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埃里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感谢的话哽咽着才说完整。
她走的时候,玛丽让米泽里送她出去;起居室里只有特意留下的梅西,与她相对默然。
“请放心,”玛丽玩笑道,“这200里弗尔我一定还。只要你不担心恶灵在上面作祟。”
“哦上帝,我一个埃居也不担心!我只担心您。情势非常危急,殿下。”
今天出了这件事,整个宫廷又会怎样添油加醋地谣传一遍,梅西不用脑子都能想象得出来。
即便长年待在国外,德意志地区早先狩猎恶魔的运动有多狂热、残忍,他也早有耳闻。那一套放到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难以逃脱。
“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把自身的厄运怪罪到您身上……请您绝对不要承认。哪怕是发怒也好,绝对不要一时意气,也不要疾言厉色。尽量温和地对待,就像您今天对待蒂埃里夫人一样。”
玛丽漫不经心地点头,打断对方准备出口的话:
“比起那些,或许你最应该告诉我的是,文堤米耶侯爵夫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符腾堡:wurttemberg,现在德国境内。
*里弗尔(livre)和埃居(ecu):前者为货币单位(比如一元),后者为实体钱币(比如一个硬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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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验证
文堤米耶侯爵夫人是谁?
这个问题此刻也在凡尔赛贵族圈里疯狂流传。
年轻一代几乎没听说过“文堤米耶侯爵夫人”,只知道附身王储妃的恶灵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女人。他们急迫地想知道她的来历,以填补他们想象中不足的部分――究竟这个女人与才来法国不久的奥地利新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纠缠她?
“您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梅西斩钉截铁地断定,正如先前诺阿耶夫人保证的那样。
她是奥朗日亲王的女儿之一;而这位亲王的几个女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以或艳羡、或轻蔑、或好奇的口吻,统称为“内索尔姐妹”。
路易十五和内索尔姐妹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用玛丽的话来形容,就是“贵圈还能更乱吗”。
一开始是内索尔家大姐露易丝在宫廷中供职,正当年轻的国王看上了同龄的她,两人如胶似漆地好上了――出于各种原因,她的丈夫默许了。后来,她正式得到“首席情妇”的头衔。
二姐葆琳觉得这是个有前途的职业,借故去拜访姐姐,勾引了国王,恰如天雷勾动地火。为了让葆琳能有个待在宫廷中的正当名头,国王做主让葆琳嫁给了一个愿意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贵族,即文堤米耶侯爵。
葆琳很快怀孕了,然而在生产时难产而死。
国王伤心感怀,黎塞留公爵――这时候与他的关系还非常好――立刻为他物色了下一任情妇,即内索尔家小女儿,新寡的玛丽・安。
玛丽・安是个意志坚决的人。
她要求,如果要她做国王的情妇,就必须让和她关系很差的大姐露易丝离开凡尔赛宫,并将“首席情妇”的头衔让给她。
最终她赢了。
接着,她把自己头脑简单的三姐戴安娜也安排给了国王。当时的宫内外的各种私密场合,好事的人们纷纷对他们的“3p”情景大胆想象、小心流传。
内索尔姐妹共五人,只有四姐奥棠丝最终没和路易十六勾搭;事实上只差一点――王后莱辛斯卡为了对抗玛丽,曾把奥棠丝弄到宫中供职;谁想到她根本没这意思。
而玛丽・安的好景也不长。在赶走大姐2年之后,她忽然暴病而亡。
路易十五在戴安娜身上留恋了一些时间,而后迅速转向了另一颗闪亮的明星――蓬帕杜夫人。
这些旧事,距今已经超过25年了。
***
“既然文堤米耶侯爵夫人与王储妃没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附身的?”奥博基希夫人还是不解。她既年轻、又在阿尔萨斯长大,对这些年代久远的宫廷秘闻并不清楚。
“是米埃特行宫,”姨母指点道,“特里亚农宫建成之前,国王的情妇都住在米埃特行宫。文堤米耶侯爵夫人就是在这里难产而死的。而王储妃当晚住的房间,就是她去世时的那个。所以她才会找上王储妃的吧。听说她们在米埃特行宫看到的灵魂,裙子有大块的血迹……哎呀呀……”
“那她的孩子呢?”
