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他们只能是师徒,必须是师徒。
“你们师徒真是有意思,明明师父有情,徒弟有意,偏偏一个执意去死,一个当初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凌渊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着。
“”唐麒忽然觉得心痛难忍,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嗓子里像堵了东西一样,有一把刀将她的心剜开,剁碎,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疼的已经无法言喻了。
唐麒端起茶杯,楚徇钺看到她的手微微发抖,茶水洒出来了。
虞景,若是你知道这丫头那么喜欢你,你还会执意去死,把她留给别人吗?
可惜没人回答,没人能够回答,四月的风从从窗户中进来,好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唐麒坐的不稳,又有风吹进来,她头上的两支金步摇忽然晃动起来。唐麒眼神飘向窗外,有些涣散,她慢慢伸手向上,却没有碰到又中途放了下来。
她的神色忽然归于平静,好像刚才出离愤怒和哀伤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她已经二十六,不是年少轻狂的模样了。
她随后道,“斯人已逝,你又何必和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的优点,拿的起放的下,不然,我也不会嫁给清时。”
今早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匣子里都是最简单的发簪,白玉,青玉,紫玉,要么就是檀木,大概是岁数渐长,忽然后悔怎么都是这样简单的发簪。
楚徇钺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个木盒子里两支金步摇,笑着给她束了上去。
那是年少的女子才会用的金步摇,但是楚徇钺给她束上了。
凌渊这才注意到,唐麒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骑装,上面用暗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外面的长袍也是紫色,颜色略深,花纹似乎更加华丽。挽的头发虽然简单,但是两支金步摇却非常华丽。
金步摇应该宫廷出来的东西,浮华夸张,唐麒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次,没办法回答的是凌渊。他忘了,这个女人不管心里藏着谁,她都已经嫁给别人了。
传言一般女子不管婚前对自己的另一半有什么样的幻想,婚后都会对自己的丈夫死心塌地。
唐麒是一般女子吗?
凌渊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吧。
“应该是十八年前吧,”唐麒目光沉沉,整个人都很平和,道,“我第一次看到虞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教我看书,给我束发,我十四岁的时候,他不愿再继续,我就将长发铰了半截,二十岁的时候,他身故,我又铰了半截,大概他替我束过的发,已经都铰完了。”
虞景已死,过去的不管是感情还是利用,都不容外人置喙。
“这个回答,你觉得如何?” 唐麒盯着凌渊道,她也不否认凌渊的说法。
凌渊没有,转而说道,“玖思,咱们再说孩子的事情,扯远了。”
“哦,就不绕回去了,我说正事吧 ,”唐麒转头看着延鸿方丈,“您老看够戏了?”
延鸿方丈眼中带着笑意,道,“老衲真的老了,刚才竟然想起你们儿时的情状,当初也是坐在这里,那是冬天,小麒儿和小渊儿再抢一个祈福的荷包,后来的事情哈哈哈算了,老衲以后给阿黎讲,玖思说正事吧。”
他们两个人小时候掐架那叫一个欢,你一句我一句,然后吃亏的都是唐麒,小姑娘也不哭,跳上桌子就把凌渊压倒在地上,凌渊有分寸,从来不会弄伤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子。
延鸿方丈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会这样长大,然后贵族少年和贵族少女会扛过家族的压力,皇室的压力,即使受苦,最后也会在一起。
但是延鸿方丈错了,在命运无情的时候,这两个人孩子,各自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分道扬镳,没有回头路。
“城中似有瘟疫,想请方丈亲自过去看看。”唐麒道。
“瘟疫?北方也有。”凌渊低声道。
凌渊一说这话唐麒就知道了,道,“南方真的是瘟疫!”
