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等情绪平复后才站起来,胸口的闷痛让她连站都站不稳,惠文抬头看着亮丽的水晶灯以及四处摆放的花,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沉重感,这个根本不可能和她的生活发生关联的地方为什么会闯进她的生活并狠狠地搅和她的生活?看着清洁人员安静地扫着地上破碎的石膏像,她无力的走出大门。
外面的天气很冷,惠文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寒风把她吹的清醒了些,或许从今以后生活可以恢复平静了!
过没两天惠文下班回家,坤展怒气冲冲的向她说:「看妳干的好事!」坤展的手上有一张纸,他用力的摇着那张纸。
惠文接过来一看,纸头上面有三个粗体字:请款单,下面则写着维纳斯雕像8500元。
「吭人钱!那种东西两千元就买的到了。」惠文顺手把它丢在桌子上。
「还好意思说?妳看看那天妳是什么样子?八千五百元不能花啊?」
「哎!你有没有搞错?这句话该是我问你,你凭什么去那种地方?如果你有钱也就算了,没钱还装派头,你把我的金子全卖掉了,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你居然先指责我?」惠文的火气陡地升上来。
「妳妈的,金子没有我的份吗?那不是我赚的钱吗?」
「它是储蓄,不是让你去当火山孝子的。你想过没有?接下来孩子的教育费、补习费。说不定再过几个月我就没工作了。」惠文想到老板快要临盆的媳妇。
「妳别跟我说这些,我干嘛替别人养孩子?女儿到头来都是人家的。」
「我不跟你说了。」惠文说,她脱下外套后再接着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过去的我就不计较,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去那个地方,你的薪水由我去公司领,我已经跟你们老板说过了。」
这个消息对坤展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他知道惠文一定到公司把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抖出来,虽然他不知道惠文是不是有帮他保留一点面子没说出「蔡协理」的事,但惠文向老板说他去酒店这件事就够他灰头土脸了;他的老板最痛恨这种地方。
「妳是存心让我丢掉工作吗?」坤展再也忍不住,他踹了惠文一脚。明天,老板会教训他,其山和阿文也会笑他,说不定事情会传遍所有的同业以及他送货的工厂,十天半个月之内,这个笑话不会过去。
「你还敢动手打我?你知道那些金子我存了多久?十年!一共五两多哎!」惠文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搁在膝上哭。
「那些金子我也有份;妳这个疯女人,妳叫我以后怎么在公司混?」坤展一想到其山和阿文会给他什么样的揶揄就更加生气。
惠文哭了会儿站起来说:「那八千五百元你自己去想办法。」她擦干眼泪走向瑟缩在饭桌旁的两个女儿,平静地问她们:「功课写完没?洗澡了吗?写完功课就可以看卡通,妈妈去烧饭。」
惠文像大部分的女性一样,活着、忍着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她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这个该死的婚姻。
惠文从这天起就在女儿的房间打地铺,她不想拆散这个家,也不想跟那个死没良心的同床共枕。
因为惠文的态度使得坤展「理所当然」的不想那么早回家,事情爆发时其山和阿文约坤展到面店好奇的向他打听酒店里的种种情形,坤展恨不得有机会说动俩人陪他去,如果其山和阿文愿意去丽晶酒店,坤展的消费支出自然相对减少许多。不料阿文和其山只是听听,两人并没有共同前往的意愿。
坤展鼓动他们说:「没有去过丽晶酒店就不知道生活的精彩。」
「听你在说咧!我生活最精彩的是看看我儿子今年能不能上国立大学,国立的哎。」其山说。
「是啊!去一次的钱恐怕可以让我的孩子交一个月的补习费。」阿文附和着。
「你们都比我好命。」坤展眼见游说不成就把话题一转,他说:「你们都有儿子,我只有赔钱货。」
「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其山喝了一口维士比加米酒说:「现在生女儿没有比较不好,人家说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同样的道理,以后你有女婿孝顺。年老了说不定过的比我们好。」
坤展目的不是跟他们讨论养儿育女的事,他说:「喝!要不要再叫小菜?」
「别叫了,这些吃完就好了。」阿文阻止他。
「坤展啊!要忘了那种地方才有前途。」其山因为年纪长,所以他向坤展这样说。
坤展默不作声,(要我忘了娟娟倒不如叫我去死!)想到娟娟坤展马上想到已经有五天没有去找她了,而他身上仅剩一千多元,即使他连啤酒都不喝也付不起包厢费和坐台费,坤展狠狠地喝一大口酒连同咀咒一起吞下肚子。
