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她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来访着,她歪着头问:「我认识你吗?」
「伯母您健忘,我是念祖的高中同学。」
初老的女人轻轻地笑一声说:「如果是诈骗集团就不要白花力气了,我没有钱,我儿子也不会为我付任何的钱。」
「现在骗术很多,难怪伯母会误会。」
「不是误会,你走,我没有什么钱好拐的。」
「我不是要骗钱,我只是想知道念祖最近的情况,我去你们旧家找念祖,陈妈妈说您巳经把房子卖掉了。」
「你是警察?把证件给我看。」
张培华乖乖地拿出证件,心想:明明大家的警觉心都很高,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上诈骗集团的当?
女人很仔细地看着证件并核对证件上的照片,她把证件还给男人时说:「!要问什么事?」
「伯母怎么那么厉害?一眼就看出我是警察。」
「因为你不了解李念祖的过去,所以你用最通常的话当开场白;只是李念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他没有所谓的『高中同学』,你是为哪个女人来的?林晓君还是胡珊妮?」
「呃!都有。」
女人双手掩面,大概在为如何开口做个思考。
「你从哪里知道我们住中坜?」
「通报系统和户政单位。」
「你知不知道李念祖的父亲?」
张培华点点头说:「中坜的大地主。」
「我是他的小老婆,也不能说是小老婆,现在流行叫小三。」女人好像对自己的话感到好笑,她轻轻地笑了笑说:「他元配生的都是女儿,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就直接跟我说要找个女人帮他生个儿子,所以。。。。。。这算是交易!他出精子,我出卵子和子宫;他说如果生儿子就给我两百万,如果生女儿就给三十万,他还建议我去照超音波,若是女儿就及早处理掉。
中坜的那间房子是他分给念祖的财产,念祖后来的生活费及所有的教育费都是他父亲拿出来,所以他才能到法国读书,还好当初他父亲给了我一点现金,不然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张培华安静地等着女人说下去。
「我在理容院上班,我怀孕了他老婆当然很不高兴,还曾经叫人来打我,他警告他老婆说他没有儿子,不能传宗接代是他老婆没本事,我想他应该有把我们的协议向他老婆说了。他老婆也是精明的人,女人说我要是生男的就可以入他们的户口,如果生女儿我就得自己养,女人也同意生儿子的话可以给我两百万和一间房子,孩子的教育费由他们负责,至于财产,念祖必须和他的姐姐均分,他有七个女儿,也就是说念祖多了一间房产。
孩子生了之后他们却只给我五十万现金和一间透天厝,其他的财产要等孩子长大再处理,地皮后来和建商合作盖了中坜的那栋公寓,念祖分到三间。养个孩子长大五十万哪够?他们只负责念祖的学费,后来我就把其中两间脱手,卖屋子的钱拿来过日子。
我和念祖一起住,他父亲每个星期六下午过来看孩子,只是一个下午而已,晚餐他得回去吃,念祖和他的姐姐们年纪相差很多,他父亲大概也无法被八个女人道德夹攻,所以念祖上了国中之后探望成了一种形式,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大部分都坐在沙发上看两个小时的电视就回去了。念祖知道他是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瞧不起我,于是我就叫他父亲不用再来了,孩子我会照顾好。
我确实有贪念,原本指望将来能分些财产,可是在他接下来的几年里他老婆就把土地卖光了,我是在他死后才搞清楚状况,他老婆卖土地的时候告诉男人会把念祖那一份汇给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收到钱,女人从念祖出生时就以接纳他的态度来解除丈夫的心防,真是高招!不过女人倒是从头到尾都付念祖的学费。」
「妳没去向她要?」
「要些什么?养个孩子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我没有力气再打官司,打了官司也不一定会赢,再说那时候的观念和现在差别很大。」
培华从女人的谈话里了解到李至璋对家庭关念十分淡薄,甚至于扭曲了婚姻的定义,他的存在只是李家祖宗的延续,他是李家历史接力赛中的一棒,这种接力赛万一棒子掉了就算出局,社会上给这样的情形一个名称叫做「绝嗣」,这是一个不好听的名词--大部分的人这么认为。
「李妈妈。。。。。。」
「叫我崔女士。」
「伯母,为什么我提到我是李念祖的高中同学时妳说李念祖没有什么高中同学?」
「你的年纪比念祖大一些,该知道有段时间是升学主义至上,念祖很会读书,」女人笑了笑,笑得有些凄凉,女人接着说:「他从小就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同伴;从他开始念书起就没有同学打电话来找他,也没有同学来家里玩或跟同学出去玩,他觉得他的身世使他蒙羞,那时候是没有所谓『单亲家庭』这个名字,而且,我在那种地方上班,说穿了也是出卖女人的原始本钱。
