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唐麒伸手拽着他的领子,若是平常,楚徇钺肯定会摔倒在她身上,但是今日,她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抓着楚徇钺领子的手也在发颤。
楚徇钺终究狠不下心,半搂着她,道,“玖思,这不公平,你想,我可以给你做羹汤,也能够帮你处理朝政,还陪着你,等了你这么多年,是不是?”
他们两个人里,永远都是他在妥协,在低头。楚徇钺伸手抚着她的长发,略微有些抱怨。
唐麒笑起来,“你说得是,确实如此,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多年,我走了一步,你走了九十九步,而且我那一步,还是为了诱你入局,你却一步不差地都走了。”
“是啊,你要补偿我,玖思,你欠我的债呢。”楚徇钺道。
唐麒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道,“会还你的。”
两个人说着,阿靖终于不满自己被父母抛下,哭泣起来。
楚徇钺让唐麒靠在床上,抱起孩子,轻声哄了起来,唐麒看着孱弱非常的幼子,觉得难受地很。
“你生了阿曦和阿靖,我才是欠了你一大笔债呢。”楚徇钺忽然道。
唐麒皱眉,伸手摸摸儿子的脸,道,“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咱们的事情,牵扯不到他们身上,我欠你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楚徇钺道。
“唐家的家训,这一代的恩怨,不能留给子孙。”唐麒道。
“我们两个是恩怨吗?”
“算是吧,”唐麒脑子乱的很,迷迷糊糊地回道,“你看,要是我不故意让你上了我这艘贼船,你现在不对,那你现在肯定死了,我肯定会诛杀尽楚氏族人的,你说是不是?”
“是,”楚徇钺看出来她已经糊涂地不行了,道,“玖思,不要说话了,睡一觉。”
唐麒艰难地点点头,想闭上眼睛,却又不肯,她想了想道,“要是我死了,你就和凌渊谈判,咱们有”
楚徇钺捂着她的嘴,低声喝道,“说什么混话,薰华草过两日就能找到,你要是敢走,我就把北方送给凌渊,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随你,我现在才知道,命最重要。”唐麒难得说了句丧气句,把楚徇钺吓得够呛。
唐麒从前总说自己怕死,但是楚徇钺觉得他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是这次不同,她语气中流露着淡淡的绝望之意,她害怕自己会死。
楚徇钺能够听出来,能够感觉到。他抱着唐麒,道,“玖思,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他坚定地安抚着唐麒,一手轻轻碰着唐麒的脸,“你会好好的,玖思,薰华草一定会有的。”
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药材被送来的时候,虞景已然气绝,没有挽回的余地。
楚徇钺听着她还算均匀的呼吸声,站了起来,把儿子交给侍女,吩咐道,“去请孟先生过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恒郡的流言迅速平息。唐麒往南营那一趟,总算没有白费,南营士气大作,北营也重新排兵布阵,守城地还是唐念。
唐麒竟然在这两日里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让孟廷卢非常震惊,她本应该继续昏睡,不过醒也清醒不了多久,也就那么半个时辰。
随后北海战火燃起,情况非常严峻。
也就是这天,唐麒醒过来的时候,收到了阿黎的信和一个盒子。
唐麒皱眉,“阿黎的信,还有这是装薰华草的盒子”
“去的暗卫都没有回来”楚徇钺道。
派去取薰华草的人迟迟不归,唐麒和楚徇钺都知道是出事了。
唐麒迅速撕开信封,看完之后便大怒,道,“这算什么事情!凌渊这人咳咳!”
楚徇钺不管那么多,一手扶着唐麒,一手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
积攒多日的郁气和愤怒全部被激起,楚徇钺一把摔了盒子,冷静半天才道,“阿黎写了什么?”
“阿黎只问我好不好,没说什么,可我清楚,凌渊是想拿捏我的性命,他不会轻易让我好过的。”唐麒靠在床上,揉着发痛的头。
“我过去。”楚徇钺道。
“你过去有什么用?”唐麒拉着他的手。
“当年虞景丧命,我就不信他半分愧疚都没有!”
“他当然没有,”唐麒使劲拽他坐下,“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死个人而已,何况虞景还姓楚,多的是深仇大恨,他怎么可能愧疚。”
“那该怎么办,难道”楚徇钺愤怒不已,当年虞景的命被凌渊耽搁,现在唐麒的命又被他耽搁,都是薰华草,怎么两次都落在他手里!
唐麒靠在床上,咳了好几声,“你放心,凌渊不会轻易让我死的,我一死,这天下还不知道是谁的。”
“我才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唐麒,我要你好好活着,我管天下干什么!爱是谁的就是谁的!”楚徇钺喝道。
唐麒垂眸看着他,“可我在乎,清时,这是我的天下。”
夫妻二人对视半晌,楚徇钺道,“你就我的天下。”
唐麒当时便扑到楚徇钺怀里,道,“我知道,清时,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再不济,还有阿黎在那里,何况凌渊绝不会让我死。”
楚徇钺用尽力气抱着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听实话吗?”唐麒在他耳边道。
“他心悦你,”楚徇钺沉声回道,“不是因为你手握重兵,能够助他,就只是最简单的心悦你,是不是?”
