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现在,临阳是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临倚忽然想,也许熙牧野的背后并不简单呢?她心里忽然惊跳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只想与他相安无事过日子。
以后怎么办呢?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做一个睁眼的瞎子、聋子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让日子过到哪一天就算哪一天?还是回到从前的那个自己,为了那些自己无法退让的原则而不屈地去斗争。她忽然感到悲哀,原来自己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想得正出神,忽然一个小身影扑到她身上,吓她一大跳。熙扬得意地仰着小脸嬉笑道:“孩儿终于吓倒母后一次了!以前您好聪明,每次孩儿准备吓您的时候都会被您发现,这一次您终于被我吓到了。弱柳姑姑说您是在想父皇,所以魂不守舍,是吗?”
对着那一双清澈无辜坚持不懈等着她回答的眼睛,临倚哑然,自己确实是在想他的父皇,可是……却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想”。抱着熙扬小小软软的身子,他脸上还有一丝病容,却已经恢复了活力。天真的脸上还有一个天真孩子应有的一切,这些都是她这些年来小心翼翼的功劳。她忽然在这一刻明白,并不是自己的心慢慢被禁锢,并不是自己开始失去了继续坚持下去的能力,而是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所带来的幸福,让一切在她的眼里都变得不再重要。临倚忽然想起了那个自己至今也没再见到的孩子,忽然觉得心酸。眼里有了泪。
孩子是最敏感的,被她的模样吓住,不敢再乱动,怯怯地叫:“母后!”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临倚的心更酸,泪就那样掉下来。熙扬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抱着临倚脖子的手紧紧地,不远松开,竟然让她有了窒息的感觉。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想,原来熙扬也是这样没有安全感。原来这几年,自己为熙扬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可是,这孩子终究还是感受到了,她拒绝他进入到她的世界中去。因为她每每见到他,就想起了那个不知现在身在何方的孩子。这些年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找那个孩子。因为她害怕,害怕知道了那个孩子的消息之后,就忍不住想要参与进他的生活中去。她也害怕,自己的寻找为他带去杀身之祸。她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被剖成两瓣,硬生生地疼。所以,她这几年来对孩子一直是疏离的。
所有的想和痛一起涌上心头,临倚的泪再也收不住,她想那个不知生死的孩子,想前途未卜的既言,想眼前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的熙扬。熙扬在她的怀中大声地哭,小小的脸上全都是汗水和泪水,脸孔通红。
弱柳原本在外面,想给母子两单独相处的时光。对熙扬,临倚一直是淡淡的,虽然大家都能看出来她对他的疼爱,可是,她却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去亲近他。这个孩子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听长春宫的嬷嬷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必定要牵着别人的衣角才能入睡。
可孩子进去还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就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弱柳的心慌起来。她匆匆跑进屋子,就看到临倚抱着熙扬在哭。
临倚的心本来就像大海一样深沉,无论是她还是跟在临倚身边已经八年的丽云,都永远无法猜透她心中所想。她站在门口顿了一阵,走近二人,轻轻拉开临倚抱着熙扬的手,将熙扬接到自己怀中来,道:“不管是什么事,别吓着孩子。”熙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抽噎,可是双手还是一个劲往临倚伸,想要她抱。弱柳将挣扎不已的熙扬放在临倚怀中,突然间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只叹了口气,道:“远在天边的想,近在眼前的呢?珍惜吧。”
临倚慢慢平静下来,只抱着熙扬呆呆坐在那里。她的脑子一直是空白的,一片恍惚。熙扬也不再哭泣,只是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双手无意识扯着她的衣服不放。
半晌之后,她道:“对不起!”
熙扬顿了一阵才无精打采地说:“母后是要离开扬扬吗?所以才那样难过?”
她愕然,半晌才道:“不是!我只是心里难过。扬扬难过的时候也哭,对不对?母后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你能原谅母后吗?”