延鸿方丈叹了口气,道,“看来不用老衲过去了。”
唐麒看了他凌渊一眼,道,“看来咱们的账,没工夫算了。”
可以想见瘟疫肆虐之后,南北双方是怎么的情状,还打仗,给唐麒找个合心意的厨子都是大问题。
“玖思,白珏,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胡来。”延鸿方丈道。
唐麒低头,“我知道的,方丈。”
凌渊不语,他还不至于置天下人的性命于不顾。
“那老衲,先去豫南郡,还是恒郡!”延鸿方丈问道。
“当然是恒郡!”唐麒毫不客气。
“豫南。”凌渊几乎同时道。
延鸿方丈想了想,随后道,“老衲去豫南。”
“凭什么!”唐麒道。
“玖思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人,叫无妄,他虽年轻,医术却非常出色。”延鸿方丈道。
唐麒没有答应,看着他道,“方丈”
延鸿方丈笑呵呵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如当年看着两个奶娃娃。
“你为什么不请隐徳大师?”唐麒道。
“他已经在路上了。”凌渊道。
“那你还和我抢延鸿方丈!”唐麒站起来道。
凌渊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延鸿方丈安抚道,“好了,好了,玖思,我还能骗你不成。”
唐麒不情愿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又道,“方丈,我去睡一觉,然后带无妄走。”
她行完礼,然后告退,看的出来,她很疲倦了。
“后悔吗?”延鸿方丈问道。
“不。”凌渊垂着长长的眼睫,听见屋外的风呼啸而过,有什么好后悔了。
她是玖思,又不是小麒儿。
凌渊忽然道,“不对,我跟她说孩子的事情呢。”
说完,也起来走了。
延鸿方丈笑了笑,确实不用后悔,他见过明家姑娘,聪明又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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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乱象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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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麒骑在马上,无妄坐在马车里,她睡了一夜,觉得非常舒服。
早上无妄还真是把唐麒吓了一跳,大热天的,他裹着一身斗篷,连脸都看不清。
延鸿方丈此意非常明显,就是想让他和唐麒姐弟相认,但是无妄有些害怕,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敢和唐麒说话。
唐麒也没多想,她急着回去呢。
无妄在马车里将斗篷脱下,两只眼睛通红,昨晚他已经远远看了唐麒一眼,当时就两脚发软,走不动路了,最后还是青元和另一个小沙弥把他扶回房间的。
无妄掀开帘子,偷偷地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女子,和幼时有几分相似,骄傲而且坚韧,只是不再那样张扬。他觉得,他的姐姐一直都该是骄傲肆意的,即使年岁渐长也不会改变,可惜不是。
唐麒素来敏锐,何况无妄那道目光实在过于热切和哀伤,她便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看见一只手臂。
无妄惊慌失措,急急地放下帘子,谁知道一个不小心,一头撞在车壁上。
唐麒蹙眉,问白术道,“这人能信吗?”
白术也奇怪,为什么要偷看他们家夫人, 他回道,“要不属下去问问他,怎么有些疯疯癫癫的。”
唐麒摇摇头,“算了吧,你去看看他磕着没有,延鸿方丈总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
“是。”白术打马回头,朝马车边走过去,唐麒也再看了一眼,那小和尚有毛病吗?
恒郡此时风声鹤唳,唐麒一行人进城的时候,城里竟比往日乱了很多,她只好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我不过走了不到两日,怎么恒郡会乱成这样。”唐麒蹙眉道。
白术也一脸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半晌之后,白桑过来,道,“小姐,这街上昨晚有一户人家起火,烧死了人,死的人就是瘟疫的病症。”
“召萧云过来,就是死了人,也不能让乱成这样。”唐麒皱眉道。
“是。”白桑应声。
死亡一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平日总是离人非常遥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它触手可及。
无妄从马车上下来,还是裹着厚厚的斗篷,走到唐麒面前,道,“夫人,贫僧想去有人离世的地方看一看。”
“你为何一直裹着斗篷,不让我看见你的样貌?”唐麒问道。
“回夫人,贫僧容貌丑陋”
“别胡扯,我儿子都说了,你就是眉上有道疤而已,能难看到哪儿去,”唐麒直勾勾地盯着他,“莫非我们认识?”
“不不认识,夫人身份尊贵,无妄怎会认识夫人。”无妄慌张道。
唐麒嗤笑道,“算了吧,这年头和尚也这么油嘴滑舌,能说会道,我派人带你去,记着,千万要稳住这里的百姓。”
无妄没办法回答,唐麒让白桑跟着他,自己回去了。
无妄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还没有准备好见他姐姐呢。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近乡情怯,近亲情更怯。
唐麒还没回府的时候,萧云已经在半路上找到她了。
“萧云,你的人手不够吗,,怎么这么乱。”唐麒问道。
萧云摇摇头,无奈道,“属下还真是不知道这伙人是怎么想的,昨日卫营抓到一个在街上追着别人砍的,审讯之后,那人说,他要砍的那个人在他出门不在家的时候,和他娘子通奸,以前他是敢怒不敢言,索性现在闹瘟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赶着去报仇雪恨呢。”
唐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都是什么事情!
“不止呢,还是在赌坊闹事的,青楼也是小姐,恒郡的牢房三年来都没这么满过,不信您去问问三个府尹。”萧云摊开两手,一脸无奈。
唐麒叹了口气,“行,不为难你,去传令,把青楼赌坊全部关门,闹事的人,能放就放掉,宵禁时间提早,互市关了,我回去就去安排,每日派人给这里的人家送东西,不用银子,从现在开始,关了城门,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准出城。”
“是,夫人放心。”萧云道。
“还有一事,夫人,您把萧潇接到您那儿吧,属下府上没人,不放心。”萧云又道。
唐麒点点头,“好了,一会派人去,让你的人也小心一点,要是再有死人,直接烧了。”
“是。”萧云道。
两个人说完,唐麒也到了唐府,楚徇钺没在,唐黎和穆崇出来相迎。
唐黎一把抱着唐麒,道,“娘,你回来了!”