坤展想到一个变通的方法,这天晚上他低声下气的向惠文说:「给我九千元,我去把人家的帐结一结。」
「那个东西要不了八千五百元,要结我去结。」
「不好啦!万一妳又跟人家起冲突……」
「我又不是没大脑,我不会给她们钱,我买一个一模一样地还他们。」
「不要这样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他们结清比较好,我的薪水都由妳领了妳还怕什么?我又没有通天的本领。」
坤展的最后一句话引动惠文的思考:是啊!薪水没经他的手。
「明天拿给你,不过我只给你五千元,你去跟她们杀价。」
「这样不好?」坤展说。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敢去,我去!」
「好!我跟她们杀杀看。」坤展低着头说,他怕让惠文看到他咧开的嘴角。
………………………………
《人性系列之25 酒店 原创-詩憶。》
小可看到坤展远远的走过来马上拿起对讲机和阿ban联络,阿ban在坤展的脚还没踏进玻璃门时就把他挡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还钱,你们不是给了我一张八千五百元的账单吗?」
阿ban知道这回事,他向坤展说:「钱给我,我去帮你结。」
「哪有把新台币奉到别人的手上这回事?我亲自去跟阿美算。」
阿ban侧着身子让他过,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看。
坤展到了柜台并没有立刻掏钱出来,他先拿起放在柜台的香烟,慢慢地点着又慢慢的吸了一口才问:「娟娟来了没有?」
阿美警觉地看着阿ban,阿ban走过来说:「快点,别拖拖拉拉的。告诉你,不要再提到娟娟。」
坤展斯条慢理的掏出钞票,数了三张放在桌上,他说:「其他的下次还。」
「干什么?跟我耍皮条?」阿ban大声的说:「你还有钱。」
「这些钱我要留着自己用。」
阿ban一把抓起坤展的手臂说:「你不要跟我啰唆,把钱拿出来!」
坤展一点也不怕他,他说:「你动手的话我就可以去验伤,用抢的话嘛!我出门之前就已经把钞票的号码记下来了。」
阿ban用力的摔下坤展的手臂,此时娟娟正好要进来上班,坤展看到她大声地叫她:「娟娟!」
娟娟看是坤展马上把头转开,快步地向休息室走过去,坤展一个箭步地挡在娟娟的前面,他向娟娟说:「上次对不起啊!」
娟娟连理都不理他,她绕过坤展走向休息室,坤展也跟上她的脚步,直到娟娟「踫」地关上休息室的门;坤展满足地往外走,他来这里的时间是计算好的,他知道娟娟到酒店上班的时间,不能找她坐台看她一眼也能让心情顺畅些。
隔了一个星期坤展仍旧如法炮制,他再还两千元五,又看了娟娟二十秒。
过了一个月左右坤展再度来到丽晶酒店,不同于以往的是他坐出租车来,并且让车子直接停在酒店的大门口。
坤展看到小辉拿着对讲机说话,这次他笑嘻嘻的向小辉说:「告诉阿ban我中六‘合‘彩了。」他给小辉一张五百元算是开门费。
阿ban寒着一张脸站在大厅,坤展向阿ban说:「快恭喜我!我中六‘合‘彩了。」
「少来这一套,这次你偷了你老婆什么东西?」
「嗐!我老婆那个样子有什么能让我拿的?别担心!她没跟过来,不信你出去瞧瞧,再说要是她真的来了你们否认不就得了,她总不可能一间间的找?」坤展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在阿ban的面前扬了扬。
今天的坤展出手十分大方,他先到柜台把维纳斯雕像的余款付清并包下娟娟今天的所有时间,为了表示他有这个能力,他先结娟娟的钟点费,还丢了五百元给阿美说:「小费。」
(酒店里的人可能已经向娟娟通报坤展奇特的行为,阿美也可能为了取信娟娟而亮了坤展给的五百元钞票。)
娟娟笑盈盈地走进到包厢,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坤展看到她马上数了十张千元钞票给她:「拿去买衣服!」
娟娟高兴且娇嗲着说:「还真的中了六‘合‘彩咧!」
「一点也不假。」坤展趁着娟娟高兴时问她带出场的价码。
「七千,过夜一万。」
「好,价钱公道。」
………………………………
《人性系列之26 酒店 原创-詩憶。》
今天早上坤展要上班时向惠文说:「我可能半夜或更晚才会回来,今天要送货去台中,苗栗要一辆回头车,不过要等到十一点,对方说好一千五。」
「嗯!」惠文的语气缓和了些,她希望坤展已经回复到往日的坤展。
坤展半夜一点回到家,疲惫的他拿了一千五给惠文,惠文向坤展说:「谢谢!」
坤展愈来愈规矩,下了班很少和其山他们去喝酒,每次赚外快也都把钱交给惠文,惠文不禁庆幸自己到丽晶酒店并且和那些人呛了话是对的,她愿意和坤展说话,星期天还会炖个猪心给坤展补身体。
事情就如此了结了吗?不!这只是个险恶的开端。
每月的二十日是缴会钱的日子;惠文住的这条巷子路面只有十米的宽度,两边房屋都是同一时间盖的二楼透天厝;有些人整修过,也有人加盖铁皮屋,自从惠文结婚后在这里租屋开始几乎没有人搬过家,所以大家算是多年老邻居,彼此间不但相识并且十分亲近,孩子在别人家吃饭是常有的事,这是人常说的:远亲不如近邻。