熙扬想了一阵,才道:“扬扬不怪母后,扬扬知道,父皇不回来,母后被后宫那帮坏女人欺负了,是不是?所以,母后觉得委屈了才哭。”自以为找到了最好的解释,熙扬整个人又活泼起来,放开抓着临倚衣服的手,挥着拳头道:“母后别哭,等父皇回来之后,扬扬将那些坏女人合伙来翊坤宫欺负母后的事告诉父皇。她们都怕父皇,父皇能欺负她们。”
临倚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后宫的肮脏是不管她再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可是,她却不甘心。她不想熙扬的一生就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葬送掉。她希望他能有更广阔的天地去体会。
见母亲看着自己发呆,露出那样的表情,才刚刚活泼起来的孩子立刻又蔫儿了下去,他低下头怯怯地说:“母后,孩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临倚的心仿佛是被人掐了一下,他没做错什么,可是却要向她道歉。她笑着摸摸熙扬圆圆的小脑袋,温柔地说:“不是。母后不是因为让那些女子欺负,所以才哭。母后是怕以后见不到扬扬,才哭。”
熙扬放下了心,整张脸都亮起来:“母后放心,扬扬以后天天都到翊坤宫来,母后天天都能见到扬扬。所以,母后不哭好不好?哭了就不好看了。”
临倚笑起来,这孩子,还这样小就知道甜言蜜语,长大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情场老手。想象他一脸正经地对着娇羞无限的小姑娘说这些话,临倚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熙扬自作聪明地将这归功于自己的甜言蜜语,愈加得意起来。
母子二人之间的阴云瞬间转为和煦春风。
过了一阵,熙扬折腾累了,就在临倚的床上睡着了。临倚坐在一边,不时为他盖上踢掉的薄被,手中拿一把绢扇,轻轻为他扇着凉。弱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附在临倚耳边道:“皇上明日正午到京。”
临倚摇着扇子的手顿在了原地。
………………………………
第三百四十八章:失信(七)
第二日,临倚大早便带着还睡眼朦胧的熙扬,还带着留在宫里的妃嫔们出城去迎接熙牧野的圣驾。虽说她并不在乎这些事,但是却也不能免俗。
熙牧野似乎早已经听说淑妃的事,下车的时候只是看了看临倚身后站着的嫔妃们,并没有询问,不在意众人的验光接过临倚手中抱着的熙扬,和她并排走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到皇宫。
临倚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许多事,一路上并不怎么跟熙牧野说话,只是他问一些他离开之后的事。临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倒也习惯了她这样心不在焉,对她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只一味逗弄迷糊的熙扬。
待他回到龙熙殿,众人都散去了。临倚想他长途跋涉才回来,应该会有许多事要做,也需要休息,便想带着熙扬离开。但是却没想到熙牧野会挽留她:“你先留下一会,还有些事和你说。”
临倚愣了一会,她不知道他想和她说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对她来说,说什么都不会是好消息。她有些烦躁地皱皱眉头道:“你刚刚回来,不管什么事,等过些时日再说吧。”便想带着熙扬离开。
熙牧野却不将熙扬给她,只是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懦弱了?才几日不见,想不到你学会逃避了。”他的眼神冰冷,临倚的心也一直往地底沉下去。
沉默了一会,临倚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软弱得可笑,她早已经没有什么还是可以失去的了,既然光脚了,那还用怕那个穿鞋的吗?想了一阵,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干脆地说:“好,你说。”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熙扬交给他的教引嬷嬷带了出去,便站起来走到临倚身边,道:“临倚,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解决好不好?你不要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我们是夫妻,我……能为你做许多的事。”
临倚低着头沉默了一阵,道:“我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你为我做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此,以后也一样,我不会依赖于任何人的庇佑。”
熙牧野道:“我知道有些事你到现在依旧无法释怀,但是不要看不到我的努力,好不好?这天下是我的,我在天下人面前自称朕,但是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自称过。我知道你希望过平凡宁静的生活。所以我由着你,在这个后宫中给予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只要是底线范围之内的,我都答应你。我只要你记住今天我所说的话,就够了。”
临倚沉默,熙牧野没法,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会之后,道:“今天叫你留下来,想要跟你商量淑妃的事。她是有封秩的四妃之一,是这个后宫除了你和张幼蓝之外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何处置她?”
临倚知道他的退步,在这个时候她却也不得不顺从于他。她顿了一阵,道:“我是她的宫女诅咒的对象,牵涉在这个事情里,所以我不应该发表意见。”
熙牧野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想法。你……希望我怎么做?”
临倚顿了一阵,她明白他的意思。对她说这样的话,他已经是在竭尽所能讨好她了。她顿了一阵,道:“我没有想要你怎么做。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对我来说,这件事并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熙牧野点点头,道:“好,那么我明天之内便会处理这件事。”
临倚没再说什么,抱起熙扬离开了龙熙殿。
第二日,果然熙牧野便在翊坤宫处理淑妃的事。至于要在翊坤宫,倒不是讨好临倚,而是因为东靖的惯例,前朝的事在龙熙殿处理,而涉及到后宫妃嫔的事就会在历代皇后的寝宫中来进行处理。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幸灾乐祸,只要事不关己,那些人永远有看热闹的闲情。临倚觉得厌恶,坐在上面兴致并不高。再转头看熙牧野,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临倚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到熙牧野这个神情,她便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过了一会,淑妃被带了出来。只不过在长信宫里被羁押了四天,她却已经面目全非,以至于所有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愣了许久:她原本美丽的脸庞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头发也披散下来,没有什么装扮,整个人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熙牧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淑妃道:“前面的事朕都知道了。现在只是想知道你还有些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听了他的话,淑妃原本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起来,急切地说:“皇上,臣妾不知道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到底都跟您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些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巧英在宫里行诅咒之事臣妾也不知道。臣妾是冤枉的啊。”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熙牧野依旧黑了脸:“这件事的原委到底是怎样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巧英是你的心腹宫女,并且是当日你带进宫来的。如今你竟敢说这件事和你无关?”
