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耶尔笑道:“是的,我告诉他,我们的王后拥有无人能及的雅量,无论他穿着打扮如何,她都不会以偏见的目光看待,更不会因为好奇心没有满足而生气。”
玛丽挑眉:“既然你都这么夸赞我了,我也只好认下。但坦白地说,骑士阁下的女装打扮,我仍然很想看到。”
“我会考虑在化妆舞会的场合穿上女装的,陛下。”
――郎巴尔肯定是把这句话记在心上了,果真就办了化妆舞会,而迪昂也如约以女装出席。玛丽和郎巴尔目瞪口呆:他就像一个已过了最美年华但仍风韵不减的成熟贵妇,完美精致的妆容可以轻易将在场所有女性比下去;没人认出他的真正身份来。郎巴尔大为感叹:将样貌和仪态模仿到这个地步,堪称艺术;而热内蠢蠢欲动,非常希望能向他请教化妆技术。
话题转到迪昂回国后的安排上。玛丽表示尊重对方的意愿;假如他希望告老还乡,过平淡生活,她也不会强求。
“但我相信新的机密局非常需要你。你的侄子现在是局长。”
“恕我直言,现在它是叫国王机密局,还是王后机密局?”
这个问题可真够犀利大胆的。玛丽坦白:“是王后机密局。”
迪昂迟疑了一下。
“事实上,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但……我想重回军队,或许在布罗意元帅麾下。一直以来我的愿望是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玛丽没有直接回答是或否。
“你的水性如何?”
“水性?”
“未来至少十年内,欧洲大陆都不会出现大型战事。布罗意公爵如今赋闲在家,已经很久没有被征召了。如果你想要在战争中获取荣耀,恐怕只能从海上想办法了。”
维耶尔连忙点头。来路上他一直在劝说叔叔打消念头,理由也差不多;但从王后口中说出,分量还是不一样――王后的话,很可能代表了国策。
迪昂思索良久,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海战是我不熟悉的领域。”
经过几天时间的考虑,他最终同意了侄子的建议――这也是玛丽的希望――为机密局训练新人。他既不想再过以前的间谍生活,又不想碌碌无为归于平淡,只好折衷地选了这条路。
在开始教学之后,他又突然怡然自得地穿起了女装,仿佛那个宁愿冒着得罪王后的风险也要穿着军装、保持军人身份的骑士从不存在过一样。
“即便是我也不能完全看懂他。”维耶尔说,“但我觉得,无论哪一面,都是他的一部分,都是真正的他。”
对世人来说,他仍然是个谜。
“那么,要把哪位医生绑架回来?或者两个一起绑?”维耶尔冲玛丽眨眨眼。
“还是算了。”玛丽笑道,“我听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医生。”
“……仔细想想,这真是至理名言。”
“只需要探听两人有没有另谋职位、换个新生活的意向就行了。”
“既无危险、难度也不大。”维耶尔想了想,“很适合新人。”
原先的机密局主要以法国派往各地的使节为主。通常他们假扮成大使的秘书、侍从、随员等,或者原本就在大使身边任职,只是被招揽到机密局“兼职”。大使本人对其身份心知肚明,不是不干涉不阻止,就是直接指挥间谍活动;甚至当地政府也知道他们的行动,却出于“我国使节也干这种事所以我们扯平了”或者暗中接受了对方贿赂等种种原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玛丽的机密局背着路易组建,没有这些资源,只有一改漫天撒网的作风,以少而精的密探替代。出于谨慎考虑,维耶尔只从旧机密局招了不到十个他认为可靠的全职密探;队伍仍需要扩大。新近招徕的那些,仍需实战锻炼。
两周后玛丽拿到了报告。看过之后,她问:“这是你写的,还是你派去的新人写的?”
