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里的阮既言也比不过。可是他的身上却有着让临倚觉得熟悉的东西,一时之间恍惚了她的心神。让她在原地愣了那么一瞬间。
他穿着象征权力的玄色袍子,袍子上用金线滚边,绣上了繁复的纹路。他长得剑眉星目,但却是内敛的美感,不会让人觉得压迫。他整个人朝着临倚走去,让临倚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高墙之下,寂静行走的人,那样沉静而寂寞。可仔细看他的眼睛,她却能从中看到偶尔一闪而过的犀利。他深知韬光养晦的道理,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此时的他又带着熙牧野的影子。
临倚没有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她在一瞬间之后迅速回神,在心里快速重新评估了一下眼前的对手。短短几步路,李承越和临倚都在观察对方,也都惊艳于对方的外貌。到最后他们二人得到的结论竟然都是旗鼓相当。
李承越走到了临倚面前,临倚含笑看着他,道:“北嶙太子,久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太子殿下请坐!”
李承越走到临倚对面坐下,淡淡一笑,道:“李某倒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名满中洲的东靖废后阮临倚!或者我应该说是西琪历史以来唯一一个除了长公主之外拥有封号的公主?”
临倚并不为他的嘲讽而生气。这是底线,他在试探,她也在试探。她笑容依旧,道:“我的事情想必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我也没有必要费心掩饰什么。要知道,生活在这个拥有着至高无上光环的舞台上,我们的人生从来就不是自己的。”
李承越大笑起来:“临倚公主,你果然很特别。”
临倚道:“承蒙谬赞,那么今日临倚到来,便有一件可以双赢的事想要和太子商议。希望我们之间能够不计前嫌,以诚相待。”顿了一下,临倚又说:“哦,对了。我这次不代表东靖或者西琪任何一方。纯粹只是为了自己。”
李承越眉头一挑,看起来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讶异:“哦?!公主又逃跑?”
临倚心头的火被他这样明知故问而挑了起来。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李承越在试探自己的底限在哪里,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要讲把柄主动交到他的手里。她抬手拿起桌子上的“雨过天青”瓷杯,缓缓喝了一口茶,再放下杯子,才说:“若太子对临倚带来的消息不感兴趣的话。那么现在就请太子离开,就当临倚从未到过这里,见过太子殿下便是。”
李承越也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临倚暗藏机锋的话让他暂时打住了自己的试探,他倒是很好奇临倚能给他带来什么消息,便道:“李某怎能辜负公主千里送人情的情谊呢。请讲!”
临倚故意顿了一下,才说:“在讨论之前,我希望太子殿下明白一件事,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东靖或者是西琪之中的任何一方。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觉得太子殿下是聪明人,应该能够猜到我这次到来的目的。所以我希望殿下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产生任何的偏见。”
李承越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好。李某懂得。公主殿下请讲。”
临倚放下茶杯,对站在身后的丽云道:“丽云,你先出去。”
丽云依言走了出去,临倚才道:“西琪这几年的局势想必你心里有数吧?”看到李承越点头之后,临倚才说:“可是你依旧还有些事不知道。”
李承越放下手中的被子,挑起眉毛道:“哦?!愿闻其详。”
临倚笑了,他似乎很爱挑眉。她道:“你该知道西琪皇帝阮正南……也就是我的父皇,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极有政治抱负的人。二十五年来,他一直是一个明君。可是为什么在短短三年的时间之内,突然处于半隐退状态,为什么原本一直默默无闻的阮竞辉忽然凭空出现,为什么阮正南能够容忍他?”
李承越的神情在听到临倚的话之后渐渐凝重起来,临倚从他的表情明白了自己在这一次谈话中终于占得了先机。自己费了许多时间才查到的东西正是李承越一直在查却无法得到答案,因此她这一次来到这里,就从一无所有变成了拥有这场谈判中唯一筹码的人。
顿了一下,她道:“这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父皇也是一个风流少年,事业上的春风得意让他在情场上也出尽风头。到处留情,便能概括他那个时候的风流史。阮竞辉便是那个时候的产物。但是,他却并非我父皇后妃所生。”
临倚投下一个重磅炸弹,便借着喝水的动作观察李承越的反映,他果然很吃惊。临倚放下杯子才道:“太子殿下可知道,现在西北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是哪一支?”
李承越思考一阵,道:“刺木!”
临倚笑道:“正是。”
李承越眼里一道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临倚便知道他了悟了。和这样的聪明人较量就是有意思。她淡淡笑着道:“对,太子殿下现在心中所想,便是答案。”
作者的话:呃~我不是故意吊胃口。可是篇幅真的安排不过来了。我知道这种等文的感觉,可我一直都是2K党。再写下去就要到3K或者4K 了。所以,今天就这样,明天晚上继续更新剩下的。嘿嘿,提高下各位的积极性。
别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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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合作(二)
李承越的脸上终于抑制不住表现出自己的惊诧:“你说什么?!阮竞辉是刺木人的后代?这怎么可能?”