唐麒闷声哼了一声,“是,他心悦我,这就是弱点,自然可以利用。”
“那你打算”楚徇钺话没说完,唐麒已经撑不住了,他只得把后半句咽下去,抱着她放在床上。
“清时,拿纸笔来,我给阿黎回信,我说,你写。”唐麒道。
楚徇钺拿了过来,唐麒略作思索,简单回了几句,后面的话就是给凌渊写的,说她愿意与凌渊谈判,换回薰华草,也就是承认了自己现在病入膏肓,性命垂危一事。
唐麒说完,道,“清时,找孟大夫给把药用的重些。”
“别胡来!”楚徇钺道。
“左右我已经如此,还能比现在更糟?”唐麒道。
“若非阿曦和阿靖”楚徇钺脑子一乱,就开始想起俩闹心的孩子。
“嘘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阿曦和阿靖多乖,”唐麒道,“我早就说过,大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孩子。”
楚徇钺垂眸,“我晓得,你休息吧。”
乾元城,唐王府静梨院。
白桑站在唐黎身边,他胳膊骨折,也脸上也是伤痕,一看就伤的不轻。
白桑奉命来找薰华草,可是凌渊把这里守得铁桶一般,好不容易在那个箱子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把薰华草拿出来,几个人就栽了。
若非阿黎保他们一命,恐怕几个人现在早就成尸体了。
“白桑叔叔,你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唐黎坐在秋千上,沉声问道。
“小姐她虽是醒了,可是不大好,黎公子您又突然不见,把小姐和楚相公吓得够呛,白术侍卫差点把恒郡翻过来。”白桑道。
唐黎低着头,“是我冲动了。”
“小姐没有责怪公子的意思,她说这既是公子的选择,就请您自己走下去。”白桑回道。
唐黎抬起头,“母亲这么说的”
“小姐很担心您,她虽然这么说,可是还是希望您陪着她的。”白桑解释道。
唐黎摇摇头,“我已经选择了。”他沉默半晌,继续问道,“薰华草能救母亲的命吗?”
“能,当年小姐为救虞先生花费人力物力才寻得一株,可是出了意外,还是耽搁了,不成想现在成了夫人的救命药,真是因祸得福不对,要是虞先生还在,肯定不会让夫人出这么大的事情。”白桑下意识地改口。
“虞先生很关心母亲吗?”唐黎道。
“好像不对,他也算计和坑害小姐许多,属下闹不明白。”白桑道。
唐黎皱眉,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母亲不会有事的,我去找父亲。”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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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放手一赌
35
唐黎和凌渊父子二人僵持在书房,准确的说,僵着的只有阿黎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阿黎,你母亲是我最大的敌人,你该知道的,”凌渊端着茶杯,面前是北海的地图,“我们是仇人,若是你母亲一走,这天下我岂不是唾手可得?”
唐黎站在桌子前,半晌没有说出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凌渊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儿子,他跟自己很像,甚至比自己小时候更加沉稳冷静。
但是,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而且事关母亲的性命。
“就算母亲你也不可能轻易得到天下的,说不定还会天下大乱,到时候你就是千古罪人!”唐黎一时着急,想到什么便说了。
凌渊把茶杯磕在桌子上,这个动作和唐麒如出一辙,沉着脸道,“阿黎,你就是这么同父亲说话的!”
“我”唐黎知道自己说错话,低着头,道,“阿黎知错,父亲慢慢喝茶吧!”
唐黎说完,转身便快步走了,出门就撞上周瑾年。周瑾年看着他眼泪都快下来了,道,“怎么了,黎小公子?”
“对不起,周先生。”唐黎行完,又匆匆走了。
这两天下午,都是周瑾年在教唐黎,临时当了先生,这礼他倒是受得起。
周瑾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他也赶着见凌渊,便没有多想。
凌渊一手撑着额头,半靠在桌子上,只觉得心烦不已。要说真的让唐麒就这样死了,凌渊他狠不下心。
他们自幼相识,大约就是外人眼里的青梅竹马,而后命途坎坷,受尽磨难,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抛却这些不说,凌渊知道有其他的原因,他深藏心中不愿承认的原因。
他心里有唐麒,不是因为她手握重兵,能够帮他夺得天下。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他的心里,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就背道而驰了。
他不舍得她死,凌渊蹙眉但是,如果唐麒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他。
这是必然,他们两个,只能是你死我活。现在,他把唐麒的命握在手里。薰华草是救命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唐麒不会动用。
她必定是到了绝路。
只要凌渊推一把,唐麒就会万劫不复。凌渊甚至相信,他和唐麒这样的人,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只怕是要受尽地狱烈火吧。
周瑾年连喊三声,凌渊终于回过神,道,“何事?”