高中毕业后他就搬出去住,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如果以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亲子关系薄弱,我只不过是他出生到人间的工具。」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张培华不以为然的说,他想起他的家庭。
「不然他该怎么想?人家的父母是住在一起,一个工作、一个照顾家庭,他的父亲一个星期才和他见两三个小时的面,见面的时候两人共同盯着电视看,而我,有了孩子还能回去上班吗?我相信只要我回去做以前的工作,他老婆一定会向我要回五十万,她恨不得我饿死、穷死。所以我能做的营生只有股票。哼!那种东西赢十元赔二十元,我卖的房子有一间是赔在股票上。念祖离开家后我的生活反而好过些,她知道念祖搬出去住后不但付念祖学费,也给他生活费;你看,不是他母亲的人是不是比他母亲给的多?」
「他有跟他父亲那边联络?」
「大概有!这孩子不常跟我说话,有时问他事情他不是装作没听见就是不回答。」
「后来怎么生活?」
「念祖开始读书的时候我白天帮人家带孩子,晚上做大楼清洁工,晚上七点做到十点,那时候带孩子不须执照。」
「又怎么会住到这里?」
「我年纪大了,一个人不必住那么大的房子,何况生活费也没有来源,我告诉念祖倒不如把那间房子卖掉,他付我住这里的钱,其他的钱他拿去,这里一次付清一百五十万可以住到死,包吃包住。」
「他不给妳一些生活费吗?」
「他自己花都不够了哪来的钱给我?他买了车子、穿高级的衣服。」女人歪着头不大确定的说:「他可能认为是爸爸那边把他养大的。」
「不曾来探望妳吗?」
「我没这个指望,他从小就痛恨我,认为我是把他当成获得财产的工具。」
「妳怎么知道林晓君的事?」
女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的说:「报纸看到的。还好这里的人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他们以为我孤苦无依,要是大家知道的话一定问东问西,话传来传去传到最后一定是念祖杀了人。」
张培华在心想歉然地说:「说不定这是事实。」
「林晓君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吗?」
「我不知道,从他搬出去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扳不完,他连大学毕业典礼都没要我去,我记得他只回来拿兵役单、服完兵役后告诉我他要去法国读书,回来台湾时打过一次电话给我,接着是我跟他商量卖房子的事,再来就是他帮我把东西搬来这里,就这样。」女人笑笑地耸着肩说,对于李念祖的事,张培华看不出她是无奈还是已经习惯了。
「他为什么要改名字?」
「关于这件事我问过他,他的名字是他老爸取的,意思是他老爸没忘记祖先,晓得要传宗接代这件事,念祖告诉我他的名字俗得不能再俗,他说他要改名叫至璋,意思就是李家最好的男孩。」女人停了一下抬头注视张培华,她说:「我能说什么?他只是尽告知的义务。在这场『家庭』的戏剧中我只是一个站在旁边、没有台词的活道具。」
难怪李至璋一听到女生怀孕就感觉惊恐,「生命」从小对他而言是不愉快的轮动,他不喜欢动物有所谓的传宗接代,偏偏他的血液中带有父亲的风流因子,而风流的精子是传宗接代的主导者,社会的改变使更多的女人只要孩子不要婚姻,梗在他心中的是婚姻的责任还是对新生儿的恐惧?
………………………………
《人性系列之19 埋冤 原创-詩憶。》
七埋冤
张培华调出林晓君的案子。
事情发生在96年8月28日。一辆经过上坪溪的车子看到桥下几块大石头中间似乎有人卡住因而报警,当救难人员赶到现场时发现李念祖在河水中载沈载浮,他旁边的女子则是动也不动,女子被救上岸时已无生命迹象;根据法医的报告,林晓君为生前落水而窒息死亡,李念祖的肺部则是稍有积水,但胃部有很多泥沙,两人的体内都检验出有flunitrazepam,它是fm2的主要成份。现场遗有两个饮料空罐,里面也检验出有fm2。
「难怪他是清醒的。」张培华看着报告自言自语的说。
根据李念祖的说法是林晓君有另外一个男友,俩人已交往多年,她认识李念祖后有意和另一个男友分手,但前一个男友对林晓君很好,所以林晓君迟迟无法向他提出分手的事,偏偏这时林晓君发觉怀了李念祖的孩子。
李念祖说如果林晓君对前男友念念不忘,他可以退出这场三角关系,但林晓君表示她不忍心拿掉孩子,如果要她拿掉孩子她宁可选择结束生命。
李念祖告诉林晓君,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在双方没有结婚前两人都有权力选择交往对象,林晓君很敏感的问他:「是不是想分手?还是不想有孩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事情总是要解决。」
李念祖说8月28日当天林晓君邀他去河边讨论关于孩子的问题,李念祖依约载她去河边,当时林晓君拿了一瓶饮料给李念祖喝,李念祖喝完之后林晓君才告诉他,饮料里面有fm2药丸,她希望俩人来世能做夫妻,李念祖说大约几分钟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当她告诉你饮料里面放了fm2时,你没有立即求救吗?」警方问。