“回来了,”唐麒将儿子抱起来,道,“穆叔,您怎么出来了。”
“没事,出来吹吹风也舒服一些,”穆崇笑了笑,“无妄师傅呢?”
“路上遇到有病症的人家,他过去看了,穆叔,您见过他什么模样吗,一路上他都捂着斗篷。”唐麒边走边问道。
“没有,他上一次过来诊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屋子里虽然点着灯,不过我也没看清楚。” 穆崇把唐黎从唐麒怀里抱过来,把他搁在地上,让他自己走。
唐麒拉着儿子的手,道,“阿黎,你不是看见了吗,他和娘长的像不像?”
“不像,阿黎只记得他额头上有伤。”唐黎摇摇头。
穆崇皱眉,“玖思,你怎么这么问?”
“直觉吧,”唐麒道,“都说那孩子有佛缘呢,我这些年一看见年轻的和尚,就在想是不是他?”
穆崇微微叹气,“晚上去看看。”
“我也害怕呢。”唐麒说道。
无妄坐在那个妇人的床前,给她诊脉。
妇人掩面而泣,道,“师傅,妾身是不是也要死了,我夫君前几日病倒在床,不想竟是感染了瘟疫”
无妄诊完脉,道,“这位夫人放心,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不是瘟疫。”
“真的吗?”那妇人哭泣道,“夫君这几日都不让我近身,昨夜让我给他煮了一碗汤面,他吃完之后,妾身还以为他好了,谁知道他竟然放火烧死了自个,留下和妾身和孩子”
后面几个侍卫听完,也慨叹不已,竟不想还有这样的人。
“您放心,贫僧奉唐夫人之命,来给诸位诊治,定能治好这疫病的。”无妄说道。
那妇人点点头,泣不成声。
无妄回头对白桑道,“白桑大人,劳烦你将这家中的东西都换成新的。”
“是。”白桑答应的干净利落,立刻差人去办了。
那妇人还在那里哭泣不能自已,床上三四岁的幼儿已经醒来,哭着在找母亲。
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来说,死了夫君就是没了一切,若不是这幼儿,恐怕她也一同去死了。
白桑有些不耐烦,道,“别哭了,夫人为人和善,就算你们孤儿寡母,也不会让你们饿死的。”
这里听完哭泣之后,那边也是一样,总之乱的不可言说。
楚徇钺回府之后,也累的头晕眼花,唐麒朝他走过去,道,“清时,你还是在府上待着,本来身体就弱,万一病了怎么办?”
楚徇钺摇摇头,“天气越发热了,瘟疫蔓延地会越快,还是尽早想办法才好。”
唐麒拽他坐下,道,“那这也不是你该忙的事情,以后不要出门了。”
楚徇钺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
“我不是开玩笑,” 唐麒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是你是我丈夫,万一你有个什么清时,我可是真的是会带着阿黎改嫁的。”
她神情严肃,楚徇钺摸摸她的长发,道,“玖思,为君者,应当心怀天下。”
“你当我很稀罕那个位置吗?”唐麒回道。
楚徇钺愣了一下,“什么?”
“你自己当心吧,我要改嫁可是容易的很,昨天凌渊还跟我抢孩子呢。”唐麒坐到书桌前,看文书去了。
楚徇钺这才反应过来,坐到她旁边,问道,“玖思这是担心我吗?”
唐麒不说话,楚徇钺忽然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唐麒肩膀上,亲昵地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放开我!”唐麒动了一下。
楚徇钺还是不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了,唐麒也看不成文书,两个人闹起来。
忽然外面有人喊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那是姜陶的声音,唐麒随即想起来自己把几个阁臣全部召过来了。
“快放开,别闹!”唐麒道。
楚徇钺玩心大作,还是不放手,眼看脚步声就在门口,唐麒情急之下一肘子推了楚徇钺一下。
没想到力气打开,楚徇钺又抱的紧,两个人齐齐摔倒在地上,唐麒手里的笔飞了出去,从率先进门的姜陶眼前飞过落在门口。
姜陶眼尖,看见两个人摔在地上,出于对当今情形的考虑,他赶紧在门口施礼,顺便把众人的视线挡住,道,“夫人,楚相公,臣等应召前来。”
唐麒麻利地站起来,顺手把楚徇钺拉起来,道,“进来吧。”
“今日召诸位过来,乃是为北方瘟疫之事,事关重大,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下了几个诏令,只是还有不足之处,特请诸位过来。”唐麒神色严肃,一旁的楚徇钺也是严谨的模样。
她让几个人坐下,便商量了起来,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了。
瘟疫,这可是瘟疫,动辄让一方城池毁灭,国家倾颓的重症,绝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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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得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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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唐麒和几位重臣才准备散了。
楚徇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