“听说生下来就死了。唉,王储妃在浴室看到的男婴,恐怕就是他了。”
奥博基希半心半意地点头。文堤米耶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似乎有徘徊人间的理由;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整个故事的戾气不太够。
生孩子是一道生死难关,每天都有妇人因此去世,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没有得到上帝的眷顾,远不到能产生怨恨的程度。
“那走廊里的女尸是指谁呢?”她又想。
***
“拉开窗帘。”
王储妃突兀的命令让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诡异的恶灵事件发生后,一到夜晚,窗帘都会被严严实实地合上。虽然这些奇怪现象不是每晚都有,但诺阿耶夫人可不允许拿运气来赌。
“但是可能会看到……”
“没关系,我也挺想念‘她’的。”玛丽玩笑道。
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夜空,被闪亮的星星点缀,深邃而宁静。
“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恶灵的天气。”她轻松地说。
她叫来首席女官布里萨克夫人,询问明天的执勤的安排。
为她供职的有十二名女官,十六名女侍。
女官全是贵族,并不劳动,只负责陪伴她――顺带一提,路易十五的大部分情妇都曾被安排做他的王后的女官,只有杜巴利夫人除外。
而女侍大部分出身家世良好的有产阶级,两人一组,轮流服侍她――由首席女官布里萨克排班。
“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由你陪伴我。”
“这是我的荣幸。”布里萨克一手抚着胸,看来很是感动,“但愿恶灵不再来了。”
玛丽笑着回答:“要等等看才知道。”
待对方离开,她又叫来侍女热内小姐,低声吩咐一番。
热内一头雾水,但猜到王储妃有所计划。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很明白这时候不必多问。
第二天,玛丽打着呵欠准备上床时,窗外又出现了那个久违的影子。
景象再怎么诡异,事到如今也已经麻木了。她“啧啧”两声,盯了许久。
“你看到窗外的影子了吗?”她问布里萨克。
“什么?天啊!又出现了吗……”
玛丽瞥了首席女官一眼,笑了。
“劳赞夫人,萝拉普雷夫人,你们看得到吗?”
两个女侍捂着嘴,惊恐地摇头。
玛丽忽然提高声音:“热内小姐、米泽里夫人!”
布里萨克一愣:“殿下,她们不在……”
话音未落,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就从祈祷室走了出来;在布里萨克略微慌乱的表情中,她们望向窗户。
“殿下,我看得清楚。”热内小姐满面笑容,笃定地回答。
米泽里夫人捂着胸口:“主啊,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也看到了。白裙子的女人,上帝啊,裙身上的是血迹吗?”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到,你们却可以?难道你俩也是被恶灵缠上的人?”没等两人回答,玛丽朝脸色煞白的布里萨克一笑,“你怎么看?”
“不、不知道……我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好了,试验已经完毕,把窗帘拉上。那张脸我可不想再多看了。米泽里夫人,辛苦你在祈祷室藏了这么久。你们都可以离开了;热内小姐,请你留下。”
“殿下……”
布里萨克试图再说些什么,被玛丽打断了。
“稍晚一点,我会和你详细地、彻底地谈一谈。但不是现在。如果现在就说出来,对你我都不好,你明白吗?”
首席女官嗫嚅一会儿,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她深深低头,退出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两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奥朗日亲王:princede(是的就是英文橘子那个e)(但读法不一样!)
*内索尔姐妹:s?ursnes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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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wxs520。第40章 蛛丝马迹
微笑着示意热内小姐坐下之后,玛丽问。
“你猜出什么了吧?”
“只有一部分,而且只是一种直觉――这似乎不是什么恶灵,而是人为事件。布里萨克夫人参与其中,其他一些侍女也可能有份――或者她们只是被收买、被威吓,无论见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都要假装不知情。我、米泽里夫人以及蒂埃里夫人与您较为亲近,所以没有人找上我们……等等,不对……”
热内的目光带着询问。
玛丽点点头。
“上帝啊……蒂埃里夫人的孩子?”
“被下手的可能性很大。为了制造对我不利的‘证据’,也为了赶走她。我想,如果继续下去,你们俩也可能遭殃。”
“那孩子怎么办?我们能救他吗?”
“为了证明我身边的恶灵才是罪魁祸首,蒂埃里夫人离开我之后,孩子就会立刻好转的,这一点可以放心。”
“所以……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人都不能信任?”
“也不一定;不管幕后主使是谁,他都没有本事掌握这么多人心;所以他只用了最有把握的人。”
玛丽拿出一张纸,递给热内。
上面列着日期和当班侍女,旁边有的打勾,有的打叉。
“这是……根号和x?”
“……根号表示出现‘恶灵’的日子,x表示不出现的日子。”
她倒是忘了,勾表示肯定、叉表示否定是中国特色的东西,外国人不用。
虽然不明白王储妃为什么用这样的符号,但表格简单明晰,热内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伸手点了几个侍女的名字。
“只有这几个人当班的日子,‘恶灵’才会出现――不,才能出现。”
“否则就玩不了‘只有我能看得到’的那一套了。”玛丽嘴角噙着微笑。
“您……从第一次开始就做记录了?”热内惊叹。
“我相信我的运气不至于如此糟糕,连恶灵缠身这种事都会碰上。”玛丽玩笑道,“从第一天起,我就在想,假如是我的敌人,我该怎么做才能制造出这样的局面。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两种?”热内的声音不由得提高。连这一种她都是因为作了见证人,得到提示才能想到,而王储妃竟然想到了两种?