「她没有立刻告诉我,是我喝完大约十五分钟后她才说的,那时我已经感觉有些昏沉沉,她说完之后也喝了饮料,她说她的饮料里面也加了fm2。」
「28日几点发生的事?」
「晚上八点左右。」
「你们怎么落水的?」
「不大记得了,当时我们站在河边,好像是她在我的手上绑上红丝带后拖着我到河里。」
「你的身高体重和她差那么多,她怎么拖得动你?」
「我也无法解释,当时觉得整个人好像飘浮了起来。」
两个人一同卡在河里的大石头中间是不争的事实,而两人体内确实检验出fm2的成份,李念祖被救上来时巳经奄奄一息,还好救难人员及时为他施行心肺复苏术,否则他就和林晓君当一对苦命鸳鸯。
林晓君是出版社的编辑,她的同事证明林晓君当时确实有感情上的困扰,但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同事说八月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参考书要赶在九月出版,每年的七八月大家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没提过任何事吗?」警方问她的同事。
「好像说和男朋友之间有一些问题,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之类的事。」她的同事说。
这个说法和李念祖的说法完全不相同。
同事又说:「我看她困扰的样子好像问题很严重。」
「怎么说?」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发觉她那阵子老是心事重重。」
张培华换个问法:「知不知道她有几个男朋友?」
「几个男朋友?」同事好像不太了解警方的意思。
「她同时和两个男生交往吗?」
「应该不会!晓君很文静,她不是那种什么事都放得开的女孩。平常没什么休闲活动,假日时也都在家;不过她交了男朋友之后就变得很开心,她说男朋友的收入很稳定,并且对她很好,看得出来她想和男朋友共渡一生。但是,过一阵子之后她就显得落落寡欢,我们问她,她只是简单地说和男朋友出了一点问题。」
「妳们女同事间不会谈些心里的事吗?」张培华觉得奇怪,出版社都是年纪相彷的女孩子,彼此应该很容易打成一团。
「第一,老板不准我们在上班时间聊天,第二,公司有抓耙子,事情总是很快的传开而且面目全非;而且晓君不爱说话。」
同事说林晓君被某件事困扰,这件事是婚姻还是孩子?
该如何求证李念祖所说的两人相约是谈孩子的事,还是男的另有打算?
李念祖所说的「两个男朋友」真的存在吗?
在死无对证之下,李念祖的片面之词可信度有多少?他说的话可靠吗?还是完全昰他自己编的故事?
她的家人说:「晓君一直希望赶快把自己嫁掉,我们只知道她有交往的对象,但不知道对方是谁。我们也不晓得她怀孕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怎么会反对她的婚事?」
「当天你们有讨论孩子的问题吗?」警方问。
「没有,晓君一下车就拿饮料给我喝。」
「你们在哪里喝饮料?」
「河边。」
以上是当时的笔录和调查数据。
侦讯过程中李念祖的说法完全没有瑕疵,档案的照片有当时的饮料空罐、河中的大石头、李念祖被救上岸的情形,照片所呈现的确实显示李念祖本身也是受害人,他因肺部积水而住院治疗,左手臂也因为河水湍急且和林晓君绑在一起而脱臼。
案子结束了,李念祖并没有任何不法的犯罪事实。
他只是比林晓君幸运。
然而他是不是以天灾做为背景,对胡珊妮故技重施呢?
在林晓君事件里,她怀孕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和胡珊妮不同之处是胡珊妮有两个同事知道她怀孕的事。
李至璋对「家」及「婚姻」似乎相当的不认同,他必须尽快地把孩子处理掉,胎儿在母体中会渐渐长大,再过一两个月后胡珊妮将不是风姿绰约、身材曼妙的女人,她会变成大腹便便的孕妇,整栋办公大楼的人来来往往,认识的人一定会问:「妳结婚啦?」或是「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话。
如果胡珊妮说她不打算结婚,那么孩子的爹就是另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可以引出很多的讨论,而孩子的存在也是某种义务的背负,这个关系将永远存在。
于是张培华把李至璋请到办公室。
「你是谁?」
「我是正好在祈愿祭里看到林晓君和胡珊妮的牌位放在一起的一个好事刑警。」
「有什么问题吗?」
「林晓君的阳世报恩人是李念祖,胡珊妮的阳世报恩人是李至璋,李念祖于民‘国96年10月12日改名为李至璋,身分证号码显示出这是同一个人。」
李至璋很镇定地问:「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你会跟胡珊妮结婚吗?」
突如其来且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李至璋愣了一会儿,他没料到张培华的问这么奇怪。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