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瞒清时,这是我不想看见的,希望你不要怪我,楚氏一族,把我推进修罗场,所以阿黎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肯定会和清时有孩子的,那个时候,我肯定不会让我和他的孩子手握大权,多亏有了阿黎,我才能没有这个顾忌,让清时留在我身边,你不要怪我。”
她最后松了一口气,把锦囊里的骨灰倒在手心里,这是虞景哥哥,他该走了,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骨灰从她瘦长的指缝间滑进泥土之中,随之落下的还有唐麒那极少落下的眼泪。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唐麒扶着楚徇钺站起来,眼前发黑,“以后他就只是一个牌位,不是将我耍的团团转的虞景哥哥了,以后的清明和祭日,我会给他奉上一杯薄酒的。”
她的声音里都是轻松,好像虞景是压在她身上多年的重负一般,一朝卸去,整 个人都能够飘起来了。
楚徇钺抱住她,“不怪你,阿黎很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麒枕在楚徇钺肩膀上,细细地喘着气,结束了。
第二日朝会。
当乾元城的争夺再次被提起的时候,唐麒直接了当地站起来,“本夫人不知道诸位为什么对乾元城这么执着,凌公子,你知道吗?”
凌渊同样摇摇头,唐麒继续道,“我不打算留在这里,我相信你们公子也不打算留下,咱们各退一步,谁都不留,看唐黎及冠打算怎么办,如何。”
她问倒是问了,可是语气中横着一种“谁敢不答应,我就打断谁的腿”的意思,简直不能隐瞒半点,凶狠非常。
“那黎小公子”钟大人看着唐麒道。
唐麒的眼中划过一道黯然,“真是不甘心,明明我的儿子,却”
她看向凌渊,道,“那孩子,大概会想跟着你的。”
凌渊看得出她的不舍,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如此,”唐麒也点头,回头道,“姜陶,你负责拟定合约,政事,经商都要包括,我交给你,去和凌公子商量,除非涉及根本,否则不用告诉我。”
姜陶心里发苦,认了这么个主子,真是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交给他,真是心大啊。
南方众臣却不免心生疑虑,这也太草率了。
不过唐麒连看都不看他们,行了一礼,道,“凌公子,今日我搬出王府,住去驿站,这唐、钺二王府,大约就是以后的皇宫了。”
“夫人急什么?”凌渊道。
“我不喜欢这里,阴气儿重,老是做噩梦。”唐麒懒洋洋地说道。
“难不成你想留着,你不是连凌王府的门都不进,让我住这儿这么久。”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里。”凌渊面带微笑,似乎有些勉强。
幼年最美好的记忆在这里,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幼年岁月确实美好,却在我心里埋下一把刀,你难道不是吗,凌渊。”唐麒声音沉沉,颇有些无奈。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把自己觉得好的给别人,却不问别人是否喜欢。
“是我的疏忽,玖思搬出去便是。”
“回头我请兄长喝酒。”唐麒笑道。
说完,唐麒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
所有人以为的明争暗斗,阴谋诡计,都没有发生,和谈就像破冰的春水,顺流而下。
唐麒派人收拾好驿站,当日中午准备离开。
唐黎一直站在门外,他知道母亲和爹爹要走,也知道自己不该拦着,和谈的条件之一,是他留下。
白术走到门口,他刚刚套好马车,道,“小公子,您不进去?”
唐黎摇摇头,“我等母亲出来。”
白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蹲下来道,“小公子怨小姐吗?”
唐黎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言语。
“小姐也是被逼无奈”
“白术,”唐麒打断他,“你去忙,我和阿黎说话。”
无疑,唐黎是委屈的,唐麒是舍不得的。
他是唐麒的长子,唐麒对他寄予厚望。虽说平时严苛了一些,可说不疼爱那怎么可能呢。
“阿黎。”唐麒摸摸他的头,拉着他的手走到秋千旁边,抱着他坐在秋千上。
“娘,”唐黎靠在她怀里,就开始哽咽起来,可他没哭,只是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娘阿黎舍不得你走。”
他这个模样,让唐麒心疼地厉害。
唐麒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是娘亲不好,娘亲也舍不得阿黎。”
“不怨娘亲,不怨的”阿黎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哭了。
七岁的孩子,又是自己亲生,她哪里受得了这孩子哭,当下就难受起来。
唐麒愣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只安抚怀里的孩子。毕竟不是一般妇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不可能哄骗唐黎,不能像别的母亲一样,孩子一哭,就许诺他各种各样的事情。尤其,这孩子还是阿黎,将来的帝王,他不能软弱。
凌老爷子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的心肝儿在哭,便吩咐侍女把凌渊找过来,走过去道,“好孩子,快不哭了,以后你就在豫南,与恒郡不过六七天的路,若是想了,让你母亲多过来就是,不哭了。”
阿黎从唐麒怀里爬起来,看了老爷子一眼,抽噎道,“父亲,不回不回江南吗?”