“另一种是我被下了某种药物,产生了幻觉。”
“所以您今天的行动,就是为了排除这种可能?”
“看来我的饮食还没被人动过。”玛丽愉快微笑。
“可是……即便窗外的影子能想点什么办法,您在屋子里听到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现在热内已经完全相信王储妃了解一切答案了。
然而对方摇头。
“有一些想法,但还没有证实。”
***
“当然没有恶灵了,陛下。”
杜巴利夫人躺在路易十五的臂弯里,一副“您简直在开玩笑”的表情。
老国王执起她搭在他肩上的白嫩的手,在手心里猛亲:“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科学信徒。”
“我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杜巴利手心发痒,咯咯笑道,“您别把我送去宗教法庭。”
“那么你这么肯定没有恶灵?”
“我是说王储妃身边没有恶灵。”
“为什么?”
“因为传言太详细、太逼真了呀。您想想看,假如真的只有王储妃能看到和听到那些东西,她担惊受怕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情跟别人说得这么深入?”
国王大笑两声,似乎很满意对方的推理。
“一定是我们的敌人编造的。说不定是英国佬。他们不是最刻板无趣了吗,把传言编得像写小说一样事无巨细,这种事他们干得出。老实说,我听了只想发笑。什么‘走廊的女尸穿着天蓝色衣服,脖子上套着红色绳子’,‘浴室里的男婴手臂外侧有一颗黑痣’,这也太细致了点……”
“你说什么?”老国王忽然脸色大变,捉着杜巴利手掌的手用力一紧。
“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传言,天蓝色衣服,红色绳子,手臂上有黑痣?”
“是、是的……好痛……”
国王放开手,目光无比阴鸷。
***
第二天,老国王召见了黎塞留公爵。
“当年葆琳的事,你还对谁说过?”
路易十五的视线利剑一样将老公爵钉在原地。黎塞留心头一凛,连忙回答:“我可以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老国王刀一样的目光审视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移开。
“我相信你。回忆一下,除了我们俩,你认为还有谁知道?”
“马伊伯爵夫人,当然了。”
他口中的人是内索尔姐妹中的大姐。
“她都快去世二十年了!不是她。”
“那么……当年处理尸体的下人?但他们大多是马伊伯爵夫人最信赖的侍从或侍女,随她一起离开了巴黎,现在恐怕也都去世了。”
路易十五脸色铁青,阴沉不定。
“明天你去接兰斯大主教到凡尔赛宫来。”
老公爵吃了一惊:“陛下,您真的要调查王储妃?”
“叫他来再说。”
“恕我直言,兰斯市有些远,一路召他过来,要惊动的人不少。调查王储妃的事如果传扬出去,到维也纳那边,恐怕影响不好。”
路易十五瞥他一眼。
“你有什么好人选?”
“一个不太引人注意、但值得信任的人物。”
“我要的是人选。”
黎塞留思考片刻:“红衣主教罗昂的外甥,斯特拉斯堡助理主教,他就在巴黎。”
“红衣主教罗昂?”路易十五意外于这个提名。
这位红衣主教确实德高望重、声名远播,但他不是宫廷神父的一员――“宫廷神父”可以简单理解为国王的宗教顾问团,成员几乎都是法国各个教区的主教。
而且此人身在斯特拉斯堡――也就是阿尔萨斯的行政中心,而这个教区最初是由神圣罗马帝国授予罗昂家族的,后者对奥地利是有感情的。
他想不到,作为法国派的核心之一,黎塞留会推荐这样一个人的外甥兼接班人――助理主教这个职位,是留给世袭内定的下一任主教的。
或许这只是一种避嫌的姿态,但提名确实不错;如此一来,奥地利方面一旦知情,对于调查的不满也能降低。
“也好,就是他了。告诉他闭紧嘴巴。”
黎塞留深深点头。
离开国王会面室,老公爵满是皱纹的脸上,一抹恻然冷笑勾出。
小罗昂主教受过德意志的恩惠,但却更留恋巴黎繁华的声色。
为了与出身切割干净,他大张旗鼓地反对法奥联姻,更不遗余力地挤进“巴利党”之中;这位主教在杜巴利的香闺留宿过多少次,老公爵都数不清楚。
在他们的谋划之中,小罗昂的参与就是重要的一步。
罗昂甚至请来了在之前的符腾堡女巫案中名声大噪的异端审判官,提奥巴德神父,就为了在这个案件中一锤定音。
一个被恶灵缠身的人,当然不能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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