临倚笑起来:“太子殿下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只是你认为像我父皇那样的人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吗?如果阮竞辉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他能容忍他活到现在?”
李承越也笑起来:“那倒是。呵呵,李某欠考虑了。”
临倚道:“但是,他确实不是我父皇所生。我想,这么多年这个问题困扰你也不是一两日了吧?其实当年和阮竞辉一起出生的,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当年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所以,阮竞辉才能够有机会进入到东靖皇宫去,他也才能被我父皇瞒天过海冒充菊妃的儿子。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我父皇灭口了……包括阮竞辉的亲生母亲。”
李承越倒是真的吃惊,阮正南的心倒是出乎他意料的狠。他皱着眉头说:“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阮竞辉的生母地位……很特殊?”
临倚摇头,吐出让他更惊讶的话:“不,他的母亲,是刺木公主。”
李承越猛然想起,当年确实有一个刺木公主突然失踪。刺木部族派出许多人寻找,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是没有消息的。
李承越沉默了一阵,道:“我不明白今日公主到这里来的用意。你为什么药跟我说这些?”
临倚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道:“还有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听完这些事你就会知道我想干什么。”李承越不说话,临倚便继续说下去:“可是,到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不只是我一个人。阮竞辉知道,丽姝妃也知道。确切地说应该是丽姝妃知道这件事,所以阮竞辉才会知道。”
李承越淡然点头:“现在西琪这位叱咤风云的丽姝妃,便是当年公主你身边的侍女,对不对?唉,公主身边总是这样多不简单的人啊!这算不算是人杰地灵呢?”
临倚不理会他的废话,只是说:“阮竞辉秘密联合了刺木部族,目的是西琪江山。”
李承越挑眉道:“公主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刺木部族这些年在西北草原逐渐坐大,势力已经不容小觑。以北嶙现在的能力,是没有能力去捻这根虎须的。想必这一次公主殿下找错了人了。”
临倚摇头,这个李承越,一直都是滴水不漏,故作平庸,还不知道心里已经在打什么小九九了。她道:“为这种事,我自然不会来找你。现在北嶙谁当家我还是知道的。”
李承越脸色不变,依旧镇定沉稳地看着她,临倚接着说:“丽姝妃是西琪现在局势的一个重要因素。她手里的筹码便是阮竞辉和刺木部族的关系。我父皇当日沉迷女色,也是迫不得已。当他发现阮竞辉和刺木部族的联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阮竞辉取得了刺木部族的支持。他承诺若他得到刺木支持获得皇位,便为刺木人灭掉西部水草丰美的西都部族,将那里纳入刺木的版图。而这个条件在我父皇那里,是无论用什么条件都无法达成的。所以刺木便成为了阮竞辉最大的支持。夺嫡本来就是耗损一个国家元气的大事件。我父皇受到这件事的牵制,便不能够轻举妄动。但是阮竞辉对我父皇已经起了杀心,所以这两年来,他才会突然之间毫无理由心性大变。”
李承越从一开始就不完全相信临倚,他坚信临倚不知道他所获得的消息,便一直不说,待到她说,他便暗自思考对比。到这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才说:“李某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如今公主殿下身份特殊,不方便出面做这些事,所以你就要北嶙去做?可是卷入其中,对北嶙有什么好处?这明显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将来不管是他们哪一方坐大,北嶙都要完蛋。”
临倚笑:“撒谎!你的内心并不这样想。北嶙最擅长运用的是什么?不就是制衡之道吗?一百多年来,北嶙就在东靖和西琪之间寻找平衡点,所以才生存至今。如今,西琪内部的动力如果让西琪消失,你觉得熙牧野还有什么事可以顾忌?到那个时候你北嶙要怎么办?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否则,你为什么要一批又一批向西琪派遣奸细?又为什么向东靖派出刺杀我的刺客?”
突然被揭破计谋,李承越的表情和临倚一样镇定,仿佛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低着头敛去自己眼中的光芒,心中快速计算眼前这件事。临倚说的没错,他是敏感地察觉到西琪内部有些事正在发生。但是无论他派出多少人去查,但是都无功而返。
沉默半晌之后,他说:“你想我怎么做?”
这样冗长的谈话之后,终于进入到临倚这千里奔波的最终目的了。她淡淡一笑,道:“老办法,刺木和西都是世仇。你的方法便是策动西都威胁刺木。争取到时间,我便能够有机会实施我的计划。
李承越好奇地说:“请问你的计划是什么?西琪度过这个难关?现在似乎还不到时候?”