“回去也待不了多久,”老爷子道,“肯定要常常待在豫南郡的,放心。”为了曾孙,他也得让他们留着豫南郡。
凌老爷子哄了宝贝孙儿一会儿,凌渊终于来了。他刚刚歇下喘了口气,正累着。
“祖父,”凌渊行了一礼,将阿黎抱在自己怀里,道,“阿黎怎么哭了?”
“娘要走了,阿黎送她。”唐黎道。
凌渊了然,自己十岁的时候被送走心里也难受。
“不碍,以后会见的,不哭了。”凌渊摸摸他的头,看了站在一旁紧皱眉头的唐麒。
“舍不得的话,跟我走好了。”他半开玩笑道。
唐麒摇摇头,低声道,“太久了,来不及了。”
“玖思,” 楚徇钺提着她的箱子出来,道,“好了。”
“爹爹。”唐黎在凌渊怀里,喊了一声。
楚徇钺看着他,心里微酸,道,“以后要乖乖的,知道吗?”
唐黎点了点头,凌渊却道,“那么乖做什么,那孩子野一点也不碍的。”
这二人斗法,唐麒实在不想看,回头把熟睡的女儿抱在怀里,朝唐黎一点头,便朝门口走了。
楚徇钺连忙跟上,唐黎一扭头,把自己缩进凌渊怀里,只当什么都看不见。
凌渊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没事的。”
………………………………
第五十七章碧荷初生
57
出了府门,唐麒没有坐马车,吩咐白术道,“带小小姐先过去,我们走过去。”
“小姐,三条街,您身体刚刚才好”白术犹豫道。
唐麒摆摆手,“三条街而已,秦川我都翻过。”
楚徇钺携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道,“白术该成婚了。”
他言语之间的酸味几乎无法阻挡,可惜唐麒从来不懂争风吃醋几个字怎么写,何况还是对她忠心不二的白术。
“是啊,我跟他说过许多次,只是白术一直不愿意,说江山不平,无以为家,我便也没有再劝,不如回去之后给他说一门亲事好了。”
唐麒说的漫不经心,对于白术成亲这件事情,她都快麻木了,连调戏的心情都没有,每次都被拒绝。
“将军卫都是孤儿吗?”楚徇钺将她一缕长发别到耳后,又将唐麒有些发凉的手裹在自己衣袖中。
唐麒点了点头,“对,跟着我很多年了,都是四五岁就开始训练,是历代唐王手中的精锐,各有所长,就像白术,他要是再变通一点,封疆大吏都是委屈他了,白桑木讷却武功高强,白林还会做饭,就是难吃了一点。”
“那阿黎的呢?”
“阿黎自然有,你担心孩子?”唐麒看着他道。
“阿黎是凌渊亲子不错,可江南世家林立,现在遵从凌渊,不一定以后还听他的,到时候都是阿黎的账,万一有人对孩子不利,防不胜防。”楚徇钺本来只是说说闲话,谁知道又说起了正事。
“放心,凌渊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敢把江南那个烂摊子扔给我我儿子收拾,我不砍了他!”唐麒道。
“你倒是信他。”楚徇钺轻飘飘地说道。
唐麒终于察觉不对,笑道,“你今日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没有,”楚徇钺道,“只是多想了一些。”
“你不用怕,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别多心了。”唐麒安抚道。
楚徇钺这根弦崩了太久,到现在都松不下来。不能怪他,他毕竟和唐麒、凌渊这样的人不一样。
两个人走了一路,还捎带转去归鸿阁买了一盒点心,直到一两个时辰之后这才进了驿站。
驿站很显然已经仔细打理过,收拾地干干净净,但是仍然很简陋。唐麒进去休息,楚徇钺去看自家丫头了。
唐麒不挑住处,随意坐下问白术道,“两位将军和北方朝臣都住在这里吗?”
“是,夫人要见谁?”
“不用,留下姜陶和袁坤,其余人等,今日出城。”唐麒吩咐道。
“是。”
唐麒打了一个呵欠,白桑拿着信进来,差点撞了白术。白术拽着他道,“白桑,你慢点!”
白桑点头应下,然后进去了。
唐麒一手撑着下巴,“哪儿来的信儿?”
“回小姐,两封,一封是许大人从大渝送来的,一封是咱们府上的。”白桑道。
唐麒从他手里接过,笑道,“怪不得你着急呢。”
她先打开的是府上的信,看完之后,便笑了起来,“好事,大好事!”
她将信递给白桑,白桑看过之后,道,“二公子有后,确实是好事。”
“嗯,”唐麒眉眼带笑,“可惜青宁太小了,你让人过去好好照顾,府上的事情,让白林回去盯着,还有曦儿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是,小姐放心。”
唐麒看着许昌吉的信,里面还有一封是唐麟写的,大概是为了方便,才装在一起的。
看到这封,唐麒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她冷声道,“许昌吉还敢给我写信,他要是懂事儿,就该自己请命去西秦,这辈子都别让我看见他!”