“我派了四个人,让他们各自独立地进行调查;这是其中一个人的。”
玛丽满意地点头:“有天分。”
她不必越过维耶尔去直接插手这个新人今后的安排;只需点这么一句,就足够了。
报告相当详细,结论却是简单的:两人显然对现状很满意。有了令人羡慕的地位、稳定的薪水、妻子和儿女之后,人通常都会满足。
这份报告的亮点在与顺便关注了约翰・亨特在圣乔治医院的同事和学生。一个叫约翰・福斯特的医生发现了牛痘可能能够使人对天花免疫。
“在给一对兄弟进行人痘接种时,其中一人没有感染反应;经过询问后,他得知此人感染过牛痘。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不少同事,一个名为爱德华・詹纳的年轻医生――他也是亨特的学生――非常感兴趣,并展开了一些研究工作,进度未知。”
报告也提到了两人来到法国的可能性:福斯特35岁,已经娶妻生子,在当地也相当有名望,可能性较低;詹纳医生24岁,刚刚离开圣乔治医院回到家乡,尚未成家,还有强烈的进取心;愿意为了事业移民的可能性很高。
就是他了。
直接以王后的名义招徕一个尚未成名的医生还是突兀了点。所以,过程有些曲折:她请英根豪兹写信给亨特,让他以王后奖学金招徕年轻医生到巴黎的名义,让亨特推荐几位学生;而名单中自然有詹纳。
最终,丝毫不清楚自己的底细早已被调查清楚的詹纳,踌躇满志地踏上了新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约翰・福斯特joher
*爱德华・詹纳edward jenner 免疫学之父
这个时代的英国真是人才济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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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王后学会
爱德华・詹纳提着手提箱下了邮车之后,有些迷茫地四处望了望。他的仆人将大件行李搬下马车。没等他看清楚四周,一块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詹纳先生?”举牌人是一个打扮入时、长相斯文的少年,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询问。
詹纳有些诧异;他知道有人会来接他,但他以为会是一个杂役,但现在看来更像一个家境不错的年轻学生。
“是我。你好。”礼尚往来,他也用上了有些生涩的法语。
“你好!我叫皮埃尔・卡巴尼,在王后图书馆工作,也是你今后的助手,”学生热情地说,“我来接你到凡尔赛。”
詹纳注意到他提到“王后图书馆”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自豪,就好像提到的是什么学术协会一样。
“是到凡尔赛宫吗?”
“就在凡尔赛宫旁边的凡尔赛镇。那是我们未来工作的地方。”
结果,才刚搬下的行李又被搬上了另一辆马车。
詹纳发觉他颇为喜欢这个学生。他们都会一点对方的语言,因为专业缘故还都学过拉丁语;结果就是他们的对话让一旁的男仆完全云里雾里――那是三种语言的奇异混合。配合上手势和表情,对话居然进行得非常顺利。英国医生不由得对自己的法国生活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自己已经够年轻了,这个学生则更小,不到18岁,但已经独自在巴黎生活了两年――带着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仆人。
“在布里夫学习的时候我天天跟老师作对,父亲大伤脑筋,干脆把我丢到了巴黎,让我吃吃苦头。”
“我原先的理想是做一个诗人,而父亲一心想让我当医生,因为收入更高、更稳定。我一直不愿意,但是自从被朋友带去王后图书馆之后,接触了一些医院的学生,我发觉医学也很有趣。而且,你知道,很有意义。我想我说不定可以同时兼顾,比如说,做个诗人中最好的医生,医生中最好的诗人。”
詹纳不由得笑起来:“我14岁就给一个外科医生当学徒了,还真没有想过别的。”
“那如果你有机会做点别的呢?”
“嗯……”詹纳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林和穿梭其中的飞鸟,“或许我会研究动物学。”
卡巴尼又问起了詹纳到法国之后的感受;詹纳的回答不算有新意。对巴黎,他称赞的是美丽而整齐――自太阳王以来,法国国王一直有对城市进行统一规划的传统。他没有提到脏乱臭的街道,因为在伦敦,情形也差不多。
“港口的建设比英国要好得多。还有灯塔。对了,我敢说道路也比英国要好。”
“是吗?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
“哦,去了英国你就知道。从敦刻尔克港过来的一路上,我发现连许多小城镇之间,都连接着漂亮的大路,行人却非常稀少。在英国你根本不敢想象。只要走的人稍微少一点,政府就不愿意出一分钱修路了。”
“实用主义,这样挺好的。”卡巴尼说,“我们这儿常有人指责政府修这些路华而不实,是在胡乱花钱。”
在道路对经济的作用还没有那么显著时,修路的目的通常是政治的。法国(相对同时代其它欧洲国家的)集权主义和大政府主义为修建路网提供了动力。如果要在欧洲找到先例,那大约是罗马――为了巩固不断征服占领的新领土,他们需要优秀的路网。在东方,中国也是个好例子;虽然这一点有时国人不太注意,但反推即可知,以中央集权制长期稳定地维持偌大疆土,没有好路网是很难做到的。
而只要是后世人,都知道畅通的物流对经济发展多么重要。
有时玛丽不禁会感叹:此时法国明明有一副相当好的牌,却偏偏还是打输了。
他们坐的马车到达风景秀丽的凡尔赛镇,在幢公寓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王后陛下为你安排的住所。除了你,还有许多学者和学生租住在这几栋楼里,闲暇时大家还会串门。我和你住在同一栋楼,在第三层最左边那一间,所以,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房子比常见的尺寸还要宽敞一些,有一大一小两间起居室。每层楼都有一个公用洗手间。
“租金是多少?”看着崭新的建筑、干净整洁的环境,詹纳不由得问。
“不用担心,你享受王后学会津贴,住宿费已经包括在里面啦。”
卡巴尼还告诉他,有些学生会合租,共同分担费用。
“这附近有什么有名的学校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学生?”
