颓唐地放下手,喃喃自语道:“算了,我本不该为难你们的。”
说完,她转过身走了,潋滟连忙亦步亦趋跟上。
事实证明,潋滟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来的时候她是坐轿子来的,那四个轿夫都是云海鹰安排到临倚身边帮助小毛头和清芸逃脱的。当他们走了之后,那四个人便跟着走了。若不然,他们的遭遇必定会非常悲惨。熙牧野绝对不会放过背叛自己的人。
云海鹰走的时候,给临倚找来了另一辆软呢小轿。
四个轿夫都是老实沉默的人,丽云二人跟在轿子旁边,潋滟不时会催促轿夫脚程再快一些。整个队伍和寻常的小户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出行一样,不惹眼,不招摇。
可是尽管这样走在喧闹的集市上都能被忽略,她们依然在进城的时候被熙牧野给拦了下来。
他绕着轿子走了一圈,冷笑道:“怎么,参佛参出心得了,终于愿意回来了”
临倚的声音软软从轿子里飘了出来:“原来是牧野王爷,本宫以为你现在恐怕在城中四处追查歹徒呢没想到却在这城门边等候临倚归来。怎么,抓到歹徒了还是王爷无力缉拿,让歹徒跑了,所以才能那么闲”临倚忍不住就是要激怒他。
她在心里暗暗对熙牧野说,面对你,我无法保持冷静,你同样在面对我的时候无法保持冷静,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吧。
熙牧野不动怒,只平静的说:“歹徒自有下面的人去缉拿,若事事都要我这个王爷出马,那还养这样一大帮人干什么。牧野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我对公主的重视。知道这几天城中不太平,便亲自出城迎接公主殿下。”
他声音里透着无尽的虚伪,临倚子啊心中冷哼一声,道:“好吧那临倚就多谢王爷的厚爱。这也一天了,我乏了,这就回行宫去吧。”
淡然的口气,将一切说地轻描淡写,熙牧野悄悄在身侧握紧了拳头,但脸上依旧笑得和蔼可亲:“好的。咱们这就回去。”
一路平静,回到行宫已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临倚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潋滟已经忍不住了:“公主,这熙牧野今天怎么这样和蔼了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临倚坐下来思索了一阵,道:“他有阴谋,我们也就不用考虑什么了。反正躲是躲不掉的没只能兵来将挡了。咱们提高一些警惕就是了。这已经是在东靖的土地上了,都要小心些。我们只要平平安安到了东靖皇宫,那就谁都翻不起浪花来。怕的只是,这一路上啊。”
潋滟点点头。此时丽云插口道:“我们不还有牧野王爷保护的吗我知道公主担心再有系级时间出现,但是,现在有牧野亲王在,他带着这么多人,我们不用担心会再遭受袭击了啊。”这一段时间她跟着临倚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渐渐退去了小女孩的青涩,学会了思考,学会了谨言慎行,整个人透露出和同龄人完全不同的成熟气息。临倚虽然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心中仍有些伤感,因为自己没有完全能保护好她。
听到她的话,临倚失笑道:“傻丫头,我们现在最要防的,就是他呀”
丽云吃惊:“他他不是东靖皇帝派来的吗东靖不是要和我们联姻吗若你出了什么意外,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皇上找他们的麻烦吗”
连着三个问题,问得临倚都想笑:“是,你说的没错。就算不在乎我,可是若我死在了东靖,西琪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东靖皇帝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那样重视我的到来,派了熙牧野出海去接我。可是他们若是到了不能容忍我的时候,依然有许多方法让我死,并且还能让西琪找不到借口责怪他们。”
丽云张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看临倚,再看看潋滟。
潋滟严肃地对她点点头:“公主说的是真的。你还记得我们子啊那个无名小岛上遭遇的围捕吗他们明明说是熙牧野派去的,可是到仙子啊熙牧野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他派出的,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若是他派出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否真的是东靖皇帝的授意。只要他们将公主的死说成是意外,谁也无法阻挡的意外,然后他们态度虔诚,再送上大批金银珠宝,那么就是正南皇帝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们。更何况,若是能用一个公主换到一批金银财宝,他们自然是欢喜”
丽云忽然忍不住用眼睛偷偷瞟临倚,潋滟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她猛然停了下来,看着临倚,不知所措。
临倚故意忽略她们那样怜悯的目光,接过潋滟的话说道:“现在谁都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他们都会竭力维持好表面的和平。所以我虽然贵为西琪朝前所未有的大公主,可是我的生命其实微不足道。”
丽云不再说话,潋滟低着头,半晌才说:“公主,对不起”
临倚摇摇头,道:“你说的是事实,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的生命在那些人看来,本就是这样不值钱的。所以你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只是,以后不要用这样怜悯的眼光看我,我不需要好了,你们出去吧我很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明日启程,还不知道路上我们会遇到些什么呢。”
潋滟丽云行了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这是今天的第一章,晚一点还会有一章奉上,以补偿这一个月来等文等的辛苦的各位亲们。同时,寒星也在这里祝各位亲们国庆节快乐。有七天的假期,大家都放下那些烦心的事好好轻松吧。只是别忘记每天依旧关注寒星的文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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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日一早,难得的好天气,明亮的朝阳,清新的空气,鸟语花香。
在会阳别宫前面,站满了宫女太监。他们沐浴在这盛春的阳光之中,却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这样经过了一个寒冬之后苏醒的大地,还有一切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深宫才是他们所熟识的地方,那里的死气沉沉,那里的寒如冰窖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临倚打开房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莫名地给她带来了好心情。她将在即将启程的旅途上会发生的未知的危险暂时抛到了脑后,深深呼吸着这带着花香的空气,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切。
忽然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临倚警觉地睁开眼睛。熙牧野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双手抱胸,注视着临倚。只一瞬间,临倚便看到了他眼中某种情绪,那眼神里仿佛是带着一只猛兽,啸叫着占有的**横扫一切的猛兽。在临倚发现的一刹那,他快速的收回了那眼神。
虽然他收得极快,临倚只看到了眉梢眼角的一点点痕迹,可是她依旧心惊。
她站在门前警惕地望着他,他也眼神平和地望着临倚。临倚忍不住嘀咕,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就要以为他的眼睛成为了血红色的了。那种占有一切的**,强到将他的眼睛都能染成红色。临倚失笑,一个人,再怎样强烈的感情,眼睛也不会变成那样耀眼的红色。自己对他恐怕是太过防备了,并将他妖魔化了。
熙牧野穿着织金的淡紫色长袍,沐浴在晨光的金色中,整个人根本不能用世间形容英俊的任何一词来形容。他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他是矛盾的结合体,时而流露出孩子的顽皮,时而又流露出华贵的慵懒,当他散发着森冷锐利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只让你觉得是站在地狱一样。临倚不禁猜想,他这样的人,一定有许多的女子愿意飞蛾扑火,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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