白桑看得出来她火气不小,不敢开口。
楚徇钺抱着丫头进来,道,“许大人的夫人前些日子刚生了次子,不让人家一家团聚,这是何意?”
白桑松了口气,极急忙出去了。
“我让唐麟回去,不是让他给我做什么的,”唐麒皱着眉头,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借着自己在兰若寺积攒的名声,拉拢了一堆大渝贵勋,把人家太子给坑害了,我不信神佛,却也从来不曾不敬过,你说他做的这是什么事,他这么多年念得经都他妈喂狗了吗!”
唐麒大力捏着信纸,楚徇钺赶忙道,“玖思,你冷静些。”
“我倒是想,许昌吉不拦着就算了,还上赶着添乱,我怎么交代他和连海的,一个两个地不听我的话,这是将阿麟陷入何等境地了,他是出家人啊!”
楚徇钺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手,道,“阿麟总归是想帮你,他明白事理,敢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唐麒道,“我觉得他亏欠我这个姐姐,让我替他背了唐王府的血债。”她说着,低头把信看完。
“有事吗?”
“左右不过大渝的争端,许昌吉和连海已然在路上了,就要回来,”唐麒蹙眉,“阿麟一个人留在那儿不妥。”
“让他一并回来,大渝皇帝现在尚安,太子本来得皇帝信任,现在没了这信任,恐怕大渝如今是父子三人相争。”楚徇钺道。
唐麒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冤孽啊。”
楚徇钺不语,只是把小丫头放到唐麒怀里。
唐麟的事情,真的是让唐麒心忧不已。唯一的弟弟,因为自己从佛门卷到俗世纷争,不知道引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唐麒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疼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认。
让唐麟手上沾着人命,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是佛门子弟啊!
第二日起来,时辰还早。
她近来又时常熬夜,可是昨晚被楚徇钺早早拦在床上,早早熄灯,一句话也不让她说,她本来精神好,想看书,可竟然真让楚徇钺逼着睡了。
楚徇钺眯着眼睛,伸手抱着她,道,“快睡,还早呢。”
“不早了,你也起来,和我去吃馄饨。”唐麒戳了戳楚徇钺的脸,想把他叫醒。
“再等一等,不着急。”楚徇钺把自己和唐麒一起捂在被子里,抱着她又躺下去了。
唐府中,凌渊执剑在莲池旁边,动作流利潇洒,如十年之前别无二致。
唐黎在一旁站在,待到凌渊收剑,他便拍手叫好,“父亲好厉害,能教我吗,阿黎也想学。”
唐黎之前学的都是简单狠厉的招式,她只是看过穆崇和唐麒舞剑,虽然想学,可是唐麒觉得他还小,便没有教他。
唐黎拿着自己的剑,凌渊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地教着。
周瑾年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他站在那儿半晌都没有出声。他们公子啊,总算有人气了。
凌渊看阿黎累的满头大汗,替他擦了擦,道,“阿黎乖,去看书。”
唐黎行了一礼跟凌渊和周瑾年告退,便走了。
“什么事?”凌渊让周瑾年坐在自己对面,沉声问道。
“公子,昨日臣等连夜与北方诸臣合约拟定好了,请公子过目。”周瑾年拿出折子。
凌渊看完,道,“世家不必再姑息。”
周瑾年抬头,“世家之事当从长计议,公子。”
“计议什么,原本就没打算留他们多久,只不过战事拖延而已,你说我留着那群人干什么,给我儿子添堵吗!”凌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臣臣只是没想到”
“你看,这一点你就不如姜陶,”凌渊端起茶杯,“唐麒要除世家,姜陶可是娶了一位世家之女,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了,你却连我不想留世家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这刚直的脾气,多年不改,这些年我也不想你改,日后多小心。”
周瑾年随即跪在地上,深深一叩,道,“公子,臣臣惶恐,臣没想过那么多。”
“行了,惶恐什么,我还等着你把江南那一堆给我添乱的世家收拾了,这才是要紧的事情。”凌渊伸手扶他起来。
唐麒看重姜陶,是因为那个人能够替她办事,平常插科打诨,关键时候也不会出错;而周瑾年,则是真正的士人风骨,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凌渊能用他这么多年,那还真是脾气好。
“臣知晓,”周瑾年立刻高兴起来,“臣这些年手里攒了许多证据,只要查下去,放倒那些惹是生非的世家大族绝不是问题!”
凌渊看着合约,道,“下去重新拟一份,不管是我还是唐麒,都没有要占便宜的意思,坊间不是都传着笑话吗,说我和唐麒,打来打去打了这么多年,没分出胜负,却把自己儿子的江山打的一塌糊涂,越来越穷,我们俩,谁也没道理再让他们看了笑话。”
昨日的商谈中,世家臣子参与的人不少,因而这份合约,虽说是南北之事,可是夹杂了各方利益纷争, 撕了正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