“他们是来看书的。”
“看书?!”詹纳想起了什么,“为了王后图书馆?”
“对。原本这个图书馆就专注于收集科学研究方面的著作和论文,有不小名气。新国王登基后,王后提议王室图书馆要对巴黎民众免费开放。只要交一定的押金,办理证件,就可以随意进去看书。”
“上帝啊,这是多好的事。”
“不过看书的人多了杂了,难免会对书有所损伤,所以要将那些价值更高的珍藏本、稀有本转移走,稳妥保管起来。它们都被搬到了王后图书馆。”
詹纳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么多研究者趋之若鹜。
“王后学会的研究基地也在这里。”卡巴尼说,“学会的顾问是达朗贝尔阁下。”
“哦!”
“和你一样接受学会津贴进行课题研究的专家不少。他们会雇佣助手,大部分也是学生。”
把安置行李的工作交给男仆,两人下楼,准备去实验室看看。
就在公寓门口,他们碰到了一个中年人。卡巴尼主动打了招呼:“你好,英根豪兹先生!”
詹纳吃了一惊。有志于研究接种的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没听说过英根豪兹的大名;何况詹纳的老师亨特还是英根豪兹的朋友。
他正想打招呼,英根豪兹已经开口了:
“你好啊,卡巴尼。这位小伙子一定就是詹纳了?”
“是的,我刚刚才到。很高兴见到您!”
“亨特最近还好吗?”
“他非常好。他还告诉我,如果能见到您,一定要代他向您问好。”
英根豪兹微笑着点点头。又说:“希望你在这儿住得习惯。本来我应该给你一些友好建议,不过我自己也是才刚刚搬进来不久,在适应法兰西的环境方面,我们都是‘学生’,要向卡巴尼学习。”
卡巴尼摸着头嘿嘿笑。
詹纳问:“对了,您也是来研究牛痘的吗?”
“那个课题全是你的,孩子。我另有使命。是关于植物的。”
卡巴尼打趣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做医生,那么站在这里的就是一位植物学家、、一位动物学家、和一个诗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巴尼pierre jean gee 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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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实验室
实验室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可以到达。乐―文房子看来也是才建不久的,崭新得像是在发光。
除了最基本的桌子、椅子、档案柜之外,还有詹纳相当熟悉的器材,比如解剖镜、解剖刀等(事实上詹纳自己也带了一套来)。也有他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这是……显微镜?”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这一座显微镜和普通的不太一样。
他们平常用的,原型是约翰・卡夫在三十多年前设计的,跟以往的显微镜比较,多了木质底座,还有上下两面小凹面镜,可以聚光,因此清晰度也高了很多。这些年来虽然不同的工匠会做不同改进,但大体相似。
摆在这里的,看上去跟卡夫显微镜却有许多细节上的不同。
单单制作显微镜并不能养活一个工匠,他们的主业往往是眼镜、钟表等同样精细的物件,因此风格也很类似,往往有精巧华丽的外观以吸引顾客――就跟清朝有段时期王公贵族流行收藏自鸣钟一样,许多人买显微镜回去也是当做赏玩的物件,而不是实用器具。乔治三世就收藏有一座堪称史上最豪华的银质显微镜,镜座底部两端和镜臂两端都有人型雕像,托盘和手柄上延绵着精致花纹――美观远大于实用。
这一座却不同;摒弃所有多余线条,只有圆或直;质地非金非银,大约是某种铁合金,反光黯淡,摸起来相当实沉。通常的显微镜,是用一根尖刺固定标本,詹纳自己还曾经被划伤过;这座却没有尖刺,只有两片夹子;夹子和一个平台连在一起,中间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平台下才是小凹面镜。
“这是路易显微镜。”卡巴尼回答。
“路易显微镜?”詹纳饶有兴趣地摸了摸镜筒。
“因为我们的国王也亲自参与制作了,王后特意这么命名的。”
吓得詹纳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这一座是你们的国王……?”
“国王参与了一些设计上的改动,还动手做了一些部件,组装成了一台原型;我们用的这些都是根据那一台的设计,由工匠们制造的。那一台现在是王后收藏着呢。”
詹纳这才放心了。
“没有尖刺,标本要放哪儿?”
卡巴尼拉开木质底座下的小抽屉:“先把标本切成薄片,然后用一大一小两片玻璃片夹起来,架在平台上,用夹子固定。”
詹纳略一想,就明白了这样设计的好处。
原来用针刺标本,标本只能是厚的。
观察观察,人眼要看到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光线;放大倍数越高,视野就越容易变暗;而薄标本有利于透光;另外,由于显微镜能把东西放大,厚标本在显微镜下,就好像一层层纱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结构,所以自然是薄的更好。
“另外,我们的路易显微镜精度比普通显微镜至少高一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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