住在惠文斜对面的雅枫从前年七月起组了一个互助会,会员大部分是街坊邻居,只有三、五个是雅枫的亲戚,互助会为期三年,活会是五千,惠文暗自盘算一定要收最后一会,如果没法收最后一会也没啥关系,到时要是必须抽签决定谁是最后一会,她也算赚了不少。
惠文有时放不下手边的工作就让坤展过去缴会钱,坤展到雅枫家时会跟阿义下棋或聊天,两个男生厮杀起来根本忘了时间,过了十一点雅枫就会赶人,她说:「我要关门了。」或者开玩笑的说:「还不赶快回去,你老婆跟人跑了。」
「妳们家还要关门?阿义是为民服务,所以妳们家是7-11。我老婆要是跑了天就会下红雨。」坤展出了雅枫的家门时回她这句话。
二十一日晚上雅枫打电话来:「缴会钱啰!」
惠文看着月历:「真是的,都忘了。」前两个月都是坤展过去缴会钱,事情久没做就会忘了它。
惠文从冰箱上面的铁盒子里拿出好几张钞票,这是坤展的外快攒下来的,惠文很高兴不必去领钱,她算了五张拿去雅枫家,雅枫点了一下说:「少九百五。」
「怎么会?五张一千元的。」惠文指正雅枫的话,以前她会把身上的零钱凑一凑,不够的再领,今天是五张千元钞。
「哎!你们标了九百五。」雅枫提醒她。
雅枫的话如同五雷轰顶加上狂风暴雨。
「我哪有标会?」惠文直冒冷汗,该不会有人冒名标她的会。
「上上个月啊,你们坤展来标的,他说妳叫他过来标。」
「我哪有叫他标?我要收最后一会。」惠文剎时觉得心脏变成好几块大石头彼此互相踫撞。
「我拿给妳看。」雅枫从柜子的最上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妳看!三月二十,许惠文,下标九百五十元,总收会钱十九万七千八百元,二十四日坤展过来拿,他签了名咧!」雅枫指着坤展签的名给惠文看。
惠文双脚一软眼前一片黑暗。
薄荷味和太阳穴的清凉使得惠文张开眼睛。
「妳不要吓死我。」雅枫帮惠文按摩肩膀,她的脸色比惠文难看。
惠文喘了几口热气后说:「等一下我再来九百五过来。」
「喂!妳是怎么了?生病了吗?」雅枫专注地看着惠文,想从惠文的脸上看出端倪。
「没什么,我回去了。」此时惠文只有一个想法:家丑不可外扬。
回家的路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十公尺,惠文却是举步维艰;所有的事都明朗了,前两个月都是坤展主动说要去缴会钱顺便跟阿义聊天,都是那些该死的外快蒙蔽了她的眼睛,她以为坤展回复到往日的样子。
那条路好长,回家的路、死会的路、等待孩子长大的路。
「钱呢?」惠文木然地问坤展,她心里非常明白问了也是白问,但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什么钱?我都交给你了。」
「会-钱。」惠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会钱?」猛然间坤展感到狼狈。
「呃,上次我跟妳提过几个同行想出来自己做,他们决定一股五十万,我觉得老是当司机也不是办法,所以就凑了二十万入股,这事我跟妳提过的嘛,妳忘记了吗?」坤展很有自信的回答。
「你觉得我很好骗是?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惠文的眼睛射出一阵寒光,好像看见杀父仇人般的咬牙切齿。坤展看了不禁打个胆寒而畏缩起来。
「真的,妳不要老以为我骗妳,最近几个月跑外快的钱不都交给妳了?」坤展赶走胆怯,极力保持镇定地回答。
「你认为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会相信你?标准的放长线钓大鱼。你根本没去跑车。」女人的声音很愤怒。
「妳要我一辈子都当送货员吗?妳也知道我搬东西会喘,有时喘得像要死掉一样,我做这一行十年了,老板转个手能赚多少钱我很清楚,这个钱我为什么不自己赚呢?」
惠文冷冷地说:「如果照你讲的,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别说商量,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这种事见不得人吗?」
「我怕妳反对。」坤展已经把情绪安定下来了,他认为这件事已经接近尾声了。
「好!带我去看看你跟谁合伙,在哪里做?」
「明天我带妳去。」坤展用一贯的拖延战术。
「不!现在就去。」
「妳别闹了好不好?现在已经八点了。」
「八点又如何?店面在哪里?你跟谁合作?把他的电话给我,总不会连电话都没有!」惠文丝毫不放松。
「妳有精神病啊?我懒得理妳了。」坤展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从这一刻起坤展连续好多天不见人影,惠文打电话到日升五金,接电话的会计小姐说坤展已经好多天没来上班;会计小姐最后加了一句:「我们老板说他可以不必来了。」
「我这两天会找到他。」惠文赶紧说。
「可是,」会计小姐为难地说:「应征的人已经来上班了。」
………………………………
《人性系列之27 酒店 原创-詩憶。》
电铃是蓝色多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