淑妃百口莫辩,只能是摇着头:“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这后宫里有人要陷害臣妾。皇后,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宫里有这个东西,所以你就借着木昭仪的事搜宫。可是你针对的一直都是我对不对?你好狠的心,阮临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现在看我爹在前朝力主彻查你在这件事中的阴谋,又主张要灭掉西琪,所以你就要先下手为强,要在这个后宫灭掉我!”
忽然又扯出了她爹,临倚糊涂了,低头叫过站在身后的弱柳,问:“淑妃爹是谁?”
弱柳无奈,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低下头道:“便是当今左相陈振邦。”
哦,原来是他!临倚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熙牧野今日要这样大动干戈对淑妃三堂会审。这件事本来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临倚却一直纳闷为什么还要在翊坤宫这样审她。现在,知道了她父亲便是当今左相陈振邦,临倚便觉得豁然开朗。
左相陈振邦和右相骆光当朝主政多年,早已经结成了自己的党羽。本来两个人在朝中的势力不相上下,这是熙牧野所乐见的。但是骆光却比陈振邦知道要怎么做一个权臣,而且是一个明君手下的权臣。而陈振邦不只极力在朝中罗织自己的势力网,还将女儿送进后宫。现在他咬住临倚不放,估计看中的,还是她的位子。
怪不得熙牧野要返回来,他是想要对陈振邦下手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事触犯了熙牧野的利益底线让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临倚却暂时还没想出来。
临倚对淑妃的指责充耳不闻,甚至心不在焉。淑妃几近疯狂,想要冲上来抓打临倚。她也是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今日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下了那些事都逃不过去了。绝望的女子似乎爆发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虽然身边的人架住了她,可是还是让她冲到了临倚面前,熙牧野的脸立刻黑得很难看。
临倚猛地站起来,抬手就甩了淑妃一个耳光,“啪”地一声响,翊坤宫安静下来。临倚沉着声音说:“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就是太天真。你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却还想死也拉我垫背。可是,淑妃,你应该要学会给自己留余地。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可是你父亲,你们陈家,就要被你现在的不甘心拖进地狱。”说完她便甩袖子离开,再不管身后众人的面面相觑。
作者的话:已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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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失信(八)
淑妃最后还是死了,为她的家族做了殉葬品。那日甩袖离开之后,她只零星从丽云弱柳处听到一些她的消息。她的宫女巧英最后承认了这件事是受她指使。甚至还交代了许多她在宫里的恶形恶状,包括虐待宫人,迫害死了宫里的小宫女等等。但尽管这样,她的事似乎只是冰山一角,可是这一角对于他们陈家来说,便是石破天惊的一角。熙牧野顺水推舟彻查陈家以及和陈家有牵连的人。
兔死狐悲,临倚不是不感叹。可是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她早已经麻木了。这里是比世上任何一个战场都要惨烈的战场,成王败寇早已经成为铁的定律,谁都无法去怨恨什么。
前朝也掀起一片不小的震动,陈振邦的党羽许多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清洗掉,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出卖。而他的老对头骆光乐得作壁上观,只是更加约束自己手下的人,不骄横,不闹事。也许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临倚将这整件事前前后后想了许多遍,才明白其中有些玄机。熙牧野本来是回来处理自己的事。可是却再这个时候发生了淑妃的事,让他刚好有借口收拾陈正邦,如此巧合,临倚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还有,他回到这里来能够如此迅速地就将陈振邦铲除,可以称得上是雷霆手段,想必私下他早已经策划多时了。并且,临倚不相信陈振邦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在朝中坐大,不知检点就在这个时候被熙牧野动刀子。另外最诡异的一点是,这件事最开始不都是打着收拾临倚的旗号,熙牧野才回来的吗?可是到最后,基本没她什么事,她整日只坐在翊坤宫里看着这朝政云卷云舒,变化多端。临倚心中隐隐有种想法,可是却让她抓不住。
抓不住便索性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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