临倚冷笑:“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谁造成的这些,谁就去解决。我关心的,只是我在乎的人,他们能够好好的。”她知道李承越猜得到她的目的。所以她没有打算掩藏。因为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
李承越顿了一下,道:“我终于明白世间对你的传闻都不是虚假。原来既真的是这样的人。”
临倚对他的感叹并不表态,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具体如何做不用我再和太子殿下讨论了吧?我的情报交换太子殿下的行动,希望我们这一次更够合作愉快!”
李承越也是爽快的人,他微微一笑,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北嶙不再需要面对现在这样夹缝里求生存的局面,李某也一定会去和熙牧野抢你。”
临倚又喝了口水,却被他的这句话呛在了喉咙里,咳得惨兮兮地。李承越大笑起来:“公主殿下别误会,只因为李某觉得无法与你为友,也不能与你为敌。”
临倚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可以把这个算做是夸奖吗?”
李承越并不回答,只是摆摆手便往外走去。
临倚忽然想起还有话没说,便道:“太子殿下请留步,临倚还有话要说。”
李承越转过身来,临倚道:“关于赵孟涛,请太子殿下承诺我不迫害他。他为我鞠躬尽瘁许多年,我不能亏待他。”
李承越一愣,道:“你不是救世主,有时候你无法救所有人。只是,这个赵孟涛嘛,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是小小五品郎官,至少到如今他还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今日你我结盟,他也算是居功至伟,就算他将功补过吧。”说完,他潇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临倚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模糊地在想:这个人……其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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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合作(三)
与李承越结盟之后,临倚便在北嶙秘密住了下来。从那日之后她再没见到过李承越。但是他却还是派遣了自己的使者在临倚身边保护,最主要的目的是沟通他们之间的消息,方便临倚联系他。毕竟到现在他们算是盟友了。
李承越自己的做法临倚并不很清楚,她也没有浪费自己的人力物力去进行调查。她也不担心李承越背叛她。这样的交易对她来说再省力不过,因为交易的砝码之一就是李承越最关心的,对他有利的东西。只要临倚手里的砝码具备了这两点,那他们之间的盟约便是最牢固的。
没有人会想到声名远播的临倚公主会蜗居于北嶙帝京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小院。她让祥子密切注意东靖皇宫的动静。废掉了她的后位,这个位子不可能虚悬很久。她知道将有一名女子入驻这里,成为这天下的母亲。最有可能的人,依然是那个张幼蓝。若将来自己还能够回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北嶙已经进入到隆冬季节。祥子却还没有报告任何动静。北嶙的冬天比东靖要冷得多。临倚每日都很痛苦,当日生那个孩子时候落下的寒疾每每发作,腹痛如绞,让她觉得生不如死。因而她一直都是躺在床上,以防着凉。这一日,下了几日雪之后天空难得放晴,临倚便想要到屋子外面活动。丽云便搬了椅子放在院子里,又垫得厚厚的,并且放上了暖炉。临倚坐在院子里,她又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折磨她很久的寒疾终于暂时退去,暖洋洋的阳光照得她昏昏欲睡。不大一会,她便抱着被子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轻微的脚步声惊醒,眯着眼睛看到来人是祥子,她猜想可能是东靖有消息传来。
果然,祥子来到她身边,微微鞠了一躬,便道:“主子,奴才带来了东靖的消息。”
临倚换了个坐姿,便道:“你说吧。”
祥子道:“第一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主子离宫了。但是却并不盛怒,他只是去了一趟长信宫。”
临倚点头道:“他猜到我会走。如果他去了长信宫,那么我的信他必定就收到了。”临倚想起当日自己留下这封信时候的心情。
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对熙牧野应该要由交代了。所以,那一晚临走之前,她提笔给他写了信。提着笔犹豫良久之后,她郑重地写下那封信,上面只有四个字:“静待归期!”
她知道他看得懂。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奢求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改变。他们之间已经走得太远,再不能回去。可是她也不想再过三年前逃亡时候一样的日子。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了,她已经不在乎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所以,她对他许下那个承诺。他对她的恨,对她的惩罚,终有一天都会完全实现,只要等她完成了她最后的心愿。
祥子沉默了一会,又说:“第二件事……皇上要立后了!”
临倚愣了一会,忽然笑了,道:“这是迟早的事。中宫虚悬,对后宫来说,终归是大患。”
祥子道:“是宰相骆光的孙女骆梅卿!”
祥子的一句话倒将临倚真的震住了。她没想到熙牧野竟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张幼蓝……那个孤独又隐忍的女子,她的人生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