“公子,你召臣过来的。”周瑾年回道。
凌渊坐正身子,道,“对,有事情要你办,大渝的。”
大渝的情况最近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他知道唐麒已经派人过去了,但是没想到唐麟身为出家人,竟然也为了他姐姐卷进大渝的皇室争端之中。
“臣已经知晓,据说是唐夫人之弟唐麟借自己身份之便,卷入朝政之中,大渝的太子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咱们鞭长莫及,依臣看,大渝太子撑不了多久,”周瑾年道,“何况何况”
“说!”凌渊不耐烦道。
“西南已然失守,唐夫人也不必在大渝太过费心了。”周瑾年道,西南虽然不是非常有钱,但对唐麒来说,她也就只需要熬过这三个月了,偌大的西南,这点用处还是有的。
凌渊喝何尝不知道,西南一战,他被唐麒一个不算太高明的计谋算计地将整个西南拱手让人,那口气憋在心里,现在被周瑾年一提凌渊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结果如何倒是不用太过操心,既然当初已经答应大渝太子,不管出于各何种原因,都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凌渊一手叩着桌子道。
周瑾年低头应是,忽觉自己怎么年纪越大目光是越来越短浅了。
“公子,臣刚才看见黎小公子哭了,莫不是想家了?”周瑾年多嘴问了一句。
“这里就是他的家,有什么可想的。”凌渊回道。
周瑾年无言以对,行礼准备告退,还没走出去,他又被凌渊拦住。
“你觉得,唐麒若是丧命,是否会对南方有利。”凌渊问道。
“这是自然,”周瑾年毫不犹豫地说道,“唐夫人乃是北方之主,是北方的顶梁柱,在军中威望极高,又擅长用兵,若是她死,北方必定一团散沙,以公子的本事和南方的底子,要夺得北方,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终于知道唐黎为什么要哭了,他爹要弄死他娘,哭不死才奇怪吧。
“说的很对。”凌渊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唐麒那般的魄力,能够让北方八十万大军马首是瞻不,应当说是西秦那四十多万,入主恒郡之后,她新起用的人和招来的兵,必定不如西秦军。
“可是,公子,好端端的,唐夫人怎么会会没了啊,前几日她还去了恒郡南营,虽说虚弱,不过女子产后不都那样吗?”周瑾年满脸讶色。
凌渊一手叩着桌子,道,“我自然清楚,你刚才不是撞上阿黎了吗,看他脸色就知道了。”
“对,黎小公子哭了。”周瑾年道。
凌渊心里咯噔一声,他去恒郡看阿黎的时候,听他身边的人说过,这黎小公子也是个不常哭的,从小就乖巧伶俐。
且凌渊亲眼所见的是,那孩子练武扭了手腕,也是一声不吭,现在却哭了。
唐麒的事情,必定只真不假。
“你说,我是让她死,还是让她活。”凌渊的声音里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浓重的哀伤,如果当年他选的不是天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面临这个抉择。
凌渊站起来,走到窗口,三月的天气温暖明媚,他心里却是朔风呼啸,冰冷无比。
周瑾年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心下了然。
“公子,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什么是鱼,什么是熊掌?”凌渊一只手叩在窗沿上,低声道。
周瑾年给他倒了杯茶,走到他身旁,道,“公子最看重的,就是熊掌,其他的就是鱼。”
“可是我想要天下,也想把鱼锁在我的牢笼里,时时刻刻地看着,”凌渊目光沉沉,看着窗外满树的梨花花苞,“为什么我不能试一试。”
周瑾年不置可否,他知道,凌渊恐怕对唐麒已经是情根深种,多年来,他隐忍着这样的感情,而现在,却是再也压不下去了。
但是还有可能吗?
周瑾年也看着外面的梨花树,道,“那鱼太凶狠了,公子会丢了鱼,也会丢了熊掌。”
凌渊蓦然转身,道,“我已然厌倦了,你下去吧,去看看那孩子。”
周瑾年退出,阿黎正在后花园里练剑。他看了半晌,便心生不好,小小年纪就这样种的戾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黎小公子。”周瑾年喊住他,然后走过去,蹲下身给他擦擦汗。
“周先生,你有何事?”唐黎道。
“今日我夫人在家炖羊肉,不知道黎小公子想不想过去?”周瑾年笑着问道。
唐黎不解,周瑾年拉着他的手,道,“黎小公子,大人有大人的事情,上面有上面的事情,黎小公子还不用去管大人的事情,我呢,也不用去管上面的事情,咱们啊,去我家吃羊肉。”
唐黎垂眸,周瑾年也不急,笑吟吟地看着这不过七岁的孩子。
“黎小公子,你要相信夫人的本事,也要相信你父亲。”周瑾年道。
唐黎收起剑,交给旁边的侍卫。
“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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